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的人全死了——迦陵频伽儿
时间:2019-10-27 08:33:44

  鲜血模糊了闻见英的视线,看着这个不复记忆中高大威武的父亲,他直起身,最后道了一句:“王上早对士族存了忌惮之心,江家隐退,没了掣肘,闻家这些年权势滔天,即便我安顿好了柴桑城的百姓,处理好一切事宜,他还是会提拔徐卫,而今不过是给闻家一个警告,后面估计还会有大动作……父亲还是谨慎些,王上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少年郎了。”
  话说完,闻见英也不去看闻毅鸣的脸色,淡淡告了声退,向外走去。
  迎面正遇上难得鼻青脸肿的闻见贤,不由得嗤笑了一声。“弟弟这是怎么了,竟有人不长眼敢动闻家二公子的脸。”
  闻见贤最讨厌这个比自己长了许多的兄长,见他耻笑,更是动怒:“别再打谢姑娘的主意了,免得惹上不该惹的人,连累了整个闻府。”
  闻见英一怔,便明白他脸上的伤是从何而来了。居然与谢时雨有关?但即便是她身后的黄泉谷,也不会有这个胆子敢同闻府作对吧?更何况黄泉谷远在千里之外,即便要为她出口气也没有这个实力吧?难道她的身后还有别的势力牵扯进来?
  闻见贤见他不语,神色晦暗,想起自己无端受了一顿打,还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只是他言语间并不把闻府放在眼里,似乎来头不小。
  即便再不喜闻见英,他还是出言提醒:“谢姑娘早就被人救走,已经不在我的府上了,原先我绑了她也只是为了不让你找到,现在更是不清楚她的下落,你也不要再执着于她了,她是个……”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色有些凄楚:“总之,你我都不是她的良人。这段时间你也别出府了,那人的目标是你,估计会寻机会动手。”
  一个女人而已。闻见英原本是不放在心上的,但这个女人当众打了他的脸,他是想好好报复一番,抓她回来关起来好好磨一磨性子,成为他的女人之后再弃之如敝履。对待女人无往而不利的他才算是真正出了一口恶气。
  即便她背后有什么依靠,他也是不怕的。
  闻见英并没有将闻见贤的提醒放在心上,出了厅堂,便直接离开了闻府。都城的朱雀街上热闹祥和,夜色落下,繁华的都城披上了一层迷蒙的光,他照例向位于朱雀街深处的烟花巷走去,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周围尽是喧闹,男人插科打诨的声音混着青楼女的娇笑,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
  喧嚣的街道上,有什么细小的声音却破空而出,闻见英背脊一凉,心头划过些不妙的预感,蹙着眉加快了脚步,却不小心撞上什么尖锐的东西,胸前一痛,他停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低下头来,一柄匕首,正中心脏。
  擦肩而过的人群里,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僵直的人影,嘴角正不停的溢出黑血。
  闻见英到死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想要害他的性命。
  ……
  “世子,得手了。”
  沈恪挥退了送来消息的暗卫,悄无声息地步入了庭院。
  谢时雨正和元晴衣收拾行装,准备返回黄泉谷。一向迷恋谷外花花世界的晴衣也没有反对,大概真的是受了情伤,性子依旧大大咧咧的,人却比以往沉稳了些,只是绝口不提柴桑城的事,也不会在谢时雨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但谢时雨偶尔还是会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廊下,夏夜星空熠熠,虫鸣鸟叫,她抬头望望天,又低头环住膝,静悄悄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时雨默默看她的背影,便知道她并没有走出这一段情伤。或许等回到了黄泉谷,一切都会变好吧。
  这么想着,一抬眼却看到沈恪走了进来。
  沈恪看着她手中的包裹,表情淡淡的:“不再多住几日了?”
  谢时雨正要摇头,元晴衣很快回过头来,声音惊喜:“姐夫!你什么时候来的?”
  ……
  一句话说的谢时雨面色尴尬,早就和晴衣解释过了,她与沈恪并无关系,这丫头却跟故意似的,连珠炮弹般开口:“姐夫,你是来送我和师姐的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黄泉谷?那里风景很好,人也很好,师父师兄们都很好相处,只除了我一个师叔,有点……嗯,有点奇怪,不过也是好的,姐夫你不必担忧……”
  “好啊,老远就听到哪个小丫头编排我,原来是晴衣这个没良心的小妮子!”
  谢时雨和晴衣纷纷惊讶回头,厅堂外,一身红衣的男子笑骂着走来,脸上却无一丝不悦之色。
  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叶度。
  “小师叔!”晴衣有些不敢置信,直到叶度走过来揉着她的脸蛋,晴衣才反应过来:“小师叔,真的是你……”眼圈竟有些泛红了。
  “哎哎哎,小师叔错了,不该骂你,怎么就掉眼泪了呢。”叶度叹了口气,拍了拍晴衣的背,将人搂进了怀里。
  久未见到叶度,晴衣哭得直打嗝,叶度来不及同谢时雨打招呼,只顾着去哄怀里泪流不止的小姑娘,颇有些手忙脚乱。
  谢时雨瞥了一眼沈恪,见他神色并无惊讶,便道:“是你将人找来的?”
