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是个小画手——浴火小熊猫
时间:2019-10-24 08:42:30

  骑着驴跑可比坐车快得太多了,只一会儿工夫就跑到了翠谷。瑶光并没进谷,而是骑着驴朝山谷另一面的小路走去。这条山路要比进翠谷和上山的道路窄小得多,铺得也不平,虽也是用柏油混合泥沙碎石铺的,但日久年经,路面上许多地方坑坑洼洼,碎石都出来了路边的青草野花还有向路面蔓延之势。窄窄的山路盘山蜿蜒,一侧是经过斧凿的山壁,另一侧是十几米高的山崖坐在驴背上能看到山崖下的低谷里散养着许多牛羊。
  越往下走空气中青草的气味越浓,其中还混杂牛羊特有的气味。这里就是梨溪山山民养牛羊之处。这些牛羊大多是附近大高村村民所养的。瑶光之前跟着向导高娘子来过一次,买了一筒羊奶。虽然京城附近有许多养牛羊的农户,但乳制品并没成为大众食谱上常见的食物。这大约和文化、习俗有关京中大众普遍认为乳制品是草原上以游牧为生的金帐国等藩国才爱吃这些代表“落后”、“蛮夷”的腥膻之物,而且许多人有乳糖不耐症,喝了牛奶羊奶就拉肚子。所以鲜奶基本没人喝,只有没了娘又找不到乳母的婴儿才会吃。
  贵妇们倒是会吃一些精制过的奶制品,比如老郡主喜欢的浆酪,都是经过天然发酵的酸奶。还有一些“酥酪”“奶皮羹”,其实牛奶的成分很少,加了蛋黄、糖、水、蜂蜜等等,只求加一点奶香味而已。
  瑶光倒是听紫翎说过,林纹每天都要喝一碗牛奶做的糖蒸酥酪,是每天早上城外养牛的农户送来的鲜奶。她能吃得下这个,还是因为她从小在西北长大。
  鲜奶没人待见,农户养牛羊主要是要皮毛和肉,至于各种软硬程度的奶酪,在京城也是不存在的。
  梨溪山这些农户养牛羊倒是会挤奶去卖,因为来太清宫的香客们来自天南海北,周真人请来的“访问学者”们也什么地方的人都有,其中不少人深谙养生之道,认为鲜奶是滋补之物,倒是有人专门要吃鲜奶的。有需求,就有市场。
  瑶光来到谷中一户农舍,在院子外叫了几声“刘嫂子”。
  一个农妇快步走出来,欢喜道:“炼师,您来了。”
  刘嫂子是高娘子介绍给瑶光的,她家养着两头牛,和五六只绵羊,四只山羊,也是一位寡妇。但她比起曹娥可不幸得多,丈夫死后因为没有子女,家中几块水田旱地都被族中收回去了,只分给她这么块山地,种不了庄稼。她娘家爹妈也已不在了,兄嫂也不愿接她回去,她便养了些牛羊,再在山地边像蚂蚁啃骨头一样一点点开垦山地,先种了些菜,后来见山上许多道院要花,又种了些花木。
  瑶光下了驴子,将缰绳栓在院子边一棵桃树上,树枝上长着许多小桃子,垂累可爱,只是还是青色的,要等成熟还要好一阵子。
  瑶光买了一竹筒的牛奶和一竹筒的羊奶,和刘嫂子闲话一会儿,又骑上驴子悠悠而去。
  农户们卖牛奶羊奶用的是竹筒,一筒大约是一升,牛奶五十文,羊奶稍贵些,六十文。这是夏季的价钱。到了冬季,牛羊或要产仔,奶价就会升一些。
  瑶光出了山谷,看到几家茅舍升起炊烟,夕阳从山间投入谷中,反射在细细的溪流上,其间绿草遍地,间杂着羊群和怪石。她从背袋中取出速写本,将眼前所见的风景画下来。
  渐渐的,薄暮濛濛,几户农家点亮了灯,空气中浮动着柴草燃烧和夜露潮湿的气味。
  瑶光坐在驴背上久久凝视着眼前的风景,看着光线一点点变得黯淡,心中萦绕着一种难以表述的怅惘。
  良久之后,她轻叹一声,重新打起精神。这时她才发现,小驴子豆沙在她发呆的时候不停啃食路边的野草,把草丛啃出了一个坑。
  瑶光笑一笑,收好纸笔,拨转驴头,喝一声“驾”,豆沙就埋头向上山的路上奔跑。
  回到灵慧祠时天已经濛濛黑了。瑶光把豆沙牵进院子,交给婢女照顾,自己又拿了块豆饼给它。她摸着它的驴耳朵小声说:“以后我做个能挂在你背上的灯,这样咱们走夜路也不怕了。”豆沙抖抖耳朵,埋头大吃。
  瑶光回了退思居,竹叶忙叫婢女将她的饭菜再热一热,她摆摆手,“就这么吃吧。”竹叶斟了一杯热水来,瑶光接过喝了一口,问:“她们人呢?”
