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知青:“......”
唐知综雨天不怎么开拖拉机,春雨细如丝,飘在脸上如雾气拂面,他并没当回事,却不知把新来的知青得罪得透透的了。
发电厂的厂房开始盖瓦了,用不着唐知综守着,故而回家的时间要比往天早,石林给施工队的人送饭去了,家里就剩下苏姗姗和酒幺,说起来,他和苏姗姗领证后还没好好休息过,发电厂的事多,加上生产队和学校,忙得他姓啥都快忘记了。
今日难得有时间,他问苏姗姗对摆酒席有没有啥要求,高翠华找人看过日子,下个月初八,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苏姗姗有什么要求的话他尽量满足。
谁让自己以后想吃软饭呢。
苏姗姗在灶房炸酥肉,新买的肉,切成长条的丝,裹了红薯粉和调料放油里炸,香得很,唐知综在院坝里就闻着味儿了,此时看锅里炸得金黄的酥肉,肚子饿得不行,只听苏姗姗嗫喏地问道,“我们能不能去照相馆拍张照片?”
她记得舅舅舅妈拍过全家照,舅舅舅妈坐在前边,小刚和玉兰站在后边,四个人咧着嘴笑得很高兴,那天她也想去的,那会新家装修,舅妈说没人守着不行,因此她落了单。
后来想想,舅妈是故意支开她的,毕竟,她不是他们的家人,顶多算亲戚而已。
唐知综双眼盯着扑哧扑哧的油锅,头也不抬道,“好啊,明天周末,钱大他们不读书,咱们去县里照全家福。”
苏姗姗高兴起来,“好。”
照相对唐知综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事,坐在椅子上动作定格几秒就搞定了,但苏姗姗看得特别重,特意穿了身洗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问照相馆的人有没有口红,相较而言,唐知综他们父子就随意得多,衣服是昨天的,头发出门前随意扒了扒,也就好看,否则被苏姗姗衬托成叫花子都有可能。
唐知综和苏姗姗坐在木椅上,钱大和权二站在两边,苏姗姗怀里抱着酒幺,照相师傅喊笑时,五人默契的咧起嘴,咔嚓声,前边亮了下,师傅说完成了。
起身时,唐知综拉住苏姗姗,“咱两单独照张吧。”
怎么说也是新婚夫妻,照张结婚照没啥问题吧。
钱大他们走到前边,养着脑袋看照相机,委实好奇得很,酒幺问唐知综,“爸爸,我们的样子真的能照下来吗?”有比镜子更厉害的玩意?
唐知综压着衣服,呲着牙,单手搂着苏姗姗,珊珊微微有些不自在,但师傅喊微笑时,她不受控制的微笑起来。
俊男靓女,坐在那格外惹眼,照相师傅问他们要不要多拍几张,唐知综回眸瞅了眼年代气息浓厚的背景墙,表示拒绝,倒是酒幺感兴趣得很,跳到前边要照相师傅拍他,唐知综要钱大他们过去,给三兄弟又拍了几张照片,有单人照,有兄弟合照,有父子四人合照,还有苏姗姗和他们的照片。
取照片要等几天,酒幺已经迫不及待了,问唐知综以前怎么不带他们来照相,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前长什么样子。
过去是唐知综不想面对的,不仅仅是自己没参与,再有就是酒鬼的造型太雷人,幸亏酒鬼不好这口,否则光是想到那些邋里邋遢的照片保存下来会成为自己这个接盘侠的黑历史,唐知综浑身像有跳骚似的发痒,他牵着酒幺,侥幸得笑道,“你要是喜欢,往后每年咱们都来,等你们长大了就知道小时候长啥样子了。”
酒幺双眼放光,“真的吗?”
“嗯,明年咱又来。”
语声落下,就看到前边拐角走出来两个人,女的背着个背篓,满脸不耐,男的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脸上舔着笑,花儿花儿的喊着。
真是冤家路窄。
杜花儿也愣住了,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人挪不动脚步,农场的生活太苦了,环境糟糕,伙食也差,她刚去那天晚上就想偷偷跑出来,奈何里边的人太精明了,晚上也有人值夜,她没能跑出来补说,还被扣了两顿伙食,在农场里,不干活就没饭吃,犯了错也没饭吃,长得漂亮没用,待在里边的都是犯过错的人,性格恶劣,还穷,她被苏卫军缠得烦了,索性找了个里边的人,结果对方脾气太过暴躁,经常无缘无故的冲她发火,她怕了,趁着改造结束,赶紧跑回杜家,和那人断了关系。
却不想来县里买点东西会碰到唐知综他们。
有几个月不见,唐知综更好看了,英俊帅气的脸洋溢着自信从容的笑,他身边的女人很漂亮,娇娇小小的依靠着他,任谁看了都知道他们是夫妻,这一刻,杜花儿的心刺痛了一下,女人的位置本该是她的,她为唐知综生了3个儿子,就因为被人蒙骗做错事,唐知综就甩了他。
可恨的是她的儿子们不维护自己,牵着那个女人的手牵得很紧,比起自己,她们更像是一家人。
“知综,你带钱大他们来县里逛啊。”良久,杜花儿脸上挤出个勉强的笑,细声问道。
抓着唐知综手掌的钱大浑身僵硬,嘴唇抿得紧紧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声,“爸爸...”
