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奶娘是今日换上的那身衣服,以苏皖平日的细心,理应发现,可是今儿她恰好操心着苏妍的事,才没怎么留意她。
时间已经不早了,想到他等会儿还得上朝,苏皖道:“早休息吧。”
此刻都快丑时了,正是苏宝睡得正熟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妹妹哭了,也不清楚奶娘受罚的事,一连两日见都是其中两位奶娘在照看妹妹,他才察觉到什么,便问了问苏皖。
他就算再聪慧,也只是个孩子,苏皖自然不可能实话实说,只说其中一位回了老家,另外一位扭到腰了,需要再休养一两日才能好。
苏宝蹙了下眉,觉得娘亲又将他当成个孩子在哄,不过见妹妹醒了,他也懒得再操心这些,拿起拨浪鼓逗妹妹去了。
离使者入京还有三日时,天气总算放晴了,苏皖打算这几日寻个时间,将莫羽喊来一趟,定亲的事肯定得需要他点头才行,他若是不同意,苏皖只能再想旁的办法了。
正思考着这事,就见赵冉桐来了,宝宝的满月酒时,她离开的早,当时便约了过两日来找她,恰好顾令寒又离京了,她闲着无事,就带着绵绵一并过来了。
绵绵的课程并不多,恰好上午无课。
她也极喜欢宝宝,刚开始还乖乖呆在赵冉桐身旁,没多久就凑到了宝宝跟前,哪怕小丫头在睡觉,她也能盯着瞧上好大一会儿。
她向来乖巧,赵冉桐也没再操心她,拉着苏皖说起了顾茗筱的事,去年顾茗筱提出推迟一年再定亲时,是三月份,如今已经一月底了,仔细算只剩一两个月的时间。
赵冉桐道:“都这个时候了,对方依然没有提亲的意思,想必是早就忘了,我昨日旁敲侧击地问了我婆母,她对苏大哥当真是再满意不过,知道你也有这个心思时,十分高兴。”
顾茗筱的母亲最近一直在愁她的亲事,毕竟如今她都已经十七了,像她这个年龄还没定亲的极少,这丫头又非要等到三月份往后才许家里给她相看。
适龄少女那么多,好男儿反倒不多,她暗中留意了不少人家,至今都没一个让她各方面都满意的。
苏翼不仅袭了爵位,也一表人才,唯一的污点大概就是曾被流放了几年。不过如今定国公府已经被翻了案,这个污点就不算什么污点。
说起来他还是苏皖的至亲,如果能跟定国公府结亲,凭借景王对苏皖的重视,以后皇上若真想对他们出手,景王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赵冉桐只是表露了这个意思,她婆母就振奋了起来,当晚就给镇国公提了这事,镇国公心底自然也看好这桩亲事,其实不管是镇国公府还是景王府都处在一种危险的境地。
太子若能得到景王和定国公府的支持,自然是如虎添翼。因只剩这一个嫡女了,他又极为疼爱顾茗筱,这才回了一句得茗筱没意见才行。
因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到了截止日期,赵冉桐便有些小兴奋,忍不住道:“茗筱之前就说了,一个月后,她的亲事全凭家人做主,肯定不会有意见的,你这一个月负责做一下苏大哥的工作吧。如果他也没意见,到时就尽快定下,免得拖久了夜长梦多。”
夜长梦多这个词让苏皖不由有些莞尔,如今她最操心的就是苏妍和苏翼的亲事,若真能尽快解决好,她做梦都能笑醒。
偏偏莫羽和大哥没一个好应付的,让他们点头,并不是多容易的事,苏皖只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有她忙的,好在宝宝已经满月了,她也多了不少精力。
两人谈完正事时,宝宝恰好醒了,赵冉桐喜欢孩子,忍不住抱在怀里逗弄了一番,望着宝宝可爱的小脸,她又想起了她流掉的那个孩子,对苏皖道:“你如今儿女双全,也算如意了,桦姐姐最近过得也算不错,唯有我不太顺。”
瞧她神色黯然,苏皖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不是说了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要多想,再等等你总会怀孕的。”
这一年,她跟顾令寒聚少离多,一年的房事还不如之前一个月多,如果还是这种状态,能怀上才怪。
哪怕清楚他处在这个位置,只能全力以赴地帮衬太子,他们一家人才有活路,赵冉桐心中还是有些失落,只觉得他为了公务,连家都不要了。
她神情怅然,瞧着不单单是在为孩子难过,苏皖心中微微动了动,“他最近还是总往外跑?”
