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导明显对你很满意,他可不是和谁都聊得来。”唐纭夸她,“你这么多年饭真没白吃。”
“你才白吃。”
两人正斗嘴,旁边响起一道声音:“……路秾秾?”
她俩看去,挎着时下新款包的女人拉下墨镜,露出半张脸——隋杏。
“真的是你。”隋杏在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脸上微笑。
路秾秾笑意一敛,“是你啊。”
“刚刚那是赵导演?”隋杏朝赵致桦车离开的方向轻瞥,眼神微妙,“你们约在这里见面?是谈什么事吗?”
唐纭挑眉反问:“管你什么事?”
隋杏不见生气,仍笑道:“秾秾姐,你要去试赵导的新戏吗?”
路秾秾对路华凝都没好脸色,更何况是这么个便宜妹妹。
“我跟你不熟,别乱攀亲戚。”
说着就要走人。
隋杏笑容有些绷不住,叫住她:“秾秾姐——”一双眼盯住面色不善朝自己看来的路秾秾,她道,“过几天我爸会来望京,你听说了么?”
路秾秾眼里寒光闪过,“你爸去哪里,我没兴趣知道。隋小姐,你要是想在店门口被拍大可以多站一会,我不拦你。”
唐纭扔下个白眼,和路秾秾一道走向车位。
隋杏静静看着她们上车扬长而去,直至车影远远消失才戴上墨镜。助理小心翼翼近前,“小杏姐,快进去吧,万一有记者……”
“打个电话给我妈,让她联系赵导演问问。”隋杏冷声吩咐,想到路秾秾送赵致桦上车时,双方都笑意融融的场景,不由暗恨。
又是她!简直阴魂不散!
……
秋天来势汹汹,路秾秾的情绪也像秋风扫落叶一般低沉下来。连高行都察觉到不对劲,去了几次喆园替霍观起送东西,回来后多留了个心眼,悄悄问程小夏:[太太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程小夏作为路秾秾身边唯一的助理,对她的状态不过当然再清楚不过,然而究其原因,却也并不了解。
高行只得到一个无用回答。
程小夏:[问过,没说。]
高行叹气,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你在看什么?”
他吓一大跳,猛地回身,霍观起那张刻板的公事脸差点让他把手机扔出去。
“霍总,我……”
霍观起睨他一眼,倒没苛责,“让司机备车。”
“您准备回去?”
他点头。
高行咽了咽喉。霍观起停住,“你有话说?”
老板的私生活不好干预太多,但太太不开心,霍总就不开心。为了自己和同事的生存环境,高行斗胆开口:“霍总,太太最近看起来心情不好。”
言毕,等着他发话。
以往和路秾秾相关的事情,事无大小,霍观起比谁都上心,高行早就习惯了。然而今天,等了又等,没听见那声深沉的“怎么回事”。
高行疑惑抬眸。霍观起眉头微皱,略有出神。他试探道:“霍总?”
霍观起眼睫一颤,沉沉抒气,只说:“没事,你不用管。”
……
霍观起当然知道路秾秾所烦何事,回程路上,拿来高行的手机,登上他自己并没有的微博,在搜索框打下一个不太喜欢的名字。
隋杏。
点进她微博一看,最新的一条正是这几天发的。
“收工到家,爸爸@隋少麟和妈妈来给我过生日啦!爸妈每年都会为我准备礼物,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对我而言就是最幸福的![心]”
配的照片,是隋少麟、安漪芳和隋杏三人合照,亲亲热热一家人,围聚在隋杏的生日蛋糕前,温馨又甜蜜。
霍观起看了几眼,退出去,将手机还给高行。后者小心接过,见老板脸色不甚明朗,心里越发忐忑。
他不敢问,霍观起更没打算说。
——路秾秾的生日也在这个月。
和隋杏前后相隔,并没差多少天。
……
唐纭知道路秾秾不喜欢过生日,但还是想给她庆祝,打电话来问:“你生日要不要弄个party,大家一起出来玩?”
路秾秾兴致缺缺:“不要了,我不想弄。”
“那不弄party,我们吃个饭?”