  沈恪嗯了一声:“我有事不能亲自送你们,便派人通知了黄泉谷。”只是没想到来接的人竟是叶度。
  “不用你送,我同师妹也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沈恪道:“世道这么乱,你们两个姑娘家,我不放心。”
  谢时雨不由想起上回被闻见贤绑走的事,抬头观他神色,果真严肃无比。
  便不再说什么,心中却感叹他的周全。
  到了半夜,叶度好不容易哄了晴衣睡着,踏着夜色来了谢时雨的院子。
  面对谢时雨,叶度一张娃娃脸上却失了往日嬉皮笑脸的神色:“我看的出来,晴衣丫头受了不少苦。”
  谢时雨道:“是我这个做师姐的没照顾好她。”
  叶度觉得好笑:“关你什么事,师兄叫不回晴衣,才让你出马,多亏了你,不然晴衣也不会愿意回谷里去。你也不必自责,晴衣我会带回去,好好送到你师父跟前。”
  谢时雨一顿:“小师叔的意思是……我不用回去了?”
  叶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她躬了躬身。“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
  谢时雨被吓得不轻,连忙起身去扶他。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什么求不求的,时雨可当不起师叔的礼。”师侄多年,这还是谢时雨头一回看到叶度如此郑重的模样。
  叶度叹了口气,重新坐下。他低着头,眉目都纠结起来,似乎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许久,他才缓缓道:“还请你前往玄火国一趟,救一个孩子,他叫卫昭,是我的……侄孙。”
  叶度说完这句话后,莫名松了一口气,话一旦开了口,似乎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艰难。
  再抬起头,便见谢时雨直直盯着他,像不认识他似的,神色有些微妙。叶度也没觉得奇怪,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身世,她心里应该有很多疑问吧。
  有很多疑问的谢时雨开了口:“您老连侄孙都有了,不知今年高寿?”
  叶度:“……”
  一张娃娃脸上青红交错,颇有些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第75章 
  叶度是在谢时雨六岁那年入的黄泉谷。
  她记得很清楚,那会儿谷中只有她与师傅二人,又因她尚年幼,谢蕴不像现在这样常年离谷,只偶尔下山行医,三两天便回来。唯一的一次远行便带回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男子。
  谢时雨犹记得谢蕴背着他回来的时候,蜿蜒一地的深深的血迹。尚不及谢蕴大腿高的她只能看到那男子垂下来的掌心里,钉着一柄十字型的短剑。造型很特殊,剑端还刻着一个物什,似虫似鸟。
  谢蕴花费了大力气将人救回来,从此以后她便多了一位师叔。关于叶度的身世,她只在谢蕴醉酒时听过,含糊不清的,说是什么贵族。
  如今看来,他竟来自玄火国,那个七国中最为神秘的存在。
  玄火国不问纷争,同为了称霸而互相联合的各国不太一样,玄火偏安一隅,不与外界联系,而最叫人称奇的是,玄火国的开国之君乃是一个女子。卫玄火,一个以名为国的奇女子。
  谢时雨不由摸着下巴打量起面前的叶度来。不知道他与卫玄火是什么关系。
  叶度迎上她的视线,硬着头皮开口:“丫头有什么要问的?”
