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美人——泊烟
时间:2019-10-28 09:58:34

  在屏风外面的报信人摇了摇头:“那婆子看着眼生,问她是哪个府里的,她也不肯说,只要小的告诉您这句话。”
  “去叫管事的查查楼里到底少了什么人。”蓝烟放下一颗黑子,黑子立刻就形成了包围白子之势。
  那人听命离去,没多久,前面的管事就亲自来禀报:“夫人,不好了,前头的确有个看门的龟奴不见了。说昨天霍六公子来,偷偷拿着一幅画像到处问,我们也没注意。谁知他趁人不备,把那个龟奴带走了。”
  蓝烟问道:“那个龟奴都知道什么?”
  “他只是个看门的,倒是他见过宫里那个御药房的人,还跟他说过几句话。”
  蓝烟捏着棋子,狗皇帝果然没有放心,居然想到让霍六公子这么个草包当探子,以致他们大意地忽视了这个人。而今天来报信的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这人跟宫里有联系,好像知道她要做的事,或者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会派人来提醒她。
  这比应付狗皇帝更让她后背发凉,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难道当年没死的不仅是她,还有别人?
  “不用管那个龟奴,我去京郊避避风头,这里交给你们了。”
  歌月坊上下,除了蓝烟的心腹,其它人并不知道东家是何许人。这些心腹是蓝烟特意挑选的,多跟皇帝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不会出卖她。只要蓝烟不在这里,就算锦衣卫来了,也查不到什么痕迹。像她这样的人,整日站在刀尖上过日子,是不会轻易把弱点暴露给敌人的。
  只是裴章比她想得城府更深,更难对付。
  她原以为一个小小的典药,他也查不出什么明堂,没想到顺藤摸瓜,竟找到这里来了。
  *
  霍文进带着冯淼和一队锦衣卫冲进了歌月坊,里头的姑娘和客人四处逃窜,都被他们抓了起来,有几个客人冯淼还十分眼熟,只装作没看见。
  霍文进窝囊了二十几年,头一次觉得自己很风光,对左右说道:“锦衣卫办案,你们乖乖配合,就不会伤你们性命。”
  过了会儿,一众人等都被押着跪在地上,楼里的姑娘在一边,来寻欢作乐的客人在一边。冯淼将画像抖开,问道:“谁见过这个人?自己站出来,其它人就可以离开了。”
  地上的人纷纷抬头,仔细看了看画像,多数都摇头。
  霍文进狐假虎威地说:“有人招认这厮经常来这里,我不信你们没有人见过!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冯淼侧头看了他一眼,很烦他插话。但鉴于他的身份,没有发作。
  “没有人说,我就把你们都带回去盘问了。”冯淼说道。
  众人连连喊冤,锦衣卫是什么地方?进去了不死也要脱层皮的。何况这里还有几个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传出去或者被家里知道了,以后还能在皇城根下立足吗?
  这个时候,跪在人群最后一个不起眼的姑娘,怯生生地说:“他,他是来找我的。”
  冯淼看了看她,又看向霍文进,不是说那个典药在歌月坊没有相好的姑娘?那这姑娘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霍文进也觉得意外,但想到没有人敢主动招惹锦衣卫,还是得把这个姑娘带走好好问一问。
  “把她带过来。”冯淼示意手底下的人过去,将那姑娘架起来,带到一旁的房间去了。据这名姑娘所述,那名典药来歌月坊找她喝酒,常述自己人生不得志。说本来父辈是在某个王府里谋事,他也有份挺好的前程。后来那位王事败,父死,他也受到牵连,最后沦落到在太医院底下的御药房做事。他不甘心,想要证明自己。
  这说辞听起来,倒也没什么破绽。
  冯淼突然问了一句:“这人是个左撇子吧?”
  那姑娘一怔,小声回道:“常看他拿左手端酒杯,是不是左撇子就不知道了。他来找奴家也只是抱怨居多,从不过夜的。”
  冯淼挥了挥手,让那个姑娘出去了。
  霍文进一直在旁边听着,觉得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过如此,三言两语就把人放走了,着急道:“大人,您就这么放她走?如果她说谎呢?应该再问问清楚的。”
  冯淼不急不忙地说道:“她是说谎。因为她根本不认识那个典药。”
  “啊?”霍文进一下没反应过来。刚才冯淼是诈她的?