她还是拒绝:“算了,我懒得出门,在家随便吃。”
唐纭没办法,怕再说下去,路秾秾连生日礼物都不收。
接完唐纭的电话,路君驰又打来,路秾秾还是同样的说辞,甚至舅妈让她生日当天回家吃饭她都拒了。
摁亮手机,以往最喜欢打发时间用的微博图标,这会儿一点都不想打开。
路秾秾看着显示的时间发了会呆,还有两天就是她的生日。
安静间手机忽然响起,来电是路华凝。
路秾秾一顿,抿了抿唇,摁下接听。
“……喂?”
“你最近是不是见了个导演?”路华凝一开口,旁的一个字没说,“那个导演好像有新戏要拍是不是,我听说安漪芳的女儿也在争取,你怎么样,能不能抢在她前面拿下?”
第32章
路华凝说了好多,路秾秾一直没吭声。久久未能得到反馈,她终于停下:“你有没在听我说话?”
路秾秾吐出一口热气,“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不然呢?”路华凝不喜欢她无所谓的语气,“安漪芳那女人从前就眼睛长在头顶,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结果,哼,生了个女儿样样普通。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臭脾气!你要是比她女儿强,她……”
路秾秾打断她:“又能怎样?”
“什么怎样,隋少麟那个人最要面子,你要是比安漪芳的女儿强,够他们母女气上一年半载!”
“我在你眼里就是用来气人的?”
“你……”
路秾秾突然想笑:“你才是真够气人的。”
不想再听路华凝说话,她直接把电话掐断。
……
霍观起不加班不应酬的时候,几乎都是同一个点到家。路秾秾在家下厨的次数越来越多,这天傍晚屋子里没有半点烟火气,霍观起却丝毫不觉意外。
上到二楼,客厅里没开灯,所有见光的窗都拉上厚厚的窗帘。光线昏暗,路秾秾缩在沙发一角,墙上的大屏正在播放一部九几年的国外爱情电影。
路秾秾侧头朝他看,蓝光投照在她脸上,“回来了?”
霍观起嗯了声,解着领带,问:“想吃什么?”
“不想吃,没胃口。”
“那我就随便煮了?”
路秾秾眼睫颤了下:“你煮?”
他点点头,说着就朝楼下走,“你继续看,好了我叫你。”
路秾秾定定看着楼梯口方向,全然不知屏幕上在放什么。他到家,没有多问,也不需要多问。这种无言,像是某种属于他们的默契的证明。
等了一会,霍观起还没上来叫她,路秾秾就先下楼。电影暂停,她趿着拖鞋到一层,远远就见他在半开放式厨房里的身影。
他在外运筹帷幄,掌握着集团上下数不清的人的饭碗,这幅模样,大概没几个人见过,说出去怕是都能惊掉许多人的下巴。
路秾秾从未惧过他,却也没见过他洗手做羹汤的样子,直到面端上餐桌,还有点愣愣的回不过神。霍观起给她拿来筷子和汤勺,在旁边坐下。
面热气腾腾,是最简单的清汤底,窝了一个荷包蛋在上,还撒了一层葱花,翠绿翠绿,碗旁几根烫过的青菜看起来清新又爽口。
——是长寿面。
路秾秾吸吸鼻子,闻着热气,忽然觉得鼻尖发酸。
“吃吧。”霍观起什么都没给自己准备,就只是为她下厨。
“你呢?”
“我不饿。你吃。”
“……”
霍观起道:“生日快乐。”
捏着米白骨筷的手不由用力,热气熏进眼里,熏湿了她的眼眶。
路秾秾深吸一口气。
“她今天没有打电话给我。”
“她在国外玩的开心,一点都没想起。”
“前几天打电话来一直在说安漪芳怎么样,根本不记得我生日。”
霍观起沉默地听着,半晌,缓缓伸出手揽住她的脖颈,将她的脑袋揽进怀里。
怀中响起轻微的,低闷的啜泣。
“想哭就好好哭一次。”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这句话,哭声变大了一点。
路秾秾在他怀里低头,呜咽道:“我好丢人,这么久了,还是只能对着你哭……”
霍观起轻轻抚摸她的背,一下一下,动作和声音一样温柔。
“那这次……你想去哪里,我还是陪你去。”
……
十七岁那年,她的生日,霍观起和段谦语也想为她好好庆祝。那时她表现无所谓的方式比现在还拙劣。
舅妈提前告诉她,会准备好生日蛋糕希望她回去吃饭,她不肯,口口声声一点也不想庆祝生日。
“我妈在国外逍遥自在,哪记得我的生日。至于我爸……嗨,那就更别提,他估计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
霍观起和段谦语可不像她,听到这话谁都笑不出来。
段谦语犹豫着问:“你爸,是上次电影里你指的那个?”
