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方才这两个酒疯子无故污蔑我家公子,你还不快将他二人赶出去!”王襄身旁的小厮见鸨马过来,立刻告状道。
“实话实说罢了,怎的,你家公子被人戳了痛楚,就要拿我们出气啊。”
“谁叫你家公子每天跟条狗一样求着梧桐姑娘赏脸,人家都懒得搭理!”
那两名酒客依旧尖酸刻薄地讽刺着,见李妈妈来了,说得倒是更起劲儿了些。
“你…你们!放肆!!”王襄气得额角的青筋直直暴起,面色由铁青到煞白。
李妈妈可是彻底慌了,这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今儿好不容易贵人来了一趟,一会儿又是场子没清干净,一会儿又是酒客闹事。要是惹恼了贵人,她就算是十条命也不够送的啊!
见那两名酒客面生,也不像什么有权有势的人,李妈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些个没钱货,就知道惹事生非!
“你们两个都给我别说了!”李妈妈朝酒客大吼,随即走到了王公子的面前谄媚恭维道:
“王公子,您消消气,消消气,这些个都是不长眼的贱奴才,您何故与他们置气,您先进雅间,待会儿老身就让梧桐姑娘来见你。”
王襄听到梧桐的名字后,面色稍有缓和,不过还是气不过这两个酒客对他大放厥词。
随即怒气冲冲地对小厮说道:
“把这两个人给本公子抓住,本公子要亲自教训他们!”
第27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听到这话,王襄身边的几个随行小厮便要上去抓人。
酒客见状,面色微慌,薛绯刚想上前拦住,便听一道清凌女声:
“王公子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正是那落云轩的花魁,梧桐姑娘。
方才在台上,容貌瞧得并不真切,现下抵面一看,薛绾只觉这梧桐姑娘果真是气质斐然的很,颇有那濯清涟而不妖的仙姿。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梧桐款身上前,秀美的脸上带着柔而不妖的笑意,身姿窈窕,袅袅娉娉。
诸人见到,只觉满面春风袭来,一阵痴醉之意。那王襄见到,更是两眼发直,一脸痴傻模样。还是身旁的小厮用手杵了杵了他的胳膊,他方才清醒过来。
“梧…梧桐姑娘。”王襄结巴道,眼光不离美人儿半寸。
梧桐见状只是浅笑,方把目光转向了那两名闹事的酒客。
“王公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何故要教训别人呢?”
“方才那二人出言不逊,我家公子才想教训他们的,梧桐姑娘可不要误会。”小厮听罢连忙上前解释道。
“王公子切勿动怒,想必是这二位客人一时吃醉了酒正说胡话呢,王公子虚怀若谷,何苦同他们计较。”梧桐盈盈一笑,纤细的素手轻轻理理鬓角的碎发,“若是如此,不但伤了和气,又失了气度。”
“正所谓君子有容人之量,王公子何不就此饶过他们,外人听了,也不会丢了公子的面子。”梧桐柔柔道,望向王襄的目光淡如清水。
“这……”王襄一听美人发话了,心中便开始有些犹豫了。一边不想在梧桐面前失了风度,一边又不想轻易放过那两个酒客。可若是他再不依不饶地追究下去,岂不是显得自己小肚鸡肠?
