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微拂,水波氤氲,离岸边不远处,停靠着一艘画舫,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画舫顶上染了黄漆,柱子上雕刻了各色图案,离得近些,便愈发觉得栩栩如生,千姿百态。
陆玉明站在船头,左右各有一女子娇柔环绕,对面是两个弹琴助兴的歌姬,悠扬的曲调泛着层层清波,越荡越迷离。
他捏着那枚玉扳指,忽然讽刺的笑了笑,那小厮弓着身子,也听不出陆玉明到底什么意思,索性没再开口。
“这么迫不及待的送上门来,我若是不收,倒显得冷落佳人了。可我若是收了,往后也是个麻烦。”
他抬起头,穿红色薄衣的女子捻了一颗碧绿的葡萄,悬在半空,又划了一道弧线含在嘴里,盈盈笑着,凑了过去。
双唇交接,陆玉明掐了把酥腰,逗得那女子咯咯的笑了起来,浑身扭动,如同一条妖娆的美女蛇。
“叫她去卧房等我。”
小厮闻言,赶紧应了一声,刚要走,又像想起了什么,立马回头,警醒道。
“殿下,可要沐浴更衣?”
陆玉明捏着红衣女子的下颌,微微一抬,那女子好似没了骨头一般,软软的贴着他的前胸靠了过去。
“老规矩。”
小厮低着头,三两步退出画舫,一路小跑奔向门口,刚一开门,便看见那人等的焦急的目光,恰好迎上。
“姑娘随我来,马车就先行离开吧。”
他抄着手,脸上带笑,与方才的冷漠截然不同。
“多谢小哥。”
也不知从哪过来一个丫鬟,手里提着幽暗的绢灯,不急不慢的在前头引路。
两侧密竹丛生,甬/道里面黑漆漆的,除了隐约晃动的人影,屋檐上不断传来的滴答声,整个人仿佛置身在迷雾之中,周遭一切都看不清晰。
转过一从花枝后,是一间中规中矩的院落。房中亮着光,几个丫鬟的影子投到昏黄的窗户上,忙而有序。
甫一入门,只觉得面上一热,蒸腾的暖气扑倒长睫上,房中熏了香,几个丫鬟见怪不怪,只瞧了她一眼,便继续忙碌。
屏风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木桶,来回倒了几次热水后,有个身穿鹅黄衣服的丫鬟走过来,恭敬而又大方的说道,“姑娘,进屋吧。”
姚燕云心中自是紧张,虽然笃定心意,可真的踏出这一步,又觉得忐忑不安。
她开始再次衡量陆玉安和陆玉明的利弊强弱,唯恐走错一步,便没有回头的机会。
即便与陆玉明扯上关系,这人也不一定会给自己一个名分,可是如此便能让鸾玉心中不快,姚燕云觉得值得。
凭借自己的聪慧,想要在陆玉明身边名正言顺,只需慢慢周旋,必能成功。牵桥搭线的投名状,自然是姚燕云跟陆玉安那层特殊的情谊,以及借着这非比寻常的关系,能给与陆玉明带去的有利信息。
就算最后陆玉明不认今夜的事,姚燕云也想好了退路,只要她是陆玉安救命恩人一天,就能握住这个把柄,让他不管是出于同情也好,爱慕也罢,将自己娶进燕王府。
她的手放在水里,薄薄的中衣沿着右肩滑了下去,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陆玉明压低了脚步声,猛地从后面将她一把抱住,拎起来扑通一声压进水桶。
姚燕云被呛得不知所措,水桶里花瓣飘荡,水温适中,可她莫名想起被皇后杖责的那一天,冷,浑身都冷。
陆玉明握着细腰,将她往上一提,沾了水的衣裳薄如蝉翼,清透可见,圆润的肩膀上,水流不断的往下滴答,一头乌发水淋淋的散开,珠钗凌乱,那两只眼睛吓到了一般,楚楚可怜的看着陆玉明。
陆玉明歪过头,凑上下巴,姚燕云不受控制的动了一动,胳膊和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又痒又麻。人被猛地抱到上面,轻轻落下,水面不断发出哗哗的响声。
因为两个人的缘故,水桶不断溢出温水,地面湿了一大片,姚燕云红着脸,嘴里含着的纵欢已经起了作用,她双唇微启,主动送上,甜馨的香气渡到陆玉明嘴里,令他神思缥缈。
他嗯了一声,反身将姚燕云放进水里,整个人从上而下压迫侵袭。姚燕云双眉一蹙,指甲抠着他的后背,短暂的疼痛过后,一股难以名状的酥.麻从内而外,席卷全身。
水面不断的碰撞水桶,发出巨大的啪/啪声,姚燕云的手慢慢没了着落,无力的搭在桶边,因为不停的晃动,人也渐渐滑了下去,眼看水面过了下巴,她又被提了起来,强行按在圆桶上,猛地撞到桶边,来不及喊疼,那人蛮横的抵了过去,一次更比一次强悍。
从水桶到地上,从地上滚到床上,帷帐重重,烛火荡漾,姚燕云记不得有多少次,直到沉沉的昏睡过去。
陆玉明摸着那枚玉扳指,给她戴上,又挑起眉毛,外头那名鹅黄色衣裳的丫鬟立刻上前,替他擦拭身体,更换中衣。
“明日我再好好疼你。”他对着丫鬟的脸嘬了一口,尽显放浪。
丫鬟撇了撇嘴,又把外衣给他罩上,转头看了眼昏迷的姚燕云,压低声音说道。
“人已经派出去了,都是死士,不会留下马脚。”
“舅舅怎么说?”
