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一边后退,一边仔细打量。
“原是燕王殿下,谢过谢过,回见!”说罢,赶忙提着裙袍,一路倒退着,逃也似的窜了。
陆玉瑶气的瘪了瘪嘴,“三哥,你可真是没劲!”
鸾玉笑笑,“燕王殿下是怕公主被皇后娘娘责骂。”她眉眼一挑,陆玉瑶顺着方向看了过去,果然,高皇后虽与几个官眷相谈甚欢,可目光若有若无的瞥了过来,对于此处的一举一动,想是看的通透。
陆玉安尽量克制住自己的眸光,天知道他怎么就莫名其妙走了过来,在苏牧言辞凿凿的建议下,他准备邀请鸾玉赴文华殿听讲。
还好陈文永为他解了围,总不至于太过尴尬。
“公主宴后可有安排?”他声色洪润,眉目清隽,面颊刚毅而又紧致,两只手在身后握的紧紧的,唯恐被人瞧出异样。
他想,我只是因为夫子提议,才过来邀人听讲,不必紧张,不必焦虑。
还未等鸾玉开口,陆玉瑶便一脸兴奋的嘱托道。
“巧了,三哥。鸾玉说,她也要去文华殿,不如你捎她一起,省的晚上不安宁。”
鸾玉看着陆玉安刻意避开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唐突。
“若燕王殿下不便,大可直言,鸾玉的车夫是识路的......”
“无妨,可同去。”
一阵欢喜,陆玉安抬眼,对上鸾玉那明亮含笑的眸子,心中忽然就平和起来。
“我乘马车,劳烦燕王殿下在前头领路。”
因带着如烟如意,故而鸾玉没有骑马,顾衡和车夫一左一右,饶是没有陆玉安同行,也能应付的了突发状况。
临走前,鸾玉特意看了眼姚燕云,她果然厉害,一张巧嘴哄得满桌子小姐谈笑盈盈,仿佛熟识多年的挚友。
陆玉明不走,姚燕云是不会离开的。
顾衡说过,姚燕云临行前,将秘制的纵欢带上了。
纵欢,顾名思义,放纵欢愉,一种催/情的香料。
原本姚燕云不必如此着急,可是公主府的处境与她而言,实在太过凄凉。又加上鸾玉日渐疏离的态度,恐怕姚燕云揣度出异样,却仍旧忍辱负重,不敢声张罢了。
她又惯会倚仗自己的娇弱,博取他人怜惜,如今有了纵欢,想必是手到擒来了。
燕王与太子之间,两者权衡,姚燕云自然看重身世地位更胜一筹的太子。尤其是,她既能握着与燕王之间的救命恩情,又能选择太子,让鸾玉面上无色。
今夜,想必这二人便要苟/合在一起了。
“公主,可要将此二人丑行公之于众?”顾衡紧随其后,他的声音极低,只有鸾玉一人才能听到。
“不必,时机未到。更何况,此事不需我们动手,姚燕云自会办砸,如今太子与其相处,原因不过有二。其一,新鲜图个花样,其二,姚燕云能向他传递他想要的讯息,比如关于燕王的机密。”
若长此以往,姚燕云不能给与太子他想要的东西,便会如同敝履一般被舍弃,何劳他人动手。
行至门前,有一人长身耸立,微风吹得头顶的灯笼交错摇曳,投到地面的影子,轻轻晃动,恰如此时那人的心思,扑朔迷离。
见鸾玉上前,陆玉安探出手臂,做搀扶状态,他很是小心,唯恐落人口实。
却见鸾玉笑了笑,避开他,踩着脚凳利索的爬上马车,陆玉安已经站直身子,仿佛刚才的举动从未出现。
“殿下,梁国的女子,并非传言中那般弱不禁风,多谢殿下如此周全。”
陆玉安面不改色,朗声回道。
“如此,便请公主跟好我的马匹,路程不近,若有不适早些告知。”
真是,有些挂不住面子呢。
第21章
文华殿依山而建,周遭楼阁错落有致,虽历经多朝,却经久不衰,流传至今。
清幽雅致的殿阁内,灯火通明,正前方高悬红底金字匾额,上书“高山仰止”四字警示。
鸾玉等人到的时候,文华殿已然热闹非凡。众学子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丝毫不见颓靡之态。
在座文人各抒己见,以朝政为纲,列条文案例,因地制宜,侃侃而谈。多有人才混迹其中,又因身世不够出类拔萃,终难得志。
苏牧将一下车,便有人立刻引导学子分列两侧,让出一条可供行走的道路,继而纷纷躬身行礼,苏牧从中走过,颇有儒家风范。
鸾玉同陆玉安居右侧首席,方一落座,便引得周边人纷纷侧目。
两者皆是姿容华贵,纤尘出挑之辈,站在一起郎才女姿,相得益彰。
鸾玉极快的环视四周,左上手男子身穿月白素袍,碧玉簪发,广袖舒展,丰神玉朗,翩翩君子。与之毗邻的男子,则是锦衣华服,窄袖束腰,宽额方颌,雄姿英发。
这两人,将来会成为陆玉安的左膀右臂。
儒雅男子为欧阳坚,精通史书策论,熟悉兵法典籍,足智多谋,思虑周全。劲拔男子为张冲,为人耿直爽快,武功高强,出身落魄将门,空有一身武艺,无处投门。
而张冲今日能来文华殿,得靠一人举荐。
鸾玉在下手坐席上,果然看到了娴雅自得的萧子良。此人出身名门望族,后因莫须有的罪名,父亲接连被贬,直至奔赴偏远县城上任,这才逐渐安生下来。
萧子良胸有大志,不甘偏居一隅,今夜亦是慕名而来,多半因为燕王贤名在外。
多番辩驳,张冲面上已有烦躁之色,若非萧子良多次以眼神会意,恐怕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陆玉安正经听辩,殿中能人许多,他想趁此良机选拔门客。
耳边忽然暖风疾至,春风化雨一般,鸾玉整个人微微偏了偏身子,凑上红唇。
“殿下,左上手两位一文一武,皆是上品,可收于门下。还有最下手,统揽全局那位,数次打量殿下,想是猜出您的身份,此人不容小觑。
还有那位,眉目英朗.....”
