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该不会有别的阴谋吧?
林云舒有些不情愿。明知道对方要害你,你却必须得按她的要求来做。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可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好借口来推辞。
就在她踌躇不前时,太后身边的宫女冷着脸,不耐烦地提醒她,“顾林氏,还傻愣着干什么,难不成还要太后三催四请你才会去。还不快点去奉茶。”
说着,就有小宫女走到她面前,“跟我来吧!”
林云舒跟在小宫女身后,走到旁边的小隔间。
她在小宫女的示意下将茶倒好,端了茶出来,却突然膝盖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整个人往前倾。林云舒眼急手快将手里的茶碗抱好,好在朝服的袖子都是极为宽大的,她这么一遮,倒是看不出来。
不等林云舒起身,太后身后的宫女跳出来,指着趴在地上的林云舒骂道,“大胆!居然敢砸碎太后最喜欢的缠枝茶碗。你是不是故意藐视太后?”
林云舒没起来,趴在地上仰着头,一脸委屈,“臣妇没有!”
太后颇为威严,一巴掌拍到桌面,气得脸色铁青,“还说没有!来人呐!把人拖下去打八十大板!”
八十大板!这分明是想她死!
林云舒也不再演戏了,立刻爬起来,也顾不得弹衣服上的灰尘,将袖子盖住的茶盘端起来,顶着众人惊讶的目光,愤愤不平道,“刚才有人用东西打了臣妇膝盖一下,幸亏臣妇时刻记得太后,摔了一跤,也想着护好茶碗。”
林云舒从那宫女身旁经过,将茶碗奉到太后身旁的小几上。
她眼睛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而后又飞快收回。余光扫到有个年轻男子的手好像多了一指。六指!
林云舒收回视线,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太后看了眼办事不利的宫女,对方惨白着脸,低下了头。
太后正要再吩咐,就听外面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皇后娘娘嫁到!”
说完,张宝珠已经带着宫女进来了。
她进来后先向太后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其他人也都站起来,向她行礼,“皇后娘娘万福!”
张宝珠笑盈盈抬了抬手,“免礼!”
她看向站在中间的林云舒,脸上恰到好处地惊讶,“林婶子原来你在这儿啊。玉妃刚刚吃东西吐了,劳烦你去给她看看吧。”
林云舒看了眼太后,迟疑道,“可太后还未恩准……”
张宝珠笑容不变,又往前走了几步,“太后娘娘最是看中玉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皇上子嗣又极为单薄。她老人家肯定会放人的。太后娘娘,臣妾说得可对?”
太后如何不知道她这是在将她呢,冷着脸,挥了挥手,“去吧!”
等两人走了,徐月琴坐不住了,“姑祖母,她太嚣张了。”
她在婆家再跋扈,也不敢当着婆婆的面说这种话。
皇后娘娘居然敢这么跟太后说话。
太后揉了揉眉心,“现在没什么比玉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
信王府的子嗣却接二连三往外蹦!
皇上已经登基十三年了,至今连个子嗣都没有,她能不急嘛。
再加上皇上对她没护好慈皇子一事心存不满。母子俩已经产生隔阂。她要是再找玉妃娘娘的麻烦,想必皇上又该多想了。
徐月琴知道太后娘娘不会为自己做主了,不满地撅起了嘴。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待玉妃生子。我定会为你出头。”
徐月琴这才高兴了,“多谢姑祖母。”
另一边,林云舒跟在张宝珠身后。
太后居住的宫殿富丽堂皇,但她总觉得压仰,不知不觉,后背都湿了。
看着外面高高的太阳,明明是火辣辣的,像是可以把人烤化的温度,她却觉得这太阳比什么时候都要温暖,照在她身上,给她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
她刚刚还紧张到不行的心,立时落回实处,也有闲心打量周围的景色了。
林云舒去过故宫游玩,但那时代已经有些久远。再加上只是冰冷的宫殿。没有气氛。不像现在,身处其中,三不五时,就能看到宫女侍卫,却是大气也不敢出。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她心里也不自觉紧张起来。
张宝珠回头瞧见林云舒四下乱看,让宫女退后两步,等林婶子到了跟前,才开口,“林婶子,太后为何召你入宫?”
她刚进殿就觉得太后好像在为难林婶子。但是贵妃娘娘却不在。事情大有蹊跷。
林云舒把自己与徐月琴的恩怨说了一遍。
张宝珠得知竟是他们,有一瞬间的沉默,心有余悸道,“幸好我一早便在太后宫中安插了人手。她通知我,说你出事了,我才赶过来。要不然以太后的性子,林婶子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了。”
林云舒倒是不怀疑这点。太后摆明了是找茬。但她总觉得张宝珠刚刚沉默时间太久了,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她转了转眼珠子,问她,“刚刚那几个少年郎是谁?”
