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选了家当地菜馆， 给顾寅眠发送地址定位。
店内客人不算多。
桑萸挑了临水的二楼桌位，点一壶麦茶。
临近见面，她突然好紧张。
桑萸拿出速写本， 用铅笔整理思绪，以免待会磕巴忘词。
她写得时快时慢，偶尔会停下认真思索。
该问些什么呢？
1、问他与前女友是否保持联系；
2、昨晚为什么要吻她；
3、是出于愧疚和责任感才勉强同她在……
“不是。”身后凭空出现的一只手突然按住她速写本，与此同时，那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幽幽传来。
桑萸怔住。
她手中铅笔倏地从指间坠落。
二楼有微风徐徐送来。
男人一身漆黑休闲冲锋衣，气质英冷隽秀。
他眼睛是漂亮的深琥珀色，眉浓笔挺唇薄，分明是很凌厉深邃的长相，只因眸中那几点笑意，便显得整个人都温软起来。
其余餐桌零星坐了些旅客。
女孩纷纷将目光投落在顾寅眠身上，眸有惊艳。
看了眼白纸上纤秀的汉字，顾寅眠收回手。
拾起地上的美术铅笔，他放回到桑萸面前。
“我刚回答的是第三题。”在对面落座，顾寅眠淡笑着望向小姑娘，“除了前两道题，还有什么想问？今日哥哥心情好，什么都可以回答。”
他说话的气息含着似促狭似打趣的笑意。
又自称哥哥了。
桑萸脸颊像火烧似的，想凿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她在纸上写得虽直白，却不一定要这么问。
不过是梳理逻辑罢了。
桑萸忍住捂脸的冲动，佯装镇定说：“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嗯。”
顾寅眠单手拎起茶壶，往杯中斟茶，轻笑说：“我渴了，先润润喉。”
“……”
“瞪我做什么？”
“我没有。”
“这叫没有？眼睛睁了这么大。”顾寅眠好笑地把大拇指与食指圈成个“O”。
桑萸又羞又恼，点墨般的眸睁得更圆：“我眼睛本来就很大。”
顾寅眠抿了口水，定定看她半晌，认同说：“确实，我们家妹妹的眼睛又圆又灵动，真美。”
桑萸：……
收起散漫的表情，顾寅眠不忍再逗小姑娘。
他知她慌张、不安，甚至害怕。
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不想失去顾家上下。
可对他说放弃就放弃，到底是还没把他放在心上。
“桑萸，我同那位裴小姐不过是多年的同窗关系，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关系。”顾寅眠收起那抹自嘲的笑意，正正经经地看着她说，“我不知道她们打哪得来的错误情报，但棠梨跟我妈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她们一向如此。”
“至于第二个问题……”
他目光深邃，那样不经掩饰地望过来，桑萸心尖忍不住一阵颤栗。
裴云月居然不是他的前女友？原来这一切不过只是场乌龙闹剧？
想起这段时间所有的纠结犹豫与难过，桑萸竟觉得荒唐，十分的荒唐。
“第二个问题还需要回答吗？”
“……”
第二个问题？
桑萸飘远的思绪被拉回来，她恍恍惚惚去看写在纸上的第二行字。
不可置信地睁圆眼睛，桑萸恨不能将纸揉成团，毁尸灭迹。
顾寅眠藏不住眼底的笑意。
小姑娘束手无措的模样，很可爱。
秋阳温柔，像在空中洒了无数细腻的金粉。
顾寅眠簇起眉梢，似有些为难的样子：“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
那就不答了。
桑萸刚想这么说，顾寅眠却忽然开口：“没什么原因，那一刻，我就是想吻你了。”
许久许久的沉默。
直至这顿尴尬的午餐结束，他们都没再说话。