感觉到他的紧张,唐知综握了握他的手,和杜花儿说话,“是啊,我和苏姗姗同志领证后还没来县里逛过,趁钱大他们放假,特意来县里瞧瞧,怎么着,你再婚了啊。”唐知综的眼神意有所指的落在苏卫军身上,苏卫军离开生产队后就没了消息,以为他藏在哪儿暗搓搓的想东山再起呢。
眼下来看,是吃回头草去了啊。
也是,魏彩凤都要和杨路明结婚了,苏卫军是彻底没希望了。
杜花儿往前两步,拉开和苏卫军的距离,焦急解释,“我和他没关系,知综,我还想着你......”
啧,唐知综赶紧要她打住,“离婚后就各过各的,千万别东想西想,无论想啥都是妄想。”说完,唐知综给苏姗姗介绍,“我前妻,被男人拐跑的那个。”
苏姗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杜花儿穿着不好,但模样不丑,难怪唐知综愿意和她结婚,单看长相,绝对看不出她是水性杨花的人,苏姗姗愣着不知道该给什么表情,唐知综抵了抵她胳膊,“走吧,带你去买两件春衫,钱大个子窜得快,去年的衣服不能穿了,也得买新的。”
在吃穿用度上他向来大方,苏姗姗想说不用,过几天回趟市里拿就行,唐知综却坚持,“那些衣服留着你回市里穿,咱家又不缺钱,别节省。”
有钱不花是傻蛋。
他来县里除了拍照,再者就是去看房子的,杨路明送的房子前段时间手续就办齐了,那时候忙,他只在外边看了眼,没有拿钥匙开门,杨路明送他的房子在县中心,是邮局单位以前盖的房子,顾及他们人多,杨路明贴心的买的三间卧室的大房子,以现在的局势,花多少钱都是买不到的。
看来魏彩凤真对杨路明上心了,要知道,杨路明家的房子都没这个大。
房子是两层楼的,楼下住的是一家老小十几口人,门开在街道外侧,而二楼开在里侧大院,院子里光秃秃的,除了一棵槐树啥也没有,因着周末不读书,院子里有很多孩子在玩,男孩子斗鸡,女孩子玩跳房子,不大的院子,像学校操场似的热闹。
看到他们,孩子们俱露出好奇的眼光,唐知综指了指自己房子所在位置,“我们是住楼上的,今天来看看。”
屋子清扫得干干净净,什么家具都没有,胜在光线不错,这年代的建筑设计师注重实用性,房子多是坐北朝南的,光线足,酒幺围着屋子转,眼里盛满了光,“爸爸,真是我们的房子吗,我们是不是搬来县里就是城里人了啊。”
城里人是吃供应粮的,特别好。
每间屋子都四四方方的,唐知综还算满意,这房子不准备装修,留着等将来拆迁,旧城街道窄,将来城市发展,扩宽道路是必然的,这儿又是县中心,拆是必然的,他转了圈,回道,“你本来就是城里人了啊,你的户口在珊珊姨户口上。”
这件事他没和酒幺他们说过,酒幺惊讶得瞪大眼,“我是城里户口吗?”
站在窗户边,探着脑袋往下边看的钱大跟着转身,盯着唐知综看,唐知综笑,“是不是高兴得快要飘起来,你们都是城里人,等下回去市里办个手续,你们每个月都能领口粮了。”
城里户口很吃香,多少人花钱都办不到,也是他在民政局有点关系,用了非常手段办到的,到时候就是樊文忠他们追究起来也没话说。
酒幺拍手欢呼,“好耶,好耶。”
钱大咬了咬唇,转过身去,唐知综知道他又别扭了,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楼下玩得开心的孩子们,“又别扭个啥劲呢,城里户口不好吗?”
“我不想做城里人。”
“为什么?”唐知综搞不明白,他的户口没法落在苏姗姗户口本上就是了,要不然想方设法也在搞个城里户口,钱大竟然不乐意,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
钱大侧目,漆黑的眼神有水光跳动,唐知综怔住,只看钱大低下头去,“爸爸你怎么办?”
