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闻言愣住。王氏的脸色也变了变,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肚子。
沈氏得宠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裴延为了讨她欢心,好东西源源不断地送进延春阁,她一个妾室比正经人家的夫人过得还要风光。而且王氏是知道的,昨日裴延在延春阁呆了整整一日,晚上才过来。
这种频率,怀孕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虽然对沈氏一肚子的不满,但也不敢拿裴延的子嗣开玩笑。万一有了呢?也是她的亲孙子啊!生下来,要喊她一声“祖母“的。
“你过来,好好说话。”王氏对王夫人说道,又跟易姑姑说,“扶你家姨娘坐下来,小心点。”
易姑姑连忙走到沈潆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扶她坐在太师椅上。
王夫人眼见形势急转直下,说道:“长姐!此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您得给如姐儿做主,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跑去给人做续弦!我不同意!”
沈潆坐下来,看着王夫人,微微笑道:“那王夫人觉得,王姑娘要许给什么样的人家?妾身说句您不爱听的话,以如今王家的光景,高门大户的少夫人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有侯爷撑腰,也顶多嫁个庶子。庶子跟嫡子的差别您是知道的,而且大业如今的高门多养出纨绔子弟,身边妻妾成群,王姑娘嫁给他们,未必比嫁给宋大人好。至少聘礼宋大人是不会亏了王姑娘的。”
王倩如见终于有人帮自己说话,连忙道:“是啊母亲……”
“你闭嘴!”王夫人狠狠瞪了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一眼,又对沈潆说道,“这侯府有长姐在,还有个主母,几时轮到你一个妾室做主了?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
她一口一个妾室,深深刺痛了沈潆。
她曾贵为国母,高高在上,天底下的女人都要对她俯首称臣,几时轮到一个泼妇出言教训?她心里压抑了数月的那种不甘被尽数激发出来,反问道:“既然此处没有我说话的份,那夫人唤我来做什么?”
她这话说得颇有几分气势,压得王夫人微微一愣。等反应过来,顿时怒不可遏:“反了你,敢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看我不教训你!”
王夫人是定国公府出来的人,自视甚高,在王氏面前还愿意做小伏低,怎么允许自己被一个小小的妾室忤逆?
沈潆快速看了王氏一眼,见王氏像是默许的态度,便高声喊道:“易姑姑!”
易姑姑人还未上前,门口的棉帘被大力掀开。裴延一阵风似地进来,一把抓住王夫人的手腕,将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哎哟!”王夫人痛得大叫一声,抬头看着裴延,被他的表情吓住。
裴延用尽全力吼了一声:“你敢动她试试!”
“侯爷。”沈潆连忙站起来,走到裴延的身边,小声提醒,“您不能说话,担心嗓子。”
裴延一把抱住她,护在怀里,安抚似地摸着她的背。他一离府,就有人敢欺负她,他如何放心把她单独留在这里?他心中更加坚定了要把她带走的想法。至于这个胆大包天的妇人,他以后得禁止她出入侯府。
撇艳把沈潆打横抱起来,看向王氏,眼神凌厉,王氏被他看得后背阵阵发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沈潆带走了。
王倩如把王夫人从地上扶起来,裴延刚才摔得毫不留情,王夫人只觉得自己腰都快断了。她以前只听说裴延是个活阎王,不曾领教过,刚才他的表情像要杀人,她是真的吓到了。
“长姐可要担心了。”她一手扶着腰,一边说道,“这妾室尚未得子,侯爷已经这般护她,若她生下长子,怕是要做侯府的主母了。您别忘了,此事在大业,并非没有先例,从前永王的王妃就是从贵妾扶正的。”
王氏抿了下嘴角到:“行了,你先回去叫大夫来看看吧。如姐儿怎么说?”
王夫人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腕,再不敢让她留在侯府:“如姐儿在府上已经叨扰多日,今日我就带回去吧。”
换地图还得等两章,京城的事情得收下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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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沈潆被裴延从寿康居抱出来,沿途,丫鬟和仆妇都在看他们。她不自在,蹬了蹬退,说要下来。
裴延却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有力的手臂抱紧她,活像只护犊子的母牛。
沈潆淡淡一笑,也不挣扎了,只抬头看他。他的轮廓刚毅,下巴上有青青的小胡茬,亲她的时候,还挺扎人的。他的嘴唇厚,唇色有些深,应该不是个薄情的人。
她忽然有些眷恋这个男人的怀抱,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口,听他有力的心跳。
就是任性一下,骄纵一下,又何妨?她循规蹈矩了那么久,难得有个人愿意这样护着她。反正今日在寿康居,她也准备豁出去了。大不了跟着他去西北,不跟那两个烦人的老虔婆呆在一起。
裴延低头看到她乖乖地依偎着自己,情绪从盛怒之中慢慢平复,嘴角微微上扬。她太娇弱了,他得宠着护着。难得长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若是再给什么人打出个好歹来,他会有杀人的冲动的。
到了延春阁,裴延直接把她抱进内室,放在床上。他刚要起身,让她休息,沈潆却不松手,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睇着他:“侯爷再抱抱我好不好?”
