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现在,只有十几个小时。
从医院离开之前,温颜已经跟施静和韩雪凇告别过。
韩江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们,这其中的利弊关系,两人都懂,但施静还是哭的很凶,在她眼里,温颜跟她亲生女儿没两样,让她走,舍不得,不让她走,又很危险。
韩雪凇和施静把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两人,没有跟过来。
客厅中间有两只巨大的箱子,都是施静给温颜收拾出来的东西。
她说,不知道温颜想带什么,索性都拿过来,让她自己挑。
她抹着眼泪,不知道她要去的地方远不远,冷不冷,需不需要再给她买几件厚衣服?
韩江伸手替温颜抹了抹湿乎乎的眼睛,笑了一下,“饿不饿?我来的时候顺便买了一些蔬菜和肉,我们吃火锅吧。”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像平常一样,一起洗菜,准备汤底,偶尔聊几句。
以前在紫金公馆,两人就经常在家吃火锅,温颜喜欢涮菜,韩江酷爱吃肉,两人谁也不抢谁,一锅东西全都能吃光。
这边厨房用具不全,韩江一口气把所有食材都放进去,一锅煮,温颜在一旁调酱料,厨房里飘满了牛肉的香气,热腾腾的蒸汽把韩江的眼睛都熏的潮湿。
他偏过头缓了一会,听到温颜说:“要放蒜末吗?”
韩江说,“不放。”
温颜听话地把那头蒜扔到一旁,又跑去冰箱洗了一个苹果和一个橙子切盘。
在这方面,她随施静,有强迫症,水果排列整齐,军队一样。
她一回头,看到韩江靠过来,贴着她脖子亲。
今天的亲吻,不需要理由。
温颜把水果刀推到里面一点,转过身,手抓着他腰带。
锅里的水不断沸腾,肉末汤汁快要溢出来,但两人谁都没有去管。
亲够了,韩江松开她,走到锅边淡定地关了火,台子上都是沸出来的水,他随便拿快抹布擦了,把煮好的火锅端到桌子上。
这顿饭,温颜吃了很多肉,韩江吃了很多蔬菜。
饭后,他们没有收拾,任凭锅碗瓢盆凌乱地摊在餐桌上,韩江莫名觉得,这种画面特别有烟火气,有人气,就像一个人在房间时,总喜欢放个音乐或者打开电视。
不一定留意放了什么,就是不喜欢屋子太安静。
晚上九点,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韩江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
总得做点什么。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起身打开那两个大行李箱翻了翻,找到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
温颜跟过来,身子依赖地靠着他,“是什么?”
她看到封面上的字:情侣间必做的一百件小事。
韩江揽着她肩膀:“我们做一下这个吧。”
答应过她的,还有很多没完成。
两人坐回沙发,温颜有点兴奋,抱着沙发靠枕听他念那些没有打勾的。
[一起打羽毛球。]
[一起去迪士尼。]
[一起放孔明灯。]
[一起种花。]
念着念着,韩江渐渐停下,这些事情,没有一个现在能做的。
他扔掉笔记本,拦腰将温颜抱起,走去卧室,“算了,我们做点别的。”
这房子韩江没来过。
陌生的环境,熟悉的人。
他喜欢听她软蠕蠕的叫他的名字,尤其在情浓时,像娇气的猫咪,越叫越难耐。
他忽然有些后悔。
不应该答应的,以后没她在身边,要怎么过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都没有睡觉,窗帘也没拉,躺在床上聊天。
聊他们小时候的事。
就像初夜那天。
天蒙蒙亮时,温颜靠在他怀里睡着。
韩江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仔细描绘她的模样。
温颜醒来时,是早上七点,韩江已经做好了早餐,是她最常吃的小米粥和鸡蛋。
两人安静吃饭,谁都没有说话。
饭还没吃完时,门铃响。
温颜筷子一顿,但两秒后,她继续剥鸡蛋,没有看他,“一会,不要送我。”
不要你送我。
小便衣站在门口,韩江把昨晚温颜收拾出来的一个箱子递给他,“麻烦你。”
对面人点了头,“走吧。”
温颜戴着帽子和口罩,走到门口,韩江忽然拉住她,从兜里摸出一个小锦盒塞到她手里,“你落了这个。”
是他送温颜的耳钉。
说好要在清明那天带她穿耳洞,但今年已经赶不上了。
温颜低着头,紧紧攥着红色的锦盒,帽檐压低,看不到她的眼睛。
韩江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伤口还没好,这几天先不要碰水,记住吗?”