赵冉桐点头,他年前为了查私盐的事,在外待了整整四个月,过年时好不容易回来几日,如今又有了旁的事,又离开了京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
苏皖隐隐能猜到一点朝政上的事,如今太子已经成长了起来,皇上只怕少不了行动,楚宴又始终在等一个机会。
苏皖总觉得不会太久了。
毕竟这种人根本不配当皇帝,一个为了坐稳龙椅的人,不惜残害忠臣,葬送无辜战士的性命,这个皇位他能坐久才怪。
近两万战士的性命也始终是楚宴心中的一根刺,他总有拔掉的一天。她也不知为何,虽然会为楚宴担心,却又对他充满了信心,总觉得只要有他在,就算对手是皇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种信任甚至有些盲目。
皇上若是出事,太子必然会登基,到时顾令寒身为他的舅舅,必然会留在京城,帮他适应这种转变,从而保证江山的稳定。
苏皖也不好明着提醒什么,只是道:“应该用不了多久,就无需他外出了。他若始终留在府里,说不准你到时又嫌他烦了。”
赵冉桐倒是想嫌他烦,他人都不回来,她就算想嫌弃他,也寻不到人啊,不过跟苏皖简单聊了聊,她心中的郁闷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大半。
这也是她为何喜欢来找苏皖的原因,每次见见她,心情总能再好一些。恰好楚宴中午有事要忙,不回府吃饭,苏皖便将她们母子留在了王府。
苏宝下课后,就瞧到了绵绵,知道她要留下用午饭时,他眼睛便亮了起来,他朋友并不多,绵绵却是其中之一,哪怕她是个小姑娘,苏宝也不排斥跟她亲近,有时见她一个人呆在一旁,还会主动带她玩。
这会儿瞧到小丫头正好奇地看着妹妹,他便拿起个小布老虎走到了她身旁,对绵绵道:“小曦喜欢各种小玩意,你要想让她跟你玩,可以拿这个来逗她。”
说着就将小老虎递给了绵绵。
孩子们随便抓着一个东西都能玩半天,苏皖也没管他们。
她坐月子时,始终在房内憋着,早想活动活动筋骨了,恰好赵冉桐来了,清楚她也是个小吃货,她便亲自煲了个汤。
她会做的饭菜并不多,但是每一样味道都极好,赵冉桐喝得极为满足,等离开景王府时,早将顾令寒抛之脑后了。
晚上楚宴才回来,想到她从未给他煲过汤,却让赵冉桐尝了先,他心情就有些不爽,回府后,就揪了揪她的脸蛋,“我怎么不知道你会煲汤?”
他话语中浓浓的酸味,苏皖忍不住笑了笑,“我本来就会啊,还是之前跟着母亲学的,王爷若是想喝,改日我也为你煲一次。”
苏皖的娘亲不仅擅长制香,还很喜欢下厨,她身体好的时候,就会给他们做各种好吃的,久而久之,苏皖就学会了几样,不过会的并不多,包饺子也是跟她学的。
楚宴语气中浓浓的不爽,“改日?”
苏皖忍不住有些想笑,“王爷晚上不是已经吃过了?难道还能喝下?若是能喝下,我这就去给你煲。”
楚宴哼了一声,神色这才稍微好了些,他确实已经吃过了,多喝一碗汤而已,还能喝不下?
苏皖只得又给他煲了一份,如愿以偿喝到她亲手做的汤时,他的心情才彻底好转,还夸了句味道不错。
苏皖忍不住笑弯了眉眼,“王爷若喜欢,日日为你煲都行。”
第147章 震惊
苏皖打算将莫羽喊来时,才发现他上次离京竟然一直没回来,眼看距离使者进京仅剩两日,她一颗心紧紧提了起来,“他去哪儿了?不是说忙完通州的事就回来了?”
柳娘道:“原本是回来了,本来都入京了,他又临时离开了,听毛三说他想到处走走再回来。”
苏皖的心顿时凉了一截儿,他短时间内如果无法回京,万一皇上真有给妍妍赐婚的意思,就只能找别人了。
“能联系上他吗?”