有次他们一起看怀旧电影,路秾秾看着看着脸色突然不好,当她沉着脸指着画面里的男影星说那是她爸时,段谦语和霍观起颇感意外。
路秾秾对他们没有隐瞒,说:“是啊,就是他。他早就结婚了,还生了个女儿。”
“你们没见过吗?”
“没有。大概四五岁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要不是他拍过电影,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彼时离她生日还有几天,她一边吃豆腐脑,一边口吻随意地吐槽。
但霍观起和段谦语看出她没有表现得那么不在意。在网上搜索相关消息,得知那个叫隋少麟的影星参加活动要从望京转机,立刻告诉路秾秾。
“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路秾秾一听,沉默两秒后笑了,“见他?怎么见,以什么身份见?”随后自己否定,“有什么好见的,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不去。”
嘴上拒绝得不留余地,然而那两天,她一直心神不宁。
到隋少麟经望京转机当天,刷了一整天“隋少麟影迷会”咨询的霍观起和段谦语,最终在晚自习第二节课,到路秾秾班上把她拉出来。
她一直说不去,不去。
拽着她跑的霍观起中途停下,看着她说:“那你就当是我想去,是我想去看看,你陪我去,行吗?”
他的眼睛让路秾秾愣了片刻。
三个人,一个是好学生模范段谦语,一个是在老师眼里沉稳上进的霍观起,他俩带着她逃自习,从教学楼跑到后门。
翻墙的时候,霍观起让她踩着自己的肩膀上去,随后第二个翻上墙头。不巧,就在那时被巡逻的老师发现。霍观起趴在墙上,朝段谦语伸手。
指尖就差一点。
段谦语收回手,让他们走:“赶紧跑!”
他留下拦住老师,捂着心口皱眉往地上倒,几个老师也就顾不上打开后门去追,脚步被他绊住。
霍观起带着路秾秾一路跑过两条街才拦到的士,赶在隋少麟离开机场前到达。他们气喘吁吁,看到被二十几个等候的影迷围住的隋少麟,一边和气地和她们说话,一边接过花,给她们签名。
他们站在远远的地方。
霍观起问她:“不过去吗?”
路秾秾只是驻足,怔怔望着那边,许久才说:“不了。这样就够了。”
隋少麟走后,他们离开机场,回程的路比去时慢得多。天已经晚了,没有回学校的必要,赶回去晚自习也结束。
霍观起收到好多段谦语的消息,问他们怎么样,有没有赶上,说自己差点把老师吓一跳,看在他身体不好的份上,老师没有让他做检讨,等等等等。
霍观起给段谦语回了消息,和路秾秾朝春城世纪的方向走。
她一直沉默,踢着路上遇到的所有小石头,全无平时一个人也能侃侃而谈半个小时的样子。
走着走着,霍观起带她去了一个山坡。坡道很高,可以看见远处的护城河和大桥。风从开阔的河面刮来,抽得脸生疼。
河面黑漆漆的,只有很远的地方,快要接近桥的那部分才隐约泛着彩光,其余都是浓沉如墨的颜色。
路秾秾望着河面,第一次承认:“霍观起,我真的好难过。”
霍观起沉默地听着。
她忽然站起来,用力扔出一枚石子,对着呼啸的风大喊。长长的声音在风中未能抵挡太久,甚至没能传出去多远。
连喊三声,她喘着气面色发红,舒服多了。
十二点,钟声从大桥的方向,从五光十色熠熠生辉的远处传过来。
“生日快乐。”霍观起因想起没将礼物带在身上而皱眉,“你的生日礼物等回去拿给你,我……”
路秾秾摇了摇头,“不要紧。”她指天上,“你看。”
还没被污染的夜空,星点密布,像一件璀璨的斗篷。
十七岁结束,十八岁马上就要来临。
在十二点的第一分钟,她收到了霍观起的祝福,还有一整片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