走出小餐馆，顾寅眠打破僵硬，主动问桑萸：“下午准备做什么？”
桑萸埋头答：“写生。”
顾寅眠“哦”了声：“我可以跟着吗？”
桑萸微怔。
“不可以？”
桑萸下意识答：“我们是在上课的。”
顾寅眠笑眼迷人：“哥哥开玩笑呢！你好好上课，我回客栈睡觉。”
桑萸：……
他们沿小巷慢走，两畔屋檐投下一排排阴影。
桑萸偷偷望向身旁安静的男人。
不远万里来到画乡村，却只能孤独地在客栈睡觉吗？
总觉得，好可怜啊。
“你看过电影《侠客》吗？”思索片刻，桑萸伸手指向东南方，“《侠客》有在镜湖取景，电影上映后，镜湖变成旅游胜地，附近也形成了商业圈。那个，我还没给大家买纪念品呢，要不哥哥你先回客栈休息一小时，等我画完作业，我们去镜湖好吗？”
顾寅眠低眉便对上那双水汪汪的杏眸。
她这是在怜惜他？
还真是容易心软的孩子。
顾寅眠对镜湖不感兴趣，但他对小姑娘的主动邀约非常感兴趣。
“一个小时够吗？要不要再多一个小时？”
“不用。”桑萸摇摇头，“我速度还可以，上午已经画完了三幅。”
“真厉害。”慢吞吞的男声说，“枉我以为昨晚的事情多多少少会影响你的效率！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
桑萸假装没听到，指着前方说：“咦，路边居然有卖冰糖葫芦的。”
顾寅眠随她望去，拖长了音调：“想吃糖葫芦？那哥哥去给你买。”
不，她根本没想吃。
片刻后，桑萸握着超长的一串冰糖葫芦，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顾寅眠惩罚别人的方式难道就是强迫喂食吗？
他们不紧不慢走着。
桑萸努力吃着糖葫芦，唇都被染成娇艳的红色。
游人街头，顾寅眠俨然已成一道耀眼的风景线。
他英俊的相貌，高挑的身材，再加上独特的气质，引无数路人侧目回首。
或是在旅游区，女孩们的目光格外肆无忌惮。
憋了半天，桑萸闷声说：“没见你穿过这身衣服。”
顾寅眠不明就里：“除了正装，我就只有这套衣服。”
桑萸：……
“不好看？”
“不好看。”桑萸违背良心说。
“那下次你帮我挑好看的衣服。”
“……”
糖葫芦实在是吃不完了。
桑萸试探地望向顾寅眠：“其实我平常半天画不够三幅画的。”
顾寅眠“哦”了声，不咸不淡的口吻：“你今天状态特别好？”
桑萸还没反应过来，顾寅眠又说：“知道了，哥哥在酒店默默承受着被冤枉的痛苦，你却灵感倍增，一口气画了三幅画。”
“能别一直强调哥哥吗？”桑萸弱弱说。
“是你给我传简讯，让我永远做你哥哥，忘了吗？”
桑萸：……
她明明没有说过永远这个词的。
最近被锁的频率好高啊，无奈，明天十二点如果没解锁，我就想想别的办法吧。
第37章
桑萸停下脚步， 抬眸问顾寅眠：“那你要永远做我哥哥吗？”
顾寅眠跟着止步：“哥哥分很多种， 有一种就很明确的阐释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桑萸疑惑：“哪种？”
顾寅眠轻笑出声：“邓丽君有首歌， 歌名就是答案。”
桑萸：……
“吃不下糖葫芦了？要不你求求我，我帮你吃？”
四周无人，桑萸轻扯顾寅眠袖摆，意思是别闹了行不行？她小声解释说：“我那个， 我上午特别紧张，所以才画那么快的。”
“要见我很紧张？”
“嗯。”
顾寅眠俯首看着小姑娘，抬手摸摸她柔软的发。
小巷远离喧嚣，地面石砖上的树影缓缓地摇曳。
头顶传来男人掌心宽厚的暖意，伴着好闻的草木清香，让桑萸莫名有些心痒。
最后这串还剩大半的糖葫芦，是顾寅眠帮忙吃掉的。
甜度几近爆表。
*
画完下午的功课， 桑萸向负责的黄老师说明事由，请了半天假。
老师笑眯眯允道：“行， 你陪家眷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桑萸：……
家眷什么的， 好像有点暧昧。
