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姝婵胃里又一阵恶心,却没法躲避,只能任由他擦。
于炎笑道:“温姑娘如此淡定,看来是莫尘垚已将所有事情告知过你了。”
温姝婵故意道:“怎么,你想杀我灭口么?”
于炎轻笑,收回帕子:“你可是他的心头肉,为了你,他昨日伤我两次,还对我下了毒。”
温姝婵倏地一下抬起眼皮。
于炎摇头叹道:“说来姑娘可能不信,我爹他向来多疑,知道你是莫尘垚的未婚妻,才会出此下策。”
温姝婵其实已经猜出,他们是想用她来控制莫尘垚,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以为莫尘垚不会在意,毕竟替他父母报仇,才是他最重要的事。
可方才听到于炎的话后,她鼻头开始忽然发酸,心也像是被掐了一下。
不论是莫尘垚在洛京烧得浑身滚烫那夜,还是他救她而从驿站楼上跳下那日,她皆没有此时这般担忧过。
她缓缓出声:“垚、垚哥哥可还安好?”
于炎见她杏眼微红,不由眯起了眼,声音也比之前又柔了几分:“他很好,而且我们之前的协议皆不会变。”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脖颈道:“这些伤,我也不会与他追究。”
温姝婵微微松了口气。
于炎慢慢压下身子,凑到温姝婵面前,低声询问道:“那温姑娘受的委屈,可愿一笔勾销?”
说心里话,温姝婵一百个不愿意,她恨不能立即跳起来再给于炎脖上划一刀子,可一想到后果,她若是真如此做了,莫尘垚和于玘父子的合作定会彻底崩裂。
想到这儿,温姝婵只好言不由心地道:“只要你们不再做出逾矩之事,我自然也不会追究。”
温姝婵明显说这话时,带着些气愠,白嫩的脸颊上透着粉红,怎么瞧怎么可爱,于炎不知自己怎么了,一向对男女之事不在意的他,竟然看痴了片刻,还好他及时回神,并未叫温姝婵注意到。
“如此便好,”于炎直起身来,笑着道:“温姑娘深明大义,待一会儿身子恢复了,我便差人将送你回屋中,可好?”
温姝婵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莫尘垚此时在院中坐着,他昨夜一宿未眠,早膳也一口未动,俊逸的面容看着十分憔悴,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他立即抬眼看去。
“婵儿!”见温姝婵完好的出现在他视野内,莫尘垚顿时心跳快了几拍,他想也没想直接快步跑了过去。
他一把将她按在怀中,许久未曾落泪的他,眼角不知不觉湿润了。
温辛恒也是一直没休息,听见院内传来喊声,赶紧就推门跑出来看,见温姝婵真的回来了,他本想上前关切,却看二人紧紧抱着,他这忍了一夜的情绪顿时不知该如何安放了……
温姝婵抬眼看到哥哥,忙去推莫尘垚:“你、你快放开。”
莫尘垚也显然意识到了,颇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松开双臂。
湿润的眼角怕叫人看了去,莫尘垚刚一扭头,看到李曻和温辛恒,又赶紧将头给转了回来。
温姝婵一肚子委屈瞬间就忘却了,这个男人竟然哭了……
她怔怔地看着莫尘垚,莫尘垚有些局促地眨着眼,别过脸快速抬袖擦拭了一下。
第74章
许多年后,温姝婵在回想起今日莫尘垚偷偷拭泪的画面时,内心还是会有触动。
这日温辛恒也红了眼,他拉住温姝婵,不断自责没有照顾好妹妹。温姝婵没有怪他,还用玩笑来安抚他,李曻闷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是关切地问了两三句。
温姝婵折腾了一日,这会儿肚里空空,实在是懒得去想得体,伸手就拿盘里的糕点吃了起来。
萃茶赶忙帮她倒水,一双眼睛下是乌青的,方才一屋子人在,她也不好开口,这会儿只剩他们二人,萃茶一面埋怨自己没将温姝婵照顾好,一面背过身抹泪。
温姝婵叹了一声,搁下手中吃食,将萃茶拉倒身旁坐下,帮她擦泪后,语重心长地道:“萃茶姐姐照顾我这么多年,我早已把你当做亲人,早年洛京遭遇恶人时,萃茶姐姐不顾自身安危的护我,这些我都是记得的。”
说到这儿,温姝婵叹了一声道:“待这次回洛京之后,你便莫要在我身边了。”
萃茶一听这话,立即蹙眉摇头:“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
温姝婵抬手将她打断:“这事不由商量,我心意已决。”
萃茶还想再说什么,见温姝婵忽然心事忡忡,只好抿了抿唇,打算过几日再说。
既然贵县的事情已经解决,他们也没必要在此长留,几人打算第二日便启程回京。
这对于莫尘垚和于炎来说是好事,于炎连夜将路上的东西帮他们备好,第二日几人准备走时,他也是亲自将他们送到城外。
