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乞丐来说,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什么?不是要不到钱,而是有了一张百元钞票却被人认出是□□。
现在的方来来就是那个乞丐,他的记忆就是那张不知真假的钱。
影像少年并不相信方来来所说的“没有”。
“你不要想着骗我,小家伙。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欺骗了我,就连你的祖爷爷都不可以,何况是你。”
少年的声音透过电视的音响传出来,又冷又透,刺得人得心都发疼。
章宿就一直跪在一边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是不一样的,这是真真正正确确实实不一样的,陷入混乱的方来来往后退了一步。
在他的记忆里天咏明明是一个老人,是一个慈祥和蔼训练他的时候却又无比严厉的老人。
那个老人自称是他曾祖父的好友,当然即使是什么都没有的方来来也是不会第一时间就相信他的。
可是那个老人与他讲了那么多,他说他知道路乔是方启航的妻子,他说他知道方启航为这个世界做了多大的贡献,他说他知道路乔功勋被掩盖的真正秘密,他说他是真的想要帮他,没有任何目的。
自认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失去的方来来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因为这个世界不会变得比此刻更早。
现在的方来来真的后悔了,他似乎根本就不该来这里,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今生比所谓的前世要好,可他的私心却让一切都变糟了。
他不该再来这里然后发现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他的记忆里充满了欺骗,而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属于自己的?
“小家伙,你真是太容易胆怯了。”天咏说,“放心,我知道你是方启航的重孙子,我见过你的爷爷,见过你的父亲,也见过你,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少年说着这样的话,却好像没有一点的真心。
他像是在陈述着一个既定事实。
“我怎么可能伤害你们姓方的人的,你的曾祖父创造了我,你的曾祖母路乔救了我。而且我现在正想见她。”
“章宿啊,你说你自己得不到路俏的信任,那他呢!?”
章宿在方来来惊恐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据我所知,路俏对他很是关心,但也仅此而已。”
这个世界上恐怕再没有人能够得到那个女人的信任,因为她是自己从背叛,血腥与荆棘中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这样的人他可以关心去保护任何人,却不会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另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她丈夫都不可能获得她全部的信赖,何况是区区一个方来来。
虽然只有几天的短暂接触,章宿自认已经明白了路俏的骨子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所以即使他救了那个人的朋友,他也没有趁机扒上去,因为他知道,自己早就丧失了获取对方信任的最好时机。
现在,他只能保持距离让她感觉到安全。
这样的认知也让他觉得痛苦,因为从小到大他被灌输的念头只有一个——他要保护那个女人。
天咏似乎什么都知道,他那双黑黑的眼睛能让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此刻他看了看章宿又看了看方来来。
看了又看终于嗤笑了一声:“小家伙,你知道吗?你旁边的这个人,他羡慕你,甚至忌妒你,因为你被一个人保护着。现在,他又觉得你蠢你傻,因为你竟然脱离了那个人的保护,跑到了,我的手里。”
谁的保护?谁的手里?什么信任?什么羡慕?方来了觉得自己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身体猛然一动,方来来攻向了站在他旁边的章宿,就算这个世界再有任何的变化至少有两条没有改变,第一,天咏只是一个影像,第二,他比章宿要强。
只要离开了这里,他就还有希望。
方兰兰的身手极快,力气极大,他的拳头砸在章宿的身上,似乎下一秒都能听到对方骨头碎裂的声音。
可是他的拳头落空了,对方保持着跪地的姿势突然平移了几十厘米,任由这个拳头打在空里,带来了一阵风声。
一脸严肃的男人抬起头看了看这个让他感觉复杂的少年:“我不太喜欢打架。”他说着,手指间突然出现了几个一捏就会碎掉的药丸。
“老师说的对,你真的蠢得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他说着,手指已经发力了。
刹那间方来来只觉着自己的眼前一直模糊,接着他就陷入了长久的黑暗,当他醒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注定了天翻地覆。
“正好,借着这一副皮囊,让我去看一看,我的好姐姐。”
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
突然笑了。
他的笑容,像是雨后几片娇嫩的叶子被被春风惊弄,不小心掉下了自己小心托举的水滴。
那水滴落在哪里,哪里就是一个连声音都带着生机的春天。
“你说,她到底恢复记忆了没有呢?”少年问章宿。
章宿轻轻摇了摇头,过去的几个月里stj没有增加新的信息记录,现在随着stj的解散所有关于她的监视信息又已经全部毁掉。其实,从最后几天来看,她有一定的概率是已经恢复了记忆的。
可是这一点他并不想告诉自己的老师。
“没有记忆啊。”少年撅了一下嘴,无辜的表情和路俏有着惊人的相似,“没有记忆的姐姐,是什么样子的?”
