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综低头扯了扯自己衣服,又顺了顺自己乌黑柔顺的头发,不满,“哪儿流里流气了,你别以为自己多端正刚直似的,没有我咱们先能建发电厂?”
光是发电厂的事就够他吹一辈子牛了,谁敢说他流里流气啊。
秦爱国不想和他瞎掰扯,“成了成,到时候我会来的。”
“生产队队长开会我就不来了,作为新郎官,我也该准备准备了。”走出秦爱国办公室,他又去干事办公室,挨个邀请大家伙去村里吃酒席,从教育局到财政局到交通水利局,所有人都在他的邀请名单里,连守门的大爷都没放过,其他人作何感受唐知综不清楚,守门大爷特激动,特兴奋,握着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唐队长,唐队长......”
说着说着,竟然热泪盈眶,情绪激动得一直喊他。
唐知综:“......”他就想多收点份子钱,没其他意思,老头子是不是想多了,他这表情,比他老娘还炙热。
“我在呢,那天你来就是了,韩书记他们也会来,你和他们一块啊。”
老人抬袖子擦湿润的眼眶,声音哽咽,“我来不了啊,我得守门。”
唐知综:“......”那就更好啊,人来不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份子钱,唐知综回握着他的手,装作一脸惋惜的模样,“就不能请假?”
“不能,如果能来的话我绝对来,唐队长,好同志啊好同志。”
唐知综笑笑,心想能不是好同志吗,不是好同志结婚能邀请全县有头有脸的人?
说实话,唐知综邀请了哪些人他自个心里是没数的,因为除了县里和公社,其他公社的书记,生产队队长,见过面的他通通邀请了,谁说红白喜事得亏钱的,他要让生产队的人看看,他唐知综结婚是赚钱的,想要赚钱就要多请些钱多又不能到场的人,唐知综把目标锁定在了苏姗姗住的小区。
小区里有很多老人,出行不便,来吃饭自然是没法来的,但以老人们的善良,份子钱是少不了的,于是摆酒席的前两天,唐知综专门去公社买了几包喜糖,用红绳子串起来,两颗糖串一块,准备去市里邀请老人们。
他嫌费事,串糖的事儿交给钱大他们做的,关于他和苏姗姗结婚,3个孩子还算配合,没搞些继子憎恶继母离家出走的戏码来,看得出来,钱大他们真喜欢苏姗姗,尤其是酒幺,天天跟在苏姗姗屁股后面,苏姗姗去哪儿他去哪儿,半步不离,黏糊得很。
桃花村生产队已经通电了,每间屋都装了电灯,亮堂堂的,犹记得刚通电那天,家家户户晚上都亮着灯,有的直接亮了通宵,稀罕得很,连续两天全家睡觉都亮着灯,要不是唐知综告诉他们电费要给钱,没准他们会一直亮下去。
通电后,村民们的生活没啥变化,就是精气神明显不同了,走到哪儿都神采奕奕的,尤其和隔壁生产队吹牛,嘴巴像天上的云,眨眼就能从东边飘到西边,普通人根本跟不上节奏,也摸不准他们想说什么。
糖多,苏姗姗他们串了很久都还有,看钱大他们连连打哈欠,唐知综要他们先回屋睡觉,把黎翔叫过来帮苏姗姗的忙。
黎翔认识唐知综这么久了,知道他是真的懒,还懒得理直气壮的那种,家里的事都交给石林做,他觉得神气,石林是唐知综大哥的儿子,他大哥大嫂都没使唤,却由着唐知综使唤夫妻俩不生气吗,有天碰到地里的人聊唐知综结婚,他随口问了句,对方像看傻子似的表情看着他,说唐知综力气小,从小到大没干过活,石林不干谁干啊,好像石林为唐知综干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
他就奇了怪了,自己懒就算了,怎么所有人都迁就维护他。
唐知综的魅力还真是奇怪。
这会和苏姗姗坐在堂屋里串糖,他就忍不住问唐知综了,“你怎么不串?”