温颜拼命点头。
韩江狠狠抱住她。
旁边人有些着急,“咱们快一点,来不及了。”
韩江用力吻她额角,“你信我,我一定会把你接回来。”
温颜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塞进他手里一个东西,转身跑掉,再没回头。
韩江看着那辆载着温颜的车驶出小区,逐渐消失在视野里,晃神几秒,想起陆非曾说过,心里像空了一块。
他觉得自己不是空了一块,温颜把他的整颗心都带走了。
他在自己嘴里尝到血腥味。
温颜把他的唇咬破了。
韩江低头看手里的东西,是一根黑色头绳,坠着两朵藏蓝色的布艺小花。
是她军训第一天,绑在他手腕上的那根。
第53章
二月的岳城总是干冷,今年的雪特别少,偏今天鹅毛纷飞,莫名带着股浪漫气息。
今天是情人节。
小山楼总部办公大楼,最顶层是总经理办公室,透明玻璃隔断内百叶帘落下,看不到里面。
秘书程延浩按了指纹密码锁,自动门打开,他走进去,看到宽大的办公桌前空无一人。
办公室宽敞明亮,被有序划分成几个区域,程延浩走到里面休息室站定,敲门,“韩总,该出发了。”
片刻,休息室传出低沉的男人声音,“好。”
程延浩在门口等了一会,门被打开,走出一个身材修长,眉眼精致的年轻男人。
他接过程延浩手里的西装外套,“我自己去,不用跟着。”
程延浩点了头,说:“明天的行程计划已经发到您手机里,今晚您可以好好休息,明早我去接您。”
“好。”
韩江抬腕看了眼时间,晚上六点整。
情人节,晚高峰,自然是堵车的,到会所时,刚好迟到三分钟,已经有人嚷着罚酒。
这间VIP套房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在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身上挂着各种好听的头衔,白天人模狗样,一到晚上,原形毕露。
大家常聚,都比较随意,里边玩牌的没动地方,只打了招呼。
沙发那边一个剃着炮头的男人冲他招手,“怎么才来?博哥刚还念叨你。”
韩江走过去,脱了外套搭在路过的椅子上,在阴博对面随意坐了,“有些堵车。”
阴博靠在沙发靠背上,身边的漂亮女孩娴熟地为他点上一根烟,他手里的高脚杯轻微摇晃,“开车来的?”
“嗯。”
一旁有人玩笑:“博哥也太偏心了吧,要是我迟到,肯定一点好脸没有。”
炮头男说:“人家小韩总跟博哥是过命的交情,你是什么东西。”
阴博身边的年轻女孩不知情,撒娇地靠在他身上,声音娇俏可人,吵着要听故事。
阴博笑了下,抿一口红酒。
炮头男倒是来劲,他跟了阴博很多年,知道这事,“那年博哥差点撞车,是小韩总在后头推了一把,救了博哥一命,为这事小韩总还住了几个月院,右腿差点落下病根。”
他转头看向韩江:“那会儿你还读研呢吧?”
韩江淡淡应了声,“研一。”
从那之后,阴博拿韩江当救命恩人,两人时常一起打球健身,关系越来越好。
再后来,韩江研究生毕业,接手家里的产业,两人还曾有过商业上的合作。
炮头男有点感慨,“这一晃也有六七年了吧,真快。”
阴博身边的女孩惊讶地睁大眼睛,“好险,这么帅的小哥哥,要是落下病根多可惜。”
阴博身子向后靠,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怎么,对他有意思?”