  竹叶笑答:“吴嬷嬷去泉水间看今天做的果冻了,薛娘子和小竹在师尊院子里呢。”
  瑶光胡乱吃了晚饭,就叫上吴嬷嬷去了厨房。
  她要把今天卖的牛奶做成黄油。
  手工制作黄油并不难,只要将牛奶羊奶放进一个密封容器里然后不停晃动,很快就能看到牛奶中出现了许多小团块,这些,就是黄油了。
  此前瑶光示范过一次怎么从牛奶中分离出黄油,吴嬷嬷觉得很是神奇,这一次,为了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叫竹叶在库房里找了一个小玻璃罐,瑶光捧着竹筒上下晃,吴嬷嬷抱着玻璃罐如法炮制。
  分离出的团块过滤出来后再用纱布包住,挤压出其中的水分,冷冻,就可以压成各种形状储存了。
  这次隔着玻璃罐看清楚了黄油是怎么成团的,吴嬷嬷依旧觉得很神奇,“娘子,你是怎么想到这法子的?”
  瑶光又一次拉出韩国公子,“我曾祖的笔记中有说过这法子。金帐国的人吃……呃,馒头的时候,就用这个涂上一层。”
  竹叶插嘴道:“不是馒头,是面包。娘子你上次做的时候这么说的!”
  吴嬷嬷也点头,“对对对,是面包。”
  刚出炉的面包涂上黄油简直就是神的食物!大家对瑶光上次做的面包涂黄油印象十分深刻。
  至于“面包”这名字怎么来的,当然也是韩老祖从金帐国带回来的。
  黄油这个新鲜食材也并不是人人都能欣赏。
  老郡主就嫌它粗鄙,觉得虽然味道不错,但面包涂黄油和猪油拌米饭其实是一路货色,用她的话说,是给“出苦力的人长力气”的食物。其实她也没说错,黄油涂面包和猪油拌米饭都是油脂加碳水化合物的组合。
  宋李两人最爱面包涂黄油,瑶光还教她们再涂一层玫瑰卤,但这两人也承认,这东西夏天吃了有些油腻。李静微很委婉地表示,“师叔,咱们冬天早上吃这个最好不过了。”
  这时薛娘子领着小竹回来了,她见到黄油奇道,“我还以为咱们不做面包涂黄油了呢,怎么又做了这许多?”
  瑶光笑笑,“师尊嫌那个粗鄙,我这次就做些精致的。”
  今天裕和县主盛赞薄荷果冻启发了瑶光。薄荷果冻里其实蜂蜜放得可不少,但是因为有了薄荷独特的凉意,就冲淡了甜腻,变成了在夏季十分惹人喜爱的口味。
  灵慧祠花园中种着许多薄荷,洗净后捣烂拧出汁,用滤出黄油后的buttermilk——这个才是真正的酪浆和薄荷汁面,加上黄油,揉出的面团无比柔软细腻。
  何做了,很快将两种面团都做成了饼胚。
  瑶光将两小块剩下的小面头放进一个烤盘里,估摸着烤箱的温度差不多,放进去烘烤。
  她一边看着腕表,一边观察烤箱里的饼胚,只见那块小面头渐渐蓬鼓了一些,颜色也渐渐越来越黄,浓郁的香气也出来了,她的心终于放下了——这烤箱可以用!
