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抱着孩子在廊下,两个月未见孩子,李瑾萱一腔慈母心都要化了,夫妻携手从房内出来,她便冲着孩子去了。
一家三口终于团聚,李瑾萱抱着孩子一番亲热,只觉得一切都圆满了。
林云舒正式提出告辞。
李瑾萱将孩子交给奶娘,从立夏手中拿过红封,亲自递给她。
林云舒原本不肯要,毕竟接生就给了百两重金,再收就说不过去了。
李瑾萱却坚持让她收下,何知远也在旁边劝。
林云舒却将红封塞回去,看向何知远,拱手道,“大人,我有一事相求,若是你能同意比给我多少银钱都好。”
何知远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林云舒试探着问,“城外十里有个十字路口,一条通往官道,一条通往书院。不知那里的土地属于何人?民妇想买下来开一家饭馆。”
月国并不禁止官员经商。收税也是按照店铺营业额征收。不过那些自持身份的世家眼中商人依旧是低人一等的。
林云舒不在意世人的看法。他们现在是良民,过得却很穷苦,守着这种老思想就能进入上等阶层了?不会的,当一个人长期处于底层,他会安于现状,而后越过越穷,思维也会是小富即安。
林云舒小时候吃顿肉,买块糖都要计算手里的钱够不够,她过够那种苦日子了。后来,家境富裕,她手头宽裕,吃想吃的东西,买想买的东西,毕业后,找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她已经习惯过好日子。人们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是没有道理的。
到了这个地方,一夜回到解放前。她只想带领全家过上好日子。虽然她帮人接生也能赚钱,可她喜欢这份工作,并不是为了钱。医生如果是为了赚钱才选择这份职业,那她极有可能会受不住诱惑,从而做出糊涂事。她不想玷污这个职业。
倒不如直接做生意。前世,她是家中独女,父母常常在饭桌上大讲生意经,耳濡目染,她也懂得一些。
十字路口那么好的地段,她不信那些生意人会看不出。兴许是官府不允许。她这句话原也是试探的意思。
何知远怔了怔,果然道,“那里原本要盖一家驿站。土地已经被官府征用了。只是县衙暂时没有多余银两才一直未能实施。”
他们县虽不穷,但他不愿搜刮民脂民膏。交完赋税,剩余银钱,他都作主分给那些衙役了。哪还有资金盖驿站呢。
林云舒眼睛一亮,替他出了个主意,“县衙既然没有银两,何不招些可靠之人经营,收些租子。定期着差人上门检查饮食。至于马匹就由大人请专人照料。这驿站不就开成了?”
何知远忍不住捏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
李瑾萱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朝廷只看中官员有没有将税按时收上来,哪管那些钱是怎么得来的,便也跟着劝,“夫君,我觉得林大娘所言有理。不妨考虑一二。”
何知远却不得不思考得多一点,这驿站就是官营的,多数是传递军事情报的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
若是换成私营,出了事,谁来负责。到时候,会不会有人参他假公济私,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何知远想了想,“那地不能买卖,你若想做生意,倒是可以租给你。”不以公家名义,只租土地,出了事,也跟官府无关。至于途经那地的官员住不住,那就是他们个人选择了。
林云舒原先也没指望他能同意,不过是刻意引导他,左右那地放在那也是白放,何不用它赚点租子?
果然!何知远开始退而求其次赚租子。
林云舒试探道,“我要在上面盖房子,花费不低,能否租十年以上?”
别刚盖完,就让他们滚蛋,那才是得不偿失。
何知远点头同意,“成!”又不忘补充,“十年后,土地收回,房子也归官府所有。”
就是一分钱不花,房子也盖成了。林云舒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何知远带她到前衙办理文书,林云舒向李瑾萱告别。
租地三亩多,每月二两,半年一交,这价格真够贵的。
这到手的一百两刚捂热就散了十二两。林云舒心疼得直抽抽。
不过当她看到文书上的红印章,她立刻就不疼了,拱手向他道谢。
何知远招手想让衙役送她回家,林云舒拒绝了,“我还要去城西办事。不用麻烦了。”
城西离这边不远,何知远提出要送她过去,林云舒再次拒绝,何知远没再坚持。
林云舒出了衙门就直奔城西,问了好几个路人七拐八拐找到柳安巷。
米秀才家住在巷子最里面,林云舒径直走进。
青砖青瓦,一进的院子,看得出这秀才家境不是很清贫。
林云舒拿起门环敲了三声。
一个中年妇人过来给她开门,慈眉善目地看着她,“你找谁啊?”
