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杀我——马卡西
时间:2019-10-30 08:24:22

  她再也走不动了,手指紧紧扣着树皮,俯下身,干呕不止,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
  泪眼朦胧中,她依稀看见了远处的一片花海,那五颜六色的海浪,随着风轻轻涌动。
  只因她随口说了句,我也喜欢花,然后他就在这里种下了漫山遍野的花。
  ——你对我什么心思,我便对你什么心思。
  ——不要放过我,我等你来找我报仇。
  ——别再受伤了
  ……
  钟簌的声音倏地在脑海中浮现,她心头一颤,死死地咬着牙齿,跌跌撞撞地向那片花海走去。
  她走得太急了,急到来不及看清路中的石块,结果摔狠了。
  她趴在泥地上,指甲深深刺进了污垢里,撕心裂肺地痛哭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这样难过过。
  这么会有这样的人啊,什么也不说,独自背着满身的黑斑,背着她对他的怨恨,藏身于深山中,孤寂地度过余下的岁月。今天要不是波罗来找她,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竟然真的爱她,他待她从来不是虚情假意的,他……
  清鉴不敢再想,她蜷缩成一团,呜呜咽咽,泪水钻进了土里。
  过了很久,她哭不动了,就那么静静地趴在那,灵魂出窍去了。
  直至午夜梦回,有一过路人,提着守夜灯,悄无声息地飘荡到了她身前。
  他虚弱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听到这声音,清鉴猛地一抖,她颤巍巍地抬起了脏兮兮的头颅。
  灯火如豆,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觉得他很近,又觉得他很遥远。
  钟簌脸色青灰,他用拳抵着唇咳了一下,随即蹲下了身。在瞧见清鉴肿胀的眼睛后,他明显愣了愣,“你哭了?”
  哭这个字眼一向与清鉴格格不入,她要强得很,即便受了那么多次伤,他都没有见她掉过一次眼泪。
  如今她这副模样,虽然算不上梨花带雨,但也楚楚可怜得很,钟簌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放轻了声音,“怎么了?”
  清鉴张了张嘴,无声地发出了个“疼”字。
  钟簌这才注意到她整条左臂都浸满了血水,不过因为血映在了红衣里,如果不认真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他抬起她的手,细细查看,紧张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又跟谁打架了?”
  清鉴有点想笑,钟簌是不是忘了珘界人是感觉不到痛的,可瞧他眉头紧皱,神色焦急,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她抿着嘴,泪珠猝不及防地从眼眶中脱落出来。
  钟簌见状,慌忙替她擦泪。
  清鉴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男女授受不亲。”
  钟簌讪讪地收回了手,“恕在下失礼了……”
  清鉴伸手抱住他的腰身,缓缓把脸贴近他的心口。
  钟簌怔住了,未几,他听见她在他怀里呓语道:“带我走吧,给我疗伤。”
  “好。”
  钟簌背起她,往山野烂漫处走去。
  清鉴趴在他的肩上,为他掌灯。
  她像是头一回认识钟簌,直勾勾地凝视着钟簌的侧脸,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中,目光飘飘忽忽,而后无意间瞥见了他锁骨处的一小块黑斑。她心中大恸,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钟簌被清鉴接二连三的亲昵举动给惊到了,惊异之余,满心欢喜。他明明无数次告诫过自己不该再接近她了,可在林中瞧见她瑟缩的身影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提灯向她走去。
  就贪恋一个时辰吧,他想,一个时辰后,他便把她送下山。
  花海尽头有间宅子,是钟簌一砖一瓦盖的,不大,但五脏俱全。
  一进院子,清鉴便闻到了淡淡的药草味,但和以往不尽相同,因为这药里又掺杂了瓜果花香。
  钟簌不嫌弃清鉴身上又脏又乱,把她安置在床上,出屋打了盆温水进来。
  “伤得这么深,到底是谁下的手?”钟簌小心翼翼地撕开了她的衣袖,里头的血肉毫无保留地展露了出来,狰狞得可怖。
  清鉴靠着椅背,环顾四周,然后她瞧见墙上的一副獠牙面具。
  钟簌没有留意她的心不在焉,拧干一块帕子,替她擦拭血迹,“以后莫要意气用事了,流血是件好玩的事吗?”
  清鉴垂下眼帘,“你怎么知道我意气用事,你不是不记得我吗?”
