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迈上台阶,将邹月关在门外。
世界清明。
房子空,心也空。
客厅陈设简单,跟七年前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东边一整面墙被装上一副马赛克拼图。
三米宽两米高的世界地图。
连韩江自己都不记得,他是花了多长时间拼完这幅图。
只记得那段日子没日没夜的拼,因为他知道,这地图的某一个地方,有她。
韩江手里还捏着那支玫瑰,衣服没换,鞋没脱,就这么靠坐在拼图对面的墙壁上,一条腿蜷起。
手边还有上次坐在这里时没喝完的一罐啤酒。
他转了转那支玫瑰,轻声说:“颜颜,情人节快乐。”
谁能想到,那年一别,转眼七年。
韩江常常会想,二十五岁的温颜会是什么样子?一定比以前还漂亮温柔。
她那么好,应该也有男孩子追求吧。
自从那年在这房子里把温颜送走,韩江便搬了过来,一直住到现在。
接手小山楼后,韩雪凇兑现诺言,带着施静周游世界。
施静说,也许会碰到颜颜也说不定。
但他们一直没有碰到过。
有陌生号码打过来,韩江接了,“宋队。”
宋队说:“在哪?”
“家。”
“没出去玩?”
“去了,刚回来。”
宋队:“日子定下了吗。”
“没有,还在谈价,我需要谈到一个阴博满意的价格,明后天吧,我给你消息。”
“好,辛苦。”
两人没继续说话。
过了会,韩江没忍住,还是问出口:“她好吗?”
宋队言简意赅,“好。”
“那——”
“你问了我七年,如果能说,我早就告诉你了,小韩,七年你都等了,现在我们眼看就要成功,你再忍一忍吧,如果顺利,端午之前,应该都结束了。”
这条路如此艰难,阴博太狡猾,想要得到他的信任太难,当年韩江制造车祸救他一命,差点没把自己搭进去,但付出有回报,阴博如今越来越信任他,就在去年,新开拓的海外部分便委托他帮忙。
韩江的英语和法语成了他最大的优势。
阴博不放心别人去沟通。
随后,宋队换了个话题,“新房装修的怎么样?”
韩江看向窗外月色,“差不多了。”
“我没告诉她是你的房子,只说是我一个朋友,我想,以后等她回来,看到你们的新家是她亲手设计,应该会很惊喜。”
韩江想起去年看到的那套设计方案,真的是她的风格。
简约大气,美观与实用兼得,很多地方设计都很巧妙,她真的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设计师。
宋队传过来的草图上,韩江看到她的签名,字迹没有太大变化,但比以前更大气舒展。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结束这次通话之前,韩江说:“端午不行,我会尽量提前谈判时间,一个月内必须收网。”
“不要操之过急,一切稳妥为主。”
韩江说:“我这样做有我的原因,有个人知道我和颜颜的关系,他就要回国了。”
“谁?”
“阴戚。”
第54章
情人节这天,异国他乡同样热闹。
人们把这一天看得非常隆重,也并不只是年轻人的节日,很多中年夫妻也会相拥着去吃一顿丰盛的烛光晚餐。
温颜住在一个悠闲又浪漫的小镇。
这一天,同样下了雪。
她现在在一家华人开的工作室做设计,小伙伴都出去玩了,她没有参加,一个人坐在家附近湖边的长椅上。
这里一年四季都特别美,像画一样。
不远处就是连绵的山峰,山脚下是错落的独栋房子,这里的时间很慢。
夏天时,会有胖胖又爱笑的中年大叔牵着又乖又壮的狗狗从湖边散步走过。
也有年轻的金发情侣坐在草坪上接吻。
今天这里人很少,大家都去热闹的地方约会,或者去滑雪。
每年的这天,温颜都会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不远处的雪山,想着他。
她不喜欢这里的慢生活。想时间快一点,再快一点。
七年,像过了七十年那样久。
一转眼,她已经二十五岁。
高中生活似乎变得很遥远,但又很近,她常常会梦到江嫣,许沐,蒋旭,甚至凶巴巴的老徐。
不知道老徐是不是还一直跟她女儿留同一种发型。
长椅另一侧忽然坐了个人,温颜看了旁边一下,是工作室的同事崔毅。
他也是华人,跟着父母移居到这边,和温颜同岁。
崔毅是典型的暖男,很会照顾人,是走路都会刻意靠外,让女生在里面的那种。
天有些凉,他搓了搓手,“怎么没跟她们一起出去玩?”
