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孙尚香眼神带着忧郁的看向棱格窗外,有些呆楞,步遥便不欲在打扰孙尚香。
这段时日,还是应该让她独自静静为好。
临走之前,步遥还是忍不住对孙尚香说了一句:“郡主若是有心事,不方便与外人说的话,可以来寻我讲讲。”
说罢,步遥便有些后悔。
她前世一直是个功利主义者,从来不会去巴结或讨好无谓的人,只与对自己有利的人相处。
这种处事方式,是有些势利眼,但却是她这种没资源又没背景的小明星,不得以的无奈之举。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也只想巴结对她未来有利之人。
不出所料的话,孙尚香还是会在几年后嫁予刘备,与她处好关系,对她没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坏处。
她用不着去刻意讨好孙尚香。
但她还是忍不住,对她,甚至是……
甚至是孙权,都掺杂了自己的真实情感。
孙尚香听罢,回过神来,面色仍带着些许的凄色,回道:“多谢小嫂嫂。”
*
见完孙尚香后,步遥收到了步骘的回信,二人商议于后日的巳时三刻,在将军府的东侧小门碰面。
步骘会提前雇好马车,在府门的不远处等着步遥。
与步骘的出行一事,已然商议好。
但现在步遥面临的问题却是,如何应付孙伏在她住处安插的两个眼线。
她只要一出寝房,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那两个小婢子的眼睛在溜溜地跟着她转。
被人监视的滋味真是神烦。
步遥支着颐,一边练着字,一边想着方法对策。
紫冉为她拿了一碟半青半红的冬枣,放在了案边,恭敬地道:“步姬,您练了一个时辰了,歇歇用些果物吧。”
步遥听罢,放下了手中执笔,用湿帛净了净手后,拿起了一颗,咬了一口。
美眸却不时地打量着紫冉。
紫冉被步遥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忙道:“步姬…您怎么了?”
步遥放下了咬了一半的冬枣,走至了紫冉的面前,比了比身量。
她这半年长高了些,与紫冉的身量相当,而且紫冉的体型也是偏瘦小的。
步遥美眸蕴了淡淡地笑意,心中渐渐生出了主意。
后日,步遥换上了紫冉的衣物,绾的发髻也与紫冉平日相同。临行前她向二人叮嘱,她只是去为族人奔丧,三日后便能归来。
出庭院前,她让紫荆为她掩护,并暂时命紫冉装成自己,躺在榻上,以病为托,闭门不出。
隔段时间,再让紫冉出来几趟,避免那两个婢子生疑。
其余的时间,只要将衾被卷好,再将帷幔放下便好,装成榻上有人的样子。
一切交代完后,步遥垂着头首,与紫荆快速地走到了将军府东侧的小门。
紫荆总是被步遥差遣,出府采买,看守之人也就认识了她。步遥则站在离那看守之人的稍远处,不敢让那看守之人看清她的相貌。
看守之人虽然看不大清步遥的长相,但还是不自觉地瞄了她两眼。心中暗叹,这小婢子当真是资容胜雪,就是五官生的不美,只要有这样的皮肤,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既是步姬让你二人出去,那便快去快回,赶在宵禁之前回来。”
紫荆连声道谢,悄悄地往看守之人手中塞了些碎银,而后冲步遥摆了摆手。
步遥用手半遮着面,慌忙跟在紫荆身后,迈过了门槛。
“前面的马车便应是我族兄雇的了,你早些归府,我三日后便能归返。”步遥叮嘱道。
紫荆答诺后,步遥小跑着去了马车前,刚一至,步骘便含笑掀开了车帷。
马夫下车后,为步遥垫着背。
步遥小心地踩着马夫宽阔的背脊,步骘冲她伸出了手,步遥迟疑了一下,还是拽住了步骘的手臂。
步骘无奈的摇首,用另一手握住了步遥的手腕,将她拉到了马车里。
虽然步骘算是她这个世界的哥哥,但只是被他握了握手腕,她还是觉得有些淡淡地反感。
步骘的眉目一如既往的温和,星眸澄澈,面容如玉般俊美。
命马夫驾马后,步骘递与了步遥一个暖手的小火炉,步遥接过后,周身都充满着暖意。
而后步骘又拿出了个纸包,还有一个水囊,放在了步遥的身侧,温言道:“路有些长,怕你生闷,给你买了些蜜饯。”
步遥细声回道:“多谢兄长。”
步骘微微转眸,语气平淡无波,又道:“为兄在想一件事。”
“兄长在想何事?”步遥不解地问道。
“为兄想,此番不如直接带着你离开江东,离开孙权那个人,你往后的日子或许会快意许多。”
步骘的语气带着稍许的怅惘。
唉,傻哥哥你有所不知啊,她是与孙权绑了系统的,跑不掉的。
步遥无奈地回道:“妹妹既已跟了主公,就没有离开他的道理。
步骘摇首,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凝重:“他就如此的好,值得你一直留在他身侧?”
