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尚书看到三人,不动声色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来对了。
如果不是皇上布的局,徐会一个赋闲在家的画师怎么可能请得动这三人?
林云舒请的这三人,崔宗惟一向跟他们不睦,自然不怵他们。
杨置是皇上亲提拔上来的官员,对两人只是面子情。
孟言京是个和稀泥的,此时见双方剑拔弩张,他上前打圆场,请他们进大堂坐下。
大堂空间狭窄,五个小妾被拦到外面。
徐会不明白为什么请这么多人过来,不过他也没有傻到质问族长,而是直接表明自己的意思,“族长,我要休妻。我要把这几个野种全都除族。这些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
族长还没开口。
徐月琴首先坐不住了,“爹,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之前无缘无故就将我除族,而后不见踪影,好不容易回家,又要把哥哥妹妹全除族。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徐会崩着脸,“放肆!我为什么将你除族?你会不知?你不敬师长,慢待我先生,对我大呼小叫,还说我得了失心疯?你这样的女儿,谁要得起?”
徐月琴涨得脸红脖子粗的。
徐达义跪倒在他面前,他两个哥哥不苦示弱,也跪倒在地,“爹,你别听那些闲言闲语,我们是你的儿子。你以前不还说我长得最像你吗?”
徐会恨不得掐死那个蠢笨如猪的自己,他明明这样爱画,他父亲,他祖父都是如此,这三个儿子却一心想要当官,哪点像他了?
徐会崩着脸,“那是我笨。我被你们这些人骗了。”
眼见他们还要吵起来,许尚书终于开了口,“徐会,你说他们不是你的孩子,你有什么证据吗?”
徐会瞠目欲裂,“这世上还有不认孩子的父亲吗?他们要是我的孩子,我会不认他们吗?”
刘尚书声音冷硬,“这世上抛妻弃子的畜生又不是没有?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徐会冷着脸,“我徐会自幼读圣贤书,在宫中当值二十多年。我怎会如此行径?”
许尚书面容冷峻,看着杨置,“杨少卿,你们大理寺审案子都是看人品不看证据吗?”
杨置浅浅一笑,“这是家事。与审案子不同。就像许尚书曾经打断孙子一条腿,按照律法,我应该把你关进牢里。但是因为你是他长辈,我根本没资格关。”
许尚书被他噎住。除族是名副其实的家事,照理来说他们外人不得插嘴。但是明知道他们想害太后名声,难不成要他们眼睁睁看着?
刘尚书朝王清瑶使了个眼色。
王清瑶站起来,朝着徐会盈盈一拜,“我自嫁给夫君三十二年。操持家务,孝顺公婆,友爱邻里,对小妾所生孩子一视同仁。没想到意没看清身边人的面目,姑母刚被金人掳走,你就翻脸不认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
她泪眼婆娑,一头撞向门框。
赵飞眼急手快,一颗石子打中她的膝盖,直接摔了个大马趴,“哎,你急什么呀?咱们还没拿出证据呢?你就这么急着寻死,该不会是想来个死无对证吧?”
王清瑶趴在地上,气得拍地,又侧头看了眼赵飞,眼底满是阴狠。
赵飞也不怵,反瞪回去,“看什么看?我知道我长得好,你也不用惦记我,我心里早就有人了。”
王清瑶被他这副无赖样气得心肝疼!
一抬头就见他和另一个人一边一个挡住门框,摆明了不允许她死。
徐会没想到她居然要寻死,仔细一想,她寻死好处多着呢。世人只觉得他小肚鸡肠逼结发妻子以死证清白。只会说她是个烈女。他崩着一张脸,“够了!你刚刚指使家丁把我抓起来。有你这样的妻子吗?你分明想弑夫?要不是有赵兄和顾兄救我,我早就被你关起来了。你还委屈?我被你们王家戴了五顶绿帽,成了绿王八,我找谁说理去?”
徐会看向族长,“族长,我们族里但凡有血缘关系的人家可曾有过六指?”
族长仔细想了想,老实摇头,“那倒是没有。”
徐会满脸苦笑,摊了摊手,“你看我一次就生出三个来。而且张御医当年给我诊断过,说我子嗣艰难。他的医术您是知道的,他都说我子嗣不济,可怜我还以为自己运气好,一年就得了五个孩子。没成想是太后眼见着先皇不肯饶过他们王家,就打着借腹生子的主意。要不然太后为何对毫无血缘的他们那们好?”
