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有。”鹿晓心想,怪不得从昨天起郁清岭的电话就打不通。
“那……”
“我去取。”鹿晓低道。
“项目资料在行政部,但是你们的实验报告应该是锁在档案室里。”善芳迟疑几秒,“b座朝外的开放门口楼下有记者,你要小心。”
“好。”鹿晓挂断电话。
十点整,鹿晓抵达sgc的a楼楼下。
sgc的心楼周围围绕着abcd四幢楼,每一幢楼都是独立个体,对内连接心楼需要刷卡进入,对外则不需要。此时此刻,记者们正齐刷刷围堵在b楼的对外入口处,随时准备着守株待兔。
鹿晓的计划是,从距离b楼最远的a楼入口进入,通过地下通道,刷卡进入心楼先拿了行政部资料,再通过心楼由内部进入b楼。踏上b楼通道的一瞬间,鹿晓浑身的细胞也绷紧了起来。
春节假期还没有完全过去,实验楼楼里只有一些值班的科研人员来来往往。她埋着头加快了脚步走进电梯里,随着电梯上行,鹿晓总算偷偷舒了一口气。
还好,一切顺利。
鹿晓迈出电梯,沿着熟悉的漆黑的通道前行,借着一点消防灯的光亮,止步在了1101前,摸出钥匙打开了办公室门,又迅速把门关上了。
实验室里的资料有足足一柜子那么多,鹿晓把资料从件区全部抱了出来搁在地上,她就跪在地上俯身一点一点查阅那些英混杂的标题……最后,她在那些资料找寻到了十几份用得上的,连同行政部资料一起抱在怀里。
厚厚的一大叠,她抱着很吃力。
走路的时候撞到盆栽,进电梯的时候腾不出按数字,等到走出电梯,脊背已经全湿了。
“鹿晓?”忽然间,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叫了一声。
鹿晓回头,看见一个带着帽子的快递员模样的人站在她的身后。
“请问你是?”鹿晓茫然开口。
那个人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个相,对着她按下了快门键。霎时间闪光灯亮起,连同那个人的声音一起响起:
“我们是医疗圈专业新闻媒体。鹿小姐,请问您这是替郁清岭郁教授来拿件么?这些是什么件?郁教授为什么不自己来,而要你来?”
那个人连连发问,随着他出声音,远处角落里另一个人已经扛着摄像直接冲了上来,黝黑的摄像如同一只怪兽,把鹿晓逼退到了电梯边。
“我……”鹿晓的脊背撞上墙壁,她发现自己带着资料根本就无路可逃。她绝对跑不赢浑身轻装的暗访记者的。
“鹿小姐,郁教授是不是不打算正面回应?”那人的话筒几乎要戳到鹿晓的鼻尖。
鹿晓想了想,道:“郁教授他人在国外,目前还没有回国。”
记者又靠近一步:“那您上的资料是做什么的?您并没有从正门进楼,用特殊渠道进楼并偷偷拿资料,这堆资料是不是不方便公开?”
鹿晓紧张得呼吸急促,汗水顺着脊背缓缓流下。
现在的情况逃跑肯定是不行的,摄像会记录下她狼狈的身影,不知道被渲染成什么样。而正面回答的话……这个记者一句话里有五六个陷阱,她说错任何一句话都会给sgc和协科带来巨大的影响。
她逼自己冷静思索,匆忙整理完毕思路才开口回答:“我上的资料是关于曦光计划的行政与实验数据资料,需要把这份资料交到专业的律师里,让它们以庭上证据而非被夸大误导的谣言的形式展现在关心本次事件的人们面前。”
实验数据不宜公开,并非偷运,而是交给专业律师,通过国家构和正规媒体公开给真正关心本次事件的人,而不是连台标都没有带的八卦记者。
鹿晓故意咬字“夸大误导的谣言”几个字,冷眼看镜头。
记者大概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具体得让人不太好追问的回答,不由一愣,换了画风:“如果这份资料的真的如你所说是给律师而不是销毁,那么为什么你不从正门走,而要偷偷进入大楼呢?”
又是一个陷阱。
鹿晓暗自捏紧了拳头,在镜头前的脸上是认真的神情。她说:“正门口围满了记者,我的身份是郁清岭教授的助理秘,我想大家可以理解,我的职位在行政权限下并不高,其实并不适合回应本次事件。所以我根据我个人的判断,选择了相对避免正面接触的路径,以我sgc正式员工的方式通过正常渠道进入b楼。”
鹿晓从没想过,进sgc半年,系素质发挥作用最大的一刻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说话的语速不快,一字一句慢慢对着镜头讲,每一个字开口前她都在脑内循环几次,力求没有办法被掐头去尾断章取义,所以这些话出口时反而给人一种真诚稳重的感觉。
第一,我的职位不高,我根本没权利回应为什么要自己找茬去记者堆?
