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钮度也在加班加点地兑现承诺——今年之前带司零回香港。偶尔得闲的周末,他便带她出去度假,往南去非洲原野上看猛兽扑食,往北到芬兰深山里观赏极光,往西去西班牙海域深潜……
HERO第一批无人机正式在南亚服役的时候,当局官员请钮度共赴宴席。钮度顺理成章打开后续合作的通道,听说他计划将区块链引入能源产业,官员们都很乐意为他寻求好合作。
所以,在钮度向钮鸿元提起此事时搬出“已同相关要员接洽过,他们希望我早日落实”,即便是周杏儿也不好明着出言阻拦。
或许直到这一刻,钮辰才真正意识到,钮度的野心有多大。香港和南亚两块腹地同时开炮,他究竟是何时拉拢来这么多人力财力?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天一也在暗流涌动,董事局那些见风使舵的老家伙们重新站队。这里面陈安德功劳不小,他够舍得在一切可能的时候为钮度说话,如果说此前的一切都是潜心磨剑,那么现在,是时候让剑出鞘了。
以色列入冬之前,董事局传来了调任令——要钮度回港任天一执行董事,及其他几家公司的副主席或董事。
当晚,别墅里第一次高调热闹地办起了派对,此前无论签下多重要的合同,他们都没有过庆祝。
私事一帆风顺,司零也不忘公事——和钮度有关的全是私事,和正义有关的是公事。
她一直在跟进杨教授的消息,几个月前杨教授租下了一间场地挂牌做生物研究所,手续合规合矩,不少同学都去过,即便是存在不少PW19——哪怕是再危险的物质,对于一个科研人员来说也完全合理。
别人不知道,他们却很清楚,这说明杨教授已经找到了PW19的投资方。
这是近来不知第几次司零和肖瀚在别墅里开会了。
肖瀚进门时,注意到司零穿上了毛绒袜子,现在气温不过十五度左右,在北京她甚至还会穿裙子。“别看了,”司零窝进沙发里,盘腿把脚丫藏起来,“钮度逼我穿的。”
“你生病之后确实有点畏寒,他是对的。”肖瀚在她身边坐下。
司零打开笔记本,边敲边说:“前段时间公司的事太多,有件事我一直没工夫做,我之前看杨教授的论文都是逮哪看哪儿,最近试着按照时间线把他的论文都看了一遍……”
肖瀚问:“有什么发现吗?”
“杨教授做了不少宏观研究,他的立场比较悲观,认为地球生物在以一种不可控的速度遭到破坏。还有,他认为科学的大厦越盖越高,人一生可用于身体力行地探索的时间却固化不变,这对人类突破学科认知极限非常不利。”
看似无关的两件事,可肖瀚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并到一起。
“我觉得我的猜测过于大胆,”但司零还是不得不说,“以PW19的前科来看,杨老师可能想研制出一种增强脑力的药物;如果联系到动植物,他可能也想能让动植物增强活力,可以在恶劣的生态环境下更长久地生存……”
“胡扯!”肖瀚皱紧眉头,“这会让人类和自然失衡,到时候更不可控。”
“可是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释了,”司零也很头痛,她眼带不安地看肖瀚,“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必须尽快阻止杨老师。”
“你想怎么做?”
“现在根本不可能报警,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杨老师要想一个说法掩盖他的研究简直轻而易举,”司零看向别处,迟了一阵才继续说,“还有……我的私心也并不希望他被曝光坐牢,他本意并不坏……”
肖瀚理解她:“但他选择的方法错了。”
片刻的沉默后,肖瀚说:“实在不行只能走下策,找个时间我们到他那儿去,你设法引开他,我来搜他的电脑。”
司零都没心思诧异他会这么说了,而且也不打算反对:“要真的这么干,只能成功,一旦被发现,我们绝没有再接近他的机会。”
“那你想个好理由,我们做好准备再去。”
“其实这件事,言炬去最合适,他明年春天才从杨老师那里毕业,”司零慎重地说,“我会再找他商量。”
“好。”
司零缓缓阖上电脑,若有所思:“我总觉得,我忽略了什么细节……”她眼神一定,说:“杨教授是什么时候起不再联系投资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组建新的研究所的?”