瞧她神色凝重,柳娘心中也有些打鼓,“他离开时没说去哪儿,短时间内估计有些难,奴婢让各商号帮忙留意一下吧,若有他的消息,就让他尽快回京。”
苏皖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因为操心妍妍的事,苏皖甚至没功夫去思考大哥的事了,怕柳娘那儿万一寻不到莫羽,她还找楚宴帮了帮忙。
楚宴的七影阁有不少能人,其中便有擅长追踪的,问出莫羽最后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后,他就吩咐了下去,使者抵达的前一晚,楚宴的人才查到莫羽在海津镇。
可惜他反追踪能力极强,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时,他就把人甩掉了,楚宴的人根本没机会将苏皖的信交给他。
苏皖有些无奈,只好让人在海津镇散发了消息,说景王妃得了一种罕见的病,浑身酸软无力,做完月子连路都没法走了,正在高价寻找一名唤莫子白的神医。
子白是莫羽的字,是当初苏皖的爹爹给他取的,知道这个名字的并不多,苏皖只希望莫羽瞧到悬赏时,能尽快回京。
楚宴道:“你别太忧虑,皇上会不会赐婚都不好说,我只是那么一猜,万一真有赐婚的意思,莫羽又没有赶回来,还可以想别的办法,我可以提前跟陆暔说一声。”
陆暔是楚宴的嫡亲表弟,年龄跟苏妍差不多,如今尚未定亲。
苏皖觉得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日一早就是使者们入京的日子,过来朝觐的附属国一共有四个,鞑靼王子因离京最近,是最先抵达的一个,今日是楚宴和太子一起出城迎接的他。
太子年已十八,大抵是母后早逝的缘故,他比寻常人早熟许多,身上丝毫没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他不仅长相跟顾令寒有几分相似,性格也有些像。
下了早朝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就跟楚宴一并出了皇宫,两人皆骑着马,从马上翻身下来时,鞑靼王子还有五里的路程。
迎接使者,自然不好来迟,皇上将迎接的任务派给楚宴未必没有给他添堵的意思,同是兄弟,他自然清楚楚宴最烦等待。
这个时候的楚宴并没有那么不耐烦,将缰绳交给副将后,他就伸了个懒腰,朝茶馆走了去。
城门外不远处这个茶馆已经开了十几年。
见他要离开,自然没人敢劝,陪同的官员不由看了太子一眼,显然想让太子帮着劝一劝。
太子也刚翻身下马,他身材高大,一双腿笔直修长,加之五官硬朗,俨然已经长成了成年男子的模样。
瞧到官员们求助的目光时,他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那笑一闪而过,众人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果然下一刻面前还是太子那张冷峻异常、常年不苟言笑的脸。
太子淡然道:“大家莫急,鞑靼王子还有一段距离才会到。”
话虽如此,景王的不靠谱却一向深入人心,他都能为了王妃辞官,因为喝茶误了时辰,也不是不可能。
说起来,此次迎接鞑靼王子只派太子一人其实足够了。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却让楚宴当了主要负责人,太子再次沦落成了陪衬,若换个小肚鸡肠的,说不得还会嫉恨景王压了他一头。
见太子神色正常,大家又不由想起许多事。
说起来他虽贵为太子,能力也出众,却偏偏不得皇上喜爱,也是倒霉。每次领到的任务要么是极难搞的,要么就是丝毫不出成绩的,亏得他手腕强硬,才硬是厮杀出一条血路。
太子虽然早就习惯了众人的打量,却不代表他喜欢这种满含唏嘘的目光,他沉默一下,出声道:“孤去瞧瞧七皇叔。”
以为他总算想通了,要将楚宴拉回来,众人连忙点头。
太子便在大家的期盼下去了茶馆。
今日使者入京,太子和景王都会出城迎接,出于安全考虑,两旁有不少侍卫把守着,太子经过时,侍卫们皆跪下行了礼。
是以他还未到茶馆,楚宴便知道他也来了,他靠在椅子上,依然是那副懒散的模样,不紧不慢地为自己倒了杯茶。
茶馆里的茶叶比不上贡品,却也是难得的好茶,在这种环境下喝上一杯,依然能品出一丝惬意来。
太子来了后,喊了声皇叔,便撩开衣袍在楚宴对面坐了下来。
他身边的内侍见他竟坐了下去,惊讶地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这地方又小又破,太子又一向怕脏,竟这么坐了下去?他来难道不是想喊景王回去?
他这毫不客气的模样,让楚宴唇边溢出个笑,“来一杯?”
太子点头,见他拎起了壶,才意识到让长辈为自己倒茶,多少有些不合适,他低声道:“谢皇叔招待,我自己来。”
他说着便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接住了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
楚宴又懒洋洋靠在了椅背上,指着桌子中间的水煮花生道:“这个味道不错,你在宫里应该没吃过,可以尝一下。”
太子扫了一眼,见还需要剥皮就没了兴致,虽然没吃过,他也没有尝试的意思,只是瞧了楚宴一眼,淡淡道:“皇叔好雅兴。”
这句话不单单是指他如今的悠闲,更多的说的是他的心态,明明清楚皇上必然不会放过他,他却依然好吃好喝,这个心态不是谁都能有的。
太子有时都觉得自己心理已经足够强大了,却依然会疲倦会意难平,会陷入糟糕的情绪挣脱不出来,甚至会有种身处污泥,无法见到阳光的感觉。
楚宴唇边挑起一抹笑,他并未出声,只是将花生盘又往他这边推了推,太子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拿起一颗,内侍想上来帮忙,太子却拒绝了,让他出去等。
太子默默吃了一颗,拿起第二颗时,却听楚宴道:“味道不错吧?吃起来虽然麻烦,吃到后却很美味,生活不就是这样,麻烦越多,等待你的越会美好。”
太子眼眸微微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他看破了自己的心思,楚宴没再说旁的,他又捡起几颗花生吃了下去,慢悠悠倒了杯水,喝完后,才起身站起来。
路过太子身旁时,他才低声说了一句,“越是关键时候,越要谨慎才行,多余的情绪没有丝毫用处。”
他声音很低,却犹如一把重锤砸在太子心尖,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母后去世时,他躲在七皇叔的住处不愿意离开的场景。
楚宴只年长他几岁,并不会劝人,哪怕在他缩成一团,痛苦至极时,也只是一句话,“好好活下去,多余的情绪没有丝毫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