张宝珠进殿后没有细看,只是粗粗看了一眼,不过这几人都是常客,她自然认得,“就是太后的侄孙。王清瑶的三个进士儿子。太后最宠爱的就是他们。”
也不知是不是林云舒多心,她总觉得太后这样干大事的人不会宠一个外人。
说是侄孙,其实姓的还是徐。太后要宠爱也该宠爱王家人。为何单单宠信徐家人。又是给他们找大儒,又是为徐月琴出气。这点太奇怪了吧?
林云舒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皇后寝殿。
春玉正歪在榻上歇息。
张宝珠把宫女太监都屏退后,三人坐在榻上聊天。
张宝珠到底是皇后,还是有许多宫女向她投诚的,也从一些老人口中得知王家往事,“现在的王家其实跟太后娘娘并不是很亲。听说已经是出了五服的了。”
林云舒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为何?”
王家子嗣再怎么单薄,也不至于五代之内一个亲人都没有吧?这倒像是人为的。她突然想起古代有连坐制。
张宝珠默默叹气,“先皇登基后,担心外戚太过强大,新皇压不住。就千方百计找到王家人的把柄,数罪并罚,虽然没有诛九族那么狠。但是王家五代之内的男丁尽皆斩首,连孩童都不例外。嫁出去的外嫁女虽没有受到处罚。可许多人家都怕惹先皇不快,纷纷将王家女休弃。王清瑶是庶女,嫁给徐家后伺候公婆离世,属于三不去之列。再加徐家人又是厚道的,竟也没有用阴谋手断,把人除了。说起来王清瑶算是离太后最亲的人了。”
林云舒揉了揉脸。到底是经过夺嫡的帝王,心够狠。连自己结发妻子的娘子说抄就给抄了。不过太后娘娘这样野心勃勃,新皇又年幼无能,先皇有此行为,倒也能理解。
只可惜,他低估了他儿子的无能。竟然这么快就让王家东山再起了。
张宝珠望着窗外开得正艳的花朵,进宫这些年,再狠再毒的事情在皇家都有可能发生。这是一座华美的宫殿,每天都上演着勾心斗角,把她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都磨练成一个防备心极重的人。不得不说,这皇宫是能吃人的。
春玉捏了一颗葡萄,边薄皮边道,“说起王清瑶,我还听说过一桩趣事呢。当初王清瑶嫁进徐家,王家势大。王清瑶成亲三年无子。徐家人坐不住了,就想着为儿子纳妾。被王清瑶狠狠闹了一通。京城人人都说她是妒妇,以她为耻。徐家老两口临死前都没能看到下一代,含恨走了。没过两年,王家败了。被皇上下狱,王清瑶许是担心徐家会休了她,就一口气给夫君纳了七房小妾。那一年有五个小妾同时怀孕。生下来后,王清瑶将三子两女视为已出。现在三个儿子都成了进士,谁不说她是京城第一贤妇。”
林云舒猛然一惊,看着张宝珠,对方点头。
林云舒眼里闪烁一道精光,她动了动手指,“那照你所说,这五个孩子根本不是王家血脉啊?跟王清瑶完全没关系啊?”
张宝珠怔了怔,“也许太后爱乌及乌?”因为太后看中王清瑶这个侄女,所以看中她的五个庶子庶女?
林云舒才不信宫斗之王能是这种善良的人。她突然想起之前在茶肆里听到的八卦,有人说那三个进士好像天生异相,“我看到有个人是生有六指的,其他两人有什么异样?”
“那两人也是六指。”张宝珠没想到她会想起问这个。
林云舒想起张川乌曾经给徐会把过脉,说他子嗣单薄。为何王家下狱那年,徐会突然变得龙精虎猛,一下就得了五个孩子?这也太不寻常了。
林云舒隐约觉得事情有哪不对,目光灼灼看着张宝珠,“那两个女儿呢?也是六指吗?”
张宝珠摇头,“不是六指。”
林云舒拧着眉。五个孩子分别是五个小妾生的,总不可能她们家族都有六指基因吧?
“林婶子,可是有事?”张宝珠见她神色不对,关切地问。
林云舒还没想通,只摆了摆手。
接着,林云舒给春玉把脉,胎相很好。
张宝珠又说起一事,“昨日,皇上召见宁王,我估摸着又发生大事了。宁王一般不随便进宫,每次进宫必有大事发生。”
春玉叹了口气,“什么大事?难不成樊城之战失败了?”
林云舒拍了下她的手背,提醒她,“甚言。这种话也能乱说的吗?”
