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向来善辩,此时也是讷讷的,并不敢多言。唯恐造次了,惹了人不快。
林觅笑道:“扶苏与李相先去吧,以后熟悉的日子在后头呢。”
扶苏点首,道:“多谢老人家。”
这孩子这么久了,一如既往的客气尊老。林觅将二人送过去,这才笑道:“以后始皇一个人总揽所有朝务,怕是有的忙了。”
始皇道:“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为。现在累一些也罢了,待以后扶苏完全接了手,我就得闲了。”
“说的也是,扶苏渐渐的能独挡一面了,再精进进修进修,也就能担起大任来了,”林觅道。
始皇道:“秦马上要春耕了,老人家多与我些种子。”
“可以,你要的时候,我再打包给你。”林觅道。
始皇笑着应了。
李斯只觉得人没站稳,又出现在了雍正的世界,新的地方。这种新奇的感觉,让他恍恍惚惚的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站着,浑身的血液都说不出的惶恐,他讶异的看着苏培盛和雍正,以及这里的环境,还有屏幕中的始皇的脸,傻乎乎的。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苏培盛笑道:“此处非是宫中,万岁爷如今在巡南,在扬州下榻,因此,这里简陋了些。”
李斯心道难怪了。
若不然,看这建筑,并非是异族,虽与秦不同,但看的出来,必是中原建筑,可是却显得有点雅致过头了。又小,也不威严壮阔。
原来是在巡南啊。
也是,看弘昼那样的性子,并不是那种小气的家族环境,若这里不是宫中,便说的通了。
事办完了,也就没有多说,始皇下线了,林觅和赵佶也下了,自去寻书看着试着上手炼药。
始皇看着空荡荡的殿宇,突然感觉有点寂寞。
弘昼走了,李斯和扶苏也走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总揽所有朝务,会累吧?!
不过趁此,见一见那既将到咸阳的刘邦也好。能任用就重用。
当然了,真的闲了的时候,可以把胡亥捉来闹腾一回,身边自然也就不会显得寂寞了。如今大秦已有了太子,便是胡亥偶尔多受宠些,多面圣几次,也不会有大妨碍。
接下来,抚民的工作,春汛的事,还有春耕的事,还重着呢。李斯和扶苏不在,他的确需要帮手。所以他倒是有点期望刘邦能早点到咸阳了。
倒叫他看一看,此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再加上扶苏给的当初弘昼与他的人员名单,始皇打算开科举的时候,有目的搜罗一下,这些人在不在其中,若是在,可大用。
趁着李斯不在,更为扶苏奠定些统治的基础,光李斯一人独大,是绝对不可以的。
这也是始皇的本意,有这样的帮手不在,他也能看的更清楚些。
因此,始皇开始了勤政的又一生涯,比之当初灭六国时还要勤政更多。
而李斯担心的也正是此点,看这意思,他是要这大清皇帝雍正手下学习,很长时间,待他学成回秦,朝中有多少变化,他还剩多少余慑,谁能知道?!
秦正在剧烈的变革之中,李斯哪能不担心自己的权力受损,威信滑落,这也是他作为宠臣至今,最怕的东西。
可是,有苦也是说不出口,只能潜意识里焦急的很。心底里对这新环境,还十分的惶恐加不安呢。还得像个小兽一样,先观察环境,再决定如此举动。
可偏偏,这样的一切,发生过的一切,太出乎他的意料,以至于,李斯到现在都是处于呆滞的状况之中。
林觅一面制着药,一面笑道:“这李斯看着是小心过头了。”
赵佶道:“久在始皇威慑之下,行事自是小心之人,不过他是个有本事的人,现在看着是有点蒙了,然而真去了大清,未必不能找到他的位置。他这个人,只要弄清了环境,才学在身,会很快上手。”
也是,在始皇这样的牛人手下干过活的资历,哪里胜任不了啊?