第二,绕道而行是我不想找茬的个人选择,不是公司授意。
第,我是光明正大‘正常渠道’进的楼,而你不是。
挖坑的记者是人精,顿时听明白了鹿晓言语间的嘲讽,脸上的神色顿时一沉,挑眉又换了一个方向的问题:“鹿小姐果然是系毕业的,说话真是滴水不漏。听说鹿小姐以系毕业生身份进入sgc,不知道是否因为是协科总裁秦寂的疏通?您如何解释在今年元旦的时候您被拍到与秦寂共同出游?您与郁清岭郁教授是在交往吗?”
鹿晓一愣,呆滞了几秒,朝墙壁后退了退,发现自己无路可退。
她完全么有想过会被当众询问这样的问题,问题到最后已经赤果果地在暗示“你是不是就是一个傍秦寂又与上司有染的□□”。
记者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可摄像却是实打实地对准了鹿晓。
“鹿小姐,很难回答吗?”记者又上前一步。
鹿晓死死抱住了自己里的资料,豁了出去,对着镜头一字一句道:“尊重郁教授和sgc,保护实验件安全,是我作为郁清岭助理秘的职业道德,所以我今天采取了这一切错失,我相信任何一个真正有判别能力的人是可以理解我的选择的,而不是直接按照你的诱导,理解为‘偷偷携带件出走,并且损毁了若干’,我想这也是有悖你客观立的职业道德的吧。”
“我的私生活和本次事件没有任何关系,但您的问题句句设陷,甚至不惜用完全没有考证过的我的私生活来对受众进行舆论诱导。您说您是‘医疗圈专业新闻媒体’,老实说我很震惊,会在您的口听见这样并不专业甚至不入流的问题。请原谅我怀疑的你专业性,并且我不打算继续回答您的提问了。”
“你……”记者红了脸。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绯闻满天飞的花瓶助理讲话真的软绵绵却刀刀致命。她没有按照他预期的回答是小,最可恶的是她这种回答方式,让他连时候剪辑都剪辑不了,根本就是可恶的密不透风,剪辑掉了上句下一句就会明显出现断层!
他辛辛苦苦买通了快递网点混进来可不是用来听她这些冷嘲热讽的!
“您好!这里不允许采访!”把守在门口的保安终于迟迟来到,把记者拦了下来。
“鹿小姐……!”记者还不肯放弃。
鹿晓趁着保安把记者围起来的时候逃离了压迫圈,朝心楼通道走去。
她尽量让自己的脚步不停,显得不是那么落荒而逃。漫长的十米通道之后,她进入心楼,再拐出a楼,钻进a楼的侧边的小巷。
阳光被遮住,阴凉的风吹拂过她的身体。
鹿晓踉跄前行了几步,忽然浑身一怔,积攒了许久的恐惧与战栗席卷而来,脚下一滑,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鹿晓连喊都没有喊出声来,大概是身体还没有从刚才憋气的状态下解放。
资料散落一地,膝盖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不一会儿,一股温热的粘稠的触觉从膝盖处传来,牛仔裤上渐渐渗出一点血痕。
……摔破了啊。
鹿晓迷迷糊糊爬起身,第一时间是去捡那些资料。
每捡一份,她心里的成就感就多一重。她不仅成功把资料取了出来,而且还让那个心怀叵测的记者吃了鳖。这简直是新年以来,最让她觉得畅快的一件事了!