众人都惊呆了。哪怕许尚书和刘尚书都信了几分。
是啊,太后可最是任人唯亲的,她以前确实最宠爱徐家这五个孩子。
甚至明明徐会只是个画师,太后还安排他们娶他的女儿。当时他们也有所怀疑,现在徐会说孩子是王家的种,还真的是合情合理。
徐会又道,“他们王家的嫡系男丁都是六指。他们王家的六指症只传男不传女。”
族长原本就相信徐会。毕竟这三个男娃都是进士出身,将来前途无量。徐会没有理由把三个儿子一起除族。现在听说这个孩子是王家的就彻底相信了。
许尚书见多识广,“可我小时候,见过一个孩子也是六指,但他父母不是六指。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倒不是假的,六指并不都是遗传,也有基因突变。
崔宗惟想着自己好歹是请过来帮忙的,哪能让他胡搅蛮缠,终于开了口,“一个可以说是意外。两个可以说是巧合,三个恐怕就是人为了吧?”
许尚书闹了个没脸。他也知道三个儿子都是六指的可能性太低了。
王清瑶被嬷嬷扶起来,她没想到徐会居然什么都猜到了。
徐会朝赵飞使了个眼色,赵飞从外面拖进来两个农家妇人。
两个妇人在屋里扫视一眼,看到王清瑶,浑身一颤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王清瑶身子差点站不住,紧张地握住嬷嬷的手。
徐会声音冷冷地,“你们还不如实招来?是不是要杨大人带你们回大理寺用刑?”
杨置瞧了他一眼,摸着下巴,没想到他居然还被人当了一回虎皮耍。
你还别说,两个小妾真被吓住了。贫民百姓最害怕进衙门,两人心里又有鬼,自然更不愿进去。
当初王清瑶一次给他纳了七房小妾,这两个小妾没有怀上孩子,王清瑶就把人远远发卖了。但徐会觉得卖出去太过凄凉,反正他们徐府不差钱,就偷偷从人牙那边买回来,给她们在乡下找了人嫁了出去,还给了二十两银子当彩礼。
两人倒是各自生下一儿一女,日子过得倒也和顺。
林云舒一早就帮徐会找到了这两人。二十年前的当事人,除了狱卒就是剩下的两个小妾。狱卒回老家了,路途遥远,她鞭长莫及,倒是两个小妾没费什么功夫。
找到人,只等徐会回来,就把秘密揭穿。
两人受了徐会恩惠,对徐会的遭遇总归有些不是滋味,但她俩胆小懦弱,根本不敢主动告诉她,再加上又害怕太后。现在太后已经被掳,她们再也不用害怕,良心占了上峰,于是全都招了,“二十年前,我们七人被主母买进徐府。晚上,主母把老爷迷晕,买通狱卒把我们带到牢房里。那里有许多男人,我们每天晚上都要被三个以上的男人……一个月后,她们五人怀孕了。”
徐会脸皮崩不住了。所以说这五个孩子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
徐家几个孩子也没想到自己出生这么不堪!
族长气急败坏,一巴掌拍到桌上,“除族!必须除族!简直畜生不如!”
许尚书还要说话,杨置似笑非笑看着他,“许尚书还想要什么证据?我不怕麻烦我可以亲自向皇上奏报,亲自审问二十年前的狱卒。”
许尚书脸色铁青,“你都说了,此乃徐府家事,我怎会多言。”
说完,甩袖离去,刘尚书也觉得奇耻大辱,看都不看孙媳一眼,脚底抹油走了。
接下来没有异议,徐会写了休书,四个孩子全都除了族。
杨置站起来,看着跪倒在地还未缓过神来的三人,“你们是王氏血脉,没有参考资格,我会禀名圣上,革除你们的功名。”
王清瑶接了休书,再遭打击,瞬间晕倒在地。
徐会也不管他们,“我给你们一天时间,立刻把东西搬出去。我徐府不用你们王家一分一毫的东西。”
其他人纷纷提出告辞,徐会送他们出来。
族长拍了拍徐会的肩膀,“我待会让族人过来帮你收拾东西。王家的东西咱不占,但咱们徐家的东西不能少。”
他们徐家的字画可都是价值连城。他担心那母子几人发疯把徐家的心血全都毁了。
徐会也没跟他客气,“谢谢族长。”
族长看了他一眼,遭此重击,他还能如此表现,已经算是极好了。
徐会一扭头,就见书房方向着了火。他刚想跑过去,又想到自己的画早就被送到密室里。钥匙只有他有,又不慌不忙往书房方向走。
徐月琴站在书房外,举着火把,看着书房火势滔天,得意地冲他扬眉,“你毁了我,我也要毁了你的宝贝!”
里面就算不是宝贝,那也是他用了多少年的书房,徐会自然心疼,看向老三,冲他拱拱手,“师弟,麻烦你把这个疯子撵出去!”