温颜转回去,看向结冰的湖面,“我不太爱热闹。”
她说这个,崔毅是信的,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温颜一直是这样温温淡淡的性格,独来独往,不太爱跟工作室的小伙伴们活动。
崔毅说:“我也不爱热闹。”
温颜偏头看他,“你怎么在这?”
没记错的话,他家离这里很远。
崔毅笑容阳光,“我说我路过,你信吗?”
温颜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崔毅从兜里拿出个小盒子放在两人中间,往她那边推了推,“送你的。”
温颜没有拿,“是什么?”
崔毅说:“别紧张,不是情人节礼物。”
温颜这才打开看了一下,是一对耳饰。
崔毅说:“我见你总戴那一个,换着戴呗,挺好看的。”他解释,“我顺路买的,你不用有压力。”
温颜的耳朵上,常年戴着一款玫瑰金色的耳钉,侧切面钻石的形状,从没摘过。
温颜默不作声将盒子扣上,放到椅子上推到他那边,“我用不到这个,谢谢。”
“温颜——”
“崔毅。”温颜说:“我有男朋友的,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崔毅有点失望,伸手蹭了蹭鼻尖,“其实,你可以直接说不喜欢我的,我承受能力没那么弱。”他看了一下温颜,“咱们认识也有两三年了,你有没有男朋友,我会不知道吗。”
温颜不想跟他解释过多,解释不清,也没必要,她站起来冲他笑了一下,“你不信也没关系,我还有工作没弄完,先回去了,再见。”
椅子上,只留了一枝街口咖啡店送的彩玫瑰。
温颜住在山脚下一栋三层的房子里,她在顶层阁楼,还有一个小阳台。
门一关,就是自己的舒适空间。
她剪过一次头发,现在又长回原来的长度,她不想剪了,想着万一什么时候可以回国,想让韩江看到她原来的样子。
其实温颜感觉不到自己这几年有什么变化,只是不想让韩江对她陌生。
刚刚只是借口,工作早已经做完,她有点无聊,换了衣服躺在床上,抬手拨弄着旁边柜子上摆着的室内设计模型。
客厅里沙发的颜色很漂亮。
她跟宋队一直用邮箱联系,去年夏天,宋队发来一封邮件,里面有一份平面设计图纸,三室两厅两卫,格局很不错。
宋队说,是他一个朋友新买的房子,想让温颜帮忙出一份设计方案,需要的数据资料一并在邮件里发过来。
那时温颜问:对方有什么要求?比如喜欢什么风格。
宋队说:朋友太忙,也不懂这个,你看着办。
温颜第一次碰到这种甩手客户,什么都不管的,全凭设计师自由发挥。
最终她还是接下这个工作,按照自己的喜好设计了这套房子。
后来工作室准备挑几个案例做模型,这个就被做出来,温颜很喜欢,展出后就拿回家当摆设了。
其实她还留了一点心思,最喜欢的两个创意并没用到这套房子里。
那是她的独家私藏,想以后装修她跟韩江的房子时用。
只是不知道要哪一年才能实现。
她躺在床上,有点困了。
戴上耳机,伴着《Flower Dance》入眠。
希望可以梦到那年,她在C大校园里,给韩江拉这首曲子。
那时夏天,风很甜。
……
三月的岳城依旧寒冷,一点春的意思都没有。
阴氏地产表面歌舞升平,韩江谈到好价钱,阴博很高兴,只等交易那天大赚一笔。
时间定在明晚八点,维也纳大酒店。
这是阴博一贯的做法,他不喜欢偷偷摸摸,这样正大光明走进去,别人会以为是普通商业饭局。
韩江是小山楼的老板,不是阴博手下,两人关系平等,是朋友和兄弟。如果在平常,他根本不会出席,但这次涉及海外,阴博身边没有可靠的翻译,一直是他在帮忙沟通,所以这次会一起过去。
这晚在会所,吃过饭后,韩江依旧先走,身旁邹月乖巧地替他拿着大衣,跟他一起出门。
阴博很有成就感,好像终于治好了他的性冷淡,在他走到门口时说:“今晚好好放松一下,明天还有事要做。”
韩江回了下头,没说什么就走了。
自从那次后,韩江厌烦阴博多管闲事再三往他床上送女人,索性对邹月表现出满意的样子,来会馆时,偶尔会带她走,在外面找个地方把人放下,给钱封口。
邹月不用付出自己就能得到不菲的金钱,自然愿意配合。
她猜不出韩江这么做的原因,有时想他是不是真的身体有什么毛病。
晚上在家,韩江再次跟宋队确认了时间地点,宋队也会安排一切,交易的同时,阴氏地产总部,阴博的两处房产,都会同步依法查封。
所有相关人等,一个都跑不了。
韩江失眠了。
明天过后会怎样?