  虽然古代烤箱上的玻璃只比两个巴掌稍大一点,火候还要一个人专门控制,但成功了!成功地烤出饼干了!
  瑶光戴上自己做的隔热手套,取出烤盘,顾不得烫,掰下一块饼干尝了尝,顿时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久违的滋味呀。浓郁的奶香,酥软蓬松的口感,甜而不腻,有股香橙的香味,就是香橙曲奇!
  她又尝了尝薄荷蜂蜜口味的,越笑越开心。
  这时薛娘子也来了,瑶光急忙让她尝了刚出炉的饼干。
  薛娘子闭着眼睛细细品味了一会儿笑道:“我觉着,明白昨日裕和县主说的清凉感固然美妙,可这香橼味的回味更悠长,要是午后坐在凉亭里,配上一壶茶,吃上几片,当是人生一大乐事。”
  两种饼干的试验都得到了认可,瑶光赶紧正式烤起来。
  一炉饼干十五分钟便烤好了。瑶光将烤好的饼干倒在铺了棉布茶巾的面板上放凉,装进一只竹盒子中,命一个婆子送去灵慧祠给老郡主品尝。
  等所有饼干都烤好了,那婆子也带着老郡主的评语回来了,她为薄荷味的饼干命名“泉声”,柑橘味的叫“松岚”。
  瑶光其实觉着叫薄荷、香橼就行,但是老郡主对于打着自己灵慧祠旗号出品的吃食有种高傲的执念,决定不能叫个俗名!
  她还给瑶光带话,说这次终于不是苦力吃的了。
  将两种新点心的水牌挂上之后,多宝也来了。
  吴嬷嬷和竹叶带着今天的果冻到达时,店门口已经有二十几个人在等着了。
  多宝和金桂卸下店堂门板,太清灵慧细点店又要营业了。
 
 
第68章 喜忧参半
  太清灵慧细点店开张的第二日生意依旧红火。
  店铺九点开门八点半掌柜多宝便拿了号码牌请顾客们排队了。
  等店堂一开大家一看水牌又多了几样点心忙问:“掌柜的今日多的这几样都是什么点心?”
  “也是神仙吃过的么?”
  有认识字的已经念出新点心的名字:“泉声”“松岚”,还有人跟周围的群众解释起来,“岚乃山中雾气也”……
  瑶光听到几个学子在门外掉书袋引用各种诗词猜测这两种新点心会是什么味道不知和昨天堪称仙露、仙酿的几味甜点相比如何,她不知道薛娘子、吴嬷嬷什么感受,反正她是有些尴尬的。
  很快,排队群众的议论声中出现了不和谐音。
  一个人尖声怪气地说:“哼,我倒要看看这两百多钱一个的果子是个什么好法!两百八十文?!能买十多斤里脊肉了!就那么两口……”
  又一个人酸溜溜地说:“我昨个儿倒是买了一盒,吃起来也不怎样,要我说,和凉糕、凉粉也差不多只是那果子瞧着更好看些,一碗凉糕才十五个大钱……”
  这人还未说完,旁边就有好多人起哄道:“张大你家的凉糕、凉粉要是能做成这样子也尽管挂牌子卖两百文呀!”
  “你们听他胡扯!谁没吃过凉糕凉粉啊?凉糕凉粉那是什么口感?尤其张大家做的,去年夏天我吃他家的红豆凉糕,一口下去就啐出来了,熬红豆时搁的碱块都没化!”
  “对啊张大,你若是吃着不好为何今日又起的大早来排队了?”
  “我愿意,你管得着么?”“哼,怕是想偷师吧?”