女孩儿腼腆地笑了一下,阴博抬了抬下巴,“去吧。”
女孩儿名叫邹月,才上大二,在这边兼职已有一阵子,她性格活泼,长得漂亮,阴博挺喜欢,几次过来都点了她陪,不过没带出去过,如果韩江喜欢,他不介意拱手送人。
命都是他救的,一个女人算什么。
邹月得到允许,心里高兴,但没有表现的很明显,白色蕾丝包臀短裙露出整条大腿,小心翼翼在韩江身边坐了,给他倒了一杯红酒。
递过去时,手背故意蹭在他肩上。
韩江没接,甚至没看她。
女孩有些尴尬,自己笑了一下,把红酒放回桌上,“不想喝吗?我陪你聊会天吧。”
对韩江的反应,阴博一点都不意外。
这些年,阴博身边女人不断,韩江却一直一个人,有回两人在温泉山庄,阴博都把女孩送韩江房里去了,没一会人就被赶出来。
大家都说,小韩总是岳城第一禁欲系CEO。
阴博说:“你好歹给我点面子,女孩脸小。”
“我开车了。”
“待会我叫人送你回去。”
韩江没再说话,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喝了,站起来,“我去洗手间。”
旁边人说:“也就阴总您能说动他。”
韩江的性格大家已经习惯,对谁都不冷不热,对女人也没什么兴趣,只跟阴博比较亲近。
阴博像个老大哥一样操心他的感情问题。
韩江两手撑在大理石台上,看着镜中的自己。
二十八岁的青年才俊,冷峻多金,众星捧月,正是建功立业的好年纪。
但眼睛里总像缺点什么,少了那么一抹年轻人的朝气。
洗手间门被打开,阴博挽着袖口走进来,在韩江边上的水池洗手。
水龙头开到最大,掩盖了部分声音。
“那边怎么说。”
韩江抽出一张纸巾擦手,“压价。”
“不行。”
“知道,我在谈。”韩江扔掉纸巾,抬手整理衣领,“我头疼,想先走了。”
阴博把水龙头关了,“知道你不爱待在这种场合,只是怕你一个单身汉情人节寂寞,给你找点节目,算了,想走就走吧,你在下头等着,我找人给你开车。”
韩江应了一声,出去后没回原来的座位,拿了椅子上的外套直接走了。
情人节,大堂门口临时摆了张桌子,给过往会员分发玫瑰。
美丽的迎宾小姐笑着递给韩江一枝玫瑰:“情人节快乐。”
韩江看着那枝玫瑰,有些走神。
对方礼貌提醒:“先生?情人节快乐。”
韩江回神,接了玫瑰花,“谢谢。”
已经有门童把车开过来,韩江直接坐进后座,门一关,他立刻露出疲惫神色,今天忙了一天,很累。
他微低着头,用手去按眉心,另只手捏着玫瑰花枝,碾着转圈。
玫瑰花香味浓郁,很快在车内散开。
没过一会,有人打开驾驶门坐进来,韩江本没留意,但他闻到一股比玫瑰花味道还浓郁的香水味,他皱了皱眉,看向前面。
竟然是刚刚那个邹月。
韩江皱眉:“怎么是你?”
邹月已经把短裙换掉,穿上了厚衣服,韩江脸色不好,很严肃,她有点紧张,“阴总吩咐我送您回去。”
韩江说:“不用,我自己叫代驾,你下车吧。”
邹月有点着急:“韩总,阴总再三吩咐我要把您安全送回家,我不敢不听,您就当帮我一个忙可以吗?我以后还要在这工作。”
她已经说到这份上,韩江不愿再废话,靠在椅背上,“带驾照了么。”
邹月立刻露出笑脸:“带了。”
事实上,邹月驾驶技术还不错,开的比较稳,韩江的担心有些多余,但她太过小心,开的实在太慢,慢到韩江快要睡着。
车里两种香味混杂,太呛,他睡不着。
车子开到韩江那栋房子时,雪停了。
邹月下车,小跑着过去帮韩江开门,很殷勤懂事的样子。
韩江接过车钥匙,“多谢。”
他转身走上台阶,邹月忽然拉住他的袖口,欲言又止。
韩江转身,拨开她的手,“你还有事。”
邹月低着头,两只手抵在一起,拇指不停的抠着手心,“阴,阴总让我今天晚上照顾你。”
说的很隐晦,但韩江一听就懂。
他没犹豫:“我不需要,你走吧。”
韩江转身,邹月急了,又拉住他,红着脸说:“我,我没有做过,是第一次,如果您因为这个不愿意,可以放心。”
韩江看着她,不过二十左右的样子,不想太过严肃吓着人,“你还在念书吧。”
邹月有点意外,但还是点了头,“嗯,大二。”
“为什么出来做这个?”
邹月又低下头,“我需要学费,”她停顿一下,看向韩江,“韩总,我会很听话的,如果我就这么走了,阴总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大金主,她不敢得罪。
韩江没再说别的,从兜里拿出钱夹,摸出一摞现金,大概两三千的样子,递给邹月,“明天阴总问起,就说我留下你了,我不会告诉他,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