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翌心里很为余微不平,他对苏婉月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儿尚能做到如此地步,可微微作为他的嫡长女,和他生活十几年,他却是
不闻不问。
魏翌想到余微每次提及余文海的时候,面上的失落,他心里就是一阵被针刺的疼。
魏翌怒极反笑,笑意不达眼底,眸中杀意还越发明显,“还要谢过岳父大人为子恕的考虑了,您说的也对,苏婉月已经入了京,就这样杀了也会带来麻烦,既如此那就暂且留她一段时日。”
“不过有一事子恕要劳烦岳父大人,苏婉月这个名字微微曾听到过一耳朵,还是在那女人试图对我投怀送抱的时候,我不想再让微微听到这个名字,凭白的污了她耳朵。”
“还希望岳父大人能将人看牢了,毕竟人出府总会发生一些意外的。”
余文海几乎是瞬间明白过来魏翌略带暗示的话里意思,也终于知道苏婉月究竟做了什么惹怒了魏翌了。
他心头不禁大怒,心里对苏婉月那点仅剩的血脉之情也消了个干净。
他青着脸沉声道,“你放心,会膈应到微儿的事,老夫不会让其发生,人既然进了伯府,就万没有再出府的道理,她也大了,老夫会尽快为她在扬州择门亲事嫁了。”
余文海说完,也没脸再待下去,“今日你府中忙,老夫就不耽搁你了。”
——
“我父亲走了?”余微见魏翌进了灵堂,出声问了声。
魏翌不打算让余微知道苏婉月的事,听到余微问他,他下意识缓了缓神色,朝她点了点头,“嗯,走了。”
那就是谈好了?
余微想再问,只是这会儿已经有大臣陆续上门拜祭了,是以她又压下了心下的好奇,低头继续跪着。
魏翌也没多说,到了她身旁,开始应付着前来拜祭的人。
没多久,宫内也来人了,太子领着几位皇子前来给叔父上香,身边还跟着刚回京的四皇子。
余微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这位话本子里懦弱无能,没有主见又生性多疑的东宫。
和她想象中的那种文弱书生又带了丝阴戾之气的模样不同,太子身量虽不算高,人也有些清瘦,可气质温润,一双凤眸也十分清明。
单看人是半点不似话本子里描写的和坊间传言的那般的。
只是下一刻余微就知道坊间传言是怎么来的了。
按理太子是兄长,他来了理应第一个上香才是,可他却是主动侧身将香奴递给他的香让了出来,动作还做的极为自然,显然在宫中他也一贯这般。
且他开口也极为软弱,一点也没有为储君的自觉,声音呐呐,“你,你们先来给皇叔上香吧,孤随后再上。”
太子这话,身后的皇子们都似习以为常了,魏尧面上则是直接带了讽刺,“皇兄,给皇叔上香您都谦让我们,传出去只怕对您声名更不好了。”
话本子里,元妃和四皇子魏尧一直就受宠,可元妃和四皇子对外却一直是宠辱不惊的。
元妃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雷打不动的准时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而四皇子则是性格耿直,对谁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便是对太子的一些行为动作有看不惯的也是直接指出来。
对皇位更是没有表现出半点垂涎的意思,整个朝堂和后宫都知道,皇帝宠爱的四皇子向往的是马革裹尸的军旅生涯。
便是因了这样,太后一度对这个孙子看走了眼。
她还觉得这个孙子有她武安侯府的风范,每每听到皇帝骂太子不争气,她就遗憾四皇子不是出自皇后的肚子。
果然,四皇子这话和反应,身后的众位皇子没觉得有半点不对,都习以为常了。
便是太子自己也是好脾气的笑了笑,“父皇说谦让是应该的,名声无碍的。”
余微在一旁瞧着,若不是有魏翌的话还有话本子的形容一直在脑子里提醒着她,她都要被眼前的一幕骗了过去,认为太子就是一个软弱的大傻蛋,四皇子也是一个耿直又容易得罪人的了。
她不由心下感叹,一个个的还真是戏精啊,这要是在那个二十一世纪的地方,都可以和大学生口中那些电影明星有的一比了。
“哦。”
魏尧听了又勾了勾唇,也不再说什么,接过香欧的香对着灵堂拜了拜,把香插好后就看着魏翌说了声:“大堂兄节哀啊。”
魏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才冷声说了声,“多谢。”
魏尧也不在意他的冷淡,他又看向余微说道,“要说这世上,还真是无奇不有,前些日子我无意间救下一名……”
“微微,方才岳父大人说,他那儿给你准备了些东西,等会儿会让人给你送来,我还忘记给你说了。”魏翌突然出声打断了魏尧要说的话。
余微早听出来魏尧要说什么了,她是完全不在意,但见魏翌这般反应,她觉得苏婉月的事她还是装不知道比较好。
是以她嘟了嘟嘴道,“他还给我准备了什么?刚才还说以后不再限制我花钱了,给了我一沓银票,难不成还准备了产业?可余家一半的产业他都给我了啊。”
“等会儿送来了就知道了。”
魏翌温声说了声,然后又冷冷的望向了魏尧问道,“四皇子,不知元升元大人如何了?”
