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下意识退了半步,同时颔首:“先生。”
钮度招呼道:“进来吧。”
公司的人都习惯了他的温平易近,两个姑娘都没什么顾虑,同他一起搭电梯下楼。其中一个问候道:“先生下去吃饭?”
“嗯,”钮度接着问,“对食堂有没有什么意见?”
“怎么会?我们食堂已经是整个中环最便宜最好吃的了,”虽然是实话,为避免他觉得恭维,女生又补充,“以后要是有意见,我再去找先生提。”
钮度浅笑道:“好。”
食堂到了,钮度却不动,两个姑娘会意地向他道别,走出电梯。电梯门一关上,两人就开始八卦:“肯定又是带女朋友出去吃饭啦。”
“你猜他们都去吃什么?怀石料理?帝王蟹?鱼子酱?”
“人家哪里是为了吃饭,是为了陪女朋友吃饭啦。”
“一起出去吃饭还要分开走,我都想求他们两个高调一点,我们爱看啊!”
杨琪曼突然来了电话,钮度走出电梯,看着左右都不见头的地下停车场,确定方向之后才接起来:“喂?妈妈?”
杨琪曼热切地问:“阿度,今天曾妈煮了你最爱的海鲜粥,回不回家里吃饭?”
钮度惭愧地哄道:“妈妈,我就在公司吃,吃完还要回来做事,粥你自己多喝一点。”
“唉,你从国外回来半年了,一直都这么忙,家都不得空回几趟。”
“妈妈,我周末尽量回去陪你。”
“你呢妈妈看了三十年多少也腻,要多带小零回来才真,要不然她都快不记得我这个婆婆长什么样了!”
钮度笑了:“好了妈妈,我知道了,这周末一定。”
钮度挂下电话,刚好找到车位,副驾上一位大美人已恭候多时。司零不用猜便说:“笑得这么开心,阿姨给你打电话了?”
“是啊,催我多带你回家吃饭,’要不然她都快不记得我这个婆婆长什么样了’!”钮度学着杨琪曼的口吻,逗笑了司零。
系上安全带,发动引擎,车子开出地面,穿梭于市井之间将近半个钟,就只为了寻一碗味道最老最正的云团面。
“老板,来……”
“两碗云吞面,”老板笑盈盈地帮钮度补全了话,“又开了多久的车过来?够给我面子。”
钮度从皮夹里取钱,笑言:“就算你搬到全港最远的地方,我也一定过去。”
老板并不认得钮度,只是看他贵气考究,猜测他一定从海港对岸来。老板就是这片街区人们的缩影,藏在香港最平凡的街巷中,不关心海对岸那些光可鉴人的楼盘里活着什么样的人,那属于另一个世界。他们每天计较着几块钱的水电费,从中攒出供养孩子读书的费用,或许到了那时,他们才有机会听孩子讲起海对岸的生活。
钮度很喜欢带司零偶尔来这里吃饭,没人关心也没人在乎他是谁,甚至会遇上几个烂仔粗鄙地骂两句脏话。云巅之上待久了,偶尔受受气好像也不错。对此,司零嘲笑过他。
唯一让他受不了的,是有人会对司零吹口哨。
“明天去南亚出差,我要陪爸爸两天,”钮度和司零在角落里相对而坐,“周五就回来,答应了妈妈周五带你回家吃饭。”
“陈安德也去吗?”司零问。
“当然少不了他,放心。”
钮度成功将区块链技术引入南亚能源产业,最近常过去办事。不久前钮鸿元全面审视了他的成绩,将部分产业转入他名下,又一连擢升了他数个头衔,让他更有地方大展拳脚。
天一内部都在猜老爷子要重新洗牌,毕竟眼下看来,两位太子已是平分秋色了。
叶佐呢,前不久刚被钮度调回香港,终于得以与女友团聚。接替他的是父母痊愈出院、归来报恩的田浩宇——钮度没有提一句要求,全然由他自愿。
后来,司零不得不承认:“我现在终于明白,叶佐、田浩宇他们和你的关系,为什么比我和陈安德的关系紧密了。”
要说司零和钮度在用人方式上有何不同,司零就像一个以优厚待遇吸引到各路英才的老板,而钮度——他是一个愿意与你生死与共的将军,让无数将士心甘情愿臣服在他麾下。
而司零,挂职的虽然是钮度助理,但他将很多项目交给她负责,她不必回回陪同他出差。尤其是太阳生科,钮度几乎交由她全权打理,这样一来,她便有正当机会偶尔去以色列了。
面终于好了,两人吃得慢条斯理,好像都忘了一会儿还要回去加班。吃饭是他们为数不多可以消磨的时间,哪怕是聊今天的汤怎么咸了这样的事,都特别恣意快乐。
在这里,他们只是钮度和司零,只是一对下了班来吃饭的普通情侣;一走进那个钢筋水泥筑成的“鸟笼”里,他们就变成了钮先生和司小姐,上级和下属。
“这样偶尔偷懒,好像拥有了两种生活的感觉,也不错。”司零这样对他说。
八点之前,他们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乘电梯飞回鸟笼,变回钮先生和司小姐。
司零踩着七公分的细跟鞋,优雅自若地穿过长廊,随钮度进了办公室。
“——呀!”她突然记起什么重要的事,“今天东京奥运会门票开始报名申请,我得赶紧填表!”她小跑到钮度办公桌后一屁股坐下,打开他的电脑——整个天一只有她有敢坐到这里的本事。
钮度也走了过来,熟稔地从底下取出一双平底鞋,单膝跪地给司零换上。
——有人敲门,司零想收回脚,钮度却不在意。进来的是钮言炬,见到钮度屈膝给司零换鞋,他早见怪不怪了,但还是站远一些给小叔面子。
钮度抬头问他:“什么事?”