  “我们已经打草惊蛇,对方十分狡猾,藏得很隐蔽,竟然还能唆使人出来顶包,想必是知道我们要来,早做了准备。今日扣着她也没用,先收兵。”冯淼站起来,“我会派人继续盯着这里。”
  霍文进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难怪这家伙能从布衣一直坐到现在的位置,甚至在堂兄冯邑出事以后,还能得到皇上的重用,果然是很厉害。
  锦衣卫又装腔作势地搜查了一会儿,将楼里每个房间翻得一团乱,然后才撤走了。歌月坊今日遭此变故,无法再做生意,就将客人陆续都送走。
  事后,等那姑娘找到管事,对他说:“恐怕奴家没骗过他们。尤其是那位锦衣卫指挥使,一个问题就把奴家问倒了。”
  管事的点了点头:“辛苦了,我会转告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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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天气越发炎热,沈潆的小腹已经微隆,逐渐感受到肚子里的小生命在茁壮成长。可她的食欲不好,精神也不振,为了不让府中上下担心,就让易姑姑她们瞒着,连裴延也不知道,只偷偷请了一个大夫来看。
  大夫诊过脉之后,问她:“您这可是有些思虑过多啊。有身子的人切忌多思多想,否则也会影响腹中的胎儿。”
  沈潆下意识地摸了下肚子。
  鞑靼的使臣团到京城眼看已经十日了,裴延每日早出晚归,有时候夜里很晚才回来,躺在她身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事重重,她都知道。后来怕影响她休息,他晚归的话,就直接睡在前院了。
  她知道和谈进行得并不顺利,对方想要的条件大业一样都不答应,还在拖延时间,裴延夹在中间,就像被放在火上慢慢煎熬一样。原以为迎来了使臣团就会换来两国边境的太平,可事实是他们想得太简单了。
  她从前自认为很了解裴章,但是近来越发看不懂他。如果是她设想的那样,他是要主动挑起战争?可为什么这么着急呢?大业和北边的民族争斗了百年,从来没有哪一方取得过完全的胜利。
  何况现在福建的水寇未除,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裴章不应该这么做。不了解他的意图,就无法帮助裴延。
  她脑子里每天都被这些事塞满,思虑不可能不多。
  大夫开了一副安胎的药就离开了。
  易姑姑端了一杯水给沈潆,说道:“姑娘心里有事,不愿意跟我们说,我也不能勉强您。只是怀孕的人,不能只想着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头胎若伤了身,今后可就难了。”
  这些道理沈潆都知道,何况她是活过一次,经历过一次的人。
  “歌月坊那边是不是被锦衣卫查了一遍,但什么都没有查到?”沈潆又问道。
  易姑姑叹了声:“姑娘……我刚刚的话您是不是没有听进去?别人的事,不该您操心的,就不要管了。歌月坊的人跟您交情又不深,若他们招惹到了天家,您也无能为力。”
  沈潆抬起手:“好好好,我不问就是了。”
  易姑姑扶着沈潆到屋里,让她好好休息。
  沈潆躺在床上,原本没有睡意,只是发呆。后来窗外起了点风,徐徐的微风吹着,稍微解了暑热,她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时分,她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好像是青峰的声音。
  “侯爷今日恐怕要晚归,不到后院来了,他吩咐你们好好照顾沈姨娘。”
  易姑姑问道:“出了什么事?”
  青峰迟疑了一下才说:“侯爷没出事,是鞑靼的使臣团出了事。鞑靼的人不满和谈没有进展,想要擅自离开京城,被四方馆的守卫拦着。双方发生冲突,还动起手来,他们杀死了几个守卫。现在事情闹大了,鞑靼的人已经被禁卫全部带到宫里去了。”
  “怎么会这样?”易姑姑捂着嘴道。
  青峰摇了摇头,叹气:“也不是今日就有冲突了。之前四王子就跟侯爷说过很多次,四方馆的守卫看他们跟看犯人一样。无论使臣团的人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吃饭睡觉,也都有人看着。鞑靼的人生性彪悍,不喜束缚,心中早就不满。加上皇上的态度不冷不热,这才酿成了今日的祸事。我不同你说了,还有事要做。”
  “你自己多加小心,也让侯爷小心。”易姑姑叮嘱了一句。青峰点头,然后就风尘仆仆的走了。
  屋内,沈潆在床上坐了起来,手轻轻握成拳。裴章想干什么?竟然将整个使臣团都扣了下来,如果消息传回鞑靼,鞑靼的人能咽下这口气吗?哪怕现在的汗王再不好战,事关国家的尊严,双方也注定无法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或者裴章只想摧毁裴延跟鞑靼之间建立的信任,然后再顺理成章地找机会换掉他?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张口想要叫易姑姑进来,肚子忽然传来轻微的疼痛感。她赶紧用手护着肚子,歪倒在床上,连连喘气:“孩子,孩子你没事吧?”
  易姑姑听到动静,快步走到屋里来,扶着沈潆:“姑娘,您怎么了?”