唐知综敲了敲桌上的纸,“我不是在处理学校的事情吗,本来上个星期要开家长会的,结果韩书记他们要我去拖设备都拖延到现在,家长会关乎着孩子们的成长和未来,不能拖到期末去啊,你们串,串不了多少的。”
结婚吃喜糖是习俗,唐知综想的是自己提着喜糖去,老人们心里高兴多随点钱。
这点心思,恐怕也就黎翔看出来了,从唐知综说请苏姗姗邻居他就猜到唐知综不安好心,“你真的要去市里邀请那些长辈来参加?”
市里隔这远,山路又颠簸,老人们肯定不来的。
唐知综低着头,在纸上写笔记,写的是家长会要讲的内容,不需要特别详细,得有个大致主题,他是校长,代表的是整个学校的形象,别让家长们觉得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就丢脸了,听黎翔问,他头也不抬道,“对啊,怎么说也是看着珊珊长大的,甭管他们来不来,礼数上咱要周到啊,况且我们就只在乡下摆酒席,不多邀请点人,市里恐怕都不知道珊珊结婚了。”
那以后他帮苏姗姗夺家产不得被人说是骗子啊。
黎翔抓起两个糖,直接捆在一起,唐知综余光瞥到他粗鲁的动作,皱了皱眉,“不能捆,得留点绳子串起来。”唐知综抓起筲箕里串好的两个糖,要黎翔看,“串起来感觉更喜庆,捆的话就是两颗糖,没啥特别的。”
黎翔没耐心,不过看在苏姗姗的面子上到底忍住了,问苏姗姗给苏老爷子上过香没,结婚是大事,该去给苏老爷子和苏爸苏妈说声,要他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灯光偏黄,照着苏姗姗脸上,整个人像蒙了层纱,唐知综抢先道,“是该说声,珊珊,你告诉我地址,我明天去市里顺便给他们烧点纸。”
这几年扫除封建迷信,祭祀烧纸是不允许的,苏姗姗以为唐知综不懂,小声提醒他,唐知综不在乎,“光明正大肯定不行,我看没人的时候偷偷烧,他们埋在市郊哪儿的?”活着时都是威风凛凛的人物,死了也该受人景仰。
苏姗姗顿了顿,“不在市里,在爷爷老家,有点远,等以后再说吧。”
老爷子不是本市人,是后来搬来的,死后埋在了故乡,和她奶奶爸妈的坟连着,唐知综哦了声,“太远的话就等结婚后,作为晚辈,是该去见见他们的。”
唐知综不排斥接触苏家人,很乐意为苏姗姗做点事,尤其在他看来敬孝道是很值得歌颂传扬的事。
写完家长会的主题,他又拿出裁剪好的红纸开始写请柬,也是看重老人们,除了喜糖,他都写了请柬,不知道名字姓氏的,通通用称呼替代,写完后小心翼翼的放在公文袋子里装起来,明天挨个挨个送。
去市里仍然是黎翔一个人,苏姗姗是冯灿英养大的,冯灿英真闹起来害怕苏姗姗制不住,还是由他出面比较好,他没吃过冯灿英的饭,没穿过冯灿英的衣服,闹起来丢脸的不是他,进小区后他不着急回去,而是挨家挨户的敲门,他眉开眼笑的,语气又好,收到请柬喜糖的老人们都很开心,不多时就出门找周围邻居商量起来。
唐知综考虑到这类情况,不急着走,准备去苏姗姗房间休息会,这次拿钥匙开门轻轻拧就打开了,冯灿英又和人在打牌,约莫是风头过去了,又该她嚣张了,唐知综喊了声舅妈。
冯灿英态度冷淡,没应声,也没开口撵他走,继续打自己的牌。
看来是被气的次数多了,心理承受能力变强了,换作以前,冯灿英不皱眉就得骂人,今天却平静得很,原本要去楼上的唐知综没有上去,直接在沙发坐下,倒了杯水,隔着距离看他们打牌,注意到他的目光,其他人有些不高兴,冯灿英倒是没啥表情,活像久了没打牌的赌鬼,摸着牌其他啥都不管了。
没多久,外边就有人来敲门,唐知综赶紧起身开门,来的是老人,手里拿着个红包,说是吃酒席去不了,要他和苏姗姗好好过日子,将来多来这边玩。