章宿跪趴在地上用一贯严肃的语气说:“就是我曾经汇报的那样,她虽然没有了记忆可是感觉依旧敏锐,长期的休眠让她……”
“住嘴。”
章宿猛地栽倒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少年笑着看自己的徒弟在地上翻滚,他的姐姐怎么能让别人去品评呢?他早就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南宫去看过她了,章宿也去看过她了,只有自己……
明明自己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我出去的事情,你就不要让南宫知道了。”
晚饭吃得很香甜。除了各种虾和鱼,还有宁老头专门送来的综合沙拉,放了牛油果和处理过的鱼片,味道很丰富。
加上来蹭饭的梦雅言和回来有点晚的姚全全,他们四个人围着餐桌大吃大喝。
没有人问路俏她这些天去了哪里,她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些难得的菜色上。
卿微用筷子戳了一下鱼肉,又弹又嫩,她快速地夹了一块放在嘴里,真香,好吃。
就是……“我觉着我好像还是更喜欢门口那家的沸腾鱼,吃起来更带劲啊,改天一起去吧。”
这顿饭还没吃完,她已经惦记着和路俏一起出去吃别的了。
“吃东西还堵不上的嘴,你不想吃给我啊。”
口味轻又热爱海鲜的姚全全毫不客气地夹起了一大块宫爆虾球放在嘴里,接着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不得不说大爷大妈们的手艺确实令人惊叹,令号称要减肥的某个模特,毫不客气地又吃了五六个虾球,才揉揉肚子说:
“算了,明天再多跑个几千米吧!”
言咒师瞪着傀儡师伸到自己面前的筷子,忍不住说:
“照你这种吃法,跑断腿也不够消耗今天晚上吃掉的热量。”
鉴于某人的能力,姚全全立刻放下了筷子仔细闻闻,确定身边没有茉莉花的香味儿才算作罢。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万一我真断了腿你赔我前程似锦呢?”
“我还赔你花容月貌呢!”
为了吃,言咒师大人也把自己的毒舌功力发挥到了极致。
路俏给孟雅言添了一点柠檬水,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一边吵架一边吃。
卿微功力高深而且没皮没脸,恨得这个有点娘的傀儡师有气儿没地儿撒,狠狠地吃下了一大块儿米饭。
三个女人一起看着他。
你不是说要减肥吗?
这一大口卡路里吞的可爽?
她们都没说话,可是他们的目光已经充分表达了以上所有的内容,姚全全突然觉得有点想吐。
正在这个时候,方来来开门回来了。
卿微就权当自己没见到过这个人,如果说对方只是个17岁的少年,她大概还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包容心,可是对方的骨子里是一个已经不知道多少岁的成年男人,卿微只觉着跟他说话都有点恶心。
孟雅言倒是非常愉快地朝他招手:“方来来回来啦,快来,你姐弄了好多好吃的东西。”
“哦哦。”
方来来,不,天咏已经读取完了方来来的记忆,他自然知道,方来来这个家伙,已经超出了有点蠢的范畴,作到现在已经丧失了路乔的大半好感。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竟然让她觉得有一天开心,毕竟自己的姐姐对着别人天天笑得如花似玉,他会觉得难过。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路乔,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着。
眉眼依然秀致如花,可是表情那么的僵硬又冷肃,好像,已经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而忘记了如何去调整自己的脸。
“过来吃鱼。”路俏对站着的那个人说。
“哦哦。”
通过精密的计算,天咏在一瞬间就得出了无数种他可以采用的答案,最后他选择了最笨的那一种,似乎这样才符合方来来这个人的智商。
因为他的回来,有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对峙被打破,虽然看方来来不顺眼,但是为了抵御卿微的毒舌,姚全全还是把自己的椅子往他的方向轻轻靠了一下。
这个二货又忘了自己曾经在他们俩打架的时候支持过卿微,如果是正版的方来来大概现在已经踹翻了他的椅子。
现在的天咏只是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长得还算顺眼,也就容忍了他这细微的接近。
一顿饭吃完,天咏假扮的方来来只是显得比平时更加沉默了一下而已。
路俏没有给他布菜,只是在他喝了柠檬水之后再给他补上,为了能让路俏多给他倒几次水,天咏努力地喝下了十二杯柠檬水,鱼肉之类的倒是吃的不那么多。
喝到最后一杯的时候路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说:“少喝点,不然该起夜了。”
“哦哦。”
天咏自信没有人能看到自己的伪装,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想到呢?一个人可以彻底完全的取代另一个人,从记忆到外形都是原装正品,只是思维被他取代了。
就算是救世主也想不到吧,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路俏也想不到吧,就算是,就算是曾经亲眼见证了他的诞生,他叫了几年的姐姐,也想不到吧!
