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眉,迅速数出五张符折成一个三角形,咬破中指,往三角符上抹了一滴自己的血,拍到额头上,护住自己的灵台。
五张护身符同时护灵台,就不信厉鬼还能钻空子夺她身。
古初晴屏气敛息直视前方。
就在她刚做完这一套动作,昏暗大桥上,浓郁阴煞突然弥漫,车头前方,骤然出现了两团阴影。
他们全身湿哒哒,仿佛刚从水里爬出来般。雨水从他们裤脚一滴一滴落下,刚触地面,便成了一汪殷红。
那两人,就那么阴森森地站在血水中,睁着对空洞大眼,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向他们冲来的小货车。
那惨白无色的阴森面孔,让人瘆得慌。
古初晴心神一凛,仿佛没有看见般,油门踩到最大,径直朝他们冲了过去。
她从小到大见过的鬼少说也有千儿八百,这两只虽戾气重,但还真没多狰狞,最起码脸还是脸,鼻子还是鼻子。比起她以往见过的少胳膊少脸的鬼,不知整齐到了哪去。
古初晴完全不觉得他们恐怖。
二鬼木纳的脸上挂起了一个阴沉沉的笑。在车子快要近身刹那,俩鬼骤然飞起,猛得一下扑向挡风玻璃。
古初晴冷瞥他们一眼,再次咬破手指,以极快的速度,在挡风玻璃上画了一个敕令。
俩厉鬼似乎知道这道敕令对他们有伤害,趁着敕令没成型之前,拼命巴拉挡风玻璃,想从玻璃爬进车箱。
可挡风玻璃上还有一道符。
这符威力虽不大,却给古初晴争取到了足够时间。
就在两鬼突破符咒威力,脑袋挤进车箱瞬间,古初晴敕令成型。
一道浩光骤然大作,两只厉鬼目眦尽裂,愤怒鬼啸,惨叫一声,骤然被敕令打飞出去。
俩厉鬼被打出去车箱瞬间,古初晴眼里闪过精光,中指连续弹了两下,两滴指尖血突兀飞蹿而出,打在两鬼额心中央。
带着灵力的血如同两根铁钉,把两鬼定在大桥两边的电杆上。
古初晴拍拍手,目光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见电杆上哇哇怒吼的两鬼影,抿嘴得意一笑。
哼,也不打听打听她是谁,真以为唐僧肉是那么好吃的,也不怕崩断牙齿。
两鬼被敕令与灵血伤到,桥面上煞气消弱,路灯剧烈闪烁,恢复了光亮。古初晴握着方向盘,慢悠悠地把车看进了城区。
——
现代化城市,霓虹灯通宵达旦,照耀到天明。
古初晴把车开到西市场,关掉油门,摸出马经国交给她的货单,电话一个接一个打出去,让那些猪肉老板过来卸货。
“哟,今天是初晴过来。”一个穿着厚实棉衣的老板和古初晴打了一声招呼。
“对呀,刘老板今儿是几扇肉?”古初晴从车里跳下来,手一甩,关上车门,笑呵呵向刘老板走去。
刘老板:“我是四扇肉。”
“四扇……”古初晴眉角微抽,拿出货单:“刘老板,我表舅说,你这里只有三扇。”
刘老板搓搓手,讪讪笑道:“这不昨儿生意好,通融通融,多给一扇呗。”
他本来也想订四扇货,可昨天下午在麻将桌上忘了时间,等打电话给马经国的时候,猪肉已经被别家老板瓜分完了,只剩下三扇。
古初晴笑着摇头拒绝:“那不成,我照单出货,出错了表舅会骂。”
“刘大头,你可不能欺负初晴面薄。初晴只是给马经国打工的,你想多要货,自己和马经国说去,忽悠一个小姑娘,也好意思。”
谈话间,一个腿脚有些不好的男人,一摇一摆走了过来。男子开玩笑似的怼了刘老板一句,转头对古初晴道:“初晴,我有四扇肉,你帮我卸一下。”
这刘大头,就欺负初晴脸嫩,每次轮初晴送这边的货,他就会不要脸的试着占初晴便宜。
这些货,各家都有份量,哪容得他乱来。
“潭叔,今儿怎么是你来,潭大哥呢?”
古初晴朝来人礼貌笑了笑,然后麻利地爬上货箱:“潭叔,把你的小三轮开过来,我把货给你卸下去。”
潭叔年轻的时候车祸断了一条腿,他以前是在古宇镇上卖肉的,后来儿子在市里买了房,他就跟着进了城,且还在市场里租了一个摊位继续卖肉,也算是看着古初晴长大的。
“好嘞,谢谢你了。”
被叫潭叔的男人感激地笑了笑,赶紧去骑三轮车。在三轮车路过小货轮车头时,潭叔抬头往前看了一眼,一眼下去,他眼中顿时带起了惊愕。
等古初晴把四扇猪肉卸下,潭叔拉了一下古初晴,紧张道:“初晴,你来的路上是不是出事了?”
