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在深海——风浅
时间:2019-10-23 09:15:26

  这半年来,所有人的努力还历历在目。多少次孩子们有了微小的进步,家长们含着泪向她和郁清岭道谢,可是现在那个女人在镜头下却把sgc形容成了一个修罗场,还上了电视……可是事实根本就不是那样啊!
  “鹿晓,冷静一点。”秦寂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后,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了座位上,抬头望向李律师,“您的意见是?”
  李律师:“伤人事件因为是在寒暑假,所以曦光小学、sgc,包括协科都没有责任,这是毋庸置疑的。”他看了一眼鹿晓,“至于渎职,更加不存在了。对于陆女士那些指控,我建议协科方可以收集证据,告她诽谤。”
  秦寂颔首。
  沉吟片刻,他又回头看隔壁小团队:“公关部的意见呢?”
  公关部主管陡然起立:“这次事件造成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他抹了一把汗,面有菜色,“对方针对的不是sgc而是协科,应该是竞争对在利用之前的取消参赛资格事件在顺势攻击我们……陆女士应该也是受了人指使,否则这只是一次意外伤人,不可能所有事件会这么一簇而发……”
  秦寂的眉头皱起:“所以,结论?”
  公关部主管面如死灰:“我们一定在事件恶化之前处理好所有事情,请您放心!”
  ……
  会议完毕,所有的参会人员都各就各位散去。只有鹿晓独自面对着空荡荡的会议室发呆。她的表情呆滞,如同一个人偶,僵硬着身体挺坐在椅子上。
  秦寂离开又折回,里头多了一杯咖啡。他把咖啡搁在鹿晓的身边,拉过她身旁的椅子,坐到她的隔壁。
  “没有糖。”秦寂微笑,“我不好意思问人家借。”
  咖啡袅袅升起厌恶,蒸腾到了鹿晓的眼睛里。鹿晓眨了眨眼,双捧起了咖啡杯。没有糖也没有关系,至少,热一点了……
  “好点了么?”秦寂问。
  “她怎么可以这么颠倒黑白,她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的……”鹿晓张张口,思绪凌乱,“郁教授一直是真心实意在帮助那些孩子,她怎么忍心……”
  秦寂的落在了她的发顶,轻轻蹂|躏。
  “还没出象牙塔里的孩子。”他嘲讽她。
  鹿晓的头垂得更低,肩膀耷拉下来,像一只在太阳底下蔫了枝叶的植物。
  “接下来……会怎么样?”她问秦寂。
  秦寂沉寂片刻,道:“相关部门会介入调查,下属的所有基因相关项目都将被各政府部门严格审查,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协科的股价会持续往下跌。不论结果如何,协科都会面临相当的损失。一旦资金出现断流,若干项目会被迫停止。”
  “就算澄清了,调查结果清楚了也……不行吗?”
  秦寂摇头:“对公司来说,负|面|新|闻不论真假,只要爆发,带来的负面影响一定会体现。澄清只是相对止损,并不能翻盘。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公司热衷于制作对公司的负|面|消|息。”
  “这不公平。”
  “是啊,不公平。”秦寂仰头叹息,“那又怎么样?”
  鹿晓:“可……”
  “不过幸好你没有傻乎乎直奔现场去,否则说多少都是错。”秦寂的脸上露出疲乏,他端过了鹿晓里的咖啡,把剩下的半杯灌进自己的喉咙里,疲乏渐淡。
  “这杯太苦了,你还是下去自己买奶茶吧。”他笑道,“你啊,要不考虑考虑留校?z大的新闻系缺一个本科应用写作讲师,留下的话你家老板霍初行应该会高兴。”
  鹿晓:“……”
  秦寂一旦拿出这幅嘴脸,再交谈下去就是冷嘲热讽和人格攻击了。
  鹿晓站起身朝外走。
  秦寂在她身后喊:“要不要找毓见送你?”
