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就是我在路上跟您提到的西夏小公主,莫藏莲珠。”许哲被她抱着,有些脸红。
“知道了。”
许哲又指着许太傅跟许司对莫藏莲珠说道:“这是我父亲,这是我大哥大嫂。”
莫藏莲珠来了汴梁几日,早就学会了汉人礼。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说:“父亲好,大哥好,大嫂好。”
许太傅听完这话,心道这孩子汉话说得标准,就是意思理解得还不够透彻,这还哪儿都没到哪儿呢,这父亲就叫上了。
许司跟许夫人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都觉得这姑娘可真有意思。
“好好好。”许太傅说道,“公主啊,这人也见了,长辈也见了,要不您先回四夷馆,回头西夏王找不到您,可就该着急了。”
莫藏莲珠想了想,觉得这话有理,她出来的时候,确实没有说清楚去哪里。
“好。那莲珠就先拿回去了。”
莫藏莲珠说完,又行了礼。
许太傅遣人送她出门,莫藏莲珠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许复蹲在廊下莲花缸的后面,还冲她挥了挥手。
“许姑娘我走了。”
许复听了这话,也挥了挥手,接着灰溜溜地站起来进了屋子,横竖都已经被发现了,就光明正大的听吧。
第32章
许太傅坐在上首看着站在下面的许哲, 没理他, 转过头看着许家大夫人, 说:“今日西夏小公主都跟你说什么了?”
许夫人愣了一下, 说:“小公主说跟五弟私定终身了。”
“啪!”一个茶杯就扔到了许哲脚边。
“你小子胆子肥了是吧!”许太傅怒气冲冲地说道, “怪不得人家都叫我父亲了!”
“父亲, 我没有。”许哲赶忙辩解, “真没有。”
许复听到这儿, 赶忙站起来,说:“祖父、父亲、娘亲, 复儿那边还有之前给我的嫁妆单子没理清楚,复儿先行告退了。”
“不用避讳。”许太傅说道,“横竖你明年也出嫁了,这些也算家事,听听也好。”
“是。”许复说完又坐回了椅子上, 表情严肃, 内心却非常雀跃。
“小公主还说什么了?”许太傅继续问道。
“没什么了。就说知道这是五弟的家, 过来瞧瞧。”许夫人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对了, 她管五弟叫阿介。”
许太傅冷笑一声, 就这还没私定终身, 谁信呢。
“今日致儿、远儿都在, 还有老二家的效儿、敷儿,把他们叫来,老夫今日让他们开开眼, 见识见识什么是许家家法。”
“父亲,我真没有。”许哲赶忙说道,“不信您去问莲珠,她汉话说得不好,一准儿是理解错了。”
许太傅看着许哲,又笑了。
“先不说小公主会不会帮你瞒着,单说你让我去问小公主你们有没有私定终身这事,真亏你想的出来。我这张老脸,可还是要的。”
许致跟许敬听说祖父因为五叔要请家法,不由得想起之前听说如果父亲没把妹妹性子养回来就要请家法这事。二人竟然隐约有些高兴,不管是因为谁吧,反正只要不是因为自己,看谁请家法都有意思。活了二十多年了,终于赶上了一回,许致兴致勃勃的就带着弟弟到了祠堂。
别看许致要叫许哲五叔,实际上,他比许哲还大上一些。作为童年玩伴,许致跟许敬对这事一直愤愤不平。所以,进了祠堂,两个人丝毫没有掩去面上的喜色,高高兴兴地立在那儿。那神情,惹得许司好一阵咳嗽,这才勉强抹去,换上了一副严肃的样子,但仔细瞧着,眉眼间依旧透着喜悦。
虽然世家已经不如过去辉煌,但是世家风格还是延续了下来,总是有那么几个奇奇怪怪的人跟奇奇怪怪的想法。
许哲跪在祠堂,只觉得面上做烧。虽然莫藏莲珠汉话说得不好,才有了这场误会,但是他也确实有错在先。毕竟无媒而订,也是于理不合。
许太傅左手持鞭立于东侧。许司捧家训立于西侧。许致、许敬、许复并许效、许敷肃手立于阶下。
“《礼》云:‘欲不可纵,志不可满。’宇宙可臻其极,情性不知其穷,唯在少欲知止,为立涯限尔……”(1)
许哲跪在那里背家训,许太傅在一边行鞭刑。
“啪,啪,啪!”这三鞭子抽得实在,听得那几个小的在下边直皱眉头。许司在一边也是冷汗涔涔,心道他这把年纪若是跪在这里,简直羞死人了。
家法之后,许哲被抬回了自己院子。横竖就三鞭子,撒上药粉,别沾水,养两天就好。
许太傅看着立在下面的几个小的,说:“有什么想法?”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祖宗挺疼儿孙的。”许复开口说道,“左手持鞭,使不上什么劲儿。”
几位兄长听了这话,齐齐看着许复,心道这妹妹可真够狠的。
许太傅被这话逗笑了,说:“复儿是忘了前史怎么写老祖宗了吗?”
