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天顾棠梨回家,顾寅眠肯定就顾不上跟她计较啦!
桑萸松了口气。
她把手放进被子里,偷瞄了眼昏暗下男人优越的五官轮廓,侧身躺好。
深夜沉寂,桑萸眼睛刚阖上,背后一双手却猝不及防将她扣入滚烫怀抱。
惊呼出声,桑萸身体有一瞬的失重腾空,下秒,她就像只猫儿般趴在了顾寅眠胸膛。
这个姿势——
桑萸吓得愣住,男人深邃眼睛不知何时睁开,像苍穹下奔腾汹涌的海浪。
装睡吗他?
桑萸脸红得不行,她想翻身下去,腰肢却被他双臂紧紧箍住。
“以后还躲不躲我?”顾寅眠嗓音很低,许是夜深了,听着尤为性感。
桑萸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怎么能装睡呢?”
顾寅眠顿了顿,说:“我没有装睡,我只是在床上,守株待兔。”
“……”
窗外圆月散发出皎洁的光芒,卧房散落一地旖旎。
星子害羞地藏在云后,好久好久才试探着钻出脑袋来。
桑萸第二天上学是一路在车上睡过去的。
她真的好困好累啊。
车停在锦美校门,顾寅眠把温热的早餐递给她:“记得吃完再上课。”
桑萸接过豆浆与蛋饼,她一双眸子因倦意生出几分水光,眼尾微微下垂,看起来娇弱又可怜。
顾寅眠顿时生出好几分恻隐之心,语气却挺严肃:“以后这些事不要瞒着我,否则——”
还否则?桑萸掀起鸦羽般的睫毛,委屈地望着神采奕奕神清气爽的男人。
凭什么?明明昨晚他们都是一样的晚睡呀。
凭什么顾寅眠一点儿都不受影响,而她则像漏了气的皮球似的呢?
小姑娘杏眼如小鹿,直撞心扉。
顾寅眠对昨晚的事多少有些心怀歉意,他用掌心揉揉她头:“要不,今天请假?我带你去公司睡?”
桑萸:“……”
桑萸很坚决地下车。
她背着书包没有回头地走进校园,徒留给顾寅眠一抹倔强的背影。
去公司睡?
亏他说得出来。
就算丢人,她也不能丢到公司啊!
*
傍晚桑萸同顾寅眠到家时,顾棠梨已坐在沙发上。
顾棠梨新剪了发型,造型偏复古,妆容精致。
乍看,真的很像八/九十年代风姿绰约的香港女明星,尤其抬眸时的那一刹风华,若是放映在大荧幕,一定迷死好多人。
晚八点整,除去顾老爷子,顾廷尉夫妇、顾二公子顾以凛,都在顾寅眠的通知下聚集在客厅。
即刻举行家庭会议。
当事人顾棠梨不予计票,剩余五人,关于顾棠梨做演员这件事进行投票。
顾廷尉夫妇与顾二公子完全是懵圈的状态。
什么娱乐圈?什么演员?
桑萸只好把事情原委简单说了下。
顾以凛当即起身,瞪向顾棠梨:“疯了吧你?家里哪次不是任由你折腾?但这次绝对不行,你就非得去娱乐圈胡闹?”
顾棠梨看来已做好心理准备,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和顾以凛吵,她语气很平静:“我没胡闹,我就是想把这个当成一份职业。”
顾以凛哼了声:“你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家里没钱了还是背债了?非得要你上赶着去陪笑卖脸?”
顾棠梨怒目:“你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
顾以凛冷笑:“难听?你是千金大小姐当惯了,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龌龊。”
顾棠梨终是忍不住了:“你才捣鼓那破工作室几天,你就有资格教训我了?”
……
很好,顾寅眠都还没开口,他们就快吵翻天。
桑萸望着争执中的龙凤胎,简直头疼。
顾廷尉与苏小灿面面相觑。
身为父母,他们要考量的很多。
顾廷尉蹙眉打断兄妹两的争执:“小点声,你们是想把爷爷也吵下来吗?”
顾以凛顾棠梨同时噤声,他们不肯服输地别过头,坚决不看对方。
“投票。”缄默中,顾寅眠低沉的嗓音淡淡响起,他面容毫无波澜,语气有股不容置疑的味道,“我反对。”
顾以凛像是找到同盟,立刻把手高高举起:“我同大哥一样,坚决反对。”
顾廷尉看了眼气鼓鼓的女儿,纠结半晌,狠下心说:“棠梨抱歉,爸爸不赞同,你要是觉得无趣,我们送你去留学怎么样?”