古初晴笑道:“没,能有什么事。”
潭叔沉着脸:“你少唬我,你挡风玻璃上有血符。”
古宇镇出来的,谁不知道古家以前是做什么的。解放前,古家在整个富津市都很有名,解放后政策变化,又因为古家人都纷纷早逝,就沉寂下去了。
潭叔很清楚古家是干什么的,他小时候亲眼看过初晴阿公赶尸,赶的还是他大伯。他大伯参加抗日战争,死在外面,阿爷不忍大伯客死异乡,死了都回不来,就请了初晴阿公去接回他。
“没事,潭叔不用担心。”古初晴没有否认,随即压低声说了句:“潭叔,这几天不要去跨江大桥那边,给潭大哥他们也说一下,等过几天再去。”
这几天,是她破命格最关键的时候,她暂时抽不出手来对付那两只恶鬼。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晚厉鬼出现,大桥镇桥兽居然没有反应,她等会还得去看看,是不是镇桥兽出了问题。
她记得以前恍惚听大伯说过,这座大桥请过镇桥兽。有镇桥兽的地方,不但桥不容易出事故,鬼怪也会避讳。
第3章
古初晴眼里闪过凝重。大桥出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普通的出个车祸,严重的甚至有可能断桥……
潭叔一听古初晴的话,瞳孔一缩,紧张问:“大桥那边出事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两玩意在上面游荡,不肯离去。”古晴初说的云淡轻风,不想吓到潭叔。
潭叔见古初晴似乎很有把握,提着的心微微放下,随后语重心长的道:“初晴,你古家就剩你和你堂兄了,后以少沾这些事。等你大学毕业,找份工作安定下来,不要走古家的老路,那条路啊……不好走!”
说到这里潭叔就是一阵唏嘘。
他阿爷在世时,他曾听他说过,古家人在一百多年前,个个都能文能武,惊才绝艳,可到清末民初却突然衰败下来,十之八九的古家人都活不过壮年。
初晴阿公死时还不到四十,她爸更是才三十出头就死了,她大伯到是多活了两年,但还是没有熬过四十这个坎。听老人说,古家是犯了什么禁,所以才会英年早逝。
现在古家就剩下两根苗苗,要是继续干下去,初晴与她堂兄怕也会……
“潭叔,这都什么年代了,我要继承祖业,怕是连饭都要吃不起。”古初晴讶然一笑,老实话,她虽一身本事,但真没想过干这行,先别说这年代有没有尸体给她赶,就是有,她也不敢接。
赶尸忌讳特别多,尸体回乡,路上沾不得人气,更不能遇上狗,且还必须让路过的人家关门闭户回避。如今这年代狗多,人也不好说话,要是路上有狗叫或是沾了生人气,她赶尸就变成捉僵尸了。
现在这年头,就算客死异乡,要送回尸体也不过就是租一辆灵车的事,省时又省力。
古初晴都打算好了,等大学毕业,就在富津市找个工作,然后,再谈几个男朋友,选出最好的那一个结婚。
她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室友们成双成对,一天到晚撒狗粮,羡慕死她这个单身狗了。
古初晴现在还只是个大二学生。这次回古宇镇,她是请假回来的。因为破命格的事,她向学校请了半个多月的假,等她命格破了后,她还得赶回学校去参加期末考试。
已经快入腊月,屠宰场里人手忙不过来,于是抽空,帮表舅送几趟货,送完今天,她就要停下来,回古家老宅了。
“那就好,那就好!”
