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满瞥了姚香香一眼,这会儿姚香香一张脸都能滴苦瓜汁了,鼻涕眼泪的,瑟瑟缩在墙角,也不敢横了。爹娘骄纵宠大的,宠得她不知好歹,其实也就是窝里横的本事。
“再说了,我可都听见了,她都不觉得自己错了,我怎么原谅她”江满撇撇嘴,把头扭到一边。
姚老太一听江满口气松动,赶紧扑过去,顺手给了姚香香一巴掌:“香香,你这个不懂事的死丫头,蠢货,赶紧跟你三嫂赔礼道歉。”
姚香香缩着脖子,咬咬牙一肚子委屈,哭哭啼啼过来道歉:“三嫂,我给你赔礼了,你原谅我吧,我,我知道错了,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推你啊……”
“你们听听,她这叫知道错了我要是就这么算了,谁知道她哪天再来害我”江满语气微沉,“姚香香,你可想好了,你要是真心认错,我说不定呢就会觉着,你可能不是故意把我推到井里的,可能是你失手不小心。至于是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呀,我可得好好想想。”
她抬头问两个民警:“公安同志,她这个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很关键”
两个民警交换了个眼色,眼神都有些复杂,顿了顿,年轻民警回答道:“是不是主观故意当然很关键,故意害人肯定要绳之于法,要只是一时不小心,不是故意的,那就算是过失。”
“那她要不是故意的,只是跟我吵架生气,失手把我推到井里去的,我反正命大没死,她是不是就不用坐牢了你说她年纪轻轻的,我也不忍心她犯罪坐大牢。”
江满说完,静静看看姚香香,目光挑衅:过失还是故意,你自己选。</p>
第7章 无耻
反正她今天就是要让姚香香认下这个罪。不想认,捏着鼻子也得认。
姚香香愣怔半天,一脸憋屈地不知所措,姚老太左思右想,咬咬牙,眼下也只能认了。
于是姚老太一边用力给姚香香使眼色,一边一巴掌抽过去:“香香,你个作死的丫头,你是不是不小心撞到你三嫂了,你怎么不小心呢,赶紧给你三嫂赔礼认错,以后保证不敢了。”
姚香香今天这样又惊又吓,此刻也没有别的主张了,咬牙低头:“三嫂,我是不小心,我给你赔礼道歉……”
“等会儿。”江满说,“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反正是昏迷不醒两天,才刚苏醒,医生说我动了胎气,鬼门关里走一遭,我咋知道自己落没落下别的毛病我今天要是算了,谁知道你们另天会不会再报复我,再来害我,我一个大肚婆,怎么也不能放心呀。”
“那……那你说,你说到底怎么样”姚香香苦着脸哭出来了。
“嗯……”江满慢吞吞地,“给我一百块钱,我把病治好了,把胎养好了,我大概就稍微放心一点点。”
“啥一百块钱”姚老太惊叫。
“一,一百块钱”江老爹也不敢置信。
大米一毛三一斤,猪肉六毛,就今天来的这两位民警,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块钱,公社卫生院的正式护士,一个月才拿二十来块。
这是居民户口,工人阶级。
农村人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一年到头,一大家子能余下几十块钱就不错了,超支户一数一大把。
江满不是对这个年代的“钱”没有概念,原主的记忆中,提着篮子去供销社卖鸡蛋,一个鸡蛋才两分、两分半钱。可是她也没有更多具体的概念了,用“分”为单位花钱,对她来说实在不好想象。
姚志华在村里小学当教师,起先是代课教师,一个月工资八块钱,后来弄了个民办教师的名额,一个月十二。乡村教师工资太低,她要他一半年工资怎么了
“老三家的,哪来那么多钱啊,一百块……”
“姚志华当了三四年老师,工资可都交给你了。”江满挥挥手,“我本来想着,一百块就当你们赔礼道歉,我就心软原谅她这一回,你倒是不领情了。那算了,我不要了。公安同志,我还是不安全,你们把姚香香带走吧。”
“那个,小满啊,要不……”
江老爹一开口,江谷雨就大叫一声:“爹!”
