林以珂朝她挤眉弄眼。
这么多年的相处的默契,让鱼淼一下看明白了她的眼色,悄咪咪往旁边一瞅,面色一凛,挺直身板。
师茗终于看到了坐在一边的章正奇,张了张嘴,呆滞十秒,埋头一个劲儿扒饭。
声音含含糊糊地埋怨进饭里:“没事儿跑这儿来吃饭干嘛呀……”
章正奇睨她一眼,轻飘飘的,凉飕飕的。
你可少说两句吧。
鱼淼想。
从初一到初二,课业愈发繁重,一年两次的运动会成了大家主要的解压活动,每次临近春季和秋季运动会,大家伙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狂欢程度不亚于节假日。
初三开始,娱乐活动被压缩,就连节假日都得为学业让步。一开学章正奇就进行了提前预告,收获讲台下连片的哀嚎。
休息缩减,但每个月两天的月假还是照常放,接下来的十一长假只放四天,剩下三天返校补习。
从初一到初三,前面少女们有的变化很大,有的没什么变化,男生的个子开始往上直蹿,相对的,女生的身高涨幅变缓。
就连陈炀,现在都蹿得比鱼淼还高了。
鱼淼个子到初二下学期就没再怎么长过,好像到了瓶颈期似的,和谢梓洲的身高差距越拉越大。
十四岁的少女含苞待放,明眸皓齿,早就养回来的皮肤白皙细腻,透着水雾似的粉,笑起来两个小尖牙冒出头,小豹猫似的,张扬又可爱。
纵使“和谢梓洲在谈恋爱”的谣言悄悄地满天飞,还是挡不住鱼淼暗的桃花。
只是这些桃花,只敢暗地里疯长。
基本没人敢明目张胆靠近身边有个谢梓洲的鱼淼。
基本,就说明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头铁的勇士。
月假依旧连同十一长假一起放,只是这次十一长假压缩得只剩四天,和月假一起是六天。
放假前一天下午,鱼淼和谢梓洲是值日生,留下打扫完卫生,教室里人都走光了,只剩他们俩。
晖光被窗户分割成均匀的色块,又被教室里的桌椅板凳切成断层,东一块西一块地趴在地上,鱼淼放好扫把和簸箕放好,那边谢梓洲也擦完黑板了。
一眼望去,一张张桌上课本累得跟连绵的小山似的,鱼淼收拾完自己的桌子,把放假要用的书和练习册拿了出来。
拖过书包打开,她“咦”了一声。
惊讶的单音节回荡在空旷教室里。
谢梓洲抬眸,看见她伸手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米色的信封。
字不丑,但也绝对算不上好看,是尽力写规整了的那种。
——“致鱼淼”。
下面还有一行很小的字,远距离看不清。
少年眸光微沉。
“这是什么?”鱼淼嘟哝,她拿出来看到的是背面,没看到正面的字。
正要翻过来,谢梓洲说:“我看看。”
他伸手,鱼淼不疑有他,递给他:“喏。”
谢梓洲拿过来,总算看清了那行小字——“ps:请一定不要把这里面的内容告诉谢梓洲!”
谢梓洲:“……”
鱼淼凑过来,也看见了上面的字,“哇”一声,没往深了想:“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谢梓洲没说话,就要拆开信封。
鱼淼忙阻止他,抢过信封说:“哎,这上面说不能给你看,给我的,你别闹。”
边说边拆开信封,抽出里面折叠整齐的信纸,抖开。
谢梓洲站在一边,神色晦暗。
鱼淼万分期待地低头看去,没过十秒,她脸色就变了。
先是懵逼,然后眼珠动了动,像是反应过来,脸慢慢地红了。
她眨眨眼,继续往下看。
眼前文字一花,手上的信纸被人夺走。
鱼淼一愣,抬头皱眉:“你干嘛?”她还记得信封上说的不能让谢梓洲看,“都说了只能我看!”
她很着急,不知道为什么,东西一到谢梓洲手里,她就觉得心里一紧。不是违反信封上别人要求的紧张,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很害怕,也很不希望谢梓洲看见上面内容的慌张。
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鱼淼急着想抢回来,奈何身高已经和谢梓洲拉开太多,他手一抬,轻松避开她的争抢。
鱼淼气急:“谢梓洲!”
信纸上洋洋洒洒一大堆,谢梓洲只看了开头一句话,唇便抿紧了。
——“鱼淼,初中生涯只剩最后一年,虽然你没注意过我,但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鱼淼羞愤又慌乱,气得快哭出来,朝他喊:“谢梓洲,你还给我!”
“刺啦——”
回应她的,是纸张撕碎的声音。
鱼淼呆怔。
少年站在窗边,披着霞晖逆光而立,五官在阴影中勾勒得深邃立体。
也如寒锥冰刃。
他唇线紧绷,眼帘半垂,写满肺腑告白的信纸在他手中撕裂成愈发稀烂的碎片,细碎的纤维飘散开,慢慢落下。
鱼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他干了什么,只觉得血液冲至头顶,不被尊重的恼怒烧成烈焰。
她扑过去:“你干什么?!”