  “不用。”鹿晓摇头,“我带行李了,我直接回公寓。”
  “喂,我说——”
  “我走了,替我和爷爷道歉!”鹿晓拎着行李箱健步如飞,逃出了会议室。
  走出协科大楼,才发现外头恰逢日落时分,路灯刚好在一瞬间亮起来,照亮空荡荡的马路。
  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已经是天亮了吧。
  鹿晓仰头望着透明的天空,事到如今,她反而没有勇气打电话给郁清岭了。
  那个人是那么的纯粹,知道他辛苦经营的这一切被人泼上了这样一盆脏水……不知道,他会有多伤心。
 
 
第50章 公关
  过年期间的出租车少得可怜,鹿晓拖着拉杆箱一个人在马路上走了很长的距离,终于赶上了非直达的公交车,辗转好几次,抵达她的小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整。
  她的脚后跟已经被高跟鞋磨破了皮,走在小区里深一脚浅一脚,像一只笨拙的鸭子一样蹒跚走进电梯。电梯门阖上。光洁的金属面倒映出一张充满疲乏的汗涔涔的脸。
  电梯抵达楼层,电梯门缓缓开启。
  鹿晓暴躁地撩了一把头发,拽起拉杆箱总算是拖到了门口。一开门,她闯进了黑暗的屋子里,在地板上席地而坐,慢慢让胸口的燥热一点一点平息。
  好狼狈。鹿晓在黑暗惴惴想,这个世界归根结底还是她一个人的世界。
  ……
  公寓的灯被点燃,温暖的光让整个房间温度也开始上升。
  鹿晓从行李箱里掏出了记本,抱着它回到自己的房间,开直接上了微博。对这个世界,她可能缺乏理解,但从来并不缺乏勇气。
  微博上,“郁教授”的超级话题果然已经炸翻了天。有一个帖子转发已经过了千,博主在视频附字冷笑:“贵主郁清岭郁教授,貌似翻车了”。帖子里附了个视频连接,就是鹿晓在会议室看到的那个新闻采访。
  超话的主人为了显示“帮理不帮亲”,把这个帖子置了顶,于是帖子便爆出了一万多评论。
  路人黑们在评论里冷笑:“现在大学里欺世盗名的‘叫兽’还少么?快醒醒吧,协科至今还没有回应,你们的郁教授都上新闻频道了,下次恐怕要c(cctv)站出道了吧?”
  粉丝们坚持:“事情现在还没有定论啊!说不定郁教授也是受协科方蒙骗呢?郁教授自己是亚斯伯格症患者,肯定是单纯被利用了!”
  路人黑们冷嘲热讽:“得了吧,你们的郁教授,拿着高额经费,泡着网红美女,之前还被扒出市心豪宅吧?什么亚斯伯格,呵呵,人家精着呢,该享受的一样没落下。怎么,你们选择性眼瞎是吧?”
  ……
  鹿晓操控着鼠标缓缓划过整个超话页面,冷静地浏览乌烟瘴气的主页。
  陆女士痛哭流涕的母亲形象刚好击普罗大众的人性弱点,舆论一经爆发,又是通过新闻形式传播,几乎所有人都认可,协科连同sgc,欺骗了可怜的自闭症孩子,利用它们谋取利益,做出了伤天害理的勾当。
  在假期前,整个主页的话题是“那个穿品很烂网红女配不上郁清岭”,而现在,话题已经开始向郁清岭到底是不是个唯利是图的“叫兽”偏移了。
  唯一还有争议的,只是郁清岭郁教授是否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仅此而已。
  鹿晓不明白。
  明明是还没有被定论的事情,国家构没有出面,法院警察局没有定论,就因为一个弱势群体的痛哭流涕的控诉,就已经被打为既定事实了吗?
  她看见超话的深处,那些被管理员置顶之外的评论里,各种不堪入目的字眼和郁清岭个字连在一起,密密麻麻一片——她由衷地感到庆幸,还好他在国外,还好,他看不见这些集结了国人劣性智慧的让人作呕的人身攻击。
  鹿晓在屏幕前静默了片刻,又切回了超话置顶的视频,用自己的账号在下面跟了一个回复:
  “郁教授是一个执着且真诚的学者,请大家相信他的职业操守。”
  “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评论发出后十秒,第一条谩骂降临。
  “贱人!你们就活该该被喂毒奶粉!”
  在那之后,接二连大约十几条私心,都是愤怒的咒骂。
  鹿晓的微博是一个学圈学术博,虽然没认证也没圈外名气,但是依旧有路过的圈内人瞧见了,好心发私信:“博主,你参合这些是非作甚呢,好好跟古人谈恋爱不好吗!”
  鹿晓笑了笑,回复:“因为郁教授他是个好人,好人不该被辜负。”
  路人叹息:“完了完了,连你也是个郁清岭颜粉!”
  “是啊。”鹿晓发了个笑脸。
  如果以信赖程度来论粉的话,她无疑是郁清岭的超级无敌忠实粉丝。
  电话响起来时,鹿晓已经头晕目眩,趴在写字台上快要睡过去。铃声响起的一瞬间她就全身一怔,分秒之间清醒过来,接起了电话。
  “鹿晓!我是林简。”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气喘。
  “林简,你之前……”
  “之前我没电了,天倾的事情你知道了吧?”林简单刀直入。
  “知道了。”鹿晓心一跳。
  林简的声音仍然喘息不平:“我觉得你应该会很关心,所以我下午直接跟上了救护车去了医院,医院的情况很混乱,我一直没有找到会充电,干脆一直在现场看着了,知道现在才回到酒店充上电。”
  “医院……情况怎么样?”
