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好春光——云拿月
时间:2019-10-25 08:22:23

  “对。”霍观起道,“到时候您和叔叔来吧。”
  “不了。”段太太摇头,“我和老头子这把年纪,懒得奔波来奔波去。”
  路秾秾本就紧张,听她拒绝,脸上不由闪过失落。
  段太太削着雪梨说:“你寄点喜糖来给我们尝尝就是了。”话锋一转,“靖言那孩子最近没惹麻烦吧?”
  路秾秾一愣,霍观起却回答:“没有,他最近一直在拍戏。”
  “没有就好。你费心了。他有事从来不跟我们说,我们也插不上手……要不是你,这些年,他不知吃了多少亏。”
  “您言重了。”
  段太太将削好的梨切成块,摆到茶几上让他们吃。
  闲话一阵,不多时,段先生回来,进门拎着一袋子菜。段太太迎上去接过,霍观起两个也起身相迎。
  “观起来了。”和段太太的态度一样,段先生语气如常,和路秾秾想的全然不同。
  霍观起和他打招呼,路秾秾愣愣地,跟着小心翼翼喊人。
  他们两个男人在客厅聊天,段先生招呼:“下盘棋?”
  霍观起应了。
  段太太便把路秾秾叫走:“你来厨房帮我打打下手,他们一下起棋来啊,没完没了。”
  路秾秾二话不说,进去帮忙。
  见她动作利落,不像生手,段太太问:“在家做饭?”
  “嗯。”
  “那挺好,结婚了,两个人过日子,哪能天天下馆子。”
  路秾秾听着她这般和蔼语气,鼻尖微微发酸,犹豫着开口:“阿姨……”却不知该说什么。
  段太太哪会不知道,她当然知道路秾秾想说什么。
  “都过去了。”
  低下皱纹遍布的脸,段太太垂眸摘菜,“十年了,大半辈子都快过了,就别去想。”
  想了也没用,离开的永远离开,再也回不来。
  路秾秾眼角发红,低下头。
  “谦语以前和你们最要好,现在你们在一块,结婚成家,他要是知道,想必也会很高兴。”段太太轻声道,“这十年来,观起隔三差五就会来看我们。想那时候,我们还住在望京的房子里,他来一次我们赶一次,又打又骂,他带来的那些东西,不知道被扔了多少。”
  怎么会不怨呢。
  自己的儿子,被朋友一通电话叫出去,大半夜在路上发生事故,心脏病发,原本预计二十岁做的手术,还没等到,就先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们恨死了,一度怨恨至极。
  可那又有什么用?
  活着的人痛苦,走了的段谦语也不会高兴。
  “我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让他进门的。他跪了不少次,比跪父母还勤。糊里糊涂就到今天。”
  段太太仍在说,语气幽幽。
  “观起话不多,来了就陪老头子喝茶,下棋,一坐就是一下午。我吃什么喝什么,喜欢的东西,比靖言记得还清楚。”
  “尤其是靖言,他那个臭脾气,要不是有观起在背后偷偷护着,在娱乐圈那种地方,怕是要吃不少苦。”
  一句比一句让路秾秾惊讶,她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霍观起从没跟她说过。
  “段靖言他们……”
  “靖言不知道。”段太太晓得她想问什么,“那孩子脾气犟,观起不让我们告诉他。”
  段靖言和段谦语感情好,最黏他哥哥。他们三人形影不离那会儿,他就时常想掺和进来,干什么都想跟着一块。路秾秾总说他小屁孩,不让他跟。
  他对段谦语感情有多深,曾经如何把他们当自己人亲近,后来就有多恨。
  路秾秾沉默了。段谦语有这个资格,段家人都有。喉头滚烫滚烫的,她沉沉呵出一口气:“阿姨,对不起……”
  段太太似是听到又似是没听到,未做应答。过后,将手里的菜递给路秾秾,转过身去:“洗干净,我炒菜了。”
  她撸起袖子,系上围裙,在这方寸天地里忙碌,为了招待他们这两个远道而来的段谦语的好友。
  平和,平静,日复一日,就像段谦语还在,一切都不曾变过那样。
 
 
第41章 
  回程的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凝重。
  一桩桩一件件,若非亲眼看到,路秾秾做梦也想不到。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安静的后座,分列两边,中间隔着空气长河。霍观起沉默着,不予回答。
  她锲而不舍:“为什么不说?”
