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潆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低头看着他纯真无邪的眼神:“你很想出去看看吗?”
她那个孩子若是还在,也应该可以跟母亲坐在一起话家常了。
裴安用力地点了点头:“当然想啦!我从小就想去外面看看。希望长大以后能治好病,去很多的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说到后面,他垂下小脑袋,显得更加瘦弱无助了。
“小公子,上次你说不喜欢的那个怪老头,他给你诊治过吗?”沈潆提起刘知远。他连裴延的喉疾都可以治好,裴安交给他,至少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裴安点了点头,似乎不大愿意提起刘知远:“那个老头硬要收我做徒弟,让我去蜀中跟着他七年八年,要拿我试药,说还有几分希望,否则我可能都活不到十八岁。母亲很难过,当然不让我跟他去啦。我也舍不得离开母亲。”
十八岁?那就是还有不到八年的寿数!沈潆震惊,可刘知远不会乱说,也许这是治好裴安唯一的希望。
沈潆摸着裴安的肩膀,这个孩子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他只是不想让他母亲担心,所以才装作很坚强的样子。
如今正是非常时期,沈潆也没办法找魏令宜好好谈一谈,只能将此事暂且搁置。等到风头过去了,她还是会想办法给裴安治病。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这是裴延的兄长唯一留下的血脉。她知道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她那个孩子在她肚子里不过几个月,她已经痛不欲生,更何况是十多年的母子之情,如何能够割舍。
马车离开京城,一路驶向保定,晚上在一个乡间小镇休息。马上要到八月十五了,镇上的人比往日多一些,沿街还挂着不少庆贺节日的灯笼。沈潆他们投宿在一家客栈,客栈不大,但足够容下他们一行人。
裴延派了昆仑外加一队府兵护送。
昆仑的话向来不多,他把人送到客栈里,就自己带着府兵找地方休息了。沈潆带着裴安坐在一楼的大堂里,想点些好东西给他补补身子。春玉却在旁边念叨着:“公子不能吃太肥的肉,不容易消食的东西也不能吃,还有过于甜的东西……”
绿萝在旁边嘀咕道:“那这还能吃什么,清汤白面么?”
春玉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公子现在身子骨很不好,所以大夫说饮食上不能马虎,不然出了事,你能负责吗?”
绿萝撇了撇嘴,不吭声了。
沈潆知道春玉对这母子俩的忠心,倒也不是真的要跟她们过不去,就说道:“听春玉的吧。我们也点些清淡的小菜就好了。”
为了不让裴安难受,沈潆她们点的菜很简单,可纵然如此,还是比裴安吃的丰盛多了。裴安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美味佳肴,自己一口都不能碰,闷闷不乐。等吃过饭,几个人准备上楼休息。
沈潆走在裴安的身边,轻声对他说:“藏起来的东西看看就好,不要偷吃。”
裴安震惊地张大嘴,不知沈潆如何知道的。
“如果小公子肯跟着那个怪老头学医,说不定有天,真的可以随心所欲地吃自己想吃的东西,到天下的任何一个地方去看看。公子不妨好好想想看。”沈潆耳语道。
说完,她就扶着易姑姑,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了。
裴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春玉对他说:“沈姨娘跟公子说什么了?她肯定巴不得把公子弄走呢,这样她的孩子就是侯府里唯一的孩子了。”
裴安叹了声:“春玉,我以前跟你想的一样,总觉得二叔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赶走我和母亲。但是春玉,二叔和沈姨娘都不是这样的人。”
“公子如何确定?知人知面不知心!”
裴安摇头:“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她看着我的目光,如同母亲一样慈爱,她不会害我的。”
春玉才不相信一个小户人家出来的姨娘,真有那样的胸襟和气度,公子不过是被她的手段和伎俩骗了。春玉虽然尽量不去招惹沈潆了,可也不代表骨子里就对她完全没有敌意了。
京城到保定,不过两日的路程,昆仑照顾沈潆的身子,裴安体弱,硬是走了三日半。一到了城里,就有宋家的小厮来接应。
“宋大人可是等了你们好几日了,可算盼到。”小厮热情道,“小的在前面带路,请各位跟我走。”
昆仑认得这小厮,以前来府里传过信的。他刚要吩咐大队人马朝前,忽然一骑飞奔而来,在他耳边叽里咕噜说了阵。昆仑脸色微变,策马到沈潆的马车旁边:“京中有事,我得回去。送你到这里。”
沈潆问道:“什么事?跟侯爷有关?”