  林简:“主持人伤情还好,轻微脑震荡,背后被瓷器碎片扎破了一些口子。她的家人在听说伤人的是一个自闭症患者之后都很通情达理的。”林简的声音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一点,“不过,在那之后,也不知道哪里忽然赶来了很多记者。”
  之后的事情,林简就知道了。
  记者们把陆女士团团围住,事件的兴致就彻底变了,从一起漫展的意外直接变成了“生化试验”类型的都市传说,直接把曦光计划的资方协科拖下了水。
  “天倾、天倾他怎么样?”鹿晓急道。
  林简的呼吸更乱,她似乎是在犹豫,半天才道:“我说了,你千万不要激动。天倾的妈妈坚持天倾被洗脑,又因为他确实在现场伤人了,所以天倾被送进了j市的特殊精神类医院控制……听说医生们要对他做全方面的精神检查。”
  “他……”鹿晓心警铃大作。
  “他是被几个医务人员强行绑上车的。”林简低道,“我又跟到了医院,但是进不去。”
  鹿晓僵直了脊背,花了好久,才终于消化了林简说的话。
  天倾他被当成疯子抓了起来,只是因为陆女士的颠倒黑白的谎言。他平常就很敏感,她完全不敢想象他在特殊医院里会遭遇什么事情。
  只是简单的假设,她就已经浑身冰凉,呼吸都战栗。
  天倾……
  电话那头,林简的声音仍然在继续:“鹿晓,我存了一些现场视频,有一些是问漫展认识的人要的,还有些是我在医院拍的第一现场,我已经打包发你邮箱了。不知道那些东西能不能帮到你……”
  林简静默了一会儿,道:“我相信你们。”
  声音很轻,却透着坚决。
  鹿晓绷了一天的神经因为这清淡的一句话,差点断裂成碎片。她感到眼眶发胀,明知道林简其实看不到,还是在电话这一段狼狈地摸了摸自己濡湿的额头,撩开那些凌乱的刘海。
  “谢谢你。”到最后,她只勉强挤出了这样一句结束语。
  “早点睡,晚安。”林简说。
  “晚安。”鹿晓轻道。
  然而,她又怎么敢真的去安睡。
  就在一个小时后,h市的当地九点新闻也对这个事件进行了报道,新闻只描述了客观事实,却又在微博上引发了一阵热议。就如同秦寂说的,□□的意义从来不在于确定事实真相,而在于在事实真相到来之前尽可能地广而告之。
  鹿晓一夜没睡,一夜之间,社交平台上的热点每隔若干个小时就更新一次。主事件新闻虽然没有更新,个人隐私花边却如同滚雪球般地越滚涉及面越广泛,俨然从一个社会新闻变成了一个全民娱乐大瓜。
  等到第二天早晨9点,大部分人的上班时间,又一颗八卦题材的□□被丢了出来——之前跟郁清岭亲密出游的“穿着暴露女”,跟协科的老板秦寂有一腿,有图有真相!
  鹿晓的心一颤。
  果然,爆料微博里贴了她跟秦寂元旦上山祈福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和秦寂正在寺庙前漫长的台阶上攀爬,她已经气喘吁吁无力在往上了,秦寂就抓着她的,拉着她跨上台阶。
  这一次,网上的评论已经一面倒。
  “原以为是‘郁叫兽’食色性也专爱红袖添香,原来被迫是接了霸道总裁的姨太太。”
  “怪不得系的都能进sgc,原来是金主的女人,秦总还真是物尽其用。”
  “楼上别那么说,万一曦光计划就是秦总送小美人的嫖资呢?”
  ……
  一行一行不堪入目的词汇构成的句子,充斥着整个网页。
  鹿晓是学出身,实在是太清楚人言可畏是什么意思。她越来越庆幸还好郁清岭人在国外,且不混这些乌烟瘴气的社交媒体。
  上午十点整,鹿晓接到了sgc行政部主管的善芳的电话。
  善主的声音也带着疲乏:“鹿晓,我们这里整理了曦光计划的所有资料和实验记录献,sgc是个科研构,没有配备专业的公关人才,我们商量后认为把这些交给协科会更好。”
  “您希望我去取吗?”鹿晓小声问。是因为网上曝光的她和秦寂出游的照片还是……
  “我们联系不到郁教授,他的号码是公开的,应该已经被媒体打炸了,所以我想问你,你有没有郁教授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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