见步骘的语气有些迫人,步遥耳畔似是突然响起了孙权的声音。
步练师,你是孤一人的。
谁也别想肖想你。
步遥慌忙摇首,想要把那些声音甩掉。
她只是想出府背着孙权搞点私房钱,到现在,她与步骘间竟弥漫着微妙且浓郁的……骨科感。
孙权在外辛辛苦苦地打仗,她拿着孙权的宝贝和田玉,与一男子并驾一车,逃出府外。
就像是个渣女,从男人身上捞了钱,然后撩了撩头发,不带任何情感的跑掉了。
怎么有种她绿了孙权的感觉?
怎么心里还生出了愧疚之感?
步遥心中一慌,忙问向步骘:“兄长,妹妹与你……到底出没出五服?”
第42章 抓包
马车的布帷被凛冽的西风刮得猎猎作响,兄妹二人的谈话被这阵风打断了片刻。
风渐渐停息。
步骘俊眉微凝,不解地问:“五服?”
步遥忙点了点头,回道:“对对对,五服。”
步骘心中渐生了疑虑,在淮阴时,他是与步练师一同长大的。按理说,她不应该知道他到底与她出没出五服。
步遥见步骘迟迟不肯回复,反应了过来。
这样问下去,不是掉马了吗?
原主既已步骘交好,又怎会连二人出没出五服都不知道。
步遥用食指点了点额侧,赧然一笑,忙解释道:“妹妹数月前不小心落了水…被救之后,这块变得有些不大好使……”
步骘的眸色一黯,语气也沉了几分:“好好的,怎会落水?是不是有人害了你?”
孙权又不是只有步遥一位妾室,将军府诺大,少不了那些府门争斗之事。
眼见着一个温润公子的面容上,难得地有些阴鸷,步遥的心中更慌了几分。
步骘这么宠着原主,一见她受了欺负,似是要将命豁出去似的,要为她做主。
步骘对原主,到底有没有别的心思?
“…没人害妹妹,是妹妹莽撞,不小心落的水…兄长还未回答妹妹,你我二人,到底出没出五服?”
听到没有人要害步遥,步骘的眉目才舒展了些。
见她如此纠结这个问题,步骘还是解释道:“为兄的祖父,与你的祖父是同胞,你我二人自是未出五服。“
步遥听罢,心中终于释然,长舒了一口气。
这血缘关系还挺近。
还好她与步骘未出五服。
“不过为何妹妹要问这个…”步骘复问。
步遥一时无言与对,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步骘渐渐明白了步遥存的那些心思,想不到她竟然…….
步骘清咳了一声,有些严厉:“怎么一年多未见,妹妹竟…”
剩下的话步骘再也说不出口。
他是真没想到,步遥落水后,竟能将他二人的关系联想到那个方面。
他对妹妹是好,宠着护着,但绝对不会乱了伦理纲常。
步遥只默默垂下了头首,也不好再多解释些什么。
人家步骘对原主是纯粹的社会主义兄妹情,竟然被她曲解成这个样子。
好在步骘没有多怪罪。
二人去许昌便用了一日的功夫。
至馆驿后,二人于案前坐定,步遥与步骘详细讲出了心中所想,并将那块和田玉递与了她。
步骘见到那玉时,不禁问道:“如若孙权问起,你怎么回他。”
步遥的眸色倒是波澜不惊,幽幽回道:“他顾不上那么多,就是问起,我随便寻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就行了。”
步骘半信半疑,又道:“不过你要那么些钱财有何用,他既能赏你这个,应该不会在钱财上亏待你罢。”
步遥没有言语。
孙权或许不会在钱上亏待她,但是她怕被孙权渣啊!
步骘喟而摇首:“你此番举动,为兄明白,是怕将来某日,孙权负了你。妹妹要想清楚,他现在是有着尊崇的地位,相貌也生的不错,但像他那样的人,日后会有数不清的女人…”
步骘顿了顿言语,不敢说太重的话,言语都把握着分寸。想着既能将比较残酷的现实与妹妹讲清,又不伤害到妹妹。
“他现在可能待你很好,但若是有了旁的女人…”
步遥打断了步骘的言语。
她清楚,步骘以为她是贪图孙权能给她带来的荣华。
“兄长所言,妹妹比谁都要清楚。”步遥回道。
步遥犹存着稚嫩的面容上,夹杂着太多不明的情绪,很是复杂,并不像她这个岁数应有的神情。
步骘竟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女子罕见的,野心。
步遥语气平静道:“我们步氏一族,或许只能靠兄长了,妹妹希望,自己能对兄长有所助益。”
步骘听罢,愤而起身,他语气坚决,不带半分的迟疑:“可我并不需要牺牲自己的妹妹,来换取孙权对我的倚重或是信任。”
步遥紧了紧手中的温玉,唇边漾着浅笑。
如若没有系统作祟,让她步遥选择的话,她也不一定就会跟步骘离开江东。
权衡一番,在这乱世中,是做霸主的姬妾,还是做一平凡的民女?