“我离开扬州城匆忙,也没去杨府拜见过。”
魏尧脸上的笑瞬间敛尽,盯着魏翌的目光暗意汹涌。
元升是他的三舅父,死了一个舅父,他不至于太难受。
只是偏偏这个舅父手里为他私下囤了一队兵卫。
如今元升一死,这队兵卫群龙无首,急需人去压制和掩藏,扬州城太守的位置由谁来做就成了关键。
而余文海身为吏部尚书,对扬州城太守的属位拥有重要的决策权。
魏翌这话也是在提醒他,不要做的太过,一个外室女和养在身边的嫡长女,还是嫡长女最重要。
昨夜苏婉月去认亲了又如何,余文海根本没将多出个女儿的事告诉这个长女,还一大早带着补偿过来看了这个长女。
“三舅父他前段时日被歹人害了。”最终,魏尧要出口的话凝成了这句。
“这般突然,”魏翌讶异的回了声,然后不冷不淡的说了声,“节哀。”
魏尧勉强也回了声多谢就立在了一旁不再吭声了。
魏尧不找事了,太子和其他几位皇子一一来上过香拜祭后又象征性的上前安慰了魏翌几句,就一起离开了。
随着太子等人的上门,接连几日前来拜祭的大臣是越来越多,余微整日整日的跪着,便是膝下有垫子,人也有些吃不消了。
等熬到晚间能抽出一两个时辰歇息,那膝盖已经是肿成青紫一片了,偏偏因魏暨魏柔还没回来,太后还特地推迟了瑞王的下葬时间。
魏翌在见到余微眼下的青影越发重,膝盖越发青紫后,脸色也越发阴沉了,面对上门来祭拜的大臣也是丧着一张脸,倒让朝中大臣感叹起了他的孝心。
私下里还忍不住议论,瑞王宠继室疼小儿子又有个什么用,突然暴毙死了,给他送终的人也只有这个先王妃留下的长子在身边,小儿子远在外地赶不回来,娶的继室更是面都没露下,一直称病在床。
当然也有人猜测,江显入狱后,江氏只怕是被软禁起来了才没出来。
不过这些猜测都随着魏暨魏柔的回来,消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66章
魏暨魏柔是在瑞王下葬那天赶回来的。
连日赶路加上又突闻噩耗的缘故,两人回到府上的时候都颇为狼狈,满面风霜,头发散乱,一身衣衫满是褶皱。
大概是太后在他们回来前就命人去告知了他们真相,他们回府后也没闹,恸哭流涕的给瑞王上过香,又去看过没发丧以殉葬形式同瑞王一同葬去皇陵的江氏后,就老实的和魏翌一块扶灵去皇陵了。
等送完瑞王最后一程,姐弟二人就跪到了魏翌面前。
“大哥,对不起,母妃犯下的罪,对父王和您做下的错事,我和姐姐也没脸求您原谅,给父王守丧一事,就交给我们吧,我们就留在皇陵给父王守丧三年,王府今后就交给大哥了。”
出声的人是魏暨,十五岁的少年,在突逢聚变后长大知事了,略带青茬的面上悲恸中透着沉稳,双眸红肿却又充满坚韧,说出的话也是沉着清晰。
余微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一对姐弟,在一旁分辨了许久也没觉得他们是在作戏,她看不明白这姐弟二人到底为人如何。
话本子里对这两个人物前期的性格也没细写,只知道他们为报仇用尽了手段,是为了报仇黑化的人物。
如今一切和话本子里描述的不同,他们没有见到江氏被魏翌下毒毒发时的痛苦,也没听到舅父江显的叮嘱,她也不清楚他们还会不会把帐算到魏翌身上。
听到他们主动提出要去守皇陵,她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这样不管他们是何想法,她和魏翌也能暂时安生三年了。
魏翌却是没什么表情,他眼都没眨下,只问了声:“皇祖母可知道你们的打算?”