便是新环境,陌生的朝代和人,以他的才能,想要默默的立稳脚跟并不难。
林觅听了笑道:“老四可眼馋此人之才呢。他的确有十分过人之处的。”
赵佶道:“那雍正也不是个好糊弄的,李斯必知之,一定会投其所好的。完全用不着担心他的生存。”
“也是,都是人精子。他这个人既然连始皇那都会投其所好,老四那,就更会了。”林觅笑着便不担心了,专心的弄自己的药。
如今村里城里都忙着,她倒是有更多的时间进来弄药的事情。
这样子多钻研是好的,她得更努力,争取尽快的将丸药精进到可以让大狗子吃的地步,只要有效果,大狗子补天智就在望了。
这是林觅目前最关心的事情。世事变化太快,她怕大狗子跟不上这变化,所以是真的急了。
不过功夫不负苦心人,她总算是入了门,寻到了门槛到了另一个阶段了。现在就是怎么凝气,控制药草习性凝固的问题,到后期就是凝固药效,得到升化,这药也就真正的炼成了。
所以林觅不敢不尽心。
洗髓丹的效果太大,自上次给翠儿服用过以后,雍正和始皇都没了心思去服用,主要还是因为变化太大,不好解释,因此二人不肯服用,林觅自己都不会再服用,再提。
只是寻思着以后可以与扶苏和弘昼服用一颗。这样子他们的身体更固牢些。
大狗子和李延亭的身体变化就挺大的,不像对女子的作用,还在于外貌上的巨大变化,在男子身上,主要表现就在于体能的极致精进,这样子的话,扶苏和弘昼服用着,是可以的。
当然了,等以后他们真正的确定继承社稷以后。他们二人,若是为帝,必是长久才好,才会对未来更有利。
扶苏不用说了,秦之万万年的可能,而弘昼呢,若是老四最终定了他,他若是能活的更久些,坚持的更多些,大清未来的局面,未必不会有另一番局面,那一场浩劫也就完全改变了,甚至可能会改被动为主动出击。
毕竟后来就是,谁能跨越海洋,谁就能做主!
这样子,就算不违背空间给与的赠言吧。
这两人要是做的好了,能救多少人去!?功德无量啊。
而扶苏出来了,才施施然行礼,道:“四叔。”
雍正看着他,笑道:“不错!更壮实了,出咸阳历练一番,果然成熟了不少。”
雍正很是高兴,忙让他坐,叫李斯也坐了。李斯轻易并不敢多言,只是坐在扶苏下首,看着这桌椅板凳好奇。
见又有瓷器奉了茶上来,便盯着看,这宫中的精瓷,那工艺,绝不是民间粗瓷可比,那纹理,像是飞一样,透着飘逸,精致的犹如艺术品。
李斯突然忆起那个造纸术来,他现在突然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原来如此!造纸术,水利法,农业,种子……等等,都是陛下和太子从这里学到的,或是在那个奇境里得到的。
那么,陛下能让他来,能让他知道这个秘密,表示也是信任着自己的吧?!
这样的机缘,若非极致的信重,是办不到的。
因此李斯的心突的一松。
那么现在只剩一个问题,叫他来,是为了学习,还有呢?!定还有别的原因吧。
他心中虽有疑虑,却不会当下就问出来,而是细心的观察着,听着,并不主动问,更没有打断扶苏与雍正的对话。
扶苏笑道:“弘昼才是更成熟了不少。弘昼是先去码头了?”
“嗯,赶不及,主动先去的,这般积极,倒是叫朕意外,”雍正笑道:“去秦一番历练,长进了不少。”
“弘昼终于想通了,”扶苏笑道:“他能主动说开,主动揽事,这么积极,就是一种态度。四叔,还望四叔能客观的看着他,更成长些,便是行事不那么成熟,但多看几年,总有条理与章程。”
雍正倒是诧异了一下,道:“难得见你这样客观评论。”
“四叔不要误会,扶苏虽有心要与四叔谈一谈,却并非是弘昼授意或请求,”扶苏笑道:“弘昼若是有这样的心机,他就不会迟疑到今天。”
“朕没有疑心这个。”雍正道:“只是难得见你这样。”
扶苏将前线的事说了说,道:“弘昼抓时机很精准,这就是一种天赋。他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好苗子,可是,不可否认,是有天赋的。不然四叔,也不会这样重视他,引导他。他如今终于积极了一会,还望四叔给他更多的时间去成长,给更多的机会去让他试错。弘昼行事,有他自己的节奏,还望四叔知之。”
李斯都惊了,听的心砰砰直跳的,太子疯了吗?!
敢建议一个帝王这样的话,参与这样的事,无事也会有一身腥啊?!
这到底是亲密到什么程度,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斯一时并不动声色,只是细细的听着。
很显然,两人也因为有他在,很多的话都没有说的更直白呢。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见外。
“扶苏这是算站在弘昼身边了?”雍正道。
扶苏道:“扶苏只知他可贵,便是以后……还可以去大秦。便是不去,与四叔一道走,又如何?!既是如此,不如试错,放手一搏,不惧输赢。弘昼行事荒诞,内心却光明。按理说,这样的话,我说出来是很不合适的,可是,扶苏愿意与四叔交心,还望四叔明白扶苏之心,绝无私。”
“你,朕是知道的。”雍正笑道:“难得连你也看重他啊。你父亲呢,怎么说?!”
