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手之劳,不必在意。”谢斐点点头道。
夜色越发深了,远远地,夜空中传来烟花的炸裂声,照亮了宫外的一方天空,一只小鸟受了惊吓,扑凌着翅膀飞向了立在湖岸边的九宝观景阁。
息雯满脸羡慕的看着那只鸟儿立在琉璃瓦上,轻声软语道:“真好,我也想有双翅膀。”
“怎么了?”谢斐起身也走到栏杆边,看了看小鸟,问道。
“宫人们都说,站在那阁楼顶层,就可以看见宫外繁华热闹的大街夜景,可惜我从来都没有上去过。”息雯抬起素白的小手,伸出如青葱般修长的食指遥遥指着九宝观景阁,娇娇的说话声就像个撒娇的小女孩。
“要去吗?我陪你。”谢斐侧眸看了她一眼,道。
他轻轻浅浅的声音在自己耳旁响起,息雯耳尖忽的红了,她半是羞怯半是遗憾的摇摇头:“算了,我的身子太弱,爬不上去的。”
谢斐怔了怔,眉头微微蹙起,默了半晌后,才启唇问道:“真的想看?”话语中带了几分莫名的意味。
息雯蓦地抬眼,转头看向谢斐,虽不知他为何这样问,但她还是肯定的点了点头,道:“真的啊。”
谢斐上前一步,一手搂住了息雯的细腰,息雯一惊,正欲挣扎,头顶却传来了谢斐清冷的声音:“抱紧我。”
息雯抿抿唇,面上闪过一丝犹豫,转瞬又想到自己和谢斐已然关系匪浅,他提出这么一个小要求也不算十分逾距。她羞红着一张明艳的小脸,缓缓伸手环在了谢斐的腰间,却不敢十分用力,她的鼻间萦绕着他身上清淡的青竹气息,又像是梅花的浅浅清香,脸一下子就变得滚烫,心口也如小鹿乱撞般砰砰跳个不停。
还在紧张的胡思乱想着,突然,息雯感觉到腰间一紧,脚下已经腾空,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翻过栏杆出了凉亭,来不及细想,息雯立刻心慌手抖的死死抱住了谢斐,紧紧闭上双眼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谢斐抱着息雯在平静的湖面上轻轻点了几下,瞬间窜出老远,然后微微一使劲儿,“腾”的一下两人就飞了起来。
耳旁是呼呼的风声,腰间是谢斐有力的手臂,凉凉的夜风迎面吹来,息雯紧张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整个皇宫都被她收进眼里——清幽的湖泊在她脚下,湖泊边绿树成林,花草繁茂,一座座楼阁参差的散落在四处,一处处宫殿远远的整齐的坐落着,瞬息间,那原本让她觉得高不可攀的九宝观景阁顶层也近在眼前。
这一切太过奇妙,直到双脚落了地,息雯都还没回过神来。
“到了。”谢斐看了看怀里发愣的人,轻声说道。
因为激动,息雯的两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衬得整张小脸越发明艳动人,谢斐清冷的声音响起,她这才反应过来,两只手紧紧揪着他的锦袍,双眸晶亮的望着谢斐,声音有些雀跃笑道:“谢斐……”
突然之间见到息雯露出如此明媚可人的笑容,谢斐不由得愣了愣,眼神微微暗了暗,眼底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宠溺。
谢斐鬼使神差的伸出右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扬了扬眉,笑道:“不去看你繁华热闹的夜景了?”
“啊,对哦。”息雯眨巴眨巴眼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连忙转身倚在栏杆上朝宫门外望去,一双明眸亮晶晶的,灿若星辰,“那就是宫外的大街吗?”
谢斐清冽的目光投递在息雯的背影上,他的右手负在身后缓缓摩擦着,掌心中仿佛还残留着女子头发柔软细滑的触感,听到问话,他这才转头看向宫外。
许是因为今夜是中秋佳节,街上是一派繁华热闹的盛景,密密麻麻的行人游走在其间,连片的花灯照亮了大半个夜空,暖暖的直投到人的心上。
“恩。”谢斐点了点头,轻声应道。
两人都没再说话,楼阁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息雯趴在栏杆上兴趣盎然的望着大街,许久后,她双手捧着脸微微叹息了口气,羡慕异常:“真热闹啊,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即使听不到声音,都觉得很热闹。”
看着息雯万分羡慕的小脸,谢斐突然想起了之前唐宥几人说的踏秋赏菊宴,心下蓦地一软,脱口而出道:“过几日有场郊外赏菊宴,要一起去吗?”