林云舒笑了笑,“大姐,我想找米秀才,请问是这家吗?”
中年妇人点头,“对,是我儿子。你找他有事?”
林云舒将自己从街上买到的糕点送上,“大姐,打扰了。冒然登门,实在是有失礼仪,只是家中小儿已满十三,我们全家即将搬到县城,想问问米秀才能否收下小儿?”
收徒?米婆子做不了这个主,便将门打开一半请她进来,“我儿子正在教书,我去请他,麻烦你到堂屋等一下。”
进来后,林云舒便注意到东屋是专门读书的地方。里面隐隐有人在说话。声音洪亮,字正腔圆,显然是在授课。
林云舒向米婆子道谢,将自己带来的糕点放到桌子上,便安心等候。
没一会儿,米秀才就来了。
他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身姿挺拔,只是面色瞧着有些苍白。真是应了那个词---文弱书生。
米秀才脸上浅浅一笑,进来后同林云舒客套一番。
林云舒便将自己所求讲了。
米秀才没有立即答允,沉默片刻问道,“十三岁?”
想要考科举,这个岁数已经偏大了。
林云舒也知道小四的短板在哪里,便避重就轻道,“家中小儿年纪虽大,却勤于自律,聪慧懂事。之所以时至今日还未参考,实受家中所累。”
米秀才怔怔然看向她。自她进来,米秀才便注意到这人通身的气度跟寻常农妇截然不同。
他略想了想,便道,“也罢,你三日后,带他来一趟。我考较后,再行决定吧。”
林云舒向他施了一礼,方才告辞离开。
出了柳安巷,林云舒转道去了城中书肆。
她一早就注意到小四几乎不怎么用文房四宝。这样哪行,不写字,如何能提高书法水平?
“什么?这纸要五十文一刀?”林云舒声音抖然拔高。
虽然她知道纸很贵,但没想到面前这种普普通通的纸也会这么贵。
原身在闺阁中,不用采买东西。嫁人后,活动范围仅限于顾家村,小四说多少,她也就相信了。是以原身记忆中的价格根本不对。
难怪小四不肯写字呢?想来是为了省钱。
那小二一开始见她周身气度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的采买婆子,没成想她居然嫌贵,只好指着下面那个架子,态度敷衍道,“这是毛边纸,一刀二十文。”
林云舒又指着那名家字帖问,“这多少钱一副?”
小二拿下面一副,“这个要便宜些,一百文即可。”
林云舒坚持要上面这个。
小二提醒她,“这是当朝书法大家王少之的字帖。一副要三百文。”他将三百文咬得极重。
林云舒听出来了,却还是忍着心疼要了,另外再加两刀普通一点的纸,付了钱,林云舒跨着篮子家去了。
刚出城门口,迎面就碰上顾守业,对方正送人进城,在城门外歇息。林云舒上前跟他打招呼。
顾守业拍着胸口,“大嫂,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永伯每隔两天便进城打听你的情况,他听衙役说你正在照顾县令夫人。真的假的?”
“是真的,我帮县令夫人接完生。夫人体弱,她留我在府上帮她调理。事情已了,我就回了。”林云舒又问,“我家老二老三回来了吗?”
原本她应该亲自去镖局问问的,可她显然低估这双小脚,才走了这么点路,已经快要站不稳了。只能向顾守业打听。
顾守业摇头,“没有。他们去江南,一来一回起码得三四个月?哪那么快就回来呢。”
林云舒一想也是。她坐在小马扎上跟他有一答没一答说话。
到了申时,驴车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林云舒两个月不在村里,顾永伯又三不五时往县城跑,大家一打听也都知道她在县衙给县令夫人接生的理。
这会子见她回来,一个个都好奇起来。
林云舒除了没说接生方法,其余倒是如实告之。她才不会放过宣扬机会。
左右大家只知道县令夫人胎相不好,又不知道她是剖腹接的生。就算那些稳婆知道了,也只以为她运气好。
毕竟在临生前,胎儿动作会越发频繁,或许自己就能将死结解开也说不定。
大伙盛赞她接生本事了得。林云舒微微一笑,嘴上却是谦虚不已。
第10章
到了顾家村,顾永伯和严春娘迎上来。两人眼眶发红。
老大更是差点给亲娘跪下,“娘,你怎么才回来啊?”
要是外人或许会觉得老大一个大男人哭挺没骨气,但林云舒却很能理解。
前世父母出事后,每每想起父母,她恨不得随他们一块离开。那种孤单和痛苦真是不足外人道也。
林云舒轻拍了下他手臂,嗔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老大不好意思地侧过身擦眼泪。
林云舒又看向旁边的严春娘,对方虽没有老大那么夸张,但眼底也满满都是担忧。
林云舒看了眼院子,“家里都好吧?”
