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站在旁边,拧着眉想了半天的,凌凌突然灵光乍现,一拍脑门,“娘,这人我认识。就是在布店门口,当时他还想买云儿呢。云儿太害怕,就给拒绝了。”
小四仔细问了一遍,当时发生的情景。
老二摸着下巴,“所以说这人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路跟着这两人,直到城福街,才找到机会下手。”
凌凌点头,“肯定是这样。那两人在店里摆阔。许多人都瞧见了,可能招他眼了。”
老三带着衙役将城中的客栈一家家翻过,都没有这人入住的迹象。
倒是有不少人说见过,但当他们这帮衙役赶到目的地,人已经跑没影了,简直黑不溜秋。
小四想了想,“兴许他在这边有宅子或是旧友。所以才不住客栈。”
老三一听气坏了,“那怎么办?难不成咱们一家家搜?”
这法子太笨,多数人家都有前后门。衙役们在前面搜,人估计就能从后门跑了。当然就算没有后门,就冲那人身手,翻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二忙安抚炸毛的老三,“你放心吧,他的画相贴得满城都是,凡是提供线索的人都有奖赏,这人还敢出来,说明他这人自视甚高,你多在城中茶馆饭馆溜达,总能遇上的。”
老三顾不上休息,一阵风似地往外跑,“那我现在就去。”
第78章
老三出了县衙一路到了清风楼。
县衙最热闹的两个地方,一个是他们顾家酒楼,一个是清风楼。
顾家酒楼胜在菜式新颖,而清风楼祖传美酒,往来宾客无数。
顾家酒楼左右有他大哥盯着,他便到清风楼瞧一瞧。
清风楼的掌柜姓胡,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山羊胡,中等身量,见人就笑,之前往来好几次,两人也算是认识,“顾捕头,可是要上雅间?”
老三点头,“我就在这大堂,来二两秋露白,再上几个小菜,我慢慢品。”
胡掌柜脸上的笑容不达眼底,隐晦地看了眼楼上,转身冲着小二嚷了一句,“丙号桌,二两秋露白,上四样凉菜。”
“来喽!”小二很快过来,肩膀上搭着白布巾,将桌面抹干净,捧着一套白瓷茶具上前。
胡掌柜亲自给老三斟上,“顾捕头请用。”
说完,他转身刚要离开,就听老三将他叫住。
老三从褡裢掏出一张画相,摊开给他瞧,“胡掌柜,近日你们酒楼可曾出现这人?”
胡掌柜认认真真瞧了好几眼,摇了摇头,“没有。除了前几日来过一次,你们没逮住,他就再也没来过。”
老三饮了一杯酒,朝他挥了挥手。
胡掌柜却没有离开,反而就近捡了个椅子坐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顾捕头,之前他都来过,你们衙役天天在街上巡逻,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来啊。”
小二端着凉菜过来,老三随意捡了个花生米扔到嘴里,咬得嘎嘣响,“那可不见得。还记得高府么。我带人将高府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最后金子却藏在他家门口那两个石狮子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兴许他还会再来呢。”
胡掌柜讪笑两声,无话可说,说了句客套话,“那顾捕头你先吃着,有什么想吃的记得叫我。”
老三点头,“成!”
老三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看着进门的客人,他也不说话,在人脸上扫一圈,很快移开。
不多时,门外进来四个客人,身材高大,发丝随意用根布巾扎紧,穿着青衣,明明热得满脸汗,袖子和裤管却都扎得紧紧的,随身带着佩刀,胡子拉碴,一瞧就是江湖游侠。四人径直走到柜台,其中一人跟掌柜说话,另三人百无聊赖,打量大堂客人,与老三审视的目光刚好对上。
那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精光与警惕让老三心神一凛。
他走镖这么多年的经验,看过不少游侠,他们大多都是性情豪爽的江湖好汉。但这四人却给他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仔细在四人面上打量一眼,却发现都不是画上之人,又将目光移开。
那四人在胡掌柜的带领下,径直上了四楼。
约莫过了一个刻钟,胡掌柜下来,老三冲他招手。
胡掌柜笑容可掬上前,“顾捕头有何吩咐?”
老三指着旁边的椅子,“坐下答话。”
胡掌柜战战兢兢坐了,抿着唇,静静听他寻问。
老三手指着上方,低声问,“那四人什么来头?”