前年冬天,冰冷的雪地里,他爸躺在地上,几个叔叔伯伯都不想帮他料理后事,说分家就该各管各的,户口不在同个户口本就不是自家人,没人肯花钱替他爸买口棺材。
在他的意识里,户口是很重要的事,他只想跟着他爸。
唐知综笑了,“你能不能别想个婆娘似的东想西想啊,就是个户口本的事,哪有你说的严重,你们是城里户口,爸爸争取好好努力,过两年也搞个城里户口。”真不知酒鬼和杜花儿怎么生出钱大的,心思重的不像个几岁大的孩子,明明是高兴的事,搁他脸上硬成了坏事。
好在钱大有话不憋在心里不说,否则这种性格长大了真是要命。
在屋里待了会,唐知综给房门换上新锁,要钱大他们记得位置,这是他们的不动产,将来要靠它做拆迁户的。
“爸爸,我们是富二代了吗?”回去的路上,酒幺莫名想起这个问题来。
唐知综回眸瞄了眼坐在凳子上随车颠簸的苏姗姗,“再等等,等咱们搬去城里你们就是富二代了。”
酒幺撇嘴,明明说和苏姗姗结婚他们就是富二代的,怎么又要等搬去城里呢,酒幺又问,“爸爸,要等多久啊。”
唐知综回过神,双眼平视着前方,专心开车,“快了,不着急。”
酒幺嘴巴翘得老高,双手扒着车门,“爸爸,我们什么时候搬去城里啊。”他就想知道什么是富二代,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这个问题值得思考,照唐知综的想法是和苏姗姗领证就搬去市里做米虫混日子,哪晓得自己没事找事,在全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吹嘘什么三五计划,不把金铭县人民生活质量提高,他没脸去市里过个潇洒自在的富翁,什么时候搬去市里,还得看金铭县的情况。
“到时候爸爸会和你说的,你等着就是了。”
在农村住久了,唐知综并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有人洗衣服有人做饭,整天有群粉丝围着自己转,生活并不无聊,除了有钱花不出去的那点不尽人意,其他真没啥好挑剔的。
酒幺哦了声,又和苏姗姗扯话题聊,风拂过脸庞,苏姗姗迎风闭起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问起酒幺他们对杜花儿的看法来,后妈难做,苏姗姗以前不在意,碰到杜花儿后,心里总有个疙瘩,不问问心里不舒坦。
“我不喜欢她。”酒幺的回答简洁,“我喜欢珊珊姨,爸爸说了,珊珊姨就是我妈。”
苏姗姗:“......”亲妈和后妈终究是有区别的,苏姗姗没想到酒幺会这么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啥。
权二附和,“我也不喜欢她。”
他们对杜花儿没啥印象了,即使有,也是不好的,那种感觉要权二很不喜欢。
苏姗姗意识到自己问题不妥,无论他们喜欢与否,杜花儿是他们亲妈,自己逼着他们站队太残忍了,她不好意思道,“是珊珊姨的问题不对。”
“珊珊姨。”钱大唤她,“是她先抛弃我们的,我们不喜欢她是人之常情,我们小时候,她没怎么照顾过我们,还想把酒幺拿去换钱....”在苏姗姗面前,钱大没了那份别扭,坦荡的和苏姗姗说起以前发生过的事,他已经懂得些道理了,杜花儿嫁给他爸最开始就冲着钱来的,根本不喜欢他们。
钱大年纪大点,杜花儿离家时他已经有印象了,如果说酒幺他们对杜花儿是不喜欢,钱大心里该是有怨恨的,唐知综明白钱大的心理,说道,“过去的事就不说了,说说咱县里的房子,以防有人盯着咱,房子的事不要告诉其他人知道吗?”杨路明那他也打过招呼不要和外人提,树大招风,自己这辈子做个隐形的富豪就成,用不着锋芒毕露,照理说县里的房子租给别人收租金也算一份收入,害怕引人注目,唐知综直接没考虑,就偶尔从街上经过会抬头看看自己的房子,盼着拆迁那天早日到来。
发电厂的厂房建成后,剩下的就是引进设备了,唐知综必须得去市里把设备拖回来,趁此机会,上门和樊文忠他们说说自己和苏姗姗结婚摆酒席的事,邀请他们参加。
仍然是那辆拖拉机,唐知综畅通无阻的开进小区,这次他没敲门,直接拿钥匙开锁以宣告自己是主人家的身份,谁知拧了好几下门锁都没动静。
得,冯灿英换新锁了。
还真是想得出来。
唐知综退后两步,扯着大嗓门呐喊,“舅妈,舅妈呐...”
明明听到屋里有声音,就是没人应,连凑热闹的老人们也回想说没看到冯灿英出门,是不是在房间里睡着了没听到,唐知综挑眉,又大声喊了几声,问在场的老人听得到不,老人点头,“听得到听得到,恐怕街上的人都听得到。”
既然这样,屋里的冯灿英不可能听不到。
故意不给自己开门的。
这栋房子是拿卖了苏姗姗爸妈留给她的房子的钱买的,冯灿英竟有脸换锁不让苏姗姗进,没错,他和苏姗姗领证了,不让他进就是不让苏姗姗进,他清了清嗓子,放弃以喉咙和冯灿英较劲的念头,掉头朝外走了,老人们看他抬脚离开,纷纷招手,“小唐,你去哪儿啊,你舅妈不在就等等啊,没准买菜去了,过会就回来。”
他们知道唐知综是农村的,进城一趟不容易,舍不得他空跑一趟。
唐知综背朝着他们,扬手挥了挥,径直朝外走了,留下几个老人站在樊家门外。
“你们看到小苏舅妈出门没,我很早就出来溜达,是没看到她们家有人出来啊。”
有老人回忆,“我也没看到,我就在院子里和人下棋,小苏舅妈经过的话肯定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