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桓知道,再这般等下去,邯郸城破,他必被俘。更有可能会被当成人质,作为议和的筹码。楚桓屏退了屋中下人,开始整理行李,他必须在楚彻攻进来前逃走,南逃至中山或齐国。
议政殿内,赵王被殿下互相争执的群臣吵的头疼,因为战事,他更是一夜花白了头发。主和派和主战派互骂不休,主和派责怪主战派无能抗敌,主战派埋怨主和派扰乱军心。几番争吵下来,众人忽觉平日一直在侧的楚桓不见了身影。
有大臣开口向赵王提议:“楚桓此人生性狡诈,我们便一直听他所言,才一路败仗至此。事到如今,陛下万不能再将他留下去!”
“且不论他是否是燕国的间隙,若是他当真同燕王有仇,不如我们将他绑了交出,向燕王买个人情……”
“是啊陛下,”有大臣在旁附和:“这个楚桓是当真不能再留了。”
“说来,今日怎得不见楚桓身影,岂非知道赵国有危,想要跑了不成?”
大臣的话使得赵王心中一惊,他环顾殿下果真不见楚桓身影,赵王眯了眯眸子随后唤人去寻:“去问问祁王,为何还不来。”
赵王君臣都在议政殿内等着,等了一会却见那内侍有些慌乱的跑进来:“陛下…陛下不好了,祁王他不见了。”
楚桓是在就要踏出赵宫宫门前被抓住的,他被赵兵绑了,压到议政殿。
得知楚桓逃跑,一直信任他的赵王深觉自己蒙受欺骗,怒不可遏,他盯着楚桓厉声问:“孤待你不薄,更是一步一步听你之言,如今赵国蒙难邯郸将破,你便是这般报答孤的吗?”
楚桓看着极怒的赵王冷笑了笑,他自知赵王和众臣势必不会放过他:“报答?是要等着你抓了本王为人质送给楚彻当降礼吗?”
赵王闻言虎目一寒,他亦瞧着楚桓冷笑:“祁王若是如此想,孤必全了你的心思。压下去严守。”
赵王眼看着楚桓被压着出了大殿,便见有外侍手中握着线报从殿外跑进来,线报呈上来又是河阳郡失守。如今强兵压境,再不降等待的只有是秦国的结局。
赵王连忙召集了大臣商议,如何同楚彻议和。
赵王亲拟了一封信,说一切战事都是楚桓挑拨,他深知楚桓阴险,且楚桓乃燕国之人,他不愿再糊涂的插手其中,愿意将楚桓交给楚彻处置。
楚彻坐在长案前,他手中执着赵王送来的信,透过层叠的幔帐似乎可以望见被狼狈压在帐外的楚桓。
楚彻将赵王送来的信烧掉,他起身一步步向营帐外走去。楚桓正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左右有兵士持刀架其脖颈之上。如今他身上的长袍早已泥泞的看不出颜色,蓬头垢面,嘴角似乎还黏着血迹。
楚桓本垂着头,待他瞧见眼下停下一双玄色锦龙纹长靴,他的唇角似乎勾了一抹冷笑,他缓缓抬头瞧向楚彻。
楚彻亦垂眸看着楚桓,两人沉默对视着,却皆毫不掩饰眼底的冰冷。
“二哥终于如愿,弑君弑母,篡位登基。”楚桓看着楚彻,看着他身上那件绣有五龙的锦袍,眼底泛着阴鸷。
楚彻看着楚桓嘴角的血迹和面上的伤痕:“挨打了?”他询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重的讽刺。
楚桓闻言眸子似乎一顿,随后侧开头。
“你自以为聪明一世,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你自认天命不凡,不甘为臣,所以处处想要同孤一较高下。”
“这些……孤都可以理解。没有人生来便可繁华尊贵一世,也没有生来就一定要低贱入土。你想要争夺储君之位,想要踏上那九五之尊,于孤来说并无所谓,是孤的东西,你永远也夺不走。”
“但是孤不能容忍你卖国通敌,不能容忍你不择手段,”楚彻缓缓蹲下身子,他看着楚桓:“你瞧瞧现在的自己,还配得起天下第一公子的称号吗?”
楚桓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抖,他原是侧着的头慢慢回转,他盯视着楚彻。
冷风起,卷着旌旗,两人对望,时光倒流,仿若回到少年时。
那时的楚桓还是跟在楚彻身后追着喊二哥哥的世子,还是会为了一只小兔子受伤而心伤哭闹。
弱冠后的楚桓贤名更是远播诸国,风雅之姿名闻天下。在燕叔宫变登基之后更是得了天下第一公子的美名。
楚彻不记得楚桓是何时改变的,变的面目全非,变的不择手段,变的甚至为了夺嫡做出卖国此等不耻之事。
楚彻缓缓起身,他望着依旧瞪着他的楚桓,转身:“押下去。”
“为何不杀我?”楚桓对着楚彻的背影喊问,楚彻的背影一顿,他未理楚桓继续向帅帐中走去。
“楚彻!”楚桓眼看着楚彻的背影就要消失在帅帐前,突然吼道:“本王无需你怜悯!”