“皇父虽未明言,心内也是偏向他的。”扶苏笑道。
雍正道:“机会朕给了,剩下的看他自己。”
“我虽未见过四叔的四子,但是此次正欲一见,”扶苏道:“然虽未见,也料到大致是怎么样的人。”
“也好,你见到他就知道了。”雍正笑道:“沿海诸事,有你在,还需要你操心,多提点弘昼,更要劳李相以后多盯着点弘昼了……”
李斯被点名,更是有点莫名。他只能拱手相应,旁的并不敢随意插话。
“这小子,章程还需要精进,他一向不怎么按常理出牌,而朝廷却自有规章制度,他得敬畏,遵而用之,顺而导之,才能真正的掌控。”雍正道:“这也是他真正欠缺的地方。效率上,只恐还需你多提点他方好。”
扶苏看是看出来了,雍正且不放心着呢,便道:“我去看看妹妹,明日便与李相,一并出发。我与李相也有很多向弘昼学习的地方,相互促进学习罢了。”
这孩子,是真谦虚。
而且料到了他不放心弘昼,主动说明日就去呢,真是个好孩子。
雍正便将腰间的九龙佩给摘下来了,道:“拿着。许你领两个营,带去。有此玉佩在手,大清所有侍卫营都可以随你调用。”
扶苏接过了,拿着手里仔细观看,道:“与皇父给弘昼的那块,略有不同。”
“是不大相同,然而只此一块,重在象征意义上的不同。”雍正笑道:“你虽来过几回,这一次,却是真正的出去,对于你与李斯的出现,若是有人疑心,你想回便回,若不想回,便不回答。只要有此在,没人敢对你如何,只有尊敬的,尊你就是尊重大清的皇权。”
扶苏自然明白,谢过了。
“朕会另有手谕给沿途周县,叫他们不敢质疑你的身份,也会给与你和李斯官职,方便在沿海办事。”雍正笑道。
“多谢四叔。”他收好了,道:“我去看看妹妹,也介绍一下李相给妹妹认识。”
“你先去,朕与李相说几句话,再叫苏培盛送李相过去,认识翠儿。”雍正笑道:“李相请稍留步。”
李斯虽然不安,却是起了身应了。
扶苏道:“李相且在此与四叔说话,我先去寻妹妹了!”
很久不见,果然想的很,便兴冲冲的丢下李斯走了。
苏培盛知道二人有话要说呢,因此,也带上门出去了。
一时只剩下二人,像君臣,也不是真正的君臣,像错了位的君臣关系。
一时无话。
雍正大致的解释了一下三个世界的关系,以及翠儿的来历,又说了自己的四子和五子之事,直到李斯有了大致的了解,才道:“朕知道你疑惑始皇为何要人来此,不妨直接与你说,他要你来,是为了学习后世的很多的东西,包括海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的君王,你作为臣子,最是了解不过的,也猜得到他欲无止境,想做什么吧?!”
海务……
后世?李斯果然听话听音,抓住了重点。
雍正也并不与他绕圈子,道:“想必你也明白了,这里是后世。而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最了解不过的,李斯,有些话,朕得与你说明白了,以免你犯了错,最后连累扶苏,自己也不能被朕与始皇所容,还望你这样的聪明人,千万别太过,聪明反被聪明误就不太好了。”
李斯的汗下来了。
这话什么意思?!
“这里没有外人,只有咱们二人在,有些话敞亮了说方好,现在想必李相也明白了,朕这个人,与始皇不太一样,行事方式,说话的方法都不一样,朕喜欢把丑话说在前面,更喜欢把底线摆到明面上,谁都别犯,真犯了,朕会严惩。始皇这人向来不拘小节,可是朕不太一样,朕这个人,关注细节,吹毛求疵,比始皇更难伺候,秦可能很多东西都没有,然而唯独开明,却是真正的开明,可是朕这里,却是严苛,也有独不一样的严苛,还望李相明白。咱趁这次把话说明白了,以后彼此相处的时候也守着一个章法,就舒服很多,你觉得呢?!”雍正道。
李斯道:“我明白了,但请明示。”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坦荡。李斯这人,说坦荡也是真坦荡。
若是换一个人性格直的又正的,雍正这话就很冒犯了。
然而雍正的确是真诚的说的,目的就是为了制约他以后别探究后世之事。别太好奇。
想必始皇其实也早有所料,可他依旧什么都没说。某种程度上,他是信任雍正的,一切都交给雍正了。这种属于明君间的默契是没的说的。也不用特特说出口的。
“始皇大气,扶苏仁德。”雍正道:“别探究史实,别太有好奇心。若是太好奇,以后只怕李相想回大秦也回不去了。”
李斯惊的只觉得屁股都烫的坐不住。
这是警告了,别对史上的秦好奇。
既是后世,就说明这个皇帝是了解自己的所有的,这种全被看透的感觉,让他羞耻心爆炸。然而,也心生警惕。这个皇帝,看着漫不经心的说着话,其实字字尖锐,句句刀锋。
“别想着利用任何人,伤到始皇或扶苏,不能够。当然了,你做了什么,他们容不容你,是另外一说。”雍正道:“来此为朕分忧,学习可以,然而不可参与党争,别有私心,更不可在朕的儿子中来往过密,无论有没有人拉拢你。基本上就这几条底线。还望李相能保重品格,别晚节不保,不然,就真的太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