红包有厚度,唐知综笑得更欢了,邀请他们进屋坐,约莫顾忌冯灿英在打牌,没有进门,站在门口和唐知综说几句话就回去了,三三两两的老人们拿着红包来,唐知综没拆开红包纸,以他的经验,里边的钱不会少,就是像冯灿英每个红包都装1毛钱充厚度数额也不会少,至少比村里人随礼要多很多。
他没看不起村里人的意思,物质水平不同,随礼自然有差异,他想表达的是,老人们真的太好了,好到他决定即使他们不去吃酒席,也要在市里找饭馆子请他们吃饭还礼。
当然,接下来他会很忙,这种事自然没时间办,得让冯灿英去。
第138章 新婚
冯灿英似乎赢了钱,尽管绷着脸,上扬的嘴角泄露了她的好心情,唐知综提起地上的水壶,挨个给她们倒水,冯灿英斜着眼,没有吭声,其余3人倒是说了谢谢,唐知综笑着说应该的,开水冒着热气,盖上水壶盖后,唐知综顺便搬了根凳子坐在冯灿英旁边,像教室里端坐听讲的学生。
这下,冯灿英歪头瞅了他一眼,唐知综扬唇笑得灿烂,“舅妈,难怪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你红光满面的,手气肯定很好,你不赢钱谁赢钱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唐知综嘿嘿笑着,整齐的牙齿又白又亮,闪得冯灿英眼睛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冯灿英心里唾弃,本是打定主意不搭理唐知综的,不知道是不是坐近了,唐知综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装钱的木盒子,令她心头发紧。
她没读过书,算数不好,上次任由唐知综坑了她几百块钱,每个月生活费100块,两年的话统共2400,唐知综欺负她老实,要了3000块,如果不是她多长个心眼问小刚,还不知道被人骗了。
唐知综就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连她的钱都敢骗。
越想越不爽,冯灿英没个好气道,“赢钱关你什么事,走远点,别把霉运带来了。”
明明是严厉斥责嫌弃的语气,唐知综硬是听成了长辈宠溺的责备,非但没挪远,反而拖着凳子往冯灿英跟前靠了靠,“舅妈,我最近鸿运当头,你沾沾我的喜气,保管大杀四方。”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还是咋滴,冯灿英竟真的又胡牌了,番数不小,收钱时,冯灿英撇着嘴没说啥,脸上却是笑了,唐知综挺了挺胸腹,邀功道,“舅妈,我没说错吧,我和珊珊马上办酒席了,家有喜事,所有人运势都会好,对了舅妈。”唐知综掏出衣兜里的红包晃了晃,“我和珊珊决定在乡下摆酒席,周围爷爷奶奶们客套,都送了红包来,按照礼数,你看要不要请他们吃个饭啥的啊。”
两个地方,如果在男方家摆酒席,女方家收了礼也会请亲戚朋友们吃顿饭的,否则传出去会落下抠门不懂规矩的名声。
“你们要请就请呗。”冯灿英是不会管这些事的,她替苏家养大了苏姗姗,其他和她没关系,要请就请,关她屁事。
唐知综说,“成,待会我与他们说说,下个月初十在国营饭店吃午饭,我和珊珊有事来不了,就你和舅舅招呼他们了啊。”
话落,站起身嗖的就冲了出去,专心摸牌的冯灿英没转过弯来,直到晚上樊文忠回来,进小区后碰到两个散步的老人,客气的喊他,“小樊啊,你们太客气了,珊珊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结婚我们随个礼是应该的,你用不着铺张浪费请我们的。”
樊文忠云里雾里,什么铺张浪费请客,什么珊珊结婚,苏姗姗结婚了?