许复想了想,自己先笑了,她确实忘了。
“许籍,少时聪敏,能文能武,犹善左手持剑。”
原来,许家老祖宗是个左撇子!
“行了,现在让你们想也想不出什么。”许太傅说道,“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回头一人交一篇文章上来,七天为限。”
“是。”几个小辈齐齐应道。
出了祠堂,几个人又齐齐去了许哲的院子。他刚刚上好药趴在那儿,就见许致一行人进来,不由得有些感动,他们还知道来看看自己。
“小五叔,你还疼吗?”许致第一个开了口。
许哲又是一阵感动,刚想开口,许致又说话了。
“你知道吗?因为你今天挨打,祖父还让我们回去写一篇文章教过去。”
许哲听完这话,简直羞愤欲死。虽然他比许致他们还小一点,但是辈分在这儿了。这么羞辱人的事情,也就他父亲能想的出来。
许复在后面抿着嘴笑了半天,这时走上前来,说:“五叔就够可怜的,兄长们就别再气他了。”
“还是复儿贴心。”许哲笑着说,“不枉五叔疼你。至于你们几个?哼!”
许家二房老大许效听了这话,直接笑出了声。
“小五叔这话说得也有意思。我们比您都要大,小时候没少带着您玩,然后还得叫您五叔,多吃亏啊。”
“行了。这人也看了,笑话也看了,开心了吧?”许哲自己撑不住也笑了,“白从凉州给你们带东西回来了。”
“多谢小五叔。您先休息,好好休养,我们回去了。”
许致说完,,领着弟弟妹妹走了,只留下许哲自己长吁短叹。他想,等他好了,一定得让莲珠说清楚才行。
结果,还没等他解释,莫藏莲珠倒是误打误撞把误会给解了。
这一天,许夫人带着许复一起整理嫁妆单子,翻过年四月,小姑娘就要出嫁了。世家姑娘嫁妆丰厚,细细捋起来,可得用上不少时间了。
这时,管事过来通报,说西夏小公主来了。
许夫人想了想,说:“请进来吧。”
莫藏莲珠蹦蹦跳跳的进了正厅,立在那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许夫人暗自点头,这姑娘学东西还是挺快的。
“小公主今日过来,不知何事?”许夫人问道。
莫藏莲珠坐在下首,喝了一口茶,说:“昨天听阿爸说皇帝要给我和阿介赐婚,接着就想起来有几天没过来了,就来看看。”
许复在一边笑了,这小公主,可真有意思。
许夫人觉得这孩子性格直率,有些可爱,虽然做事有些不和规矩,可是毕竟是西夏人,也不能要求太严格。
三个人倒是聊起了凉州风光,也算是开心。
“西夏的阳光很烈,我跟阿介私定终身那天,阳光照得人晃眼。”
听完莫藏莲珠这话,许夫人心道这西夏人真开放,大白天的就敢……五弟也真是可以,跟着她一起混闹!不过,这话,能这么直白的往外说吗?她闺女可还没成亲呢。
“您看,这是阿介送我的。”莫藏莲珠说着,举起了系在腰间的玉佩,“我从小戴着的玉佩,也在阿介身上戴着。”
许夫人忽然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她看着莫藏莲珠,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您的意思是,这就是私定终身?”
“对啊!”莫藏莲珠眨巴着大眼睛说道,“你们汉人的习俗,交换了玉佩,不就是私定终身了吗?”