钮言炬像个乖巧的学生:“报表上有不太懂的地方,找你讨教。”
钮度耐心帮小朋友穿好鞋才起身。司零懂事地拉住他:“好了好了,你们过来这里说话,我到沙发去坐。”
司零刚坐下就听见钮度说:“这方面的业务你二叔更了解,怎么不去问他?”
钮度教导过钮言炬,不要在公司里明显和他走得太近,至少要在他和钮辰之间平衡一些。钮言炬说实话:“我刚刚上去过了,二叔今天不在公司。”
钮度这才肯帮他看。说钮辰更了解不过是一个说法,整个天一哪里还有他不掌握的呢?
钮言炬一点就通,还很会四两拨千斤,钮度都不用费太多口舌。司零在一边赞:“言炬毕业回公司短短三个多月就基本都能上手了,大家都夸你是天才呢。”
“你就故意笑话我吧,”钮言炬白了她一眼,“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去年一整年在以色列,都是小叔在教我?”
她这时倒想起讨功劳:“喂?我和蕙子也有功劳的好不好?”
钮言炬不理她了,继续与钮度讲话。
OK,你们叔侄俩说话,我找我妹去。司零又换回了高跟鞋,大步流星地迈出办公室找朱蕙子。他们春季毕业后双双回到香港,天孙的待遇自然无可比拟,老爷子直接给他股权让他进董事局,这是两个叔叔和他爸爸都未有的待遇。
最可怕的是,某些人比你会投胎,出生在你的人生终点,还比你努力——钮言炬几乎是披星戴月地工作,只为让自己早日配得上坐着的董事局一席。
从前被狗仔追车时兴奋不已的朱格格,现在竟然最怕让人发现她和钮言炬的关系。钮言炬让她做助理她不做,老老实实坐在财务部的工位。
人多不便聊天,司零在办公室冲了咖啡,邀朱蕙子上来。
朱蕙子还没坐下就问:“他在里面跟先生说话?”
司零点头,她便又抬了眼,即便一墙之隔什么也看不见。然后她问:“你明天跟先生一起去南亚吗?”