肖瀚答:“八月底九月初。”
“八月底九月初……”最近大事实在不少,她需要时间排查,“八月钮度刚签了无人机合作,钮辰因为周乔伊的事被免职,钮辰也开始做区块链……到底还有什么事?”
“还有叶佐电脑资料被孟建宪盗了。”肖瀚纯属提起来再多一个骂孟建宪的机会。
司零猛地看向他。肖瀚用一秒钟领会了她的意思:“那些资料里确实包含了杨教授的事,但我不觉得那是钮辰会注意的事,同样都是生物医疗领域,显然基金会下的公司才是钮度的重点对象。”
“而且,”肖瀚继续说,“你看看现在天一什么情况,钮辰最棘手的应该是怎么巩固自己的地位,杨教授这种危险的项目,他怎么会这么愚蠢惹祸上身?”
司零半垂下眼:“确实不合理。”
“我知道你着急,你马上就要跟着钮度回香港,接着我们这些人他也会慢慢调回去,”肖瀚沉着气宽慰她,“着急易乱,就算你不在,我也会把这件事负责好。”
……
钮度最近都加班到很晚,就算回来得早,也是抱着电脑办公。
他刚一进门就接到杨琪曼视频电话,杨琪曼兴冲冲地告诉他房间都打扫干净了,随时等他回来。他无奈地说:“妈妈,我还有司零,回港以后我就不住家里了。”
挂下电话一抬眼,他的小朋友穿着浴袍站在边上看他。她都听见了,拔腿冲过去扑进他怀里,扑闪着大眼睛问他:“回香港之后我们可以单独住在外面?真的吗?你要跟我单独住在外面?”
钮度轻敲她额头:“不然呢?”
“天哎——我就要和男朋友在家长眼皮底下同居了!”她笑得好天真。
“你爸爸和我妈妈一直都知道我们住一起啊。”
“那不一样,在外面,我们就像两个偷偷在外面租房的大学生,回到家里就不一样了!”司零搂住钮度的脖子,又叹,“天哎……”
钮度宠溺地由她在他怀里打滚。在他肩头,司零渐渐敛起嘴角:“好想早点和你过上那样的生活啊……”
他说:“下周不够快?那我们再提前两天走?”
司零无神地说:“钮度,我下周可能不能跟你回香港了。”
钮度立即拉她到前面,问:“怎么了?”
“杨教授的事有了新进展,我必须留下来查清楚。”司零把今天和肖瀚的谈话告诉了他。
钮度眉头紧锁:“我也不认为是钮辰,我想不到他有什么动机。”
“无论和他有没有关系,这件事我都要查清楚,”司零说,“于私,杨老师终究是我的授业恩师,我不想他做错事;于公……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组建CR吗?以前我总想着自己的事,爸爸就说我太自私,我不该做最普通毕业拿着文凭找工作的人,应该心系民族和社会……”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全力支持你,”哪怕是说正事,钮度也用哄小孩的语气,抵住她的额头说,“我知道现在对你来说,我才是私事。”
司零笑起来:“那你同意了?”
钮度最后一个条件:“我把叶佐留在这里,你去哪里都要告诉他。”
“是谁昨天才说,让人家和女朋友分开这么久怪不好意思的,要尽快让他回去的?”
“那又是谁今天逼我不得不假公济私了?”
两人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钮度说:“后面我还会再过来的,我不是完全放心,有几个项目需要花点精力去跟进的。”
司零一笑:“你知道吗,待在这个国家,有时候真的让我学到不少。”
“说说看?”
司零站了起来,绕着他周身踱步,慢慢道来:“以色列全民兵役,高级指挥官的人数却很少很少,底层士兵拥有很高的主动权和话语权……你知道为什么吗?”
钮度顺着她的思路认真想:“宿敌环伺,四面楚歌,冲突和战争不知道几时就会来,士兵自己做决定,就不需要层层繁琐的指令手续?”
“对,他们很讲究随机应变,将官坐在指挥室对着沙盘发号施令,有时真的比不上前线士兵的临场应变更能抓住战争的关键。所以——”司零从身后靠住他的肩,“试试看充分放手,相信下属?”
钮度将她拉回来,嘴唇压下来了,司零想起来还有话要说。她轻轻推他,在他不悦的注视下开口:“我之前告诉过你,钮辰让一个女助理到曾广杰身边盯梢,对吧?”