老三提着徐月琴大步流星往外走,他对他娘子体贴入微,对别的女子从来不怜香惜玉,毫不客气直接丢到院外。
徐月琴摔倒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不多时,徐府门外围满了人。赵飞坐到屋顶,磕着瓜子,绘声绘色把今天发生的事全说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全都同情徐会这个绿王八。
徐会在院子里听到,丝毫不想被人同情,他只觉得丢人,不过他也没阻止赵飞,罢了,反正迟早都要经过这一遭,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
第121章
古代没有娱乐设施,许多人都靠八卦丰富自己的生活。
男人被戴绿帽不稀奇,但是一次就戴五顶,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到一天功夫,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杨置也如他自己所说,向皇上禀告了这事。
混淆血脉算是道德问题,但王氏不能参加科考也是事实。三个进士的功名都被革除。
王清瑶带着三个儿子,无法承受流言蜚语,回了江陵老家。
两个外嫁女儿虽没有被婆家休弃,大过年,走亲访友最好的时候,她们只能病倒地床,不能出席。即使如此,出身的不堪让她们在妯娌间再无立足之地,再加上两人之前仗着太后的势,丝毫不懂得收敛肆意欺负妯娌,这次落难,可不就得被对方欺负回来。
偏偏两人大小姐脾气不懂得忍让,反唇相讥,闹起来,婆婆直接把两人臭骂了一顿,罚去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之后,彻底没了脾气,学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三月初,顾家人终于从盐俭县搬到了京城。同路的还有崔大人一家。
林云舒带着孩子们把家里打扫干净,三进的院子,房子绝对够用。
孩子们又长高了,尤其是虎子蹿得飞快,壮得跟牛犊似的,结实得不得了。
林云舒静静听着两个儿子念叨。
老二摸着虎子的头,“这孩子跟他娘一样一样的,天天只知道练武。先生说他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
林云舒虽然想让孩子能考取功名,但是这事也不能强逼,“既然他想学武,那就好好学,将来当个将军也不错。”
老二原本想让亲娘帮着劝劝让儿子努力学习,谁成想亲娘会这么说。
虎子一蹦三尺高,“祖母,你真是太好了。爹一直逼着我考秀才,他自己为什么不考?先生说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自己做不到的事却让我做到。太没道理了。”
老二气得脸色铁青,举起拳头,“你这小子,你懂什么。爹还不是为了你好?”
虎子冲他做了个鬼脸,跑去找三叔玩了。一大一小闹起来,林云舒扯住老二的胳膊,“行啦。虎子也没说错。你这个当爹的都没起个好头,怎么好意思让你儿子考秀才呢?”
老二脸色涨红,“娘,我那时候心不静,没什么天分。但虎子不一样啊,他记性好,学得也快。先生说只要他沉得住气,一定能有造化。”
林云舒抚了抚额头,“那你也不能强逼着他学,这样他反而会起逆反心理。更不想学了。”
老二这才息了火。
小四又凑到林云舒身边,先将盐俭县那边的安排说了。
铺子依旧交给了掌柜,但是每年都会派二叔帮忙查账。田地也是一样的道理。
末了又说起彭继宗的事情,“来前,彭继宗托我写了一封信交给他的族人,代为告状。皇上真的会受理吗?”
这种牵扯到二品将军的大案崔大人没权受理。
大概率是交给大理寺,然后皇上还会亲自过问。
林云舒揣摩皇上的意图,觉得应该会受理。
小四大松一口气,“来前彭继宗高兴得不行,二话不说就跑回牢里,连高虎的化名都不要了。”
能够堂正正做回彭家人,彭继宗自然高兴。
但是小四走了,盐俭县由新县令接管,如果彭继宗不能翻身,他这辈子得把牢底坐穿,这个决定想必也是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
不得不说彭继宗冒了极大的风险。
林云舒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她重重点头,“一定会受理的。如果他父亲真是冤枉的,皇上一定会还他们彭家一个公道。”
林云舒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肯定,也许是她对皇上的印象极好,也许是上次皇上给的暗示。让她不自觉信任皇上。
果然,彭继宗的亲娘跑到宫门外,敲响登闻鼓告御状。
告御状并不像普通衙门那样下跪,还未见到皇上,就要先受刑,要么承受四十大板要么在钉板上滚一圈,上头再用重物压着。不死才能见到皇上。
好在彭夫人自小就习武,身体强健,四十个大板硬生生受了。
林云舒和凌凌得知此事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受完刑的彭夫人,身上鲜血淋漓,被妯娌抬着回了家。林云舒瞧着身上凉飕飕的,给她两瓶金疮药和酒精。
彭夫人笑着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