陆玉明不以为意,高相养了许多死士,今夜就算没有杀死陆玉安,也能卸掉他几只胳膊和腿,保不齐能跟陆玉容一般,做个闲适的瘸子。
“高相说,在事情未定之前,殿下务必保全实力,不要亲自动手。京城风波四起,不宜惹出事端。”
“舅舅跟母后一般,总是畏首畏尾的。就算废了陆玉安,难道父皇还能改立太子?两个废人,做晋国的笑柄吗。”
他皱着眉头,忍不住踢了面前那人一脚,“你要勒死我吗?!”
鹅黄衣服的女子好脾气的松开玉带,重新整理一番,再次束好。
“殿下,高相与皇后娘娘都是为您打算的,时机未到,还需忍耐。”
“你这个样子,可真是不够可爱。”他转过身子,避开丫鬟,脚步已经朝门口走去。
皎白的月亮周遭围了一层白戚戚的团雾,一阵风吹过,那层雾渐渐散开,而后重新回归一团。
陆玉安难得乘坐马车,胡茂跟在后面,他有些困倦,支着脑袋靠在车壁上连点了几下头,忽然猛地惊醒。
“胡茂,警戒!”
话音刚落,数十名黑衣人从空而降,擦着树枝急簌簌分列马车四周。
第23章
隐在暗处的鸾玉,默默掐着时辰,门帘被一把撩起,顾衡探身站立,眸色深沉。
“公主,有动静。”
马蹄沿着原地打了几转,如意提起长剑,同鸾玉一起跳下马车。如烟留在车上,屏住呼吸,谨慎小心,唯恐给他们添了麻烦。
陆玉安也是有恃无恐,仗着功夫好,出门便只带了胡茂一人。
如今这两人被围在中间,虽身手了得,却有种令人目不暇接的紧张感。情势危急,顾衡从左侧劈开一道口子,鸾玉和如意跳了进去,反手一剑砍向来人。
陆玉安跟胡茂使了个眼色,原本计划发出的指令临时收回。隐身的暗卫一动不动,寒凉风擦着脸颊拂过,吹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几十人伏在原地,如同夜里的狼,伺机而变。
“公主怎的还未回府?”
陆玉安砍了一个人的胳膊,背对着鸾玉,气息有些急促。
“马车坏了,停在前面等车经过,没想到这般凑巧。”鸾玉三两下绑住袖口,黑衣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重新蓄力而上,毫不手软。
“确实巧。”陆玉安拽着鸾玉的胳膊,往后一拉,轻松避开前面两人的袭击,鸾玉反手换剑,右脚踢起地上的石子,以剑首劈出,嚓嚓弹射到黑衣人面颊,顿时呲开血口。
“小心!”陆玉安来不及多说,挺身挡在她面前,左臂还未挥出,锦衣划破,鸾玉趁机扭身从侧后袭出,剑身没入黑衣人胸口,迅速一拔,那人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暗卫还在等指令,不管情势如何危急,只要不发讯号,没人敢擅自行动。
“殿下手软了。”鸾玉笑道,顾衡斩杀了数人,一直周旋在鸾玉周围,唯恐她难以应对,落得下风。
“你还顾得上说旁人。”
顾衡截下凌空飞来的短箭,劈成两截落在地面。“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自保都难,何况伤人。伤己倒是每回必中,小心!”