思及此处,王襄立刻就转了一张笑颜:
“梧桐姑娘误会了,王某只是想请这二位客人进去吃杯酒水而已,想来是他们对王某误解颇深,王某倒是想同他们杯释前嫌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梧桐,你快过来陪陪王公子。”李妈妈见王襄终于不再追究,连忙上前打着圆场。
“诸位都散了吧,散了吧,今日的酒水都由我来请,大家都要喝得尽兴啊!”李妈妈挥了挥手里的绢帕,笑得花枝乱颤。
众人闻言,顿时散了开来。各自回了雅座,继续喝酒闲聊了。
今日情况特殊,李妈妈也只是随口说了那两名酒客几句,随即便与梧桐随王襄进入了一旁的雅间。
薛绯见众人已散,便随意打发了那两名酒客一点赏金,随后也拉着薛绾匆匆下了楼。
“二姐姐,看这王襄的样子,势必不是个良人,我们今日果然是来对了。”薛绾轻蹙眉头,显然是被王襄方才那副姿态恶心坏了。
“这王襄装得倒是人模狗样,非但骗过了父亲,竟还让母亲对他多加褒奖,也不知是给父亲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药。”薛绯面色气得发白,恨恨骂道。
薛绾听罢,安慰地拍了拍薛绯的肩膀,柔声道:
“今日这一闹,定会传到父亲耳里的,二姐姐,你就放心吧。”
薛绯点了点头,只是面色未曾和缓。薛绾见状也只能心中默叹,王襄虽是小人做派,可今日也一事也是折了二姐姐的面子。毕竟作为一个世家贵女,竟被王襄抛之脑后,反而暗地里去追捧一个烟花女子,就算众人无心,也会有那不坏好意的有心人在背后乱嚼舌根。
不过此次也算是解决了重生以来一直压在心头的一桩事,只要二姐姐不嫁给王襄,定是能避过上一世的那份苦难与折辱。
待二人赶回相国府,已是寅时。薛绾和薛绯匆匆从院墙翻进来,便见霜降,晴初二人在底下候着,面色惊慌,也不知候了多久。
“姑娘啊,你可算是和二姑娘回来了,婢子们这都快担心死了。”霜降一边埋怨,一边替薛绾轻轻拍着着衣衫上的灰尘。
“这不就回来了吗,你们呀,就是喜欢瞎担心。”薛绾笑弯了杏眼,白嫩的玉指轻轻戳了戳霜降的额头。
“还好姑娘们没事。”晴初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姑娘们快将这身衣服换下来吧,回头该是老夫人传晚膳了。”霜降开口道,面含焦色。
二人点头便应了,转身便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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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云轩,出岫阁。
隔着一道玉刻湖光山色屏风,宋彧半倚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软塌上,乌墨的青丝微垂,遮住了半阖的凤眸,一派深色。
青绿古铜鼎紫檀木香案上卧着一尊金漆青龙八窍香炉,炉口正熏着上号的的龟甲香,清清袅袅,淡如烟水。
“主上,您吩咐的人已经找到了。”梧桐单膝跪地,面色微肃。
话落半晌,却无人应答。梧桐见状,迟疑地看了一眼屏风。
“主上,需要属下现在就将人带来吗?”梧桐又低声问了一句,神色稍显犹豫,毕竟主上经常喜怒不定,她怕是方才王襄的事已经触怒于他。
“不用。”淡漠的嗓音穿出屏风,轻巧地落在梧桐的耳里。
宛若玉石相击,凉风微起时的肆意惊动。
清凉却冷漠。
梧桐闻言,便是垂首不语。她永远也猜不透主上的心思。就像方才主上吩咐她安抚王襄,替酒客解围一般,明明可以放任不管,任凭王襄多添一条青楼闹事的罪责也罢,日后一起算总账便是,可他却是偏偏出了手。
“王襄那边如何?”宋彧掀起眼帘,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随意把玩着手中的青瓷玉盏。
“回主上的话,属下这次探了他的口风,王尚书在京州郊外确有数十处私邸,葺造也是极尽奢靡,王襄还说是按魏宫的规模来建的,不过当属下再问确切地址时,那王襄便是闭口不言了。”梧桐一一答道。
宋彧勾唇,墨色的眼底浮现一丝讥笑:“王卯还算有点警觉,生的儿子却是蠢钝如猪。”长指摩挲着杯壁,“私建府邸乃是重罪,王卯那厮胆子倒是不小。”
“主上当如何?还是要属下继续搜集罪证?”梧桐抬首,细声问道。
“不必了。”宋彧随手将茶盏掷在了案几上,起身站了起来。
身姿颀长,长身玉立。屏风影影绰绰地透过男子的身影,令人心头微悸。
“余下的事,我会交给西厂,你不必再管了。”清冷的声线淡漠如常,可梧桐却是听出了微微不耐。
“可是主上,这件事真的不用再等等吗,待属下探出王卯私邸的地址,主上再派西厂的人也不迟啊。”梧桐疾声,神色有些焦急。
“不用。”宋彧挑眉,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是。”梧桐垂首,红唇微抿,隐隐有些不甘。
“方才你说我让你寻的人找到了?”
“是,现下正藏在密室里。”梧桐点头,“需要属下将他带来见您吗?”