“对。”
“我也告诉你了她之前爱慕钮辰,被钮辰调到很远的地方,是不是?”
“嗯,怎么了?”
“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突然想到……”司零往他怀里一窝,“这和我以为的不太一样,我以为钮辰会很欢迎投怀送抱,他不是隔三差五传绯闻吗?”
钮度笑了笑,似乎没想到她会关注这个:“我也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但或许有人和他传绯闻是各取所需,一旦投入真感情,反而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所以,你也是变相觉得,他没有随便玩弄女人的感情咯?”
钮度慎重地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司零挑挑眉:“看起来你有八卦要跟我分享。”
他故意模仿狗仔的口气:“嗯,确实是独家猛料。”
“说说看?”
“钮辰之前有过一个女朋友,大概是我还在读本科的时候,那女孩是普通人,真的很普通,父亲开出租车的。”
司零惊愕地打断他:“……还真的有这种剧情啊?”
钮度继续说:“钮辰很爱她,想跟她结婚,你应该想得到,爸爸和周太都不可能同意。后来钮辰不知道为什么妥协了,家里人想把女孩送到美国分开他们,可是后来不久女孩就出车祸去世了。”
“——啊?”司零目瞪口呆,“我……我该说点什么好?”
“这件事被家里当做丑闻压了下来,我也是后来才偶然知道的,听说钮辰就是从那之后性情大变。”
“你不会告诉我,他之所以到现在还不结婚,是因为放不下那个女孩?”
钮度淡淡一笑,不予置评。
温存之后,钮度发现了他的小朋友在走神。天气冷了,他不想她着凉,让她穿上衣服再睡。他帮她系扣子的时候问:“想什么呢小朋友?”
司零说实话:“在想……如果你爸爸妈妈也不同意我们,你会怎么办?”
“傻瓜,妈妈多喜欢你,你又不是没看见。”
“你认真一点,”司零微噘嘴,“我不是无理取闹,是突然才发现,原来这种事真的离我这么近,你真的是高门大户……”
钮度仍旧觉得好笑:“如果他们不同意,就说到他们同意为止。”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就要抱着她躺下来。
“如果怎么都说不动呢?如果他们威胁你,要我还是要天一呢?”司零知道自己很矫情,她最近爱极了这样给他送命题。
毫不犹豫地回答那一定是哄骗你的渣男,钮度先是一笑,说:“你以为我真的贪恋家里的产业吗?讲得不客气一点,我可以自己从零开始做到天一今天的地位,所以——”他压了压心口上她的手,“你最重要。”
司零还没开口,他又补充:“但我的确贪心,想要亲情和爱情平衡。我不知道钮辰用了多久决定妥协,如果是我,会一直等到说服父母。”
她终于安心说:“该睡觉啦。”
……
钮度走的第一天,司零觉得自己的世界塌了一半。明明他几乎没带什么行李,衣服鞋子样样原封不动,她却觉得屋里空空如也。
还好有一个陪着她一起难过的法耶:“先生一走,你也要走了吧?哦……我真不愿看到那一天,我会难过得觉得无处可去的。”
“也挺好的呀,”司零翘起下巴,“至少现在我可以随便插红绣球,不用怕他不喜欢了。”
“哦,我看,你是怕看到蓝绣球会想他。”
司零笑了。她们并肩坐在阶梯上,司零问她:“你呢?如果我们都走了,你要做什么?”
“原本来这工作是因为我一辈子也买不起特拉维夫的别墅,想体验看看住进来是什么感觉,”法耶往后一仰,伸了个懒腰,“之后啊,体验也体验过了,该回乡下去了。”
司零认真地说:“法耶,你一定要来中国玩,费用钮度包了。”
如果不是后半句话,法耶一定在感动落泪:“雪莉,你真是无时无刻在占先生便宜。”
钮度还在飞机上,陈安德突然来了电话:“司零,阿星刚刚发现一件事,她联系不到钮度,所以只好告诉我。”
司零眼色骤变:“什么事?”
“她刚准备出国度假,在机场看到钮辰一个手下准备登机去以色列,航班是以航LY076,按照那边是今天晚上八点多到,”陈安德不会漏掉需要的信息,“皮肤偏黑,穿棕色皮夹黑色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