  这些早起来排队的许多是翠溪镇上的人,买来吃个新鲜,另外一些人则是昨日到的香客,住在镇上,这时听旁人说这人家里原是做凉糕买卖的,也就一笑,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这时吴嬷嬷出来瞧热闹,跟瑶光一起站在店堂后门边上往人群里瞧了瞧,悄悄说,“娘子,这里好几个人是镇上酒楼的,还有那张大,开着一家小饭馆,夏天也卖些凉糕绿豆汤之类的吃食。”
  同行是冤家。这些人排队来买她们的点心,当然不是来捧场的,怕是想拿回去琢磨琢磨,自己也做来卖。毕竟,二百多钱一个的点心,贵得没边了。
  瑶光暗暗叹口气,皱眉回后院了。对于老郡主她们将果冻的价钱定得这么高,她是很惶恐的。可是大家似乎都认为这个价格是合理的。她只能告诉自己,她不能以现代的经验来判断。
  在现代,果冻是随便哪个超市都能买得到的零食,要是有人跟她说一块果冻卖一千块,她非得骂人不可。
  可是——想想吧,拿破仑做皇帝宴请宾客时给自己特意准备的是铝制餐具,而宾客们用的是银餐具,为什么?因为在当时,铝是比银更难得的金属,拿皇认为只有这种比银更轻盈的金属才配得上自己的身份。独一份。连皇后都没。
  再想想玻璃制品,在前朝,同样大小的碗、盘,玻璃的比金的、玉的、玛瑙的、水晶的可贵得多了,直到一百多年前,有人搞出了大规模制造玻璃的技术后,玻璃制品的价格才暴跌了。但是,现在谁家要是有一面一人高的穿衣镜,或者和瓷盆差不多大的玻璃碗,那依旧是一样宝贝。为什么呢?因为直到今日也没人能进一步改进玻璃制作的技术,能造出的玻璃尺寸有限,比合掌还大的已是极限了。这就是为什么韩瑶光1.0有许多水银靶镜,镜台,但是练功房里却依旧用铜镜的缘故。
  瑶光记得高中时学过,要做出又大,又平的玻璃,要用浮法玻璃制作法,原理是将玻璃熔浆倒在熔化的锡液上。这技术新中国建国后许多科研人员和工人攻关了多久才搞出来的,研制过程中烧伤了很多工人,瑶光自忖自己一个艺术生,一知半解,就别瞎搞什么改进玻璃技术了。
  唉,她摇摇头,把跑远的思绪拽回来,当物品拥有了“稀有”这种品质时,就很难再衡量它本身的价值了。
  让她担忧的是,制作果冻的“秘方”技术含量可远远比不上制造浮法玻璃。就像那个张大所说,果冻和糯米粉、绿豆淀粉、红薯淀粉所做的凉粉凉糕大差不差,缺的只是一样明胶所做的凝固剂而已。
  她实在担心,假如有一天有别人想出了这法子,也做了果冻,那她们的店可怎么办?
  这个是她控制不了的。
  她能控制的,一是尽量保守秘方,谨慎再谨慎,二则,尽快增加店里的供应品种。果冻是最贵的一类点心,还要有中档、低档的才能把生意支撑起来。
  所以,今天早上她就没再提请老郡主、宋李两人帮忙定价的话,和薛娘子、吴嬷嬷商议后,给两样新点心订了价钱,一盒装十二块,每盒比太清宫最贵的蝴蝶酥再贵点,蝴蝶酥一包也是十二块,要六百钱,她们的饼干还加了个细竹篾编的竹盒子,一盒八百钱,卖相可比太清宫那种用麻纸麻绳加一块红纸的包装能打多了。
  所以围观的群众一看水牌,再看柜台里展示的放在竹盒里,垫着一层翠绿竹叶更显得金灿灿的点心,都交头接耳道:“今日这两样新点心倒还实惠!”
  瑶光:……实惠?
  好吧,比太清宫的蝴蝶酥贵两百钱可是能得一个竹篮、竹盒,还是从没有过的新鲜点心,味道也比蝴蝶酥好很多,再跟昨天一块就两百多文的果冻一比,那确实是实惠多了。
  再想到自己在芸香楼寄卖的扇子,一把摺扇售价二两银子,她能收到卖价的四成,也就是八钱银子,这其中所费的工夫,可比做四块果冻多太多了……瑶光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怎么还能自己吃自己的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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