  “没什么好说的。”霍观起忽然道,“就像你不是也没告诉我,你去医院检查的事。”
  追问的路秾秾一愣,看向他:“你……”
  “对,我知道。你去了医院。”
  “我没有……”
  “没有怀孕。”他把她要说的话都说了,眼里蒙上了层薄雾般,看不清明,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如果真的有,又打算怎么办?”
  路秾秾动了动唇,莫名被问得说不出话。
  霍观起了然:“你根本没打算告诉我。哪怕只是个乌龙,在你看来,我这个丈夫并不具有知情权,对不对?”
  她不是那个意思,路秾秾想说,可他没给她机会。
  “我在想,如果不是乌龙,你又会怎么样,想了很久不敢给自己答案。”
  他的语气少见地低沉。车平稳前行,好在隔板升起,后座这些声音影响不到司机,否则怕是连听得人都要胆战心惊。
  路秾秾怔愣着:“霍观起……”
  然而他并不看她。
  沉默缓慢降临,狠狠在他们中间划开隔阂。
  “……那你呢。”默然许久,路秾秾深吸一口气,“这些年想法为什么又变了?你不是不喜欢,不是不接受,拼命地想法子躲我。为什么现在又不一样了?”
  执意选择和她结婚,婚后百依百顺,体贴入微。这些,她都感觉得到。可不管多少次,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不敢去想也不敢相信,他心里有她。
  是真的吗?
  那为什么当初他要那样用力地推开她。在她坦白心意以后,他一次又一次选择避而不见,甚至在她固执地逼他来见自己的时候,宁愿让段谦语代替赴约,也不肯去。
  “那个决定,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霍观起没有正面回答,沉吟后开口,“你恨我怨我十年,我知道。现在做的这些,只是亡羊补牢,过去的追回不了。但——”
  他停了一下。
  “在你心里,我真的一点机会也不能再有吗?”
  承受的痛苦,对自己的谴责,谁都不比谁少。只是人活着,还得向前看,他尽力弥补,带她来段家见段家两老,不是想逼她要挟她原谅。
  “是我的错,对自己的情绪和心意,我意识到的太晚,谦语出事……是我的责任。”他说,“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
  路秾秾扭头看向窗外,深深抒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
  从越城回来的这一晚,两人没有交谈。各自走动,各自洗漱,各自躺下,相安无事地入睡。
  身旁路秾秾背对着他侧躺,霍观起平整地面对天花板。窗外透进的月光让屋里不那么黑。
  十七岁那一年。
  天气很好的那天,他们三个曾经一起去露营。
  路秾秾或许记不太清楚,那天她很累,看星星看到一半就在帐篷前的椅子上睡着。霍观起和段谦语没有吵醒她,小声地讲话,彼此都将身上的摊子盖在她身上。
  他去帐篷里拿东西的时候,回来,看见段谦语俯身靠近路秾秾的脸,最后一刻却又停下,叹了口气。
  霍观起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惊讶,意外,预料之中……以及一丝清浅的,化不开的怅然和难过。
  段谦语想亲她。虽然未能真的亲下,这一点已经教霍观起如临寒窟。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段谦语是他为数不多亲近的人,包容他,关心他,亦兄亦友。可是他们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那一晚,霍观起彻夜难眠,几乎睁眼到天亮。
  第二日一切如常,不知情的路秾秾,温柔平和的段谦语,还有心事重重的他。他挣扎了好几天,每一秒都煎熬难渡。
  最后,决定退让。
  那时候他不知道,感情这回事,是没有让的。
  他自以为是地觉得那样对三个人都好,默默退出,成全,谁都不必尴尬,可以长长久久地一直走下去。
  路秾秾对他的好感,为了扼杀掉这一点喜欢,他开始躲她,私下不再两个人会面。
  路秾秾怎么会察觉不到,他越是躲,她追得越是凶。于是一时的阴差阳错,造就了三个人的遗憾。
  霍观起望着天花板,许久不能入眠。
  那时露营的事,路秾秾并不知道,如今段谦语已经不在,他也不打算告诉她。
  就让她以为……
  是他退缩,不够胆,不够喜欢她才逃避。
  所有的错误和责怪,都由他来背。
  ……
  天亮。
  离开家前,霍观起在床边道:“这段时间我不回来住,你有什么事就找高行。”
  路秾秾没应声,随后,脚步声渐远,楼梯上的动静消失。路秾秾睁开眼,一动不动。
  当晚霍观起果真没有回来,高行傍晚时分到家取霍观起的衣物。接着一连数日都如此,白天不见霍观起,晚上也不见,只有傍晚跑腿的高行,证明这个家不止住了她一人。
  记不清第几天,在高行再一次登门的时候,路秾秾忍不住问:“他人呢?”