自然还是做霸主姬妾,生存下去的几率更大。
“妹妹已然下定了决心,跟着主公,就断然不会改变,只是妹妹还需给自己留条后路,还望兄长帮我。”
听着妹妹诚恳的言语,步骘微微转身,心中更多的是无力感。
他知道,妹妹变了,或许是被浮华蒙了心智。
但若是换了旁人,十有**,也会如此。
都是无奈之举。
他苦涩一笑,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妹妹央求的,为兄自然是要帮的。”
*
步骘此番去海盐并不是提前赴任,他欲在当地先实际考察下民情,与旧县令在治所的交接时间已于一月前便提前写好了信函,具体的时限定在了十日后。
不过这马车上,还是装着步骘的全部家当。
步遥不用问,种种迹象都表明,她哥步骘是单身人士,还未娶妻。
二人在许昌最大的质铺换完银钱后,便赶着夜路,往海盐奔去。
海盐这地界,自是赶不上富春繁华,不过好在没受战乱的扰攘,倒也算太平。
步遥通过系统为她做出的分析,大致挑了几个店铺,这些店铺大多与百姓的饮食相关,若是盘下来,只会消耗三成的银钱。
剩下的五成银钱,步遥想用它来盘海盐当地的一个馆驿。那馆驿不大,甚至有些小,但主人却专门雇了一位养鸽人,豢养了大量的信鸽。
而且那些信鸽已被驯化多年,步遥问过馆驿主人,若是她有意要买,他可以将那些鸽子连同养鸽人一起交由她。
那主人年岁大了,又无子嗣,便欲让其易主,易价也低。
步遥看中的是这馆驿的通讯价值。
剩下的两成银钱,只够店铺和馆驿的半年周转。
这半年能不能盈利还是未知数,步遥后续还要想办法搞钱,给步骘送过去。
在海盐的第二日,也是她出府后的第三日,步遥与步骘又一路颠簸地赶回了富春。
下马车前,步遥正欲与步骘拜别,而后又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对步骘道:“兄长可知陆尚其人?”
步骘略带不解,回道:“陆氏乃吴郡世家,陆尚其人,为兄只有听闻,但与其并不熟识。”
是她想的太多了,步骘近年一直在各地游历,而且也不是吴郡本土人,又怎会与陆尚交好。
步遥的美眸倏然闪过了如冰魄般的寒光。
陆尚其人,是她转正过程中的关键人物。
步遥记得,《情锁吴宫》中,陆尚的死期便是在…四年之后。
这四年中,她要想办法,让这个人活下来。
这样才能避免那个人出现在孙权的身边。
想到这里,步遥眸中的冰寒渐融,回道:“妹妹知晓了,还望兄长回去后,好生照顾自己,妹妹几日后会寄信给你。”
步骘刚欲开口问步遥,她便已经掀开车帷,从马车中跳了出去,一路往将军府的东后门跑去。
他无奈的摇首,又念了一遍那人的名讳:“陆尚…”
至后门时,步遥却并未看见紫荆的身影。
紫荆本来会在此时迎她一番,好让看守之人通融,能放她进府,可步遥等了有半个时辰,却还是没等来紫荆。
步遥走近一看,却见那后门是虚掩着的,她从门缝中看了一眼,并未发现看守的身影。
莫非是看守之人玩忽职守了?
步遥顾不得多想,推门而入,一路避着人,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庭院。
前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下人在走动。
年节一过,便已入春,树枝已经开始抽芽。
煦风湿润宜人,偶有鸟鸣传来,一切看似正常,又有些不正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冰冷机械的声音突然响起,提示着她,攻略对象的好感值在不断地下降。
步遥心中感到阵阵地恐慌,她慌忙迈过门槛,走进了正厅,却见厅内仍是无人。
寂静得可怕。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到什么平行空间了。
“紫荆?…紫冉?”
没有人应她。
步遥的心跳快了又快,头脑嗡嗡作响,脚步有些跌撞的走至了寝房。
当见到床榻上的人时,步遥的心脏似是骤停了一下,登时吓得脸色惨白。
“主公…你怎么…”
孙权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今天穿得竟是一袭深绿的重制锦衣,那面料中似是还掺了银线,泛着粼粼的流光。
衬得他的肤色更为冷白,异常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