只是临别时,他凑到莫尘垚耳旁,低低道了一句:“莫兄莫怪我父多疑,只要合作不生变,一切皆会平安。”
莫尘垚当他在说前日在吐谷扣住温姝婵之事,故而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想。
回京的一路比来时快了许多,一个是地理他们已经更加熟悉,还有一个是这次准备的更加充分,鲁叔和王征林质三人,轮流在前面骑马探路,若是遇到难民或者觉察出路险不对,几人便择路而行。
出来不过三四个月,这几人已经和刚出洛京时的公子小姐截然不同。
李曻不知是不是受了鲁叔的影响,说起话来声音都粗扬了不少,温辛恒倒是更加稳重细心了,温姝婵表面还时常说笑,独处时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倒是莫尘垚,看着和从前没有明显区别。
难得寻到一处温泉,一行人歇在山脚下。
莫尘垚腰背的伤好了大半,已经不需要轮椅,只是不能久站。
几人泡浴后,收拾着行装,鲁叔也探路而回,他仰脖灌下几口水后,抬袖擦着唇角道:“前面不远有座驿站,但是外面围了不少难民。”
李曻听了摇头叹气,短短几月,难民越来越多,这眼看就要到洛京了,难民居然都能缠到驿站。
看来又要连夜赶路,商量出一条保险的路,几人也没敢多歇,很快就上了路。
马车上,萃茶帮温姝婵擦着未干透的头发,温姝婵知她也疲惫,便道:“不用擦了,待会儿自己就干了。”
萃茶忙道:“那哪儿行啊,已经入秋了,外面风都带着寒气呢。”
温姝婵从她手中抽出帕子:“那我来吧。”
萃茶自然不愿,温姝婵却指了指窗帘,对她眨眼道:“你帮我把窗帘按住,小心贼风进来。”
萃茶知道温姝婵这是心疼她,只好点点头,坐过去靠在窗帘旁,压住总是翘起的那个角来。
温姝婵擦了一会儿,胳膊有些发酸,甩了甩手腕,
莫尘垚眉眼中带着笑意,冲她伸出手,温姝婵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帕子递了过去。
她背过身,墨发如瀑布,散发着淡淡清香地散在莫尘垚面前。
“垚哥哥?”温姝婵见他迟迟不动,疑惑地唤了一声。
莫尘垚回过神来,一手撩起她发梢,一手开始帮她擦拭,他动作极轻极柔,生怕一个不小心将温姝婵弄疼了。
那边萃茶看到,低头扬起唇角,按照莫尘垚那个擦法,还不得等到天黑才能擦干。
温姝婵坐的后背都有些发直了,也没见莫尘垚擦好,只好道:“垚哥哥,你、你再用力一些。”
莫尘垚这是第一次帮女人擦发,不知道其中门道,听温姝婵这么一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轻柔,便加了力道。
只是他们择的这条路太过颠簸,他刚一发力,这边轮子便碾过一个水坑,温姝婵的头发就这样被莫尘垚揪了一缕下来。
温姝婵疼得大叫一声,扭头瞪着莫尘垚,莫尘垚赶紧将那捋头发藏在身后,这要是让温姝婵看到自己头发被薅掉了,定会生气,于是莫尘垚支支吾吾道:“这、这怪不得我,是马车太颠簸了,要不我叫王征慢点?”
温姝婵从他手中将帕子抽回,坐去一旁道:“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夜色黑透,温姝婵在车中闭目靠着,莫尘垚这才敢将那捋青丝拿出,明明这一路温姝婵并未熏香,也没有用什么上号的发油,为何她的头发又黑又亮,还飘着股好闻的味道。
在古代,青丝定情不在少数,想到这里,莫尘垚的脸忽然就红了,他赶紧抬眼去看温姝婵,见她似乎并未醒来,便暗暗松了口气,将这捋青丝装进了自己的荷包内。
又赶了几日的路,终于看到了洛京城的城门,只是这洛京城大门紧闭,城外也围了不少难民。
眼前的此景,简直和当初去滨县时相差不离。
温姝婵叹道:“洛京街道连行乞都不允,怎么会接应难民。”
李曻道:“能徒步来到罗京的,想必都是附近的百姓,其实朝廷是完全有能力支援的……”
温辛恒冷声道:“有能力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今日救济了他们,那么只会有更多的难民投奔洛京。”
莫尘垚说完,扭头对王征吩咐道:“将咱们车上东西清点一下,全部拿去给他们,但是务必要将他们引到别处,不要阻了咱们进城。”
李曻立即阻拦道:“不可,洛京不救济,定是朝廷下的旨意,那么咱们身为朝臣,若是私自救济,也是会被问责的。”
不是李曻心里不仁,而是他知道俞厷对莫尘垚心里有气,他们此番好不容易完成了俞厷给的任务,万一又因此事,而给莫尘垚降罪,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点莫尘垚何尝不知,他蹙眉道:“可是若不如此的话,待我们马车一靠近,守城的士兵见了官令,你觉得会如何做?”