  高行当然知道老板娘问的是谁,小心回答:“霍总在公司。”
  “这几天他住哪?”
  “忙得晚就在办公室隔间里睡下,不晚就去公司附近植优花园那套公寓……”高行说着觉得不对,忙打补丁,“也不是不晚……挺晚的,都不算早。”
  “他最近吃什么?”
  “都是我给霍总订餐。”
  高行暗暗看她眼色,又道:“霍总这些天一直拼命工作,没怎么进食。”
  路秾秾一听,眉头皱起:“你不是给他订餐了吗?”
  “是订了,但霍总他不乐意吃。”高行咽喉咙,说,“每餐都随便吃两口就不动了,晚上睡觉也是,熬到凌晨,我们几个助理不催他就不休息。这样下去,我真怕他吃不消。”
  “你不会劝吗?”路秾秾心里憋着一股火,压抑几天,听他说霍观起这般行事,一下又急又怒,当场就忍不住了,“都干看着,就让他乱来?不吃不喝不睡,能吃得消吗?”
  高行告饶:“我们劝了的,劝不动——”
  这哪是能劝得动的,霍总不肯,他们磨破嘴皮子又能怎样?
  路秾秾坐不住,“你东西拿好没?”
  “好了。”
  她起身,“我跟你一块去公司看看。”
  高行连忙跟上。
  ……
  到公司,高行在前给路秾秾带路,她甚少来,且还这般周身被低气压围绕,其他几个助理无不小心再小心。
  高行到办公室门口敲了几下,得了里面允许,自己不入内,替路秾秾推门。她一进去,立刻把门关上。
  霍观起见是她,顿了一下,表情淡淡:“你怎么来了。”
  路秾秾一眼就看出他脸色不好,比平时白得多,才近前,发现一旁柜子上放着几盒药。快步过去,拿起一看,是感冒发炎的用药。
  “你病了?”
  霍观起蹙了下眉,“没什么大事。”
  “病了为什么不回家休息?”路秾秾到他桌前,“身体不重要吗,你说我的时候知道,轮到自己怎么就不记得了?”
  霍观起不看她,仍翻着文件,“我没事,你回去吧。”
  “霍观起!”
  她气急,提高音量。
  他这才抬头,仿佛看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平静之中有一点……冷淡。
  路秾秾被他这个眼神看得一愣,压下心里那一抹不适,说:“工作缓一缓再做也来得及,你不要这么玩命,不舒服先回家休息,等休息好了再解决——”
  “不用。”他打断,“我有数。”还是那句话,“让高行送你回去。”
  “霍观起!”路秾秾真的压抑不住,“你和我闹别扭归闹别扭,非要这样吗?你要是觉得我在家,你不想回去,那我出去行不行?”
  霍观起说:“你想多了。”
  他岿然不动,半点要起身的意思都没有。路秾秾再问:“你回不回?”
  “这些事情需要处理完,我今天留在公司。”霍观起看向她,说,“让高行送你回去。”
  “你赶我走?”
  他沉默不答。
  “好。”路秾秾深吸气,“我走!”
  不欢而散地,她甩手出了办公室。高行等在离门几步远的地方,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见她出来,迎上去:“太太,我送您回去……”
  “不必!我自己认路!”
  路秾秾头也不回,沉着脸离开霍氏大楼。
  ……
  “送”走路秾秾,高行回办公室复命。
  “霍总。”
  霍观起对着文件,一改先前专注模样,压根也没在看,“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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