春玉自觉失言,忙住了嘴。
张宝珠给她剥葡萄,摇了摇头,“不是这事。听说江南那边发大水。许多村庄都被淹了,今年江南那边颗粒无收。”
靠!林云舒忍不住想骂娘!连上天都见不得皇上昏庸,要发下警示了。
张宝珠压低声音道,“皇上跟宁王在御书房商量很久,还招了朝中几位大臣前来商量。最终派宁王前去安抚灾民。又从户部拨了三十万两银子赈灾。过不了就要出发了。我听说皇上要发罪己诏呢。”
只要是天灾全部就要算到皇上身上。这是上天对皇帝的警示。古代结此深信不疑。
林云舒对罪己诏不敢兴趣,她感兴趣的却是旁的,“江南水灾,百姓粮食颗粒无收。赈灾粮只能从北边调,但是樊城战事吃紧,月国的粮食恐怕不够吧?”
看来她要写信给族里,让她们今年改种玉米和红薯。要不然朝廷强行征粮,他们自家人反倒饿死了。
三人正说着话,小厨房已经做好了饭菜呈上来。
春玉现在要少食多胎,时不时就会饿。
林云舒认认真真看过一遍,“饭食没问题。吃吧。”
春玉胃口不怎么好,只吃了一点点,就让宫女把吃食退下去了。
“你每次只吃这么一点吗?”林云舒有四个儿媳,哪个怀孕吃得都比她多,她怎么吃得这么少呢?
春玉捂着嘴想吐,尤其是闻不了饭菜味儿,“我最近孕吐得厉害,吃什么都没胃口。”
林云舒瞧着她脸色确实不怎么好,也体谅她一个孕妇不容易,想了想问,“那你想吃什么?明天我从宫外给你带进来。”
春玉倒还真有想吃的,她刚想回答,又有些歉然,不好意思闭了嘴。
林云舒摊了摊手,“别怕麻烦。我现在无所事事,找点事做,也能舒服点儿。”
春玉这才结结巴巴说了,“大伯母做的那烤鸭不错,还有那麦芽糖。还有吊饼卷大葱。”
前两样,她还能理解。吊饼卷大葱?那不是西风县的特色吗?
春玉羞红了脸,“我早就想吃家乡菜了。可惜京城没有。”
林云舒还当什么呢,“这些都是小意思,明天我就给你带进来。”
春玉站起来,向她行了一礼。
林云舒唬了一跳,“这可使不得。你现在是玉妃娘娘了,要是被旁人看到该说你不懂规矩了。”
春玉摇头,“我娘很久就走了。跟我最新的人就是您了。我向您行礼是应该的。”
林云舒没由来伤感起来,想起上次见到顾守庭,他头发都白了一半,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你爹一直想着你呢。原先还盼着你出宫,好一家团聚。谁成想你竟成了妃子。”
春玉眼眶湿润,她拭了拭泪,“是女儿不孝。”
林云舒见她哭了,只好又劝她,“不过你爹也找到安慰啦。你大哥给他生了个孙女,长得跟你很像。他天天带在身边。”
春玉这才高兴了,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眼见着天色不晚,林云舒就提出告辞了。
回到家,太阳像一轮咸蛋黄,晚霞满天,天空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照得人脸颊发烫。余晖斜照进巷子里,给狭窄的巷子添了几分暖意。
林云舒还没进门,就看到老大从巷子劲头走过来,手里还提着篮子,篮子里全是菜。
他看到林云舒三两步跑过来,一通嘘寒问暖。
林云舒顺口问他,“粮价涨了吗?”
他们之前住在徐家,自然不需要负责采买,可搬到外面来住了,老大负责买菜,这一买不知道,粮价竟然贵到离谱。老大苦着脸,“比我们盐俭县贵了五倍。娘,怪不得人家都是京城居不易呢。这么贵的粮食,谁能吃得起啊。”
五倍?再怎么居不易,也不可能贵这么多。
林云舒进了屋,写了一封信交给老大,“你跑一趟驿站,四百里加急。”
老大看了下落款是写给族里的,大惊失色,“可是玉妃娘娘出事了?”
不对他会这么想。他娘被太后派人叫走了。宫里他们只认识春玉一个,不是她出事,还能是谁出事。
“不是她!”林云舒摆了摆手,也不打算跟他讲今天发生的事,“是江南发大水。粮食要涨价了。河间府估计也受影响了。”
老大张大嘴。原来不是江南粮食贵,而是发生水灾才造成粮价贵的。
他猛得一拍额头,调头就走,“我现在就去送。”
老大去帮她办事,两个丫鬟拿着菜篮到灶房做饭。
林云舒独自坐在院下想徐家的事情。她上学时也约莫学过一点遗传学。虽然不是专业人才,但理论知识还是懂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