先是口头驱赶,若是难民不从,便会动用武力,到时候定会有死伤。
李曻一时不知该如何了,温姝婵忽然上前道:“还是我去吧,我又不再官场,且与你们二人无关,再说,我们这才刚回京,哪里知道朝廷下了什么旨意。”
温姝婵这边刚说完,那边温辛恒不知什么时候,拎着两大包东西,已经骑在了马背上,驾马而去。
“哥哥!”温姝婵在后叫着,伸手就要牵马去追,莫尘垚赶忙将她拉住。
李曻也忙安抚道:“你们有婚约在身,若是你去了,有心之人还是会将罪责安给莫兄,而温兄不同,他比你更合适。”
见难民逐渐被引去树林,这边王征和林质带着几人赶紧驾马向城门走去。
守城的见到官令,这才开门让他们进去,进去后又仔细清点人头核对了一番,这才彻底放行。
不过他们并未离去,而是停在城内等温辛恒。
约莫过了一刻钟,外面传来马蹄声,城门一开,见到温辛恒,众人还未及松口气,便见城卫一下涌上去将温辛恒押住。
李曻赶紧下马,上前对那城卫的领头道:“这是忠国公府家的公子,此次是随我们一道去贵县办事的。”
领头对李曻态度恭敬地拱了拱手道:“李大人还请见谅,陛下已下旨,任何人不得救济难民。”
李曻解释道:“我们刚才回京,并不知情,还望大人通融一下,往后定不会如此。”
领头的看了看李曻,后退一步,再次拱手,态度坚决地道:“还望大人见谅!”
说完,他冲身后扬手道:“带下去!”
温姝婵见状,忙要冲过去,而温辛恒却对她摇了摇头道:“垚弟照顾好婵儿。”
莫尘垚再次将她拉住:“莫要冲动,当务之急先回温府,找伯父商议。”
第75章
温实诚本在屋里正和邹氏用晚膳,一听温姝婵回来了,是又喜又气,要知道当初温辛恒随着一道跟去,只是临时留了封信,并未提前和他打过招呼。
“这俩孩子,回来也不说提前书信一封,让我好好准备准备。”
邹氏搁下碗筷,连帕子都没掏,一面向外快步走去,一面直接抬袖擦着唇角,温实诚稍微慢些跟在她身后。
几乎半年未见过母亲,温姝婵一踏进门,眼泪就瞬间涌了出来,萃茶跟在她身侧,也不停地抹泪。
母女哭着俩抱了许久,邹氏才将她松开,用手帮她拭着面上的泪,还不住地念叨着:“瘦了,我家婵儿瘦了……”
温实诚在旁轻咳了一声,点头道:“平安回来就好,快和恒儿去祖父母哪里拜见一下。”
提到温辛恒,邹氏赶紧伸长脖子向后张望,温姝婵抿着唇,看向温实诚。
温实诚见她神色不对,便知可能是出了事,赶紧过去拉住邹氏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等会雅和院再细说。”
温姝婵顾及礼数,先去了趟温良忠那儿,不过半年未见,祖父忽然又老了许多,两鬓的白发激增,秦氏看着倒没太多变化。
小坐了一会儿,温姝婵便急急赶回了雅和院。
听温姝婵说完城门处发生的事后,邹氏脸上急色缓了些,看向温实诚道:“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老爷跑一趟,应该就能将恒儿带回来吧?”
温实诚面容凝重,看了眼渐深的天色,对邹氏道:“趁还未宵禁,我得赶紧跑一趟了。”
邹氏忙就去备官府。
温实诚来到温姝婵面前,见女儿这半年的确消瘦,也是心里疼得紧,不想她太过担忧,于是面色松了几分,缓缓道:“婵儿快回屋休息吧,你哥哥的事,就交给爹了。”
温姝婵点点头,准备走时,又有些不放心道:“爹,哥哥会没事儿吧?”
温实诚道:“放心,爹心里有数。”
这半年,温姝婵的屋子虽是空的,可邹氏每日都会叫人打扫,屋子和她离开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动。
温姝婵好好泡了个香浴,将一身疲乏洗净后,桌上已经摆满了她曾经最爱吃的那些菜。
邹氏见她头发还湿着,就从浴房出来,赶忙叫人将炭盆拿到桌旁,又亲自从萃茶手中接过长帕,帮温姝婵擦头发。
温姝婵拉住邹氏的手道:“娘,屋里不冷,将头发先包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