“我不去,”司零叠起双腿,“我手上活儿多着,陈安德陪他去就行了。”
“你呀……”朱蕙子略严肃地凑近她,“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外面现在有多少女人盯着先生,上次我跟你说的你都忘了?上次他出差,有个女的都直接到床上等他了……”
“我知道啊,他回来跟我说了,我让他自己看着办,他就去跪了一小时搓衣板。”司零闲闲地喝着咖啡。
“就算他老实,可是这种事一次就够了,多了你不烦啊?”朱蕙子又无奈又着急,“看着点总不会错。”
“有机会却不犯错,这才是我要的爱情。”司零放下咖啡,往后一靠,细长的双腿交叠,整个身材成一道窈窕的S型。她很干脆:“不过我向你保证,如果他做错事,我会走得比他快。”
她的眼神提醒了朱蕙子,司娘娘哪是会让自己受气的女人?朱蕙子又说:“那至少该宣誓一下主权吧?你知不知道你低调得公司女同事都看不下去了,巴不得哪天狗仔把你们曝光。”
司零的笑容多了几分温婉:“谢谢你啦。我的确很多时候都有一种想向全世界炫耀他的冲动,尤其是在我发现他更爱我了的时候。是,他比以前更爱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朱蕙子用眼神询问。
“现在的我才是他最喜欢的样子,比如——我以前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坐着。”她现在的坐姿——少了读书时的随性,换成了更为端庄的淡然自若,总之,十足的女人味。司零继续说:“你理解吗?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想要这样的女人,可是他还是爱上了我,只是因为是我,所以他可以不顾什么类型什么条件,直到我现在变成了他真正最想要的女人。”
“就像——你喜欢一个男演员,他演古装演学生演医生你都爱看,但有一天你看了他演的警察,那个时候你才发现,原来你最喜欢的是警察这种类型的角色,而正好又是他演,你简直要喜欢到疯了。现在的我对钮度来说,就是这样。”
“我懂啦,”朱蕙子会心地握住她的手,“女人的感觉是最准的,如果你觉得他越来越爱你,他就一定是。”
司零哼了一声:“你都不知道,有一段时间——好吧,上个月,他疯狂到想跟我玩办公室play。”
“难道你们没有?我才不信,他办公室里是有床的。”
“好吧……是有过,”司零承认得毫不脸红,“得到晚上关灯的时候,全景落地窗……我总觉得会有人在看。”
朱蕙子挑眉:“哦嚯,可是男人却很享受这种刺激的感觉。”
司零也挑眉:“听起来,你很有体会?”
朱蕙子就这样把自己暴露了。
费励突然来了电话。他和司零通话开头都是互损,可很快司零敛起了嘴角,朱蕙子便会意地起身离开。费励说:“刚得到消息,杨教授实验室那边开始解散人手,看样子实验已经有结果了。”
关于杨教授对PW19的研究,半年来司零、费励和肖瀚轮番值守,得到的消息却十分有限,只在每当像现在这样——取得阶段性进展时窥得一二。这大半年来杨教授一切如常,上班生活照旧,研究所也没任何特别戒严引人怀疑,如同其他所有研究所一般低调不起眼。他们终于明白,这便是杨教授的战术,越是如常,就越找不出漏洞。
他们推测研究进度已有百分之八.九十,却迟迟拿不出一个好对策。钮鸿元和钮辰这边更是没动静,十足耐心地等待着成果。
有动作才有机可趁,按兵不动便无计可施——博弈最忌于此。
司零冷峻地盯着一处:“有结果必然有接应,最近几天钮辰的人一定有动作,我会多注意的。”
钮度现在已位居天一中心,打探钮辰的消息要比费励稍快,这已是默认的分工。
费励又说:“还有,杨教授之前租下的那间公寓也有动静,这么久以来一直只有两个女佣出入,昨天突然到访了一个女人,我查到她是一个医生。”
半年前他们发现杨教授租下了一间豪华公寓,由一名亚裔妇女专门打扫。巧的是,实验室启动初期这名妇女也曾进入过实验室,可她毫无可查之处,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没有文化的保洁工。不久后公寓又多了一名女佣,这才引起司零怀疑——杨教授几乎不到那里住,到底有什么可打扫的,一个人不够,要两个人?
司零短暂地沉默后说:“杨老师认识的名医遍天下,如果是他的朋友你都用不着查了,可为什么在这种节骨眼上找一个不认识的人来?因为陌生人只有利益关联,只管办事,不会多嘴。”
费励随即说:“我和你想的一样,这个地方肯定有问题。”
费励电话一走,朱蕙子来了:“司零,他们喊你到办公室去。”
司零起身去钮度办公室,叶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说:“我刚得到消息,钮辰申请了两架专机,都是从以色列出发,一架飞美国,一架飞香港。”
“什么时候?”
“这周六晚上。”
也就是三天以后。
第64章 Chapter64
办公室里气压骤降。
所有人下意识看向钮度,眼神多少带了为难。他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谁也没看。事已至此,他也无法肯定资助PW19全是钮辰一个人的意思了。
这个时候除了司零没人敢先说话:“这么快?费励刚告诉我,杨老师才刚开始解散实验室人员,五天后就要把药送走?难道临床试验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钮言炬接话:“我认为以色列没有很合适的环境进行临床试验,这次二叔安排了另一架去美国的飞机,也许和杨老师合作的不止是二叔,二叔连运输都帮忙安排,说明美国的合作方应该是二叔引荐的,并且关系不一般。”
这不难排查,叶佐立刻说:“我这就查钮辰最近联系过美国的什么人。”
“这次消息太突然,撤离又安排得这么快,我觉得钮辰很有可能察觉到有人在盯着,未免节外生枝,”司零掏出了手机,“我现在就订到以色列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