陆玉安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正巧萧子良含笑对视,两人微微点头,算是礼尚往来。
张冲的窄袖往上撸了几下,左顾右盼,已经没了耐性。
“左上手那位方才已经辩论数次,确实良才。可旁边那位,却始终没有动静,公主如何知晓他通晓武艺?”
“你且观他腰背,虎口,精健强壮,飒爽干练,若非练武之人,不可能有如此造化。他与下手男子必然相识,且都是为了投奔殿下而来。”
前世不管这三人如何入得燕王府,这一世,鸾玉只想让一切进度加快,在所有不可避免来临之前,掌控全局。
“公主观察入微,朝宗正有此意。”
胡茂插手立在外面的廊柱旁,他已经端量顾衡许久,奈何那人性情寡淡,横眉冷对,连半个字都不肯多说。
“听说你功夫了得,师从何门?”
胡茂抬抬下颌,率先开口问道。
顾衡挑起眼皮,淡淡看了一眼胡茂,又垂下眸子,双手抱着长剑,并不吱声。
就在胡茂以为他不会搭腔的时候,顾衡忽然开了口,声音如深潭之水,叮铃浑厚。
“无门。”
“无门?那就是世代家传了。祖上必然身怀奇功,你叫什么来着,不妨挑个日子,咱们比划切磋一下,如何?”
顾衡这回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淡淡回了句。
“无趣。”
胡茂被呛,也不觉得尴尬,右脚捻着地上的泥土,又看了下殿内的情景,自言自语说道。
“你们高手都这么冷漠吗?”
“高处不胜寒。”
......
薄雾笼罩,鸡鸣四起。
人群渐渐疏散,苏牧亦被送回书院歇息。
萧子良同欧阳坚比肩而立,陆玉安有招揽之心,他们亦有投报之意,故而一拍即合,当夜便成为燕王入幕之宾。
张冲烦的撩袍想走,本想着一展拳脚,人前显贵。岂料一群墨客指点江山,风.骚无限,自己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耳畔忽生疾风,利剑擦脸飞过,砰的一声钉在对面的柱子上。说时迟那时快,一人影越空而过,脚尖在半截剑身上轻点,腾起的瞬间双脚反踏上廊柱,一招燕回巢,落地之时手已拔出利剑,直指张冲面颊。
张冲反应极快,头稍一左侧,人影如电闪雷鸣一般,骤然飘至胡茂身后。压腰而下,右脚脚尖踢起一根树枝,凌空换到手上,与胡茂针锋而对。
“好快的反应力。”
鸾玉目露欣赏之色,就连顾衡,也侧过身子,正经观摩起来。
陆玉安没有下令停止,胡茂便只能迎难而上。从交手伊始,他便知道功夫落张冲下风,两人之间,走不了二十招,便能决出胜负。
只见张冲目光如炬,肩颈戒备,枯败的树枝在他手里耍的灵巧生动,胡茂好容易避开他的正面攻击,不妨被他虚假动作迷惑,一时慌乱,正中下怀。
长剑落地之时,张冲提脚飞踹,叮铃一声脆响,剑身明晃晃的朝着斜对面飞插而去。
顾衡心惊,正要出手,却见鸾玉后倾下腰,身形轻便,长剑飞过之际,她扭身回旋而立,长臂舒展,右腿独立,正巧握住剑柄。
众人皆舒一口冷气,纷纷看向罪魁祸首。
张冲拍拍双手,胸口那股憋闷之气总算得以纾解。
鸾玉持剑转身,低眉看向剑面,锋芒锐利,确实好剑。忽然她反手划出一道弧线,白光乍现,剑尾擦着张冲脖颈而过,堪堪削掉那人一缕乌发,众人又是一阵心惊,不知此情此景该如何化解。
张冲知道对面女子身手一般,却不防她有如此反应,就在周遭一片寂静之时,张冲忽然爽朗笑道。
“敢问姑娘高姓大名,年方几何?家住京城与否,可已婚配?”