耳边似乎有鲜血迸出的声音,热烈的,炽热的,淋淋滚烫。
楚彻的身子一顿,他缓缓的转头,楚桓的血染红了大片土地,迸溅在凛冽的寒刀之上。
想少年时,杨柳依依,那个温柔的孩子,那个一瞧见他便双眼发光的孩子,那个追在他身后想要他陪着玩闹的孩子。那一声亲昵又依赖的二哥哥再也听闻不到。
楚彻驻步了许久,胸腔中情绪翻滚,最后只溶成了沉默。楚彻举步,回到帅帐。
……
赵王交出了楚桓却并未唤来楚彻的撤兵,燕军一路向东推进,终于在望春时节驻兵邯郸城下。
半月后,邯郸城破。
曾经共分天下之主,一代王朝彻底倾覆。至此,除南方的中山、齐国之外,北方天下正式一统。
攻下赵国之后,楚彻向姜铎修书一封,随后命大将驻守赵疆,自己则动身北上返回幽州。
楚彻从南下攻秦开水至近也有半年有余,一直由公孙谋代为看守。如今北方虽一统,但动荡不止,幽州不可乱。
姜铎在收到楚彻信后,并未直接回复,而是去寻了姜苒。
楚彻灭秦赵的消息早已传来,同前世一样的风迅雷厉。只是与当年不同,他第一个南下灭掉的是中山。
姜铎同姜苒说了信中所言,说楚彻想要向中山借道伐齐。其实姜铎和姜苒心中皆明白,楚彻若想伐齐何必向中山商议借道,他完全有能力灭掉中山,直捣临淄。
“哥哥想借吗?”姜苒笑问。
“我若不借,会是何后果?”姜铎亦笑着反问。
姜苒耸了耸肩:“也许中山不保吧。”她说笑。
姜铎闻言也笑了,随后便不再言语,兄妹俩并肩坐于窗前,中山的春,万物花开,一片生机。
姜铎沉默着,姜苒亦不曾言语。许久姜铎从矮榻上起身,出了夕佳楼。
姜铎一路回了御门,随后拟信送至幽州答应借道伐齐。
第126章
姜铎在收到楚彻信后,并未直接回复,而是去寻了姜苒。
楚彻灭秦赵的消息早已传来,同前世一样的风迅雷厉。只是与当年不同,他第一个南下灭掉的是中山。
姜铎同姜苒说了信中所言,说楚彻想要向中山借道伐齐。
其实姜铎和姜苒心中皆明白,楚彻若想伐齐何必向中山商议借道,他完全有能力灭掉中山,直捣临淄。
“哥哥想借吗?”姜苒笑问。
“我若不借,会是何后果?”姜铎亦笑着反问。
姜苒耸了耸肩:“也许中山不保吧。”她说笑。
姜铎闻言也笑了,随后便不再言语,兄妹俩并肩坐于窗前,中山的春,万物花开,一片生机。
姜铎沉默着,姜苒亦不曾言语。许久姜铎从矮榻上起身,出了夕佳楼。
姜铎一路回了御门,随后拟信送至幽州答应借道伐齐。
楚彻很快回信,说希望中山能够出兵相助。
姜铎看着楚彻送回来的信也只有笑。向中山借兵,楚彻是当真不怕他从中作乱吗?
姜铎亦应许了楚彻借兵之需,此番伐齐姜铎派魏廖随军在侧,以应不时之需。
楚彻在幽州整军修整两月,初夏时节举兵南下,从中山借道伐齐。
齐国几番议和书无音,秦赵灭亡就在眼前,才恍然醒悟此乃生死之战。
如今齐国能依靠同燕军抗衡的也唯有中山一国,齐王又几番派送使者前往晋阳,游说姜铎举兵同他一起抗燕,否则唇亡齿寒,齐王被灭,燕军必定回军之时就将中山灭掉。
然几次过后,姜铎拒见齐使,楚彻南下驻兵淮水之上,由魏胜领兵相迎,随后同燕军一路南下,绕过晋阳,一路赶往中山南部,与齐交界。
从战事打响到齐国投降不过十日,齐国王室举国投降,再与姜铎商量后,将魏廖留下料理齐王宫琐事,燕军原路返回北上,而楚彻只带了几名贴身的随从,一路北上赶往晋阳。
魏廖缓缓的行走于齐宫之间,因为齐国投降之故,齐宫并不似秦赵那般狼狈,但是冷清死寂却是深入人心。
有兵士搜宫而归:“大人,合宫上下皆清整干净,只有冷宫尚未处置。”
齐国较中山更为偏南,本是盛夏繁华的时节,红墙绿瓦的生机,如今却人迹绝至,飞鸟横行。
“去冷宫。”满眼的萧条,魏廖不知何故开口。
那兵士显然一愣,随后垂首称是,然后从旁为魏廖引路。
同齐国一座座精致的宫殿相较,齐国的冷宫残破的不成模样。
兵士推开那积满尘土的宫门,伴着卷起的尘雾,冷宫内萧条的景色撞入眼眸。
兵士陪着魏廖进入,他询问:“大人,这些人应该如何处置?”