“什么?”息雯回过头愣愣的看着谢斐,眼睛里满是讶异。
谢斐移开眼,摇着头淡淡道:“算了,没什么——”
“我……我可以去吗?”话音未落,息雯甚是激动的看着谢斐,抓着栏杆的双手缓缓握紧,明眸里爆射出璀璨的光亮,娇怯又期盼的问道。
谢斐的右手再次缓缓的磨了磨,目光微动,笑容清浅:“可以。”
息雯心下一喜,眉眼弯弯,脸上露出了纯然的笑容,下一瞬,她又轻轻皱起了眉头,怯生生的道:“可是我母后……”
“交给我。”谢斐面上清淡一笑,缓缓道。
“恩!”息雯用力的点点头,对着谢斐宛然一笑,唇角边两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宫中敲响了钟声,宾客们开始陆陆续续告辞出宫了,谢斐也将息雯送到了她的宫门口,转身之际,身后想起了息雯清亮娇软的声音:“谢斐。”
谢斐驻足,转过身看着她。
“谢谢你,今晚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息雯眨了下眼睛,双眼直直看着谢斐,诚挚的说道。
谢斐低眸看着面前乖巧温婉的女子,俊俏的眉眼间隐约含了笑意,他上前一步,伸出右手轻轻覆在她的脑袋上。
息雯下意识的想要躲,终究还是垂下头,红着小脸乖乖任他摸了两下。
等谢斐收回手,息雯捂着脸就想离开,谁知下一刻,一只小巧的盒子就被递到了眼前,她一边疑惑的抬起头看着他,一边伸手接过盒子。
“见面礼。”谢斐笑道,顿了顿,又继续道,“到是和你挺像的。”
息雯纳闷的眨了眨眼,心里很是好奇谢斐送的什么东西,可是良好的教养又不许她当着他的面打开盒子,只能一边在心底暗自猜测,一边笑着道:“多谢世子。”
“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谢斐点头,随即淡淡道。
乖乖的点点头,息雯紧紧抱着怀里的盒子,一步一步迈进了宫门。
第9章 红消香断有谁怜
走了很远,远到谢斐不可能看见自己后,息雯才松了一口气,她再次看了一眼手里抱着的盒子,脸儿红红,心思纷乱的摸了摸锁扣,心间莫名冒上了点点甜蜜。
汀兰提着灯笼寻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安平公主呆呆的站在原地傻笑,她疾走两步上前惊呼道:“公主您终于回来了,您去哪儿了,都快把我们急死了!”
息雯抬眸嗔了汀兰一眼,有些心虚的支吾道:“没,没去哪儿啊,我就在湖心亭呆了一会儿。”说完,她错开身,捂住怀里的盒子,迅速朝前走回了房。
三两下洗漱好之后,息雯就急切的爬上了床榻,等宫女们都退了出去,她这才悄悄从枕头下面拿出盒子,轻轻打开锁扣,入目便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玲珑玉兔佩,雕刻的栩栩如生,特别是玉兔那两个红红的眼睛,衬得兔子更加活灵活现。
细细摩擦着玉兔佩,息雯悄悄勾起嘴角,抿着唇无声笑了。
正沉浸在甜蜜里,她突然想起之前谢斐好像说了句“到是和你挺像的”,眨眨眼,息雯皱着眉猜测起这话是什么意思,待她温润的指腹触到玉兔红红的眼睛时,她脑光一闪,终于明白了谢斐这句话的意思——他是在嘲笑自己是个爱哭鬼。
“哪里像了啊?”息雯看着玉饰嘟着嘴有些羞恼的娇娇嘟哝道,半晌后她又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
就这么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明明就是个简单的玉兔佩,她却感觉怎么看也看不够,以致后来息雯就这样捏着玉饰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第二日息雯早早的就醒了过来,意识还有些模糊,她躺在床榻上发起了呆,渐渐回忆起了昨晚的点点滴滴,突然就想起了谢斐送自己的那枚玉兔佩。
握了握手,里面空荡荡的,她立刻慌乱的掀开被子枕头,四下寻找起来,却一无所获。
“玉佩呢?我的玉佩去哪儿了……”息雯跪在床榻上翻找着,甚至连角落都不放过。
汀兰听到里屋的动静,连忙撩开珠帘走了进来,看到公主疯魔了一样在床榻上找着东西,她连忙上前问道:“公主,您什么东西丢了吗?”
“我的玉佩不见了——”息雯焦急的说道。
玉佩?
汀兰“啊”了一声,问道:“您是说一枚白兔玉佩吗?”
“是啊,你知道在哪儿?”息雯蓦地抬眼看向她,急切的问道。
汀兰闻言笑道:“公主别急,昨夜奴婢前来为您添添被子,正好看见玉佩要掉到地上了,就为您收了起来,放到梳妆台上了。”
“你快些拿过来,我要看看。”息雯万幸的松了一口气,立刻吩咐道。
汀兰应了声便去将玉佩拿了过来,递给了公主,息雯接过后,宝贝似的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这才开心的笑了:“没坏就好。”
“公主,这块玉佩奴婢好像没见过呢,不知是谁送给您的?”汀兰看着公主捧着玉佩,眼含春波,小脸酡红,明显是动了情的样子,这才好奇的问了出来。
息雯嗔怪的看了看汀兰,她知道汀兰作为自己的贴身宫女,有些事不能瞒着她,再则,谢斐又不是旁人,遂嘴角含笑的娇嗔道:“除了谢世子还能有谁啊。”
闻言汀兰惊喜的瞪大了眼,道:“原来是驸马爷啊!”