胡掌柜先是身子一僵,又很快释然,“哦,那是龙威镖局的镖师,每年这个时候,他们从京城回来都会到我们清风楼、这不刚刚才回来,家还没回呢,就来喝酒解馋了。顾捕头可是有话要问?我帮你叫人去。”
老三回想刚刚那四人的穿着,的确风尘仆仆,想来也是刚押镖回来,那贼人应该跟他们没关系,摆了摆手,“罢了,还是抓贼要紧。”
胡掌柜笑容不变,点头说好。
老三守了一下午,衙役们在街头巷尾排查,始终不见贼人踪影。
第二日,天蒙蒙亮,太阳如同咸蛋黄自东方缓缓升起,温度还没彻底上来,小鸟在枝头嬉戏,叽叽喳喳吵得人心烦意乱。
小四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房门被人从外面拍响。
也不等里面有人答话,如红站在门帘处,也不进去,低声咳了两声,如实禀告,“大人,外面有几个员外递了帖子,说有急事求见大人。”
几个员外?小四猛然惊醒,坐起来,“可是有事?”
崔宛毓看了眼窗外,“还没吃饭呢,让他们等等不行吗?”
小四已经翻身下床,“你再睡会儿,我先去瞧瞧,兴许是出了大事。”
崔宛毓双手撑着,慢慢滑下来,忍不住揶揄道,“你这县令可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偏你还当得那么乐呵。”
“那有什么。我能为百姓做事,我就高兴。”小四套好衣服,洗漱后,连早饭都没吃,直接往外走。
到了外面,老二和老三比他起得还早。这两人倒是没有什么怨言。
尤其是老三,居然还猜起来了,“别不是他们也被人偷了吧?”
老二笑骂他一句,“别乌鸦嘴。”
谁知,三人到了大堂,几个员外哭丧着脸上来就是一通哭诉,“县令大人可要为我们作主啊。我们家招贼了呀。”
老二和小四齐齐看向老三。
老三拍了下自己的嘴巴,讪笑着,“我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还真猜中了。
他突然眼睛一亮,又猜测起来,“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偷的吧?”
那几个员外面面相觑,虽不知这三人在打什么谜语,却齐齐从身上掏出一张纸。
小四总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
老三抢先一步接过来,打开一瞧,“呦吼!还是熟人!”可不是熟嘛,正是高秉仁和吴江陷害过小四的那一招。
义侠赵飞?!
刘员外见三人面色古怪,立时猜到他们所想,当即举手发誓,“大人,我们可不是高秉仁和吴江,这是赵飞昨晚才留下的墨宝。”他指着纸张下面的有一行小字,“你瞧,下面还有顾家锦纸字样。这个标记是今年刚出的,高秉仁和吴江那张是去年赵飞留下的。纸张远不如这种好。”
小四了然,所以之前高秉仁和吴江并不是胡诌的。赵飞确确实实在盐俭县偷过他们东西。而现在又卷土重来了。
可他神龙不见尾,该如何抓他呢?
小四让二哥给这些员外做了份丢失财务的登记。自己背着手往后衙去了。老三带着手下继续在城中找人。
小四刚到后院,就见管家带着族长从另一头小道进来。
这是后院,管事除非有要事禀告,一般不会过来。
只是他身后的族长却是满头大汗,头发乱糟糟,紧紧贴在脸上,十分狼狈。
小四差点没认出来,“族长这是怎么了?”
治理盐碱地需要不少银子,族长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往这边送银子。
怎么说也是县令大人的亲二叔,他还是很讲究门面的。可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
林云舒正在院里纳凉,知雨给她扇风,听到动静,两人走出来。
瞧见他满身狼狈,林云舒眉峰忍不住皱紧,“二弟,你这是遇上打劫的了?”
虽说盐俭县的土匪已经铲除干净,但是谁知道有没有一两个漏网之鱼呢?
自打顾家起来,族长在吃穿用度上从来不曾亏待过自己,谁成想今天会这么狼狈,他老脸一红,想到丢失那么多银子,他也顾不上自己的脸面,忙道,“我带着族里十几个青年于七日前到了盐俭县,四天前在永平镇上一家客栈住下,谁成想到了晚上,我带的一万两银票被人偷了。”
永平镇?林云舒眸光暗沉,不就是离雁山最近的那个镇吗?难不成那雁山上还有土匪没被她捉到?
正这样想着,就见族长从身上掏出一张纸递过来。
林云舒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瞧,她气血上涌额上青筋直跳,带着难以忍受的怒气,一直流到手指,死死地捏着这张纸,“又是义侠赵飞?”
四天前在永平县偷东西,到了城中,又接二连三犯案,他这是走一路偷一路,而且专挑有钱人家偷。
老大两口子和凌凌在大堂听到动静,也凑过来瞧。刚好听到母亲最后这句话。
“赵飞?”老大大惊,“那怎么办?我听说这个赵飞很厉害的。他在好几处地方都犯过案子。官府一直没能抓住他。他又不是头一回来盐俭县,肯定有朋友,咱们怎么抓人?”