他作为舅舅怎么不知道。
老人看他满脸迷茫,心里犯起嘀咕,转而想到樊文忠出差好多天不在家,约莫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语重心长的说,“珊珊结婚了,下个月摆酒席呢,你媳妇说年轻人忙回不来,邀请我们去国营饭店吃饭,你媳妇也太客气了,都是邻居,有那份心意就行了,去国营饭店得花多少钱啊。”
老人们经历过许多磨难,省吃俭用惯了,平时少有去外边吃,唐知综说冯灿英在国营饭店订了位置时,他们有点不赞成的,觉得太浪费钱,转而想想这么多年樊家难得办喜事,又是苏姗姗结婚,隆重点也是应该的,不得不说,冯灿英的做法超乎所有人预料,以为她不喜欢唐知综,反对两人结婚,哪晓得冯灿英很重视这件事。
可见大是大非上面,冯灿英还是拎得清的。
“珊珊结婚?和谁?”樊文忠想到唐知综,太阳穴跳了跳,唐知综此人的表现市里去年开会讨论过,有干劲有拼搏精神,想法独特,选他为先进生产队队长是光明正大投票投出来的,就是本人形象太过轻浮,沉不住气,受到两句表扬就飘飘不知所以然。
论能力,樊文忠不反对他和苏姗姗交往,论人品性格,樊文忠觉得有待商榷。
结果唐知综竟和苏姗姗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冯灿英在厨房煮饭,下午樊文忠来电话说晚上回来吃饭,早早的她就在厨房忙活了,听到开锁声,她擦了擦手,探出脑袋望,看樊文忠拎着公文包回来,她笑了,“回来了啊,洗个手咱就吃饭了,玉兰去同学家了,小刚在楼上写作业。”
感觉樊文忠气色不好,以为是累了的缘故,直到樊文忠问她拿苏姗姗的户口本,她才感觉气氛不对。
锅里炖着排骨汤,冯灿英往里撒了点盐,慢腾腾走出去,脸上不慌不乱道,“婷婷领证的事你知道了啊,哎,真不知道婷婷咋想的,怎么非要嫁给那样的人,我是她舅妈,有的话我不好多说,说多了人家嫌我管得宽。”
都说后妈难做,舅妈和后妈是差不多的存在,见樊文忠坐在沙发上,双眸含怒的瞪着自己,冯灿英也来气了,大声道,你瞪我干啥,婷婷啥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问我要户口本我能不给她吗,不给的话传出去不得以为我不要她嫁人哪,就说她毕业那会,我担心她年纪小出去遭人欺负,留她在家里待着,结果外人怎么看我的,都说我心肠歹毒,拘着不要她工作,你以为我听了心里不难受啊......”
樊文忠黑着脸,沉默半晌,突然道,“要嫁人也该看看对方品行,那人什么条件你不知道?”离过婚,还有3个娃,苏姗姗嫁过去就是给人做后妈,稍微为孩子考虑的家庭谁舍得把孩子嫁到那样的人家里去。
重要的是,唐知综是霍东山那个阵营的人,把珊珊嫁给那样的人不是引狼入室吗?
多年夫妻,冯灿英没怕过樊文忠,当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有什么办法,婷婷喜欢,我说啥她都不听,总不能要我拿绳子绑着不要她出门吧,婷婷在施工队,去年就住到那人家里去了,我有什么办法啊,婷婷不是我生的,不能打不能骂,我能咋样啊。”
她撒泼的模样和村里泼妇没什么两样,樊文忠脸色愈沉,而楼上的樊刚听到动静下楼来,跟着指责冯灿英,“妈,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坐在地上哭啊,被人看到会笑话你的,表姐结婚就结呗,她不在咱家日子更好点,她结婚是不是要搬出去啊,先说好了,她房间留给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