昆仑不回答,吩咐那些府兵好好保护,然后就直接调转马头,飞驰而去。
“沈姨娘,怎么了?”裴安趴在沈潆的腿上睡觉,迷迷糊糊地问道。
沈潆强压下担心,摸了摸他的头道:“没事,你睡吧,到了我再叫你。”
裴安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那小厮带着人马到了一个弄堂前,说恐怕弄堂狭小,一下挤不进这么多人,也怕惊扰了左邻右舍,建议步行,让沈潆等人先进去。沈潆便牵着裴安下了马车,跟在那小厮的后面进了巷子。
裴安抓了抓沈潆的手,沈潆俯下身子,裴安对她耳语道:“沈姨娘,这个人有点怪怪的。”
沈潆看向前面殷勤带路,时不时还回头看他们一眼的小厮,小声问道:“哪里奇怪?”
“我总觉得他有点心虚……”裴安若有所思道。他是个很敏感的孩子,沈潆看那个小厮,倒没觉得他有异常。
易姑姑她们都跟在后面,巷子越走越深,那小厮还在说:“宋大人的府邸快到了,就在前头。宋大人清贫,刚到保定,还买不起像样的院子,委屈几位了。”
沈潆忽然停住脚步,说道:“到底还有多远?走了这么久,刚才为何不让马车进来呢?我们两个身子柔弱,恐怕不能再走了。”
那小厮转过头来,忽然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请沈姨娘和公子恕罪,小的也是逼不得已,上有老下有小……”
沈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正待问清楚。巷子的前后从天而降几个黑影,迅速用布捂住了他们的嘴。那布里似乎下了迷药,沈潆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沈潆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这是间装饰得很华丽的屋子,家具也都是上好的木头所制。应该是夜晚了,屋里的灯火很亮。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还无法适应这样的强光,努力撑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
迷药的作用还在,她的大脑还是一片混沌,浑身无力。
“有没有人?”沈潆扬声问道。
立刻有个年轻很小的丫鬟进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跟我在一起的人呢?”沈潆用力抓着她的手臂问道。
小丫鬟惊恐地摇了摇头。
“那你的主人是谁?这是那儿?”她现在都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保定城中。又是什么人要劫持她,目的是什么。
小丫鬟还是惊恐地摇了摇头。
沈潆见问不出结果,索性甩开她,想要自己下床,肚子忽然一阵抽痛。她整个人倒在床上,缩成一团,用手护着肚子。
小丫鬟连忙扶着她:“大夫说夫人的胎不是太稳,要好生休养,千万不能乱动啊。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奴婢。”
“我再问你一遍,跟我在一起的人呢?”沈潆咬牙切齿道。
小丫鬟怯怯地回答:“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被带来照顾夫人,这间屋子里,只有夫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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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保定城里,王倩如一直在家门口翘首以盼。她是个标准的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了亲之后更是如此。所以她知道沈潆一行人进了城,立刻就派府里的官家前去迎接。
她也是嫁给宋远航之后,才弄清楚他跟裴延之间的交情。前几日,裴延忽然给宋远航来了一封信,说军中局势混乱,希望他能代为照顾沈潆和裴安一阵子。宋远航当然一口答应,还把这件事告诉了王倩如,王倩如自然也觉得高兴。
她跟沈潆已经有阵子没见了。沈潆怀孕,她还特意准备了朝阳又宽敞舒适的房间。
管家去了很久,才跑回来说道:“夫人,小的沿着进城的路一直找到家门口,并没有看见靖远侯府的人,您确定消息准确吗?”
“怎么会呢?刚刚明明有个侯府的人来报信啊。”王倩如心中纳闷。宋远航当值,不在家中,她只能吩咐官家再去探。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管家回来禀报:“夫人,的确是有人接走了侯府的人马。小的寻着路找过去,找到弄堂外面的马车,可什么人都没有。”
王倩如一惊:“你是说他们的确进了城,但是在弄堂里消失了?是不是被人劫持了?”