凌凌突然出了个主意,“四弟,但凡是江湖人士最爱的就是武刀弄枪。不如咱们在城中摆下擂台,引他去打?咱们在四周布满人手,来个瓮中捉鳖。”
小四觉得此计倒是可以一试,倒让凌凌通知武馆的学徒着手去办。
林云舒忙把凌凌拦住,“武馆那些学徒只是三脚猫武功,那赵飞是个惯偷,一定是眼明手快之人。如何会自降身份跟学徒比试?我看他未必会入套。”
从来没听说过学霸会跟学渣比成绩的。就连老三每次去武馆也只是打着磋磨他们的想法,并不会真的拿出真本事跟他们比试。
小四听罢,也觉得母亲言之有理,“那怎么办?三哥身手好,可许多人都认识他。二嫂是个女人,许多江湖豪侠都信奉好男不跟女斗,唯恐遭人耻笑。”
林云舒倒是想了个更好的法子,她请大家进了大堂,将自己之前酿的烈酒拿出来给每人倒了一杯,“咱们不比武,不如比谁能喝酒。”
小四不明白他娘为何如此做,却也顺着她的意端起酒杯。
这酒杯刚凑到嘴边,他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酒香,远比普通酒要香要烈,而且颜色也是极为纯净,与水相差无几。
老大经营饭馆,对酒也算是行家,只瞧了一眼就大惊失色,眼睛瞬间发光,“娘,这酒是何时酿的?我怎么不知?”
到了这盐俭县,林云舒一刻都没闲过,哪里有时间酿酒,随口道,“这是我之前就酿出来的。当时想着拿出来不是时候,所以就一直收起来。”
现在拿出来,正是时候。
小四啜了一口,这味道远比之前他喝过最辣的烧刀子还要辛辣。
老大自然也会品酒,尝过一口,砸吧两下嘴,越品这酒味是绵甜爽净,喜滋滋道,“娘,这酒要是放在咱们饭馆卖,我保证饭馆日日爆满。”
那清风楼不就仗着有祖传佳酿,生意才能那么好嘛。
林云舒摇头失笑,“我酿得不多。我将方子给你,你找信得过的人来酿。到时候咱们举办赛酒大会。”
老大拱手应是。
小四闻言更是一喜,“多谢娘。”
商定完,大家都在耐心品酒,很快大家发现这酒的度数不低。像严春娘这样不善饮酒,半杯就有些头晕,脸颊发红。
像老大这样善饮酒的,一盅就有些迷迷瞪瞪。
就在这时,有个丫鬟跑进来,说是外面有人找凌凌。
凌凌不明所以,丢下空酒杯,跟着丫鬟出去。
没一会儿,她就进来了,纳闷道,“娘,我今天又碰见一件稀奇事。”
众人齐齐看向她,林云舒给自己倒了杯茶,“什么稀奇事?”
“就是昨天咱们接济的那个小丫头啊,我不是跟她去她家嘛,她有个娘犯了重病,我让郎中给她治了。没想到她刚刚来找我,说昨晚有人在她家院子里丢了一百两银子。她就将我之前付的十两药钱还给我了。”似乎是怕大家不信,她还将手里的银锭子亮给大家看。
小四手撑下巴,也觉得此事稀奇,“谁家会把银子扔到她家啊?这世上还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吗?”
老三正巧从外面跑进来,刚好听到他这一句,咕噜咕噜灌了一茶缸的水,又闻到一阵奇异的酒香,嗅了嗅几下,发现大家都在品酒,可惜酒杯已经空了。
他有些失望,随口道,“那义侠不就是劫富济贫的侠士嘛。”
劫富济贫?林云舒对此嗤之以鼻,“咱家也是富人,凭什么我们辛辛苦苦赚的钱,要被他偷去接济穷人。难不成活该我们有钱?你这说得哪门子歪理!”
老三骂亲娘这么一通骂,脸色涨得通红。他刚刚也就是顺嘴一说。不明白他娘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整个人都懵了。
林云舒气那赵飞偷了族人一万两银子,这银子也是他们族人冒着生命的危险出海才挣回来的,凭什么赵飞仗着自己身手好就给偷了去。偏偏老三言语上对他还颇为敬佩,可以说是捅了马蜂窝,“你现在是个捕头,就要有捕头样儿。你觉得那些江湖游侠是对的吗?孔子教我们,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穷人钱就能让他们变富了?不会!只会越养越坏!”
老三有些冤枉,“娘,我已经不走江湖了。我就是说说。”
“你不是说说,我看你是打心底认同这套歪理!”老三平时就爱听这些江湖故事,并且还十分认同江湖上那些歪理,“如果没有我拖累你,你是不是也要抛家舍业走江湖,当一个小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