如果成功,颜颜什么时候能回来?失败呢?
他深吸一口气,暗自告诉自己,不会失败,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然而第二天,出现了意外。
原定下月回国的阴戚突然提前回来,韩江知道时,人已经到机场。
他紧急联系宋队,如果阴博见到阴戚,提起今晚的交易,提起他,那么所有部署将全部功亏一篑。
宋队马上联络其他部门,以阴戚疑似携带违禁品的理由将他扣押在机场。
此时离交易时间还有三小时。
韩江的西装烫平熨直,把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
他比阴博晚到十分钟。
阴博已经在二楼餐厅包厢落座,一个黑色皮箱在他脚边放着。
韩江目光扫过皮箱,淡定喝茶。
桌上已经摆好整套的西餐刀叉,正中间有一盆装饰鲜花。
很有格调。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除了最开始服务生进来添茶水后,房门再没打开过,一张大圆桌,只有阴博和韩江两人坐着,其他人都在一旁恭敬站着。
韩江暗自计算时间,再过半小时,就是跟宋队约定的抓捕时间。
对方没来,阴博似乎并不着急,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翘起腿,抱着一只手臂,另只手捏着一杯香茶,茶杯抵在唇边却没喝。
半小时一到,忽然外面一阵嘈杂,包厢大门被人推开,呼啦啦从外涌进十几名便衣,将圆桌团团围住。
几名手下躁动起来,阴博忽然抬手大喝:“都别乱!”
包间瞬间安静,宋队站在最前面,与韩江对视一眼,随即看向阴博,自报家门后,他说:“我们怀疑这里有人进行毒品交易,所有人都待在原地不许动,”他亮出证件和搜查令,“请配合检查。”
阴博安静听完,抽出左胸口塞着的手帕淡定擦了擦嘴角,抬头面带微笑,“宋雷,宋队长是吧。”
“我刚刚好像听说——毒品交易?”他笑了一下,“您不是在开玩笑吧,这里没有任何违法的东西,而且所有人都是我的手下和兄弟,我跟谁交易?”
宋队并不废话,示意手下去搜,这房间就那么大,皮箱位置明显,很快被人找到。
打开一看,里面满满的袋装白色粉末。
整个房间气氛阴霾,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阴博竟然笑了,挑眉说:“宋队长,这只是普通的面粉,您不会连面粉都不认识吧。”
宋队心内一动,难道出了岔子?
不管怎样,还是要先查再说,宋队挥一下手,立刻有人前去查看,经过仔细核对辨认,他抬起头,“老大,是毒品。”
阴博的脸刹那间变了颜色,不敢相信。
几名手下瞬间露出惊恐神色,只有韩江依旧面色平淡。
阴博直接扯开一袋东西亲自检查,这怎么可能?
那批货明明已经被换掉。
就在昨晚,阴博和阴戚通了电话,这些年,阴戚在外玩的浪荡,对阴博当年强行把他送出国也颇有怨气,所以从没回来过。
两人每次联系,也多是以吵架结束,阴戚并不知道阴博身边这些人。
而这次通话,阴博提到了第二天的交易,当阴戚听到韩江这个名字时,反复确认,浑身的毛孔都在收缩,“哥你记得我当年说过有人为那姓温的丫头跟我玩撞车,我就是因为这被你送走,那人就是韩江啊。”
“温颜从小在韩江家长大的。”
阴博有印象,但那时他得知温颜已死,只觉痛快,对其他人并不感兴趣,也没有留意那些人姓甚名谁。
竟然是他吗?
阴博忽然站起来,“你先挂电话,我还要确定一件事。”
这边挂断,他马上拨通另一个号码:“三年前我让你查韩江的背景,资料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