江氏当年进王府做侧妃,太后曾让瑞王答应过三年内不能让江氏有孕,到了第四年江氏才生下了魏柔,第二年生下了魏暨。
如今魏柔已经十六了,她若随魏暨去皇陵守孝三年,等出了孝期,只怕京中的人都不记得她了,加上年纪大了,只怕婚事更难。
是以魏柔心里是有些不愿意的。
可现在瑞王和江氏都没了,江家倒了江显后也乱作了一团,她也只能指望尚在太后那里有一席之地的弟弟了,于是魏柔跪在魏暨身边只顾着抹泪,没发一言。
“说过了,皇祖母也同意的。”
魏暨回答了魏翌又看着魏翌说了声:“大哥,对不起。”
不同于魏柔一直在江氏身边,知道江氏和魏翌之间的仇恨纠葛。
魏暨自幼被江氏寄予厚望,在他六岁的时候就拜了名师,一直在外求学。
对于府中的一些阴私,魏暨是半点不清楚,对魏翌这个自幼双腿不良于行的兄长,他一直抱着一种同情和敬重的心的。
如今骤然得知自己母妃为了爵位,为了害死兄长,竟然将父王也害死了。
魏暨心里极羞愧,便是知道自己皇祖母赐死了母妃给父王殉葬,他也没法子去怨,只能选择在皇陵守灵这一方式,让自己暂时逃开这些纷乱聚变。
魏翌恨江氏,却不至于如太后担心那般,牵连两个小的,哪怕他知道魏柔没表面那么简单,他也没想过在魏柔没惹他前就斩草除根。
听到魏暨的道歉,他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了声,“皇祖母同意了就行。”
如此,魏暨和魏柔二人就留在了皇陵。
余微心下也微松了一口气。
话本子里,魏柔是在江氏去后没多久就随使臣去了番邦的,魏暨也没守灵,投靠四皇子后就成日在府中和魏翌斗。
如今
情况确实是不同了,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魏翌和余微从皇陵回来,封王的命书也下来了,魏翌正式成了瑞王,余微成了瑞王妃。
寝房里,余微刚沐浴出来,躺在榻上,身后的青霜正给她绞着一头湿发。
魏翌进了屋,接过青霜手中的帕子,“我来,你先下去。”
“是。”
青霜听命退下后,魏翌就拿着帕子动作轻柔的给余微绞头发,看着她那张因为这段时间的守灵,削尖了下巴的脸,一脸心疼,“膝盖可还疼?”
“还好,泡了个药澡后,比先前好多了,华老的药浴真不错。”
余微笑着回了他,见他依然皱着眉头,不由伸手去摸了摸他的眉心,“我没事拉,别担心。”
一连跪了七日,去皇陵又来回赶了两日路程,余微身体本就比一般人娇弱,是以很是吃不消。
在跪地接完命书后,她就跪在地上起不来了。
魏翌被她扶着腰脸色惨白的样子吓得当场变了脸。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跪到地上去接住了她软下的身子。
这次的事,令他心有余悸,他很怕余微之前服用的那些控制力气的香丸有问题。
便是华老再三确认那些香丸只是让余微体质变得娇弱,停下服用后就会没事,他心里依然忍不住担心。
魏翌拉下她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又盯着余微说道:“哪里有不舒服要告诉我。”
“知道了,我真的没事的。”
余微由着他拉着她的手,笑着回他一声。
魏翌见她没当回事的样子,不由又拧了拧眉,却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给她绞湿发。
余微的发量多,又黑又密,不容易干,加上魏翌怕绞痛她,手下就特别轻缓,许久才弄好。
绞好头发后,余微就坐起了身。
魏翌将帕子搭在一旁架子上,又从轮椅暗层里拿出药膏,拉过余微的脚,卷起她的裤腿,要给她上药。
这是往日每晚他都会做的事,余微渐渐也习惯了,可今日余微却缩了缩腿。
“怎么了?”魏翌抬头看向她。
余微咽了咽口水,低下头回了他一声,“我方才让青蒿上了药了,不用再上了。”
魏翌看她一眼,再次拽过她的脚,掀上了她的裤腿,露出膝盖和小腿上那成片成片的紫红,有些地方还凝成了紫黑的血块。
莹白如玉的腿上,那一抹抹紫红和紫黑显得狰狞。
魏翌倒吸了口气,语气沉沉,眸色冷暗,“怎么弄的?青霜怎么伺候的?”
她方才沐浴前他就给她检查过,没有这么严重。
“不关青霜的事。”
余微见魏翌脸上震怒的神色,有些急了,赶紧解释道,“是我沐浴的时候不习惯人在身边伺候,在青霜出来给我拿衣裳的时候,不小心在盥洗室摔了……”
余微说着又伸手拽了拽魏翌的衣袖,“你别生气,下次我会当心的。”
魏翌没说话,只扯开她的手,蹙着眉头的给她抹药。
他下手已经尽量轻,余微却依然痛得眼都红了,不停的抽气。
魏翌听着,给她上药的手都在发抖,“忍着些,淤血不揉散明日会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