无数短箭密麻而出,顾衡抬眼,树上站了两个黑衣人,各持弓/弩,居高临下,将局势搅得十分混乱。
“站在树后。”顾衡伸手一推,将鸾玉送到对面树下,随即飞身而上,贴着黑衣人的后背一抹短刀,鲜血肆意喷溅而出。
他转身,将弓/弩瞄准对面那棵树上的黑衣人,抢先一步,射出弩/箭,弩/箭直插黑衣人胸口,那人站立不稳,从树上硬生生跌了下去。
如此,不过一炷香时间,黑衣人被悉数斩杀,唯一一个没咽气的,还未等胡茂近身,便咬毒自尽了。
地面尸体纵横,血腥味道浓烈,皆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俯身掰开其中一人的下颌,陆玉安皱着眉头,似乎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自尸体缓缓外溢。他松开手,起身,脸上看起来稀松寻常。
“多谢公主相助之恩。”
“客气。夜路难行,殿下还需仔细小心。前些日子四公主赠与我两枚夜明珠,可做明灯来用。”
说罢,鸾玉从腰间取出一枚硕大的珠子,须臾间便将周边照的明亮清晰,万物可见。
她擎着手,笑意盈盈,见陆玉安站着不动,不由得往前走了两步,“殿下,四公主与我说,燕海的明珠十分难得,世间罕见。如此,我可是忍痛割爱了。”
左手拉起陆玉安的衣袖,迅速将明珠放于他掌心,鸾玉拍拍手,很是满意。
“燕海?”陆玉安愈发摸不透面前之人,虽然他不知道鸾玉为何出现的这样凑巧,又为何偏偏将陆玉瑶赠与的珠子戴在身上,可他潜意识里觉得,鸾玉早就知道今夜的刺杀,而且正试图引导他发现一些不可告人的机密。
他没有证据,却又无比笃定。
“四公主是这样讲的,若不是燕海明珠,你可去找她讨个说法。”
如烟与车夫停在跟前,如意瞅了眼陆玉安,又识趣的拽着顾衡往远处走,只留下他们二人在那彼此试探。
陆玉安眯起眼睛,那枚夜明珠在他掌心熠熠生辉,将他跟鸾玉的面容都照的如临白昼。那人神色淡然,没有一丝心虚的样子,丹唇似乎抹了香露一般,凝成莹润的粉嫩,叫人喉头发紧。
鸾玉亦觉得自己唐突,可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法子,这借口虽然粗糙刻意了些,可若要寻出破绽,也非易事。
毕竟,这两枚夜明珠,确实是从陆玉瑶那里得到的。只不过,不是陆玉瑶主动赠与,而是她鸾玉,动脑筋求来的。
恍惚间,陆玉安忽然觉得鸾玉那张脸与记忆中娇俏的女孩渐渐重合,好似她正侧着头,一脸嫌弃的帮自己擦拭妆粉,耳边传来一阵笑声。
大约是魔怔了。
“殿下,今夜之事,鸾玉会守口如瓶。至于这些黑衣人,还是应妥善处理。万事讲究一击即中,若无实据,只会打草惊蛇,惹人非议。
天将亮,鸾玉先行离开了。”
她总是走的这般匆忙,话留一半,让人品不透彻。
胡茂刚牵过来马,陆玉安猛地抬头,夜色茫茫,那一队车马早已没了踪迹。
“胡茂,登州多久跟朝廷发一次奏报?”
“啊?”胡茂没反应过来,怎的突然就提起登州,虽然慢了些,可他还是记得牢靠。
“如无大事,按月上奏。若有急事,快马加鞭传至京城,由御史台审核整理后,上禀皇上。”
登州处于燕海边界,民风彪悍,百姓富足。只是因远离京城,委任的地方官员,大都是没有裙带关系,多年得不到升迁的小吏。
“这几日回去密查御史台,调出登州一应奏报。切记,不可让外人知晓,包括御史大夫陈仲孝。”
“殿下,您是不是觉得,这个文南公主,有些不对劲?”每回跟她碰面之后,燕王总是掉了魂一样,天马行空,思维跳跃,甚至有些,神经兮兮。
当然,这些牢骚话,胡茂决计不敢说出口。
“不对劲?”陆玉安嘴角禁不住浮起一丝笑意。
“胡茂,你信不信,我认识她。”
胡茂缩缩脖子,这不是废话吗,见了这么多次,自然认识她的。
面上却是讪讪的假笑,“信,信!殿下,咱回吧,回去包扎一下伤口。明日还要进宫请安,岁首虽然没有约束,可总不好太迟。”
陆玉安摇摇头,掌心的那枚明珠,像是知晓他的心事一般,莫名有股温热的力量,沿着掌心渐渐游走全身。
玉扳指是假的,姚燕云是假的,而她鸾玉,必然就是当初在寺庙出手相助的女孩。
思及此处,陆玉安心口如同抹了蜜糖,说不出的得意忘形。
“殿下,您说这太子,也真是太不着调。文南公主聪慧美貌,我瞧着就算是加封的公主,配他也是绰绰有余了。
再说,婚约既定,他却连见都不见一面,是不是荒唐。”
陆玉安定住,眼神瞬间变冷。胡茂睁大眼睛,连同嘴巴都忘了合上,冷风呛入嗓子,对面那人忽然说道。
“今夜你不用睡了,带领府兵继续查找我丢失的东西,何时找到,何时就寝。”
胡茂摸着胸口,怎的这样心塞!
他们殿下,可是顶顶讲道理的燕王啊,怎的忽然就这般耍性子,让不让人活了。
......
上元节前夕,鸾玉收到自梁国来的飞鸽传书。
一封是鸾弘写的,字迹刚劲有力,比之从前多了些隐忍内敛之意。信里无非写着他跟顾伯之间的生活琐事,再就是八卦了肃王以及肃王之子女的坊间闲谈。
最为劲爆的,还是李旦跟赵贵妃闹翻,想要解除他跟肃王之女陈月央的婚事,此事几乎成了贵族茶余饭后的谈资,叫肃王面上十分难堪。
另外一封,自然是李旦写的。密密麻麻三页纸,鸾玉只粗略看了一遍,没再开口。
如烟摇摇头,继续就着花绷子穿针引线。如意憋住心里的话,脑袋往书案上伸探,只看了“敏敏”二字,那封信便被递到火上,焚烧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