裴延愣了愣,想是她受了惊吓,需要安慰,便顺从地躺在她身边,将她整个儿搂进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她嘴上不说什么,但寿康居那边三番两次找她麻烦,她心里肯定生了芥蒂。这种情况下,再让她单独留在侯府,已经不合适。
沈潆闭上眼睛,睫毛轻颤:“侯爷会一辈子对我这么好吗?不让我被人欺负,不让我孤苦伶仃,不让我四处飘零。”
裴延执着她的手,认真地点了点头。发现她低着头,毫不犹豫地说道:“会!”
沈潆听到他的声音比之前的更加沙哑了,连忙按住他的嘴唇,不让他再说话。
“侯爷若不负我,我便一辈子都跟着侯爷。”
她说话的声音,轻柔至极,像个羽毛一样,拂过裴延的心。裴延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身心舒畅,低头亲吻她的眼皮。
外面易姑姑她们回来,各个气喘吁吁的。裴延走得实在太快了,她们紧赶慢赶,这会儿才到。她们刚才在寿康居,整颗心都悬在嗓子眼,就怕老夫人又为难姑娘。幸好侯爷及时赶到了,但这次侥幸逃脱,下次呢?她们还是得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红菱和绿萝跟在易姑姑的后面进了明间,易姑姑又马上退出来,拦住她们两个人。
“侯爷和姑娘在里面呢,咱们别进去打扰。”易姑姑道。
“侯爷又……”绿萝瞪大了眼睛。易姑姑知道她想歪了,推了推她的脑袋:“小姑娘家的,不用知道得太多。快去做事吧。”
晚些时候,裴延从内室出来。沈潆实在太累了,他抱了一会儿,她便睡着了,还发出细小的鼾声。他还有事做,不能陪她一同去会周公。
裴延走到门外,青峰已经在等他,还跟易姑姑等人热络地聊天,聊些西北的见闻。
裴延往外走,青峰跟上来。他用手势问道:调查清楚了?
青峰点了点头:“刘知源的确来了京城,是被漕帮的人请来的。他们还真是神通广大,此人先前可是连宫里都没请到。”
宫里?裴延觉得奇怪。
“据探子回报,这位刘知源是原来太医院御医钟天问的老师,皇上曾秘密派钟天问寻找他,似要给长信宫的那位看病。可当时因为种种原因,刘知源没能及时进京,那位也就病逝了。这次居然被漕帮的人请来给侯爷看病,想来是沈姨娘母亲的功劳。”
裴延暗自寻思,漕帮广布于海内,不是什么人都能使唤得动的。沈潆之母的来头,似乎没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青峰看到裴延的反应,接着说道:“如果漕帮能为我们所用,于侯爷来说,将十分有利。不如……”
裴延摇了摇头,他知道青峰的想法,漕帮的帮众多,收集消息的能力天下无敌,比他们花费数年培养起来的探子要隐蔽,也好用得多。但那毕竟是沈潆的母亲,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在利用她。
翌日早晨,沈潆醒过来,浑身都轻松了很多。她见裴延没在身侧,想来昨夜自己睡着后,他就离开了。她是真的被折腾累了,一边应付他,一边还要应付王氏,身心俱疲。
前生在厉王府,裴章是个读圣贤书的,行事从不会太出格,比如白日必定是正经的,晚上就算不正经,也不会闹得太晚。每日睡觉和起床的时间都很有规律,她也养成了那样的习惯。
可跟裴延在一起后,他兴起就胡来,根本不管白天黑夜。她累到倒头就睡,睡得昏天暗地,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她伸了个懒腰,刚要唤人进来,易姑姑就在帐外说道:“姑娘,李福家的说,那个刘知源老先生来了!”