顾棠梨:“……”
忍着鼻酸,顾棠梨侧眸望向苏小灿:“妈你呢?”
苏小灿犹豫片刻,垂眉避开女儿的眼神:“我弃票。”
气氛漫长的凝滞。
顾棠梨攥紧双手,她缓慢地看了眼众人,红唇轻扯,嗤笑说:“你们都觉得我不配追求自己的人生对不对?你们就觉得我只能当一辈子寄生虫对不对?我知道了,你们都瞧不上我不相信我。”
收回失望的眼神,顾棠梨猛地转身。
蹬蹬蹬,她迅速爬上旋转楼梯,红裙仿佛开成一朵娇艳的花,然后消失在尽头。
空气归于沉寂。
客厅没人开口。
桑萸难受地垂下眉眼,为什么人争吵生气时,总要说那么多伤害彼此的话呢?明明大家都是为了顾棠梨好,明明棠梨知道大家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
闭了闭眼,桑萸鼓起勇气,小声打破缄默:“我赞同棠棠的想法。”
尽管只有这一票,但她的心声或许不该被忽视。
桑萸不敢抬头去看他们,她努力坚持立场:“自己的路,总要自己去走的,为什么要打着为棠棠好的旗帜去控制安排她呢?就算这条路走不通,等撞到南墙,棠棠她自己就会退回来的,她不是不知分寸的年纪,所以,这次我想站在她那边。”
夜色浓黑,桑萸一席话出口,氛围似乎更僵硬了。
桑萸再坐不下去,她窘迫地起身:“我先上楼去陪棠棠。”
语罢,步伐匆促地离开这儿。
客厅仍是静默。
须臾,苏小灿抬起堆满复杂的眸,望着他们道:“桑桑说的也有道理。”
顾以凛仍在气头上:“那圈子现在乱成什么样儿,她们两个小姑娘懂什么?”他绕过沙发,又对静坐不语的顾寅眠说,“大哥,你管好你老婆行不行?”
顾寅眠淡淡看向顾以凛,薄唇微启:“我老婆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
顾以凛简直醉了。
老婆奴吗?前一秒他还明确反对来着。
顾以凛没好气问:“所以你要临时倒戈?任由棠丫头胡闹?”
顾寅眠否认:“并不。”但至少可以稍微改变策略,用更合适的方法改变顾棠梨的心意,而非强迫命令。
*
夜风拂动浅黄色纱帘,桑萸望着倚在窗框边的顾棠梨,不知该怎么出言安慰。
此时好多话都多余。
她自然不能在这个关卡替顾家人说话,大概,顾棠梨现在只需要一个坚定站在她身边的人吧!
桑萸九点多回到她与顾寅眠的新房。
她翻找出睡衣,刚从床榻抱起枕头,便迎面撞上进屋的顾寅眠。
两人目光在半空相遇,桑萸主动错开,嘀咕说:“我今晚不跟你睡了。”
顾寅眠定定瞅着她,不咸不淡嗯了声。
男人从她身侧经过。
身上散发出浅浅的冷意。
顾寅眠褪下墨色西装,开始解颈间的衬衫纽扣。
桑萸原地站了会儿,她本是要出去的,这会儿莫名有些不舒服,就很憋闷。
顾寅眠是这个家的“定海神针”。
可以说,他几乎拥有一票否决权。经他认可的事,其余人陆续也会同意。
果然,棠棠这件事还是得从他身上寻找解决办法吗?
桑萸不着急离开了,她抱着睡衣和枕头走到顾寅眠身前,抬眸看他深邃无波的眼睛:“棠棠的事情,我们谈谈吧。”
顾寅眠动作顿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正好停在胸膛处。
桑萸红着脸转头,赧然说:“你先把衣服穿好呀,我们谈正事的。”
顾寅眠:“……”
抱着睡衣和枕头,与他谈正事?
他怎么瞧着,特别像自荐枕席?
没有打趣容易脸红的小姑娘,顾寅眠挑眉坐在床边,一粒一粒,慢吞吞把解掉的扣子重新扣好。
桑萸嫌他动作慢,简直都想亲自上手了。
眸底笑意一闪而过,顾寅眠看着小姑娘:“你先说?”
桑萸清咳两声,抱着睡衣枕头在房间胡乱走了几步,斟酌着言语,小心翼翼说:“我知道你们害怕棠棠受欺负,可每个圈子都有这样那样不好的事情,你和二哥怎么都一样呀,你们是专门筑造象牙塔的吗?把喜欢的人装进去,装一辈子就好了吗?”