严春娘连连点头,“好着呢。我每天都去地里拔草。”
林云舒微微皱眉,看向老大,“你呢?”
老大扶着亲娘到堂屋坐下,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布袋子递到母亲面前,“娘,这些都是我卖饴糖挣来的。”
林云舒接过来,份量还不轻,微微有些惊讶,将布袋子往旁边的簸箕一倒,全是铜板,整数是五串,剩下的就是一些铜板,有三四十个。
老大激动地搓着手,又从高几上拿一个篓子,里面放着好几种饴糖。有的是糖浆,有的是蜂窝煤似的硬糖,他献宝似地夸道,“娘,这些都是春娘做出来的。这个硬糖卖得最好。老人孩子都喜欢吃。”
这糖浆也就罢了,没有拉糖前,就是这种。她瞅着夏天不易储存,才做成饴糖。倒是这蜂窝煤硬糖出乎林云舒意料。这种糖看着硬,吃起来却是松软酥脆,有种入口即化的感觉。
林云舒看向严春娘的目光带着点欣赏,她可没教对方做这种糖,严春娘居然能无师自通,这融会贯通的本事了得啊。
严春娘收到婆婆那欣慰的眼神,羞红了脸,嘴里谦虚道,“是夫君从别家铺子买回来,我试了好几次做出来的。”
林云舒将五贯钱收了,剩下的零钱全给了严春娘,“奖励你的。”
严春娘绝对是喜出望外的,她嘴唇抿得紧紧的,颤抖着声音问,“真是给我的?”
自她嫁过来,都是婆婆管的家。夫妻俩平日里种地,手里根本摸不到钱。除了偶尔买东西,婆婆也都是算准了价给的。这还是她头一回收到钱,而且还是奖励,属于他们这一房的。
林云舒笑了笑,“自然。”
严春娘满脸欣喜收下。顾永伯瞧她欢喜傻了,提醒她,“快去灶房给咱娘炒两个菜。咱娘肯定饿了。”
林云舒之前在城外等人时买了一个包子,那味道着实一般。她勉强填饱肚子。
严春娘如梦方醒,忙不迭站起来,咧嘴笑,“娘,我这就去,你等着。”
林云舒瞧着严春娘那欢快的背影,冲老大揶揄道,“瞧瞧你媳妇真容易满足,几十个大子就能让她乐疯了。”
老大嘿嘿直笑,想了想,顺着她的话头附和道,“都是娘眼光好,替儿子娶了个贤妻。”
林云舒诧异不已,老大平时里做得多说得少,今日竟夸赞起人来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看来老大只是缺少机会锻炼,并不是天生就是一副笨嘴拙舌。
老大被亲娘看得有些羞囧,想了想他娘这两个月不在家,必定辛苦,忙走到她身后,给她捏肩捶背。
林云舒一开始有点不习惯,但她这些日子的确是累了,便也坦然受了,顾永伯手法不轻不重,比她前世买的那头等舱按摩得还要舒服。
林云舒闭上眼假寐,“你这两个月卖糖有没有碰上难缠的顾客?”
做生意什么样的人都能遇到,老大自然也不例外,他也没讲那些糟心事,捡了些有趣的小事说与亲娘听。
逗得林云舒捂嘴笑,“真的?你要二十文三斤,她问你八文钱一斤卖不卖?”
“可不是嘛。”老大憨厚挠头,“我都被她问傻了。”他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我当场就说了不卖。后来其他人都指着我俩笑,我这才反应过来。”
林云舒眼泪都快下来了,拍着桌子直乐,一个犯傻一个真傻,合该谈成一笔生意。
老大红了脸,“后来那大娘买了三斤。我送了她两小块。”
林云舒笑罢,筋骨也疏散,她站起来将铜钱收回自己屋,没一会儿又出来,“我去你花婶家一趟。马上回来。”
老大目送亲娘离开家门,转身到灶房陪他媳妇说话。
林云舒到达花媒婆家,一家人正在吃饭,一番客套后,林云舒将她叫出来。
十两银子递到面前,花媒婆嘴张得像井口那么大,原先叼在嘴里的馒头就这么掉在地上,她一下子就愣住了,接着她咽了两三口唾沫,嗓子像是发干似的。
她直愣愣地看着那银子,用手狠狠掐了下手背,颤抖着嘴唇,不确定地问,“真的是给我的?”
林云舒点头,“咱们说好的,你帮我介绍生意,我付你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