江老爹讪讪闭上了嘴。
“老三家的,能不能……少点儿……”
“不要了。”这次江谷雨抢着开了口,挥着手赶人,“算了算了,这钱我姐不要了,我姐住院养胎我照顾她,砸锅卖铁我给她治病,也不用你们管了,你回去操心你闺女坐大牢的事儿吧。”
“不不不,我给,我给……”姚老太挤出一丝笑脸,看看江满又看看警察,“那啥,老三家的,我给,我这就带香香回去给你拿钱。”
“你去,把姚香香留下。”江谷雨抱着胳膊,“她是罪犯,人家公安同志可没让她走呢。”
江满:“对,公安同志,我先跟你们做个报备,我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准是有人害我。”
两位公安同志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无奈……
姚老太百般没法子,又担心姚香香,只好赶紧回家去拿钱,一溜小跑出了病房。
她一走,两个民警也只好安抚一下江满,严厉训斥警告了姚香香一顿,便先离开了。
一出门,年轻民警就问中年民警:“张叔,您看这事……”
中年民警则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小刘啊,你以后慢慢就适应啦,农村里这些事儿,没法说。镇里哪年没有几个自杀死了的妇女,你见过谁被追究责任了”
“自杀是自杀,要真是姚香香动手把人推到井里,就应该法办。”年轻民警说,“一百块钱,我看这个小媳妇也是见识浅,到底心软了。”
“见识浅”中年民警挑眉笑道,“我倒不这么看。小刘啊你想想,不说各执一词吧,就算查实了,姚香香进了监狱,江满作为姚家的儿媳妇,男人不在家,娘家还不太靠得住,她大着个肚子就快生了,接下来怎么生活姚香香要是坐了牢,婆家还不知道怎么恨她呢,一粒粮食怕都没着落。反倒是现在,手里有钱心不慌,还拿住了婆婆小姑子一个把柄。”中年民警摇头笑笑,“我看呀,这小媳妇别看年轻,才是个真正聪明厉害的。”
两个民警一走,医生安顿好江满,也出去了,门口挤着看热闹的人也慢慢散了。
江谷雨挑衅地瞪了姚香香一眼,哼了一声。姚香香一看,病房里除了江满,江老爹和江振宝,还有个江谷雨,反正就剩下她一个姓姚的,头皮都紧了,赶忙往墙角使劲缩缩。江谷雨搬了把椅子往门口一放,堵着门倒坐在门口,盯着姚香香,一边守着江满挂吊针。
这年代老百姓心里,挂吊针那就是大病,小病小灾连药都不用吃,哪用得着挂吊针呀。因此江谷雨还是挺担心的,眼睛专心盯着吊瓶。
江老爹眼看也担心闺女,可老思想作祟,总觉得女儿出嫁就是婆家的人了,本身又死老实的窝囊性子,絮絮叨叨叮嘱了几句,叫江满好好养身体,又担心江满回去被婆家容不下。
江满懒得听他絮叨,便躺靠在床上休息,倒是江振宝,自从来了也没听见他说话,这时候吞吞吐吐问:“二妹,姚家……离婚那事儿,是你公婆提的,还是,还是妹夫提的”
“咋了怕我离婚给娘家丢人”
江满对这个窝囊废哥哥也没抱什么指望,娘家但凡得力,也不至于让原主被婆家欺负成这样。
“不是,我,我就问问,我这不是……不是担心你吗。”
江满挥挥手:“行了。爹,大哥,等会儿她把钱送来,你俩就先回去吧,把谷雨留下陪我几天,我得在这医院好好住几天安胎。”
姚老太来的时候,见警察和医生都已经走了,眼珠子便开始叽里咕噜乱转。
“我劝你别耍花招,你们可签字摁了手印的,公安那里有你们的案底。”江满一句话堵住了姚老太的小心思。
“我说啥了,我说啥了,我啥也没说呀。”姚老太虚张声势地嚷嚷,“哼,有你这样当儿媳妇的吗,你等着,你有本事等着,等老三回来我非告诉他不可,我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你这样的女人,谁家还敢要!”