“……”
顾寅眠不知是开玩笑还是什么,他若有深意说:“要有这样的象牙塔,我肯定把你装进去。”
桑萸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顾寅眠正色道:“我知道你意思,但棠梨性格不像你。指不定这又是她的临时起意,你同她关系好,她愿意听你话,你帮我劝劝她,若是她有别的想法,我会支持她,但这件事不行。”
桑萸不懂:“为什么的别的想法行,唯独这个想法不行?你究竟是担心她,还是想控制她?”
顾寅眠面色凝住,眸子逐渐变得幽暗。
桑萸自知说得过分了些,可她不知怎的,竟不想在这个关头认错。
目目相触,桑萸硬撑着没有矮下气场。
恃宠生娇吗?
她不知道。
面对顾寅眠,她确实不再是从前怯懦的模样。
“你不能这样的,不能仗着关爱,便不尊重她,或者掌控她。”桑萸一鼓作气,把心底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棠棠也是独立的个体呀!她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人生,你能替她全部做主吗?”
顾寅眠静静望着杏眸圆润的小姑娘,语气有股说不出的淡漠:“原来你这么想?”
桑萸粉唇嗫嚅,想解释,最终却没出声。
顾寅眠一声短促轻笑,他嘴角弯起的弧度有点凉,语气似有些意有所指:“你觉得我也是在控制你?”
桑萸纠正他:“我们在聊棠棠的事。”
没错,他们确实是在讨论顾棠梨。顾寅眠望向黑漆漆的落地窗外,天边有星点若隐若现。不知为何,他心口突然被什么刺了下,痛意在胸口蔓延,深入骨髓。
其实,他确实是在掌控桑萸。
这桩婚姻,或许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他沉溺在粉饰的美好里,经常忘记他曾经的那份卑劣。
“我想静静。”顾寅眠眉宇间尽是疲惫与黯然,“你先去棠梨那儿吧。”
“……”
桑萸愕然地怔在原地,眼眶开始泛红。
看着男人无情的背影,桑萸委委屈屈抱着睡衣枕头走出房间。
这也是她的卧室呀!
顾寅眠凭什么赶她离开?
他想静静,他自己出去啊!
桑萸倚在廊道冰冷的墙面,完全忘记她原本就是要离开房间的。
把下巴埋进柔软的白色软枕里,桑萸吸了吸鼻子。
顾寅眠真的好过分,她好好同他商量,他却欺负人。
额头好像贴上了被顾寅眠“赶出房间”的悲伤buff,桑萸蔫蔫走进顾棠梨的卧房,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躺到床上,久久无言。
许久,顾棠梨才察觉桑萸的情绪不好:“怎么了?大哥骂你了?”
桑萸不愿顾棠梨替她抱屈,摇摇头,说没有。
但那天生微微翘起的鼻尖红通通的,摆明一副才被欺凌过的可怜模样。
顾棠梨好抱歉:“对不起呀,我明明知道大哥那人嫌狗憎的坏脾气,还拉你给我垫背,连累你了。”
桑萸忍不住替顾寅眠辩解:“你知道他还是为了你好的。”
顾棠梨:“但你也知道,别人的‘为你好’,如果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便算不得好了。”
桑萸知道棠棠说得都对。
捞起小熊抱在怀里,她睫毛在灯下扑闪,尽管如此,桑萸还是不由自主站在顾寅眠的角度,为他说话:“可这些年,他一直都在照顾你们呀,比起爸妈和爷爷,他才是看着你们长大的那个人。所以,棠棠,你能不能看在他为你们、为这个家牺牲那么多的份上,哪怕在气头上,也别对他说太重的话?”
顾棠梨轻哼了声,拿手指戳了戳桑萸额头:“桑桑,你现在不愧是名副其实的顾太太!处处替你家老公说话。”
桑萸咕哝了句没有,脸颊却是臊得红透了。
两人又聊了半个多钟头。
顾棠梨是打定主意不妥协,坚持走她想走的路了。
台灯熄灭,空间陷入昏暗。
桑萸侧躺在床榻,她睁大眼睛望向窗外,怎么都睡不着觉。
顾寅眠这时在做什么呢?
说不定他早就进入梦乡了吧。
好生气哦!
他那么冷漠地叫她离开卧房,她却在棠棠面前努力替他解释为他说话,想想都好委屈。
枕边静谧。
想必顾棠梨已经入睡。
桑萸辗转翻身,赌气地想,她明天也不要回他们卧房睡,后天也不要,大后天也不要。
除非——
除非顾寅眠求求她。
过了会,桑萸又想,顾寅眠怎么可能会求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