  谢时雨真实的有了些期待:“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叶度顿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手却挡在眼前,掌心一道疤痕模糊了岁月,不再清晰,却依然留下了存在的痕迹。
  良久,谢时雨听见他开了口:“我发过誓,此生不再入玄火。”
  ……
  就在谢时雨以为玄火国之行只她一人的时候,师姐梁浅出现了。
  有叶度的地方总会有梁浅。她应该是追着他的脚步而来,叶度走的时候却没跟着他一起,只是眼神复杂地望了望叶度。叶度什么话也没说,在当天夜里带着晴衣走了,临走前留下了一封书信,托她交给玄火国的亲人。
  最终梁浅还是留在了谢时雨身边,要同她一道去玄火国。
  谢时雨自然不会反对,更何况梁浅红了眼睛,她说:“我甚至不知道他出身玄火国。”喜欢一个人这么久,却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她想去看看,叶度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拿着叶度给的信物,谢时雨和梁浅踏上了前往玄火国的路途。照例是沈恪派了人马护送她们,临别之际,他却并未出现。或许他们之间,并不需要告别,谢时雨总觉得,她又会在不知什么地方,再一次命中注定似的,与他重逢。
  ……
  七月流火,夏去秋来,晨曦微白之际,一辆疾驰了半月的马车停在了靳州城外,微凉的风轻轻掠动了马车的帷裳,露出一双白腻的玉腕。玉腕的主人是个极年轻的女子,模样端丽,眼下却泛着一圈淡淡的青色,满脸倦色。下了马车,望着靳州城三个大字,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叫了声师妹,才向马车里道:“总算到了。”
  赶了半月的路,即便梁浅身子骨不错,也有些疲了。谢时雨比起她来要好上一些,精神还不错,便叫了梁浅回马车上来,早些进城找个落脚处让她先歇息一会儿。
  排了许久的队,马车经过城门时却被拦下,车夫递上了路引,守城的士兵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又非要掀起帷裳查看。车夫尚在同士兵周旋,谢时雨端坐不动,凝神听了听,便知如此戒严竟是因为玄火国的一桩大喜事。
  女王不日便要成婚了。难怪天还未亮,进城的人就排上了长队。谢时雨也是赶巧了,竟有幸得见这样一场国婚。
  如今的玄火国依然是女子为王,当今王上卫灵溪正是开国之君卫玄火嫡亲的孙女。而谢时雨此行的目标卫昭,则是女王如今唯一的子嗣。卫昭是叶度的侄孙,这么算来,叶度竟是女王的叔叔了。
  叶度不是一般的贵族而是王室中人。梁浅也是贵族出身,然而同叶度一比,却也落了下乘。梁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来接受这件事,到了靳州城,心里却不可避免的有了几分忐忑。
  “师妹你说,他的亲人该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不喜欢我,若是不喜欢我,我又该如何……”入了城,梁浅又开始心绪浮动起来。
  “不见便是。”
  梁浅:“……”她这边满腔愁绪,师妹却径自盯着街道上挂满的红绸,打量了起来。
  凉风一吹,梁浅浑身的血液渐渐冷了,人也冷静下来。她这次确实带着搞不定叶度,便搞定他的家人这样的想法来到玄火,虽说无耻了些,但若能逼得叶度真的娶了她,她也豁出去了。
  当然,她也没忘了此行的首要目的,是为了救治叶度的侄孙卫昭而来。若是自己能治好卫昭,叶度也不会再像以往那样避着她了吧。
  梁浅望着谢时雨的背影,心里渐渐坚定起来,她一定会同师妹一起,尽全力救治卫昭的。
  ……
  谢时雨和梁浅在城中一处客栈刚刚落了脚,便有人找上了门来。来人自称是乌嬷嬷,乃是女王身边的奶娘,亲自来迎两位大夫入宫。
  说的是大夫,看来女王已经摸清她们的背景了。消息倒是很快,恐怕是她们前脚入了城,后脚就有人入宫报信去了。只是不知道光凭那一纸路引,她二人的身份是如何暴露的。
  既来之则安之,早晚是要进宫的,谢时雨和梁浅梳洗片刻,便在这位乌嬷嬷的带领下,入了王宫。
  乌嬷嬷脚程极快,头发花白,却丝毫不见年老力衰之人的虚弱,步走如飞,带起一阵阵风,谢时雨琢磨着她的步法,似乎还是个练家子。玄火果真人才辈出。
  梁浅快步跟上,有些疑惑地凑到谢时雨耳边:“师妹也觉得这嬷嬷奇怪吗?我见你总盯着她,可看出什么不妥来?”
  “我观她身轻如风,健步如飞,想着日后讨教一下保养之法。”
  梁浅:“……”好吧,她才起的一点紧张之心也被谢时雨这话给击沉了。
  乌嬷嬷带着二人来到一处殿宇,名宇和,正是女王惯常休憩之地。
  来之前,梁浅在脑海中设想过叶度的侄女,玄火如今的女王会是什么样子,或许是端庄典雅,老成持重,又或许是妩媚昳丽,娇艳多姿,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先见着的是女王的睡颜。
  塌上安睡的女子发髻微乱,肤色素白,额间饱满,鼻子小而翘挺,五官线条柔和。圆润的下巴掩在深紫色的长袍里,若隐若现,看上去极为稚嫩。卫家的人似乎都生了一张娃娃脸,叶度如此,卫灵溪亦是如此。
  乌嬷嬷轻悄悄上前喊了一声,侧身卧在塌上的女子终于醒了过来,浓黑的眸子随着眼角挑动微微下瞟,漾起一层涟漪。
  梁浅一怔,这双眼睛倒是生的极好,弱化了她小巧脸上的稚嫩,隐隐含着的锐利更是带给她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她的身上,杂糅了少女的娇嫩和少年的英气,奇异的融合。只是实在不像是已经生过一个孩子的女人。
  老实说,这叔侄俩长得并不很像,但梁浅却恍惚在卫灵溪身上,瞥见了叶度的影子。
  “两位姑娘想必就是皇叔的师侄了?”卫灵溪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她低低笑了一声,梁浅便觉得耳蜗痒痒的。“孤也是皇叔的侄女,说起来咱们还是平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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