潭叔欣慰地点了点头,似想到什么,又道:“你先别走,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拿点东西。”
潭叔说完,瘸着腿走进市场,没多久,就从市场鸡贩子那里提了一只大公鸡出来。他把大公鸡塞给古初晴:“把这鸡放车上,回去路上,万一有事把鸡杀了。”
潭叔虽然不是天师,但对古初晴他们这一行却特别了解,他小时候,还帮初晴阿公杀鸡放过血,知道鸡血的用处。
“潭叔……”
看着喔喔叫不停的大公鸡,古初晴哭笑不得,心里却暖洋洋的。
古初晴也没和潭叔客气,抱着大公鸡向潭叔说了声谢:“叔,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拉货。”
“路上小心点。”潭叔向古初晴挥挥手。
古初晴抱着公鸡上了车,把鸡丢到副驾座下,摇上车窗,慢吞吞把车开出了西市场。
已经快六点,天蒙蒙发亮。回去时,跨江大桥上风平浪静,来时找她麻烦的两只厉鬼已经没了踪影。古初晴上桥后,仔细看了一圈,都没发现异状。
下了大桥,车子开上国道,阴雨霾霾的路灯下,那个连续向她招了五天手的鬼,依旧在坚持不懈地招着手。
这鬼有没有恶意古初晴不知道,但他每天早上六点过就会消失,等她下一趟进城,他就不在了,所以古初晴懒得去管他。
这鬼挥手的动作很有频率,接连五天古初晴就没见他变过,可今儿却似乎有些不一样。
在古初晴的车快要接近他时,他挥手动作赫然一顿,那张呆滞的鬼脸宛若受到惊吓,灵活地突兀一变,然后拔腿就跑。
他跑得特别快,刚跑出去两步,就化用一道青烟,消便的无影无踪。
古初晴见状,抿嘴一笑,看了一眼挡风玻璃前的血敕令,暗忖:还知道怕啊,还以为他不怕呢,要不然,怎么敢连续向她招手五天。
——
小四轮越走越远,国道旁山头上,寒风吹拂,枯败树枝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道虚缈身影蓦然出现,他惊悚的摸了摸胸口,脸上一片战粟。
看来别的鬼没有说错,这古大师脾气真的不大好,他都没有找上门,只在路边招个手,想让她停车和她谈笔生意,她就火大的弄个敕令出来吓他。
太恐怖了,还好他跑得快。要是被那敕令打中,他可就小命不保了。
唉,眼看就要过年,古大师要再不理他,那他可怎么办哦。
——
天朦胧发亮,古初晴回了古宇镇,趁着工人上货的时间,回了一趟家,把自己的工具箱放到车上。
跨江大桥上的事,不能放任不管。镇桥兽不显灵,万一出事,那可就是人命。
古初晴急急忙忙又往西市场送了一趟货,回来时,她把车停在桥头,提着工具箱下了车。
冬日的清晨,雾气浓重。熙熙攘攘的车辆从桥上奔驰而过,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古初晴慢吞吞步行在跨江大桥行人道上,每走一段距离她就会停下,像游客欣赏长江风景般,在桥栏边静站一会儿。
古初晴算着桥墩位置与距离,待走到桥中间,她明眸一亮。
找到了……这里就是当初建桥时,风水大师置下桥府的地方。
既有桥府,那肯定就有镇桥兽。
她得看看,能不能把镇桥兽找出来。如果能,那一切都好说,倘若不能……想到这里,古初晴星眸微微暗沉。
不管了,能不能都得试一试。
古初晴纳气归元,迅速从工具箱里拿出朱砂笔,在身前七寸之地,画了一道敕令。
道家敕令分好多种,并非单一法旨。有号召之力,也有驱邪缚魅之力,端看画敕令的人心中所想。
每个派系的敕令都不同,古家修的是祝由术,相传祝曲术的创史者是黄帝,所以借的法旨多是黄帝法旨。而其他派系,多是借三清法旨驱魔降妖。
但道术殊途同归,古初晴偶尔也会借一下三清法旨。
古初晴画的是号召敕令,借的是黄帝法旨。
这法旨一出,只要这座桥的镇桥兽还在,他就必须尊崇法旨号召出来见她。
画好符,古初晴抬眸观察四周,脚祼往□□泻三寸。
待站稳后,她神情微凛,并指往额心处点一下,然后弯身,双指迅速点在“敕”字之上,然后沉气,把整个张敕令符打进桥下的桥墩上。
做完这一切,古初晴负手而立,静等下方动作。
没过多久,平静的江面上江风掠过。浪花拍打,静谧空间突然扭曲,一道透明的影子徐徐从桥墩下钻了出来。
那影子十分魁梧,长得奇形怪状,头顶兽角,脚踩祥云,通身都带着一股浩然正气。
他一出来,就兴奋地在桥上跺了跺脚,一脚下去,积了一个晚上水雨的桥面,刹时水花荡漾。
他歪了歪头,往桥面看了几眼,然后张开大嘴,深深哈了口气。
一口气下去,雾蒙蒙的桥面上,顿时变得清晰。
古初晴看见他,提着的心微微放下。
还好,这桥还是有镇桥兽的……
“是何方道人,召唤我。”
吹散大桥浓雾,镇桥兽顶着对灯笼大的眼睛,看向桥面上的古初晴。
“你就是跨江大桥的镇桥兽,我问你,此桥有厉鬼作乱,你为何坐视不理?你玩忽职守,我定要把此事禀告江神。”古初晴身子站得笔直,凌然质问,一来就给镇桥兽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镇桥兽本还没把古初晴放在眼里,一个人间道人,他堂堂一方神兽,完全没必要鸟她。
可一听古初晴提到江神,他大眼睛一瞪,抖着腮帮子莽声莽气地道:“此事怨不得本兽,我虽是镇桥兽,但当初请我来的人,并没有点开桥府大门,如果不是你方才敕令直通我桥府,对我发出号召令,我还出不来。”
镇桥兽觉得自己很冤!
当初请他来的人,把桥府定下后就走了,连大门都没有给他开。他堂堂一镇桥兽,就这么被关在自己的桥府里,楞是出不来,间接被囚禁了七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