鱼淼只抢过来一部分,更多的随着谢梓洲的躲避撒在地上。
他面色沉沉,声音很低,轻柔得诡异:“秒秒,听话,扔了。”
冲上头顶的血液把太阳穴撞得突突地疼,疼得她眼泪都掉了出来,涩着嗓子说:“谢梓洲,这是第三次了,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总是这么莫名其妙?你会不会尊重人啊?!”
情绪上头,她喊出来的声音都走了样。
说完,鱼淼抬手擦掉眼泪,抓起书包转身跑出教室。
天边的云色彩愈发瑰丽,红色的天,暗下来的金色夕光,慢慢将少年的身影笼罩在黑暗里。
谢梓洲一动不动,眼前只剩下鱼淼哭泣的模样。
良久良久,他攥紧手中的碎片,骨骼凸出白色的轮廓,呼吸声回荡在汹涌而来的夜色里,压抑——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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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淼是一路哭回家的,就连在公交车上都在不停流眼泪,车上没有空座,她站在一个老大爷旁边,老大爷坐着,被她吸鼻子的声音引得频频抬头。
终于,老大爷忍不住了,操着浓浓的口音劝道:“哎哟,小娃娃啷个哭得这么伤心咯,考试考砸了也没关系的咯,下次考好一点就是啦,哎呀别哭别哭,来来,给你点纸,擦擦鼻涕眼泪,莫哭了噢。”
说着塞了张纸到鱼淼手里。
鱼淼抽噎地说了声谢谢,边擦眼泪边断断续续说:“我、我要是考砸了,就好、好了。”说着眼眶又红了,“呜呜呜……我为、为什么没考砸啊……”
老大爷:“?”
车上学生仔不少,离她稍近的都听见了这句话,纷纷投过来复杂的眼神。
鱼淼好难过:“呜……我要是考砸了,我妈肯、肯定要给我做好多好吃的来鼓励我……”
学生仔们:“……”
你妈,真好。
鱼淼直到下了车才稍微好受点儿,要扔掉手里湿漉漉的眼泪纸时看见一直抓着的信纸碎片,她委屈又上来了,挑挑捡捡,把碎纸片儿挑出来抓回手里,只把眼泪纸丢进垃圾桶里。
天色稍暗,深蓝色的幕布劈头盖脸,小区里路灯亮了起来,掀掉她身上的深蓝幕布。
鱼淼哭累了,垂着头没精打采地往家走,前方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小鱼儿?”
她抬头,迎着路灯光,看到正好一身运动装下楼来的陈烺。
陈烺上了大学后回家的时间就多了,这会儿国庆快放假,他下午回家吃完晚饭休息了会儿,就换上衣服出门夜跑。
就这么巧碰上了刚回家的小姑娘。
看着少女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眶和眼中未褪的泪意,陈烺一愣,皱起眉头:“怎么了?”看了看她身后,本应跟她在一起的少年不在,他又问,“怎么就你一个人,谢梓洲呢?”
鱼淼本来不想哭了,这个名字一出来,她嘴巴一瘪,心里头那点儿情绪又被勾上来,眼底迅速蓄起一层薄薄的泪。
但要跟别人说谢梓洲的不是,她心里头又有点儿不乐意,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她闷闷说:“没什么。谢梓洲有事儿,我就先回来了。”
“陈烺哥,我先回去了。”她说。
小姑娘不乐意说,陈烺也不逼她,大手拍拍她的脑袋,像小时候那样。
“回去吧,有什么不高兴的随时可以跟我说。”
“嗯,我知道。谢谢陈烺哥。”
小姑娘闷头走回家。
陈烺出去跑了一圈,再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又碰见了慢慢走回来的谢梓洲。
夜色昏沉,谢梓洲像没看见他似的往里走,脸色阴沉得吓人。
陈烺停下步子,喘了口气,挑挑眉,叫了声:“谢梓洲!”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贴心老大哥陈烺已上线。
陈烺:我说什么来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谢梓洲:……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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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一丢丢抱歉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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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为淼相君. x3、@一念、百岁生香的营养液
第30章 浮生朝露(8)
陈烺声音不大不小, 足够让谢梓洲听见了。
谢梓洲停也没停, 仿佛没听见,径自往前走。
旁边胖婶儿的小超市还开着,陈烺进去买了两听可乐, 边晃着其中一听边追上谢梓洲。
“阿洲。”陈烺又叫了一声。
兴许是觉得烦, 谢梓洲皱着眉冷眼回头。
“接着。”
圆柱形的罐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谢梓洲反射性抬了抬手, 可乐稳稳掉在他怀里。
“请你的。”陈烺说着“啪”一下打开自己的, 气泡呲啦呲啦地敲在内壁上。
“不用。”谢梓洲说着, 把可乐扔了回去。
陈烺抛了抛那听可乐,笑笑:“脾气这么大。”他踱上前跟谢梓洲并排走,漫不经心道, “跟小鱼儿闹别扭了。”
他用的陈述句, 而非疑问句。
谢梓洲停下,抬眸冷冷地看着他。
少年薄唇缓慢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我闲的,”陈烺也不恼,喝了口饮料,气泡在口中跳动炸开,他爽得眯了眯眼,不咸不淡道, “小鱼儿哭着回家的。”
谢梓洲没吭声,瞳孔动了动,下颌收紧。
“我还从来没见过她那么委屈。”陈烺不嫌事儿大,“小时候那次都没这么委屈过。”
谢梓洲死死盯着他, 声线结冰:“说够了?”