“你别乱叫,他还不是呢。”息雯羞红了脸,娇斥道。
“遵命。”汀兰乖乖的应了,顿了顿,她又轻掩着嘴笑道,“世子夫人!”
息雯面色一红,佯装发怒,气呼呼道:“汀兰!”
汀兰连忙告饶:“好公主,奴婢错了,我这就去给您端水,服侍您更衣用膳。”说着她便转身出了房门,可是嘴角的笑却越发明显了。
这边息雯正甜甜蜜蜜的用着早膳,而梁邵却在昏暗的监牢里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夜。
因为梁邵得罪了皇上,所以他被牢头分配到了最下等的监牢里,这种监牢是专门用来关押地痞流氓、小偷大盗的,通常都是十来个人一件牢房。
监牢里阴暗潮湿,腥臭无比,虫蚁老鼠也四下乱窜,梁邵空有一身武力也拿它们没办法,起先他还寻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站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又累又饿,眼睛也困得睁不开了,几番挣扎之后便放弃了,也蜷缩在角落里打起了盹儿。
过了好久,终于有官差前来送饭,那些刚还瘫着的人一窝蜂扑上去抢食,梁邵鄙夷的看了这些人一眼,绕过他们拉住了一个官差,倨傲的问道:“皇上呢,我要见皇上!”
那官差嗤笑了一声,甩开他的手,不耐烦道:“你谁啊,还想见皇上!老实呆着吧你,别整这些幺蛾子,不然老子让你尝尝皮鞭的滋味!”
“你居然敢这样和我说话!”梁邵恼怒的看着官差,脸色发青,心中一股怒火翻滚着灼伤他的五脏六腑,他双眼恶狠狠的瞪着官差,“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大齐的定北将军梁邵!”
“我管你是什么定北还是定南将军,那是在外面!”官差不屑的看着梁邵,伸手指了指脚下,道,“在这里,你就是个犯人,还是个被皇上厌弃的犯人,能不能出去还两说呢!”
是了,他已经……被皇上厌弃了。
梁邵浑身哆嗦着打了一个激灵,惨白着一张脸颓然的回了角落,两眼无神的看着地上。
远远地,官差自言自语的嘀咕声传了进来:“好好的将军驸马不当,偏偏为了个村姑惹恼皇家,大好的前途毁于一旦,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梁邵苦笑一声,低声自嘲道:“是啊,我真是个傻子。”
就这么过了三天,这日习公公拿着圣旨来了,他看着梁邵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才展开圣旨宣读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北梁邵于中秋夜宴上殿前失仪,又违逆赐婚私自娶妻,但念其对战有功,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现降梁邵为兵部侍郎,罚俸半年,并限其两日内归还将军府,以儆效尤,钦此。”
梁邵两手僵硬的接过圣旨,面色青白,嘴唇发紫,摇摇晃晃的出了衙门。一路上,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他的事迹,她们虽然嘴上都在夸他有情有义、英雄本色,可是眼底却都是满满的嘲笑意味。
他不想听,也不想看,梁邵面色恍惚的捂住自己的耳朵越走越快,可是这些话、这些嘲笑声还是清晰的传进耳朵里,终于,他像承受不住了似的,凄惶的疾步回了府,连管家、下人们不在了都没注意到。
刚进到后院,梁邵一眼就看见陈冰儿挽着袖子正在晾着衣服,光洁的额头上满是细细的汗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晾完衣裳,她端着盆子起身回头,一双澄澈的眼登时红了,滚滚泪珠潸然落下,丢下盆子小跑着到了梁邵跟前,抽噎着道:“梁大哥,你回来啦。”
梁邵垂眸看她,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分外惹人疼惜,他皱着眉,心里还想着外面的纷纷议论,身侧的双手犹豫的抬起又放下。
陈冰儿眼里含着盈盈的泪水,凉凉的小手抚上梁邵的脸庞,心疼的看着他:“你都瘦了,胡子也多了……”
梁邵任她摸着,抿着唇不说话,眼底隐隐流露出几分挣扎与怜惜。
见梁邵精神有些萎靡,陈冰儿恍然大悟般收回了手,袖子一抹,擦去眼泪笑了:“梁大哥你饿了吧,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先打水给你洗洗吧,然后我们就去吃饭……”说着,陈冰儿就伸出手拉着梁邵向水井处走去。
掌心中是陈冰儿有些凉意的小手,耳边是她软绵绵的絮叨声,梁邵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手上缓缓使劲儿回握住了她的手。
中秋佳节后不久,就是京城文人们联手举办的踏秋赏菊宴。
虽说名为踏秋赏菊宴,但其实质却是各位皇子们招贤纳才的宴会,所以门槛极高,来参加宴会的要么是名门世家的子弟,要么是文采武功非凡的出众之人。当然,这种宴会一般也是变相的相亲宴,所以参宴者是可以带亲眷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