居然这么早?沈潆愣了一下,想来行医之人都是父母之心,不愿耽搁病人的病情,因而早早就过来了。她不敢怠慢,立刻对易姑姑说道:“你去前院请侯爷,红菱到沐晖堂报备一声,把人带过来,绿萝进来帮我更衣梳妆。”
“是。”易姑姑连忙去办了。
这三个人办起事来,手脚麻利,就连年纪最小的绿萝,在每日的耳濡目染之下,也颇为得用了,三两下就帮沈潆挑好衣裳,装扮一新。沈潆看着铜镜中肤若凝脂,美目盼兮的美人,又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两声。
她这辈子能这么快讨得裴延欢心,还多亏了沈家三姑娘这身好皮囊。她作为一个女人都羡慕不已,恨不得护着几分,更别说男人了。
她挑了一柄绣着蝶恋花的罗扇,拿在手里,走到明间,坐下用早点。此物倒不是纳凉所用,纯为装饰。以前在宫中举办大宴,内外命妇怕遇见外男,不好带着帷帽进宫,便人手一柄罗扇,遮住一半面容。她现在虽然不是尊贵的皇后娘娘了,但总喜欢手执罗扇。裴延就弄了好几把花样不同,刺绣精美的罗扇给她把玩。
不过一会儿,红菱带着刘知源过来,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尾巴。
原来红菱去沐晖堂见魏令宜的时候,恰好裴安也在。他听说沈潆身体不适,就想过来探望,魏令宜也没阻止他。
裴安拿着一把从花园里采的黄色野花送给沈潆,抬头问道:“沈姨娘身体好些了吗?这花儿是我来的路上采的,希望你喜欢。”
沈潆笑着接过,俯下身对他说:“谢谢小公子。不过我的身体没事,这位大夫是来给侯爷看病的。能不能治好还不知道,所以你帮我保密,别告诉夫人实情。”
裴安乖巧地点了点头,他现在已经被沈潆收买,言听计从了。他回头看了刘知源一眼,附在沈潆耳边说道:“这老头好奇怪,一见我就想给我把脉,说我骨骼清奇。我不让,他还气得不理我。”
沈潆“噗嗤”一声笑出来,不过裴安倒提醒了她。如果裴延的喉疾能治好,也想办法让刘知源给裴安看病。
“小公子先回去吧。这位老先生看病不大喜欢有外人在,改日我再去找你玩。”
裴安点了点头,又嫌弃地看了刘知源一眼。刘知源故意不看他,他就走了。
刘知源见桌上还摆着吃食,裴延人又未到,就自己坐下来,用手拿了一块松糕吃起来。沈潆猜他还没吃过东西,就让绿萝又去准备了些热腾腾的早点端上来给他吃。
这主仆四个人喜欢偷偷开小灶,裴延知道,就特许延春阁弄了个小厨房。有了小厨房以后,大厨房每日都会按需送来食材,她们就能动手自己做了。绿萝好吃,自己闲来琢磨,做吃的也有一手,比大厨房的厨子做得还要强上许多。
刘知源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嘴里塞满东西道:“这豆浆没什么意思,不如弄点小酒来喝喝。”
延春阁不备酒,而且待会儿他还要给裴延看病,怎么能喝醉了?沈潆道:“老先生,我这儿可没有酒。”
刘知源不信偌大的侯府还没一壶酒,翻了个白眼:“我大老远来给你夫君看病,你连壶酒都吝啬给我喝。小气!”
“等您给侯爷治好了病,侯爷自会给您好酒,要多少有多少。”沈潆把豆浆放在刘知源的面前,“但是您作为大夫,不知大清早饮酒对身体不好?还是喝碗豆浆吧。”
刘知源哼了声,也不再说什么,乖乖端起豆浆喝了。
等刘知源吃饱喝足,裴延也来了延春阁。他大马金刀地坐下来,除了沈潆,其它人都自觉地退出去。裴延已经知道刘知源的身份,对他放心了一些。只不过听说这个老先生治人的方法很奇怪,他也想知道对方有什么高招能治他多年难愈的喉疾。
刘知源摸了摸胡子,打开药箱,拿出一个盒子。沈潆看了一眼,还以为是什么灵丹妙药,等刘知源把盒子打开,她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裴延的身后。那盒子里竟然躺着两只指甲盖大小,浑身黑不溜秋的虫子,长长的触角,很多双足,正在慢慢地蠕动。
“这是什么!”沈潆叫到。
刘知源双目放光,嘿嘿笑了两声:“这东西可是宝贝,专门吃腐肉的。”
沈潆听罢,回过神来:“你,你不会要拿这东西放进侯爷嘴里吧?不行!”她拦在裴延身前,“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刘知源听了,想了想,从药箱里摸出一个牛皮做的小包,解开上面的系绳,亮出里面闪闪发光的一排小刀:“有也有,不过我正在拿牛羊尝试,在人身上还没试过。那就是在他喉咙开一刀,我把腐肉给割了。不过这法子十分凶险,一不小心割到什么地方,血流不止,人就玩完了。就算我手艺精到,给他弄好了,伤口缝合,还有趟鬼门关要走。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沈潆听得心惊胆战,难怪都说刘知源医术高超,但找他看病的人很少。除非是真的无药可医了,否则谁会找他这种怪人看病。
她回头看裴延,裴延似也在思考。第一种的风险显然小些,但将虫子放进体内,要如何收回来?其实他这喉疾,对他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在军中的亲信会看唇语,只是……他看了沈潆一眼,在她手心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