能入冷宫的人,无非是犯了错的宫嫔,虽已被贬斥,可到底曾经承欢于王室。
魏廖闻言并未回答,他只是一步一步走着,冷宫的人一直被锁着,即便宫外的喧嚣声震耳,即便她们已经清楚敌军杀进来,可她们被禁锢着,无助的明知的无法逃脱。
“都放了吧。”魏廖突然驻步。
“魏大人,这……”那兵士一顿:“这些人毕竟和齐国王室…”
“无妨。”魏廖转身,打算离开这狭窄又阴暗的人间地狱。却是忽然他的衣摆被人抓握住。
魏廖垂眸望去,是个极瘦弱的小姑娘,她身上的衣服不知是几年前的,袖子不过到了半截,却难得补丁重叠身上的衣服却依旧干净,深色中泛着淡淡的旧白。
那是一张白净的巴掌脸,一双瘦弱的小手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紧抓着他不放。
“魏哥哥,救救我好不好?”女孩的眸子懵懂又恐惧,可怜又胆怯。
魏廖的身子明显一顿。
他瞧着那姑娘的眉眼,是莫名的,心底深处的熟悉。似乎有一种相似的冲动涌了出来。
良久,魏廖开口询问:“你唤我什么?”
“魏哥哥……”女孩声音胆怯,她看着魏廖又渐渐变了称呼:“大人……”
“你怎知我姓魏?”
女孩闻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瞧向魏廖身旁的兵士。
魏廖亦想起来,那刚刚兵士唤了他魏大人。
不知是巧合与否。
魏廖瞧着那个眉眼同姜苒有几分相近的小姑娘,她那声魏哥哥唤他心口绞痛。
瞧着她的年龄,似乎不是犯了罪过的妃嫔。
“你是谁?又想我如何救你?”
那姑娘瞧着魏廖忽的便哭了出来,她母亲本是先王嫔妃,只是怀她之时先王便仙去了。她同父异母的兄长登基,太后极不喜欢她母亲,便择了个理由将还怀着她的母妃送入了冷宫。
她自冷宫出生,又自冷宫长大。去年冬,她母妃唤了重兵,却没有一个医士肯来诊看,最终不治而终。
她艰难熬到现在,却不想齐国又逢国灭。
“大人,求您带我走吧,我会洗衣做饭,吃的很少,只求您带我离开这,我还不想死……我答应过我娘要好好活着……”那姑娘越说眼泪留得越汹涌,她紧紧抓着魏廖不放,仿若是她生命中最后一颗稻草。
在这世上,母亲去后她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天下之大却没有一个肯留她一个庇护之所。
那兵士眼看着小姑娘缠上魏廖,他深知左相的性格,正要驱赶,却见魏廖忽然蹲下身子,他朝小姑娘伸出了手:“好。”
楚彻一路赶至晋阳,又马不停蹄的前往中山王宫,姜铎在御门接见楚彻。
姜铎似乎是再说笑又好似在试探:“齐国已灭,却听燕王的军队返回了幽州?中山的风水可是没有入燕王的眼?还是说燕王另有他图?不知燕王接下来有何打算。”
楚彻听闻姜铎所言亦是一笑:“接下来……提亲。”
时隔大半年,楚彻终于再见到了姜苒,在中山夏日的王宫,夕佳楼外,潜池中的姜花正生的恣意。
她着了一袭素纱裙,腰间一抹粉蕊色束带,如男人的大掌将腰肢轻握。她的墨发未绾,散在身后,鬓边簪了白玉姜花,她从殿内亭亭走来。
熙光正好,洒落在楚彻身上,他身后是她最爱的姜花绽放着。
楚彻望着姜苒,只是笑着站在原地,他等着她向他一步步走来。
这半年来,他已经走了许久,每推进一座城池,便是向她靠近一步。如今他终于灭了诸国,他完成了曾经的雄心,他终于可以义无反顾的,毫无后顾之忧的来找她。
这世间再没有纷扰的战事,可以将他们分离。
姜苒走到楚彻身前,见他笑而不语。
她亦对着他笑,她笑起来时,小脸之上含了两点甜甜的酒窝,她笑起来时,盈盈美目弯成了月牙。她笑起来时,盛夏的景色失了色彩。
楚彻抬手轻拥,将姜苒纳入了怀中。
他低头亲吻她白皙的额头,一路向下,随后含住她粉嫩的唇瓣。姜苒一边笑,一边感觉痒痒的推着他,她得了片刻呼吸:“我…我母后想见你。”
钟王后宫中,楚彻同姜苒一路入了殿内,钟王后难得着了正装,她坐在主位上眼看着楚彻和姜苒并肩走来。
楚彻并无半分燕王的架子,他同姜苒一起对钟王后俯身恭敬一礼。
钟王后唇边含着不浓不淡的笑意。随后她看向姜苒,对她招手:“苒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