  沈潆额头上沁出汗水,静静等着那疼痛过去。她心中涌起一丝恐慌,记得当年她怀着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只是那时候的疼痛更加剧烈,有个东西像要撕裂她的身体出来,最后孩子没有保住。
  易姑姑一边安抚着沈潆,一边说道:“姑娘是不是听到了青峰说的话,又多想了?”
  沈潆等到疼痛过去,抓着易姑姑的手臂:“我怕侯爷做傻事。你赶紧让红菱去沐晖堂告诉大夫人,问问她有没有办法得到宫中的消息,或者让人给侯爷传一句话,让他千万不要跟皇上作对。”
  易姑姑扶着沈潆躺好:“好,我这就去。姑娘不要再想这些事了。”
  沈潆听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快去。”
  *
  皇帝不上朝,但也没有闲着,而是把日讲官叫到寝宫里来,每日仍然开经筵讲席。今日的日讲官是位翰林学士,手底下带着李从谦等人。李从谦中了探花之后,被分到了翰林院,今日有幸跟着上官去皇帝面前露露脸。
  殿试的时候,他见过前朝三大殿的宏伟壮阔,没想到内廷的建筑规模同样令人叹服。难怪人人争破头要做帝王,站在这样至高无上,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方,俯瞰整个天下,人生的价值仿佛都不一样了。
  他们走到明德宫外,内侍进去通传,然后传翰林学士和李从谦进去。
  裴章坐在暖阁的炕上,穿着一套青色的燕居常服,头戴翼善冠,人似乎清瘦了不少,但精神仍然十分硬朗。
  “臣参见皇上。”翰林学士和李从谦行礼。
  裴章侧头,看见翰林学士身边的李从谦,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李从谦受宠若惊,连忙道:“微臣今日当值,翰林学士便点了微臣一起来旁听。还请皇上不吝赐教。”
  裴章将桌上的四书五经都推开,说道:“今日不讲儒家经典,就讲一讲大业的堪舆图吧。”他说完,大内官就让几个内侍把一幅宏大的堪舆图挂在墙面上,大业的山水和疆域,一览无遗。
  裴章坐着不动,问翰林学士:“你知道自开国以来,大业领土是如何变化的么?”
  翰林学士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他精通儒家经典,怎么知道皇帝要考这个?他可是一点都没有研读过,只能道:“臣该死。
  裴章露出失望的神色,这时候旁边的李从谦说:“臣倒是读过一些,臣来给皇上讲讲吧?”
  裴章点头,李从谦就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堪舆图前,讲到:“前朝统治下的疆域和如今疆域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北方。如今整个贺兰山以北,都是鞑靼的领土,而鞑靼的祖先就是前朝统治者的后人……”
  李从谦侃侃而谈,裴章听得津津有味。
  “所以,朕的父辈,祖辈已经让前朝的后代在北境苟延残喘了一百多年,还无人出手将它拿下。看来,先祖未竞之事,要朕来完成了。”裴章忽然说道。
  李从谦愣了一下,谁都知道如今鞑靼的使臣团还在京中,正是为了两国的休战而来。皇上这话的意思是,大业和鞑靼早晚还是要开战?
  这时,大内官匆匆走到裴章的身边,对他耳语了一番。李从谦不由得停下来,看到皇帝的神情不对,知道有大事发生。
  果然,裴章对李从谦说道:“朕还有事,今日先讲到这里,你们都退下吧。”
  李从谦和翰林学士告退。翰林学生不满李从谦抢了自己的风头,导致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白白浪费了面圣的机会。李从谦却不以为意,他是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否则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
  退出大殿的时候,李从谦看到裴延站在外面,就和翰林学士一起朝他行了个礼。
  从裴延身边经过的时候,李从谦弓着身,小声道:“侯爷此时可要懂得明哲保身啊。”
  裴延低头看了他一眼,他已经从自己面前经过,跟着翰林学士一道走了。
  在大同的时候,裴延就听说李从谦以前是在街上摆摊子,替人代写书信,外加算命的。算命这种东西,多是江湖骗子的手段,做不得准,只是有些人洞若观火,便会让人觉得很准。
  裴延不知道李从谦为何要好意提醒自己,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为鞑靼的使臣团出面。纵然如此,他也无法完全置身事外。是他向鞑靼发出的邀请,对方也是满载诚意而来。变成这样的结果,他也有责任。
  大内官带裴延进去,裴章仍然坐在炕床上,望着那张堪舆图出神。他的身子骨自己清楚,也许只有十年了。
  在那漫长的被压制的岁月里,他并不是装出的怯弱,害怕以及惶恐。他是真的每日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他殚精竭虑,孤注一掷才换得了皇位,看似最大的赢家。可他的精神和身体也在那样的环境下损耗过大,本来寿数就短于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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