宋彧摇头,推开了榻边的屏风。
梧桐闻声抬首,恰是对上了宋彧讳莫的眼光。后颈一阵冰凉,无论见过主上多少次,主上那惊为天人的容貌总是能让她心颤上半刻。
这些年,在落云轩里,面如冠玉的俊美男子她也是见过不少,可只有见过主上才知道,那些不过是鱼目比之珍珠,黯淡无光。
“带我去见他。”宋彧冷声,苍白的面容依旧微波不澜。
梧桐应声,起身便将床榻边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的釉彩百花景泰蓝瓶轻轻移开,转而便见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纹架格缓缓转到了一边。
赫然一道密室现身。
梧桐在前边带路,宋彧在后不疾不徐的踱着步子。
长廊幽暗,墙上隐隐有几支烛火跃动。
再推开一道石门,便抵达密室。
“你们放开老子!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就敢将老子抓来,信不信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宋彧还未进门便听一道愤愤的人声,梧桐闻声顿时面色微愠,刚想上前说些什么,就被宋彧伸手拦下。
“主上…!”梧桐抬眸看向宋彧。
宋彧摇头,凤眸闪过一丝冷笑,嫣红的薄唇微掀,又是一道清冽凉声:
“多年未见,杜班主别来无恙啊。”
杜清明闻声,骤然抬头,望见宋彧的脸后,依旧肥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恐:
“宋…宋玉!!”杜清明结结巴巴,宛若青豆的眼睛瞪大,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你…你不是死了吗!!!”
“死?你还未死,我又怎么会死呢?”宋彧浅笑,慢慢走近了杜清明。
杜清明见状猛然向后缩了缩,无奈被绑在了椅子上,半点都动弹不得。
“你…你想干什么?!”
宋彧冷哼,修长的玉指忽而掐上了杜清明的粗肥的脖子。稍稍使力,杜清明便是面色涨得通红。
“你知道吗?我真是恨不得就这样掐死你。”宋彧凑近杜清明的耳边,声色冷然。
杜清明猛地打了个激灵,被钳住的喉咙已然呼吸不畅。他拼命抓住宋彧的手,死死地抠着,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全力地囚着。
苍白的手背被杜清明抓出了一道道血痕,宋彧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阴厉地掐着杜清明的脖子,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直到杜清明脸色青紫,濒临死亡之际,宋彧突然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咳咳咳!!”杜清明猛然吸了一口冷气,气管一时不畅,拼命咳嗽起来。
宋彧冷笑,垂眸看了一眼手背上的伤口。
“主上,属下这就去给你拿药。”梧桐见到宋彧的伤口,顿时面色担忧。
“不用。”宋彧冷声。梧桐听罢,美目微微失落。
“饶命啊,饶命啊,宋玉…不不…贵人您就看在当初我还捧过您的份儿上,就饶了小的一命吧!!”杜清明是彻底被吓到了,望着宋彧一脸冷色的模样,连连求饶道。
“杜清明,现在你还不用死。”宋彧一把掐住了杜清明肥腻的油脸,猛地将杜清明的脸掰正了对着自己,薄唇半启,“只要你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便考虑饶你一条贱命。”
宋彧半眯着一双凤眸,冷冷地盯着面前杜清明恐慌的脸。
“我说,我什么都说!!”杜清明闻言立即开口应道,“只要您老饶了小的,小的什么都说!!”
第28章 迷雾渐深
宋彧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掐住杜清明的手,接过梧桐递过来的白绢擦了擦手,随后嫌恶地甩在了地上。
“梧桐,你先出去。”宋彧冷声。
“是。”梧桐垂首应了一声,随即退出了密室。
待梧桐走后,宋彧随意坐到了一旁的梨花木椅上,长腿慵懒屈着,凤眸微敛,长睫轻垂着,墙上的烛火若影若现,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了一抹绰约的剪影。
一副无害模样。
可杜清明知道,这是一条蛰伏的毒蛇,任人稍有不察,便伺机狠咬一口,再将其吞噬入腹。
男子逆着烛光,狭长的眸子忽而睁了开来:“杜班主可还记得宋良烟是谁?”
一听到“宋良烟”三个字,杜清明肥腻的脸顿时煞白一片,额角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际滑到了嘴角。
杜清明咽了一口口水,慌张地摇了摇头:
“我…我不认识!!”说罢杜清明便急忙别过脸去,心头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不认识?”宋彧勾唇,眼底一片冰寒。
“真的不认识?”
“不…不认识!”
“嗖!”利刃刺破空气的尖锐声。
“啊…!!”杜清明突然被吓得面色惨白。
刚出鞘的飞鱼短刃狠狠刺中了杜清明两’胯之间的椅座上。寒刃没入了整个刀身,足以见得所用力道之大。就差一点点…一点点就刺中他的……
杜清明余惊未了,大口地喘着气,后背一阵发冷的虚汗。肥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一双鼠眼惊恐的瞪大。
一摊不明的液体从椅座渗到了地板,顿时一阵难堪的异味。
杜清明竟是吓’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