这样一想,天咏觉得很开心。
放弃了柠檬水的天咏一边大口嚼着米饭一边想,现在路俏虽然与方来来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但是基本的关心还是有的。天咏当然不会满足于这种初步的关心,虽然有些便宜了那个小子,但是他现在还是要扳正方来来在路乔心中的印象。
他做出的第一步改变,就在吃完饭之后在所有人见鬼的目光中主动去刷碗。
轻微滚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睡了一天今天的更新还没写。姚全全被陈大妈她们拖走继续去练习广场舞,现在因为有了这么一个俊秀的领舞,就连别的小区的大妈们都会跑来这里跳舞,模特儿姚确实已经成为了第二退休干部小区广场舞队的一面妖娆旗帜。孟雅言回家了,姚全全会负责把她送到大门口送上回家的出租车。
房子的一层这时就只剩下了路俏跟天咏版方来来,年轻的女人慢慢走到了少年身边,抬起手拍了拍这个人跟自己头一样高的肩膀。
“说吧,你谁?”
第54章 栗子糖
“你谁?”
这两个字问的可真是轻松又写意,偏偏又像两个铅块一样重重地砸在了天咏的头上。
他是谁?他是天咏啊!曾经跟在路乔身后举着栗子糖的小尾巴啊!
那一点点的甜蜜是他颠沛流离的一生中美好的记忆。
可是现在的他没有了能被牵着的手,没有了能去品尝甜美的舌头,只能顶着别人的皮囊,从别人的记忆里看着自己的姐姐有多好。
“路俏,你问什么呢?”掩下自己处理器中纷乱的数据流,他表情正常地反问对方。
这句反问刚刚出口,他就失去了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力。
上下颠倒中左□□覆,附身在方来来身上的天咏像是乌龟一样地被人一脚踩在地上。
刚刚拍着他肩膀的那只手,上一秒钟还可以那么的友爱慈祥,下一秒钟就变成了无法挣脱的钢爪。
“你不是方来来。”路俏慢悠悠地下了结论,细白的手指在少年的后颈上慢慢地抚过,又冷又重,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会顺着他的动脉往别处飞速扩散。
这样的动作明显是在警告他,只要他说一个字不符合路俏的心意,只要转瞬之间这个女人就会让这个厨房变成他的死亡现场。
“不管我是谁。这幅皮囊可是方来来的。”天咏并不肯就范,瞧,路俏对她的重孙子多好,只要发现了不对就能迅速做出反应,可他呢?站在路俏面前那么久都吃了一顿饭了,她光认出不是方来来,却没认出里面是我。
某个面对自己的姐姐永远长不大的少年内心愤愤不平地抱怨着。
“呵呵,你要是把这副身体弄坏了,可就再也没有第二个能让您的好重孙子愉快地使用了。”天咏把呵呵两个字表现得非常之嚣张,你还要给他买车,哼,你就给我买过栗子糖,你还要给他买车。
路俏脚上的力道没有丝毫的松懈,她低头看着在地上匍匐着的少年,确实这个人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与方来来来一模一样。
可是他不是方来来,那个自以为聪明其实又单纯又单蠢的少年不会有看向她时的这种复杂目光。
路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的重孙子心丝像是一团棉絮自己都撕扯不清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每当表现出有一分的清醒剩下的有五分的混沌。这样的他,目光永远带着轻微的神秘与骄傲还有估量,这样的他,也不可能像这个人一样能够这样理直气壮地与自己说话。
何况,自从被她揍过一顿之后方来来就连靠近她都会胆战心惊,又怎么可能让她把手从后面这么轻易地搭在他的肩上。
谈判需要的永远都是筹码,路俏的筹码是脚下这个人的命而这个人的筹码是方来来的身体,所谓投鼠忌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只要有一份的犹疑,路俏就该放开这个人听听他到底想要干什么,然后就被人掌握了谈判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