桑萸回宿舍时，孙柔居然也在。
她穿浅蓝的裙，蜷曲波浪拉直了，棕色长发柔顺地垂下。
桑萸怔了两秒才回神。
一眼扫去， 这条连衣裙与室友们送她的那条很像，但孙柔的颜色比她那条稍浓些。
“桑萸，我这身打扮好看吗？”孙柔提起裙摆， 在她面前小幅度转了个圈。
鲜少见孙柔这般打扮，桑萸感觉有些怪异。但无疑是美丽的。
“你这样很好看。”
“那我就放了心。”孙柔睨了桑萸的白T恤牛仔裤，还有随便捆起来的马尾，眸中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你怎么突然回宿舍了？”
桑萸找出相机，嘴角弯弯说：“我请了假，下午要陪哥哥去镜湖。”
孙柔长长“哦”了声，拎包便往外走：“祝你们下午愉快，我先出门，再见。”
“再见。”
宿舍有方狭窄落地镜。
桑萸有点犹豫地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寡淡女孩与孙柔的精心装扮形成鲜明对比。
要换身衣服吗？
可她这趟出门都没带裙子。
化妆品也没有带。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桑萸干脆把头发放下来，又从包里找出水晶樱桃发卡，别在发上。
对镜梳理片刻，桑萸终于满意地露出浅笑，就这样吧。
小院与顾寅眠入住的岳柏客栈很近。
步行不到四百米。
桑萸找到顾寅眠时，他站在一棵茂盛的双荚槐下。
那树上缀满灿黄色的花朵，开得极其明媚。花朵下的男人站姿慵懒，深邃目光投向远处。
俊朗如画。
桑萸深吸了口气，朝顾寅眠小跑而去，将要靠近，男人似有所觉地回过头。
那瞬间，花也不及他眸色明艳。
“来了？”顾寅眠目光在她发卡上顿了半秒。
小姑娘头发散开，如墨般的绸缎，衬得她肤色娇嫩白皙，像上好的羊脂玉。
“束发久了头皮会痛。”桑萸多此一举地解释说。
“哦——”男人腔调低沉，尾音很自然的拖长，似含着些漫不经心的慵懒，像一阵暖热的气息扑在耳廓，在人心尖轻轻挠了下。
桑萸好心虚：“我们走吧。”
顾寅眠比桑萸方向感好很多，两人走最近路线抵达镜湖。
桑萸一路都在认真考虑送大家什么礼物才好。
顾寅眠不甚在意的样子：“我看路边卖的钥匙扣就很好。”
桑萸对他的敷衍很不满意。
顾寅眠好笑：“纪念品而已，不用花什么钱。”
桑萸说：“我有钱呀，暑假才做了兼职，还有二哥，他汇给我分红了，所以我要好好给大家挑选礼物，不用考虑钱的问题。”
顾寅眠调侃道：“我们家妹妹可真阔绰大方。”
桑萸：……
说起这个，桑萸觉得自己沾了好多顾以凛的光。
顾家人都好优秀，二哥以后肯定也前途光明，她拿着顾家给的零花钱给二哥投资，怎么算都是顾家亏大了。
顾寅眠被她这番理言论逗笑：“没关系，就当是给你的嫁妆。”
周遭忽然传来高声交谈。
是一对小情侣斗嘴。
桑萸疑心自己是否听错，方才顾寅眠是在说……嫁妆吗？
*
镜湖作为国家文化保护区，被治理得极好，水是碧绿色的，几只黑天鹅偶尔从水面飞过。
湖心搭起长长的桥梁，游人撑着油纸伞行走其中，还有不少穿汉服的漂亮女孩。
微风在水面泛起涟漪，波纹层叠递进。
桑萸心情很好，嘴角始终挂着浅笑。
顾寅眠看着那张明媚的笑颜，心湖也泛起温柔的涟漪。
湖畔人多，桑萸看到好多人都在拍照，她取出相机，想给顾寅眠拍。
顾寅眠不太喜欢面对镜头，但他不忍扫小姑娘的兴。
桑萸拍照技术还行的。
学艺术的在审美方面都颇具灵性。
清风徐来，扬起顾寅眠发梢，阳光如星子缀在他发上。
辽阔的湖面忽地飞来一只黑天鹅，恰巧顾寅眠微仰脖颈，目光追随那只黑天鹅而去。
桑萸捕捉到了这个瞬间。
按下快门的那秒，桑萸的心好似也跟着漏跳了半拍。
她突然好羡慕那只黑天鹅。
能被那般闪耀的目光追随，一定很幸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