管家点头道:“恐怕是如此。要不就是老爷还派了别人去接他们,此刻人在官府里。”
王倩如直觉不会,宋远航如果派了人,肯定会告诉她一声。沈潆一定是遇到什么歹人了。
“事不宜迟,你快去告诉老爷,就说靖远侯府的人出事了。”王倩如吩咐道。
官家连忙领命离去。
王倩如正要回府,看了一眼街对面似乎在监视自家的人,转身关上了门。
她坐在明堂上思考。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但她推测以沈潆的见识和气度,就算身陷险境,也应该不会惊慌失措,而是想方设法地跟他们取得联系。剩下的问题就是,到底何人所为?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将人带走而不留痕迹,此人不说手眼通天,至少也是神通广大。
她竟然不知保定城里有这样的人物,那此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还没等王倩如想清楚,宋远航已经火烧火燎地回来。
“倩如,出事了。”他一进门就说道。
王倩如抬头看他的神色,还来不及说沈潆的事,就听他继续说道:“鞑靼的四王子在天牢里被人劫走了,现场有证据证明是一群鞑靼的死士,大部分人都战死了,只有两个人带着四王子逃了,但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皇上大怒,下令封锁城门,全城搜捕。”
“他们连天牢都敢劫?这不是火上浇油吗?皇上更不会放过他们了。”王倩如说道。这阵子,她总听宋远航提起这些事,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点了。搁以前,她才不会关心国家大事。
宋远航坐下来,皱眉道:“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我担心凭靖远侯和那个四王子的交情,四王子很可能会去求助靖远侯,而靖远侯也不会拒绝他。到时候,靖远侯跟皇上之间的交锋在所难免。我很早就说过,他与皇上之间,恐怕是无法共存的。”
“还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王倩如神情凝重,“我派了管家去接沈潆,但管家说人没接到,后来有出去找,那行人却凭空消失了。恐怕她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什么?”宋远航猛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你为何不早说!”
“我已经派官家去通知你了,想必你们在路上错过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王倩如带着几分歉意道。
宋远航在明堂来回踱步,然后对王倩如说:“你在家里等着,我去府衙调派人手。如果人还在保定,我定会把她找到。”
*
沈潆所在的是个不大却很精致的宅子,房间外面就是花园。沈潆借口散步,在宅子里到处走了走,所有的侧门和小门都上着锁,前门离她的距离最远,而且那个小丫鬟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什么办法都没有。
宅子里的人,好像就她们两个。
小丫鬟把一日三餐准时送到她房中,还熬了几副安胎药给她喝。起初沈潆尚存戒心,后来想对方竟然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从保定城把她带到这儿来,若真想杀她,哪里需要如此麻烦。
她不能拿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身陷险境,更应该努力保全自己。
那个叫仙草的小丫鬟,除了自己的名字,嘴巴十分严实,什么都不肯说。
到了晚上,沈潆睡意全无,只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心绪不宁。裴延送她来保定的事情是临时决定,应该十分隐蔽,除了宋远航夫妇还有裴延的两个亲信,应该谁都不知道。
这人既然能在她进保定城的时候就把她劫走,用的还是宋远航身边的小厮,这当中透着一种古怪。
“夫人,主人来了,想要见您。您方便的话,换好衣裳,跟我去前堂吧。”仙草敲了敲门说道。
沈潆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这个人,坐起来,缓了缓神。她下了床,理一理衣袖,衣裳还是来时的模样,十分齐整。然后她才开门出去,跟在仙草后面。
沿着曲廊,走到一个花厅模样的地方,仙草停住脚步:“主人就在里面,姑娘进去吧。”
沈潆迟疑了一下,还是大步走了进去。
花厅摆设着几张桌椅,主座上的人正端着茶杯饮水,看到她进来,似乎有点意外她会来得这么快。
沈潆见到这个人,只轻轻地笑了一下。果然如此。
宋远航见她十分冷静,反倒有些挫败感。按照他的想法,沈潆是如何都不会知道整件事情是他筹划的。
“你见我在这里,就不觉得惊讶?”
沈潆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来,手靠在扶手上:“先前我还觉得是别人所为,后来就想到了你。第一,我来保定的事情,侯爷一决定,第二天就送我来了。除了你跟倩如,几乎不会有别人知道。第二,如果别人要对我动手,大可以在京城到保定这一路,不会到你的地盘上来。第三,迷药用的是最轻的量,好吃好喝地伺候,还找大夫开好药,这种劫持法,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宋远航抬手按了按额头,这个丫头实在太敏锐了。从前他就觉得,裴延性子单纯,恐怕不会是她的对手。果不其然,进府没几个月,就被她收得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