陈烺扬眉,将手里的可乐又丢给他:“开开。”
少年没动。
“打开它,”陈烺又说,“我告诉你小鱼儿跟我说了些什么。”
对谢梓洲来说,鱼淼是最大的筹码。
他沉默两秒,拿起那听可乐,动作利落地扯开拉环。
连同“啪”一声响一起爆发出来的,还有如喷泉一般喷出的碳酸饮料,溅了他满手满身。
经历过好几次来回晃动,可乐的忍耐也达到临界点。
只需要一个动作,就会失控。
谢梓洲面色阴沉,看着陈烺,后槽牙咬合。
陈烺心情不错,喝了口自己的饮料,说:“还不懂?”
“小孩儿,装得再成熟,幼稚的地方还是幼稚,”他笑笑说,“小鱼儿会因为什么生你的气,太好猜了。我早说过,小心以后她跑了。”
“她不会。”谢梓洲说。
“你又知道?”陈烺懒洋洋问。
碳酸饮料黏黏糊糊地挂在手上,谢梓洲却没感觉似的,只说:“我不会让她跑。”
陈烺一顿,身子站直了些,看着谢梓洲的眼神变得认真,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阿洲,有些东西,该停则停。”
谢梓洲视线寻了寻,把手里的可乐扔进垃圾桶,沉重的掉落声撞击耳膜,他转头看着陈烺笑了笑,说:“我不会让她跑。”
平静的笃定。
他怎么会让鱼淼跑。
怎么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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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淼带泪回家,一回来就扑到房间里,小姑娘伤心欲绝的模样给两位家长吓坏了,何若把厨房交给鱼昌戎,洗洗手脱了围裙去找女儿。
“怎么了?”何若蹲在床边,手抚着女儿的背,“谁家小美女这么伤心啊,看看这跟个小花猫似的,丑兮兮。”
鱼淼哼了声,差点儿喷出个鼻涕泡:“才不丑。”
何若:“好端端的怎么哭成这样,跟妈妈说说。”
鱼淼转过头,后脑勺朝她,闷道:“不说。”
“谢梓洲呢,今天不来吃饭?”
怎么谁都提谢梓洲啊?
她就不能跟谢梓洲分开一会儿了是吗,干什么人人都问他!
鱼淼忿然转回头,吼道:“我才不管他!我跟他绝交了!”说完扯过杯被子蒙起脑袋,发脾气:“我现在不想说话!我在难过!从现在开始我不回答任何问题!”
鱼淼和谢梓洲绝交了。
具体点儿说,是她单方面跟谢梓洲闹绝交了。
长这么大,她就记得跟谢梓洲闹过的两次别扭。
从小到大,只有两次。
但是他每次都是这样,发脾气发得莫名其妙。她明明就没惹他,他却摆一副臭脸来对她生气。
这次让鱼淼觉得万分荒谬。
那个男生虽然没有留名字,但好歹同窗了两年,班里几乎都认得出来彼此的笔迹。
她没看多久就大概知道情书上的字迹是谁的了,可惜她跟他不熟,更别说什么喜不喜欢的了。她自己对“喜欢”这个概念和感受都是云里雾里的。
不喜欢,起码也要尊重。
这是别人的一片真心,她拒绝,不代表可以糟践。
可是谢梓洲,直接把情书撕了。
撕得粉碎,不留一丝余地。
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没有尊重她的隐私,一意孤行,霸道至极。
鱼淼无法接受。
也很伤心。
她伤心着伤心着就睡着了,稍晚的时候被何若叫起来迷迷糊糊吃了点儿东西,倒头又睡。既没洗澡也没刷牙洗脸,从来没这么邋遢过的小姑娘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有点儿崩溃。
前一天哭得太厉害,眼睛还肿了。
也不知道谁家偷了两颗桃儿塞到了她眼睛里。
哭天喊地地让何若给她处理好眼睛,鱼淼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江粲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