说这话时,双目澄亮,脸面有些憨红。
顾衡从殿外廊柱飞身踹了过去,一脚蹬在张冲前怀,那人不曾防备,连连后退了数步,这才稳住身形。
开口却是惊叹,“公子好武艺!”
陆玉安咳嗽了一声,心中默默念道,踹的好。
顾衡不着痕迹的将鸾玉挡在身后,他气质冷绝,平白一张俊脸,却整日写着生人勿近。
“这位?难道是姑娘的夫君,在下实在唐突了。”
张冲并未恼怒,反倒有些歉意。他摸了摸后脑勺,忽然抱拳,只是这番话说来,众人脸色又有些不对劲了。
陆玉安冷了面孔,身子往前倾了倾。张冲祖上多为将军,只是朝代更迭,他们家族日渐被权贵剥离,虽身手了得,却很难再入仕途。
“张冲,豫州人士,自古豫州出猛将。方观你一招一式,颇有大家风范,可愿做我的入幕之宾?”
能得陆玉安开口招募,已是极大尊荣,偏偏张冲还未回味过来,张口问道。
“你是何人?”
萧子良呛了一口,连忙压低嗓音,说道。
“这位正是我与你提起的燕王殿下,张冲,不得无礼。”
张冲立时明白,连忙点头,“愿意,愿意!”
如此,鸾玉今夜目的便已达到,此时已近寅时,也该回府了。
如意和如烟的马车候在不远处,迎着灯火,显得暖意融融。方要离开,陆玉安却追了过去,将鸾玉挡在面前。
“不如等我片刻,今夜虽无宵禁,可文华殿路远地偏,恐怕......”
“殿下不必顾及鸾玉,我身边有顾衡,一等一的高手。为今首要,殿下应当与这几位良将好生细谈,皇上虽已颁布旨意,若改革科举,实践必然险阻重重。
鸾玉先行告退。”
说罢,竟是毫无留恋,裙摆划过车身,如同一尾曼妙的鱼儿,溜进车里,在重重烟火下,那马车愈行愈远,渐渐没了踪迹。
“顾衡,有意外?”
上车之前,鸾玉瞥见顾衡异样,遂不敢耽搁。
“监视太子的人密报,今夜恐将有一场刺杀行动。”
“针对燕王?”
“正是。”
鸾玉蹙眉,半晌没有回音,顾衡握紧剑柄,末了,鸾玉定声吩咐。
“停车,掩与密林深处,助燕王突围。”
第22章
一辆简朴的马车悄悄停到别苑后门,瘦小的身影先行下车,摆好脚蹬后,又回身搀扶窈窕女子,这两人皆是环顾四周,十分小心谨慎。
天阶夜色,红色的灯笼随风摇曳,高处的枝头栖着几只寒鸦,时不时发出粗哑的叫声。
“锦竹,去扣门。”
姚燕云将披风拉紧,带上软帽,只露出半张脸来。
朱漆铜门,上方悬挂着庄重的金丝楠木匾额,飘逸秀气的题了三个红字“流芳阁”。半夜雾气浓重,檐上积水滴答滴答落在青石台阶上,好似有人浅笑低吟。
锦竹刚扣了两下门,便有小厮敞开一条缝,将脑袋探了出来。飞速的打量了停靠的马车,又将锦竹穿着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淡淡的问道。
“找谁?”
“找太子殿下。”锦竹哽着嗓子,下意识的凑身上去,想推开门。
不妨小厮猛地一闪,门缝更小了些。“糊涂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胡言乱语,仔细你的舌头。”
流芳阁是一处寻欢的宅院,礼部尚书顾宝坤私下赠与太子的礼物。阁内亭台楼榭,曲水环绕,风雅至极。环肥燕瘦,各色美人,应有尽有。
伺候的小厮自然也是精挑细选,聪明利索的,断不会如此高调的答了旁人的问话,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姚燕云给锦竹递了个眼色,那人努努嘴,也不再开口。
“这位小哥,劳烦将此物交给里面的贵人,就说我等在门外,有些事情要同他当面详谈。”
那小厮连忙接过玉扳指,虽还抱有怀疑,可看姚燕云的穿衣打扮,便皱皱眉头,低声吩咐。
“那你们在此候着,且不可多言。”
说罢,转身关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流芳阁后院沿着甬/道穿过一片梅林,视野骤然开阔,荡漾的水声扑面而来,鼻间是特有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