鹿晓抱着资料快步穿过小巷,脚步越来越轻快。就在她快要走出小巷的时候,响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
鹿晓犹豫着接通通话:“喂,您好。”
“鹿晓,我还有半个小时就到sgc,你在哪里?”里响起了久违的声音。
鹿晓伫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鹿晓,我是郁清岭。”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疑惑,很快又跟了一句,“因为是临时决定回国,所以没有准备备用,我问出租司司借了打给你。”
“你不是一直关着……怎么记得……我的电话号码……”
“半年前我就背下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沉静,似乎还带着一点笑意。
鹿晓呆呆地站在巷口,久久回不过神。
忽然间,她的腿开始发抖,因为风那么冷,膝盖还在流血,全身上下被摔得好像散架一样。这两天一夜的担忧与恐惧,连带着头痛腿痛脊椎痛一股脑儿向她甩来。
她感觉自己成了全世界最委屈的那个人,委屈得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抱着一叠重要的资料蹲倒在地上,莫名其妙地、就哭了出来。
“……鹿晓?”郁清岭的声音有点焦躁起来。
“你……别回sgc……有很多记者……”鹿晓努力控制抽噎,“我在琼树路口等你。”
“好,我回来了。”郁清岭低道。
“……好。”
太矫情了。鹿晓边哭边歧视自己。
然后理直气壮地拿袖子擦眼泪。
第51章 不澄清
过不多久,一辆出租车停在琼树路口,市冬天有雾霾,那个身影下车时候有点茫然,在路口左右张望,最终目光锁定了街角的小巷口。
鹿晓就站在小巷口擦眼泪,红肿着眼睛,鼻尖也红彤彤。
“郁教授。”她小声开口,怀里仍然抱着厚重的资料。
郁清岭伸触碰鹿晓的眼睛:“眼睛有点红。”
“风太大了。”鹿晓脸上发烫。
“鼻子也红。”郁清岭露出苦恼的神色,大概是想不明白原因。
“我们快去协科!他们的公关部等着这些资料呢。”鹿晓尴尬低下了头,实在不好意思说是听见他的声音就犯了矫情病,觉得全天下自己最委屈,所以哭了一场吧?
风确实很大,刺骨的冷风穿过狭窄的小巷,发出沉闷的呜咽声。鹿晓躲在郁清岭的身后,刚好借着他的身体挡住了风,已经冻僵的脸又渐渐红润了起来。就这样一路上了出租车,直接去了协科大楼。
蹲在大楼底下的记者都被公关部一锅端了,在隔壁的一个会所里面“耐心等待公司给予解释”,鹿晓和郁清岭畅通无阻,一路直接走进电梯上到大楼1层——协科公关部。
协科公关部的女生见到郁清岭,眼睛一亮:“郁教授来了!快去通知老板!”
下一秒,公关部总监带着微笑迎了上来:“郁教授您好,我是公关部总监魏延。没想到您那么快就从美国回来,真是辛苦您了。”
“不辛苦。”郁清岭淡道。
魏延大概没有想到他回应如此冷淡,顿时脸色不佳,对着鹿晓可就没那么好脸色了:“东西先放那里吧。”他指着公关部会议桌。
鹿晓刚把资料放在了会议桌上,又身后听见魏延说:“随行人员请去外面等候。”
会议室里总共十几个人,把郁清岭围得水泄不通。他一个人站在人群,脊背挺得直,人群带来的紧张感让他的神态有些木然。
鹿晓原本快要退出会议室,看见他的样子停下了脚步,对魏延说:“我是郁教授的助理,很多资料是我经的,郁教授需要我在身边配合。”
魏延皱眉:“这位小姐,请您谅解我们的处事原则。”
鹿晓:“但是……”
魏延道:“关于本次会议讨论的事项涉及到企业密,无关人员不合适待在这里。”
鹿晓:“……”sgc到场认识总共就两人,这个无关人员指的是她。
哎呦,这人还拽上了。
鹿晓目瞪口呆。
这个魏延上次还在顶楼会议室点头哈腰,到了十楼倒是官架子十足,还真是活脱脱两副面孔。
“郁教授是学者,我需要跟踪与记录学术之外的问题,我希望我能代表sgc的行政体系与会人员,留在这里旁听。”鹿晓说,“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签保密协定。”
魏延冷笑:“您确定您留下来是会有帮助,而不是雪上加霜?”
他已经懒得遮掩脸上的嫌弃,没错,他就是迁怒于她。这次事件第一担责任是他,稍有差池他就要卷铺盖走人,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给自闭症男孩提供女装,他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要是他公关部的人,早就被开除了。
“请出去。”魏延黑着脸冷道。
鹿晓不说话。如果她今天陪同的是sgc任何一个其他人,她都不会去和魏延起冲突,可是她不能留下郁清岭在这陌生的环境里,让他独自面对他最不擅长的社交和舆论会议。
魏延死死盯着鹿晓:“你就是这种态度,把整个事情弄糟的的吧?”
“鹿晓。”迟钝如郁清岭,也已经察觉到了魏延的敌意,侧身护住鹿晓。
鹿晓顶着通宵的黑眼圈跟魏延对峙。
会议室里一片静寂,所有的员工都在心里默默替魏延捏一把汗。
虽然最近他确实被批得很火大,但是他身为公关部主管,莫非不关注微博上的八卦动向的吗?
所有人默默看鹿晓,灵魂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