  钟簌手上的动作一僵,“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
  清鉴托长了音,“哦——”
  钟簌用麻布将她的伤口包好,又去打了盆水进来,他蹲在她面前,认真仔细地拂掉她脚底的沙砾。
  清鉴看着他乌墨般的长发,还有那发下藏着的脸,她呢喃细语道:“你不必为我做到这样。”
  钟簌将她的双脚放入水中,他顿了顿,答道:“我是大夫,救治病人是我的本分。”
  清鉴苦笑道:“大夫?那你怎么治不好自己身上的病?”
  钟簌急忙掩饰,“我哪来的病?”
  清鉴弯下腰,双手捧着他的脸。
  钟簌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对她,就见她的那双眼,波涛汹涌,情意绵长,哀痛欲绝。
  这样的眼神他根本无力招架,他慌张地别开了视线。
  清鉴望着窗纸上跳动的树影,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替我做那些事!”
  钟簌蓦地一僵,“谁告诉你的?”
  清鉴不答反道:“谁告诉我的重要吗?”
  钟簌替她擦净脚,声调干硬,“我送你回去吧。”
  他刚要起身,清鉴忽然抓着他的衣角,往前一拽,他猝不及防,将她扑到了床间。
  钟簌还未反应过来,清鉴张开嘴,死死咬住了他的肩头,随即双手穿过衣摆,抚上了他宽阔的背。
  钟簌呼吸一滞,摁住了她的手,沙哑道:“
  别这样——”
  清鉴听话地松开了利齿,用那湿漉漉的黑眼珠看着他,“你不想要我?”
  钟簌登时脸就红透了,他咕哝道:“这,这,我,不行……”
  “你不行?”清鉴意味深长地半眯起眼睛。
  热血轰得往上涌,钟簌眼神一变,整个身子压了下去。
  屋里的灯不知何时灭了,只剩下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钟簌仿佛掉进了一个深渊,怎么也抽不了身。
  窗外的麻雀啼叫不止,赞叹真是个好时节啊。
 
 
第78章 正文完
  翌日天还未亮,清鉴便醒了,她侧过头颅,静静地凝睇着近在咫尺的钟簌,她摩挲着他锁骨里的黑斑,探过身,在他的眼睛上落了个浅淡的吻。
  而后她捡起散落在地的衣裳,一件件穿上,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
  外头不仅有花,还有层层叠叠的矮树,青红相间的小果结满了枝头。清鉴咽了口唾沫,随手摘了一个,凭着想象中的味道,吃完了它。她又择了朵海棠花插在发丝里,步履轻盈地向山下跑去。
  狂风扬起她的裙摆,远远望去,像是一团炽烈的火在燃烧。
  她去了趟人间,在襄汾如愿以偿的找到了癞大仙。
  药铺阴凉凉的,墙角堆了许多木头箱子。不同以往的脏乱,院子干净整洁,水缸里还养了几尾鱼。再往里走,她便看到了个俊俏的小药童。
  癞大仙一向独来独往,身边何时多了个徒弟?
  清鉴疑惑着,就见那孩子抬眸木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继续低头择药。
  清鉴怔了一怔,这孩子不是活物,且像极了个人,是谁呢,她一时想不起来。
  与此同时,坐在炉子后边的癞大仙忽然开了口,“你来,是为了钟簌?”他一面说,一面翻着手里的药谱,头也没抬。
  清鉴惊异万分,忙疾步上前,“大仙,你有法子治他身上的恶灵?”
  癞大仙摇摇头,“他没几天可活了。”
  清鉴倏地脚下一软,她抓着癞大仙的衣袖,哀切道:“那,那,把恶灵重新引到我身上吧。”
  癞大仙摸着长须,叹息一声,“这恶灵已经融入他的四肢百骸,引不出来了。”
  清鉴跌坐在地,她惶惶惑惑,紧攥衣角,崩溃道:“怎么会!不行,他不能死,他死了,我上哪去找他!”
  癞大仙合上书,无可奈何道:“你们啊,命里相克,还是就此别离吧。你莫要再作恶了,好好在人间过活,也不枉他所做的那些事了。”
  清鉴心中一片荒凉,她目光空洞,哑声道:“他是我的归途,我哪也不去。他生我便生,他死我便拿刀抹了脖子,随他一块走。”
  癞大仙讶然,似乎是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决绝的话。
  清鉴慢慢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头走。
  癞大仙揉了揉眉心,“你可愿意替他续命?”
  清鉴身形猛地晃了一晃,欣喜到竟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她转过身,轻轻地问:“怎么续?”