“不用等他回来。”江满说,算算姚志华放暑假还得小两个月吧,“你现在就赶紧回去给他写信,你闺女不是识字吗,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她嗤笑一声,“就你那个儿子,我还不稀罕了呢,有本事你叫他回来跟我离婚。”
姚老太气得无可奈何,气哼哼把一卷钱丢在江满的被单上。
江谷雨拿起来,当着面数了数,七张十块的,六张五块的,数完冲墙角的姚香香挥挥手:“滚,我可先告诉你,下回你要再敢欺负我姐,不管公安抓不抓你,我先揍死你个贱货。”
姚香香憋着脸也没敢回嘴,拉着姚老太赶紧跑了。
姚老太一走,江振宝就担忧地问:“二妹,你说你跟婆家闹成这样,以后……可咋办呀。”
“就是,你这丫头,现在咋这样了呢,得理不饶人的。”江老爹说。
“大哥,你要不能给我撑腰就少说话,起码别跟我扯后腿。”江满刺了江振宝一句,成功地让江老爹也把嘴闭上了。
江满看着这窝囊废二人组心累,索性打发这父子俩赶紧回去,只把江谷雨留下了。她躺靠在床头休息,江谷雨就坐在床尾守着她。
医生说,本来看她那样子,不死也是长期昏迷下去了,医学叫植物人,谁知醒来检查情况居然都还好。不过不管有没有不适,她都决定在这医院安心养几天。
要说这公社医院条件真够让人不放心的,可她现在对县医院也不了解,原主也没去过,交通不方便,并且刚才的女医生看起来还比较靠谱,江满便决定,还是先安心呆在这儿吧。
“姐,你别生气,咱爹跟大哥,一辈子就那怂样儿。”
“我知道。”江满说,“谷雨,你说等我离了婚,该去哪儿呢看这样子,娘家怕也不太好呆。”
“大哥好不容易娶上媳妇,怕媳妇,嫂子那人,吃饭时你多吃盛一碗她都要算账心疼。”江谷雨撇撇嘴,换了话题,“姐,你真打算离婚呀那孩子可咋办”
“我不打算行吗”江满反问,“你看看姚家那个样子,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姐夫不是还没回来吗,他自己又没提离婚。姐夫是文化人,兴许懂道理的。”江谷雨迟疑着说,“兴许就是他爹娘憋着坏折腾。”
“谷雨我跟你说,文化人坏起来才叫真无耻呢。”江满轻蔑地哧笑一声,“女同学都找到家里来了。你说,我要是跟他娘水火不容,他会向着谁”
作者有话要说: 固定个更新时间吧,每晚六点,不见不散!</p>
第8章 吃肉
江谷雨顿了顿,没作声。一边是亲娘老子,一边是一家子瞧不起的媳妇,旁边还一个女同学等着。
男人这东西,可真没法说。
“姐,随他去吧,反正该来的总是要来。”江谷雨口气无奈落寞,农村里离婚女人可不容易。她话题一转,两眼亮晶晶地望着江满,“姐,你今天可真厉害,我都不敢相信了。你早该这样了,你以前就是太忍让了,别那么懦,你越懦他们越想欺负你。”
江满心中一顿,便笑笑说:“死过一回的人,我就是再懦,也得长点出息了。”她笑着看看江谷雨,“谷雨,你说咱爹和大哥那个窝囊老实,咱们家里,倒是出了你一个有性子的。”
“姐,你以前还数落我脾气太大呢。”江谷雨也笑了起来,“姐你看,我在家老小,你跟大哥都让着我,我在家里没委屈过,出去了倒要受别人欺负,凭啥呀。我又不先惹事,谁欺负我,我就跟他拼,拼一回他就知道我不好欺负了。”
说的也是,从小逆来顺受惯了的,倒觉得挨欺负受气很正常,此消彼长,像原主之于姚家,以前在婆家受气倒成为习惯模式了。
吊针挂完,喊护士来拔了针,江满便掏出钱来,从里面抽了张五块的递给江谷雨,把剩下的收好。
“谷雨,这五块钱给你,先放你身上。”江满说,“我打算再住几天院安胎,别人谁也指望不上,你得在这陪我,该花钱啥的你就去花,不够再问我要。”
“这还不够呀五块钱呢。”
这年代的物价,五块钱对江谷雨来说简直就是巨款,能做很多用处了。
“嗯,放你身上。”江满示意她拿走身后的棉被,“我睡一会儿,你交代护士一声,就出去吃饭吧,回来给我带点儿。”
“行。姐你吃啥”
“鸡蛋汤或者肉丝汤,炒的也行,馒头或者葱油饼,应该有吧”
江满说着话就有些来气,想她一个大肚婆,饿了两天了,连鸡蛋和肉都吃不上,看看这胳膊,看这手腕,瘦得跟麻秆似的,原主这是小白菜本尊呀。
江谷雨咽了口唾沫:“姐,你还真舍得买肉吃呀你早该这样,你怀着孕呢,看你瘦的,该吃好点儿了。”
“还有啥想不明白的。”江满也没多遮掩,横竖她“死”过一回了,就算性情大变,倒也没怕谁怀疑。这个年代,恐怕连穿越小说都没有,她就是亲口承认是穿来的,别人都未必信,顶多说她癔症了。
“姐,那你睡会儿,我这就去。”江谷雨等江满睡下了,才匆匆走出病房。
阶段性小目标:养胎,吃肉。
江谷雨这姑娘倒是挺靠谱。
怕江满跟前没人照应,她出门去公社饭店,也没在店里吃,赶紧买了饭回来。饭店晚饭竟没有肉丝汤,江谷雨斟酌着,买了一盘豆角炒肉,两个白面馒头,一边买一边算账,给自己买了个杂面馒头。
馒头拿卖包子的油纸裹了,豆角炒肉端着回来。
“姐,趁着没冷赶紧吃,吃完了我还得把盘子给人送回去。刚才我去买的时候,饭店那营业员还跟我抱怨,说上午有个老太婆借了海碗没还回去,损失社会主义财产,挖社会主义墙角,都不肯借给我了。我好说歹说下保证,她才肯让我先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