  癞大仙瞥了眼罗盘,沉声道:“用你的一滴心头血就足已。”他停了片刻,“但你的年岁将会少一半,这样你可还愿意?”
  清鉴连连点头,“当然。”
  钟簌迷迷糊糊,下意识向右摸去,结果摸了个空。
  他登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床|上果然只有他一人。他慌里慌乱地套上袍子,四处搜寻,然而入目所及的皆是冷冷清清的景象。
  清鉴就这么走了,就好像昨晚的事,只是他的一个绮梦。梦里她躲在他怀中细声细语,他气喘吁吁,小心翼翼,两人那样亲密地相拥交缠。
  钟簌面色绯红,他握紧拳头,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但这也只能是梦了,他将心沉了下去,扶着门框晃悠悠地折回屋内。
  忽然,身后响起吱嘎一声,院子里的门被人推开了。
  钟簌呆在原地,不敢回头,怕回头瞧见的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你醒啦?中午喝鱼汤可好?”清鉴提着竹篮,泰然自若地走到他身边。
  钟簌垂首不语。
  清鉴挽起他的胳膊,关切道:“怎么了?”
  钟簌注视着她,眼神幽深,“你不是走了吗?”
  清鉴咧了咧嘴,“我是走了啊,我到山下捉了条鱼,可肥了。”说着,她把手中的竹篮高高举起。
  钟簌静默了片刻,扒开她的手指,淡淡道:“你何必要回来。”
  清鉴脸上瞬间变了颜色,她扬起眉毛,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敢情你把我睡了,就想不了了之啊!”
  钟簌含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清鉴斩钉截铁道:“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钟簌说不出话来。
  清鉴将嘴抿成一条线,斜了他一眼。
  钟簌不敢看她,“你走吧。”
  清鉴丢下篮子,踏出了门槛,她冷冷道:“你无非就是怕我跟你一块去死,不用怕,我先你一步,反正这命也早该绝了。”
  钟簌吓得立马攥住了她的腕子,“你疯了!”
  清鉴绷紧下颚,“只许你擅自主张,就不许我一意孤行?”她扭过头,“你这么大的恩,要我怎么报?你是想让我永远怀着愧疚活下去吗?你什么都帮我决定好了,让我假死,让我重生,让我离开,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钟簌梗着脖子。
  清鉴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你替我去死。”
  钟簌定定地望着她,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清鉴,“放开!”
  钟簌摸了摸她的脑袋,“不想放了,留下来给我做汤喝吧。”
  清鉴哼了一声,“滚蛋。”
  钟簌把头颅埋在她的脖颈,轻轻笑道:“不滚。”
  房门忽的被关严实了。
  当天夜里,清鉴炖了一大锅鱼汤,简单地喝了几口后,她兴致缺缺地放下勺子,瞥了眼满面春风的钟簌,气不打一处来。
  “好喝吗?”她问。
  钟簌忙不迭迟地“嗯”了一声。
  “好喝个屁。”清鉴凉凉道:“你尝得出味道吗?”
  钟簌眼中带笑,“心情好自然吃什么都是好的。”
  清鉴面无表情,耳根发红。
  钟簌在她嘴边轻啄了下,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个木盒子递给她。
  清鉴接过,莫名其妙道:“什么东西?”
  “打开来看看。”
  清鉴听言,掀开了盖子——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个皮影人,那皮影人身侧安安静静地躺着个白狼玉雕,再下边就是一件红嫁衣了。
  “这些你都还留着啊?”清鉴怔忡了半晌,缓缓摸过箱子里的所有东西。
  钟簌凝睇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道:“清鉴,我们成亲吧。”
  清鉴微微眯起了眼,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好。”
  她将脑袋搭在他的肩头上,开怀道:“我们把波罗和你那小护卫一块接到山里来吧。”
  钟簌用面颊蹭了蹭她的发丝,“嗯。”
  惊鸿一瞥,半生浮梦,如今终于梦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
 
 
第79章 番外
  姜珩眼睁睁地看着长定宫大火,眼睁睁看着秋家登上皇位,心中悲痛欲绝,却无能无力。
  他是在回城的路上被秋少骅给捉住的。
  那时他尚不知秋家已发起了兵变,只是焦急地望着远处的熊熊烈火,惊恐万分,“骠骑将军,宫里发生了何事?”
  秋少骅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嗤笑道:“皇上昏庸无道,人们早已苦不堪言,如今秋家得了天意,势要替黎明百姓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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