许复坐在一边,差点把茶碗合在身上。她偷偷地转过头笑了起来,五叔这顿打,可真是冤枉。
许夫人听完也是差点没绷住,这西夏公主也太有意思了。
“是是是。”许夫人面上挂着微笑说道,“小公主说的没错。”
晚上,许夫人在房间里憋着笑把这话学给许司听,逗得他直接一碗茶全撒在了自己身上。许司一边招呼侍女过来收拾一边发笑。
“明天我一定找机会跟父亲说。不过,五弟也不冤枉,毕竟,这也算无媒私定。”许司边说边笑,“真没想到,五弟的姻缘落在了这么远的地方。”
“是呢!”许夫人在一边附和,“真是缘分天定。”
没两天,赐婚圣旨就到了,只不过因为西夏遥远,小公主又要回家乡待嫁,婚期定在了后年三月,比许复的婚期晚上将近一年。是以,许家倒是不着急,先忙着操办许复的婚事。
许复这天在五叔的屋子喝茶,看着院子里的秋千架,说:“五叔还不把这个拆了?”
许哲看了看院子,说:“这个啊,不着急。”
当年,许哲心悦长乐公主裴瑶光,又因着两个人从小就认识,满以为会得偿所愿。他还特意在院子里修了个秋千架,虽说公主下嫁有公主府,但是逢年过节,也会偶尔随夫居住。可惜许哲遭遇辅国将军付少成这个劲敌,一腔心血付之东流。
许复看了看许哲,说:“五叔,你知道为什么你做不了长乐公主的驸马吗?”
“为什么?”许哲好奇地问道,“你五叔我哪里不好吗?”
“五叔,你太骄傲了。你看看辅国将军,长年住在公主府,可回过他的将军府超过两日?”许复平静的说道。
许哲被这话说得有些发愣,一时间无法回答。
许复看了看他,说:“您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
第二天,许哲把这个碍眼的秋千架拆得一干二净,所谓醍醐灌顶,大概就是如此吧。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颜氏家训》
第33章
送走了西夏国君跟小公主, 没过多久, 就是小皇孙的百日。太上皇极爱这个重孙子, 早早的就从豫州行宫赶了过来。泰安帝也是非常高兴, 特特命内侍省大办。
因为怕小娃娃养不活, 所以到现在都没敢取名字, 生怕被阎王爷惦记了。泰安帝只取了个小名, 叫兕儿(1)。并且让内侍并文武百官, 在周岁之内提及他时,通通叫他小名, 以求平安康健。
陶安听了这个名字,倒是点点头。兕,上古异兽,凶猛壮硕。这名字,倒是类似民间的说法, 取个贱命好养活。
百日宴这一天, 君臣都很高兴, 各个面上都带着喜气。安王还特意从凉州遣人带来了一枚头狼的狼牙, 说是可护兕儿一生平安。
许复坐在那儿, 却总觉得这场面有一些违和, 一些内侍并宫人, 面生得紧。她悄悄地走到长乐公主身边, 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裴瑶光看着周围的情形,也点了点头,说:“辅国将军定是看出来什么了, 你看,那些侍卫。”
许复抬眼望去,果然侍卫都换成了辅国将军的人。这些人,都是从战场上走过来的。
这时,一只冷箭从东南方向射了过来,侍卫先是一惊,接着瞬间就镇定下来,他们齐齐围在太上皇并皇帝身边。辅国将军付少成则带着人,出了大殿。
许复看着他们,忽然间,她心里一惊。
“长乐公主,太子妃与兕儿!”
原来,太子妃只抱着小皇孙露了一面就回了东宫,奶娃娃还太小,早就睡了过去。
裴瑶光犹豫了一下,说:“复儿可愿意随我去东宫?”
许复点了点头,陶安跟她自小认识,她不希望她出事。
裴瑶光从对着付少成使了个眼色,从一个侍卫手里拿了一把剑,就带着许复直奔东宫。
一路走来,都没有什么人,进了东宫内院,却发现侍卫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裴瑶光暗道不好,赶忙走进正殿。
正殿静悄悄的,她们二人过来,也没有内侍宫人出来相迎。裴瑶光暗把许复护在身侧,说:“小心,情况不妙。”
“公主。”
“无事。我自小习武,护着你还是没问题的。”
两个人悄悄进了正殿,又拐进内室,发现一个身量高大的人穿着夜行衣用剑指着太子妃怀里的小皇孙,东宫的内侍跟宫人,有的倒在地上,有的身上流着血却仍旧拼死护在陶安身前
裴瑶光按住许复,自己蹑手蹑脚走进内室,一剑刺中了那个人的后心,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许复听见轰的那一声,睁开了一直紧闭的眼睛,激动得跑了过来。
“公主好厉害。”
接着她又跑到太子妃身边,抱着她,说:“太子妃不怕。”
裴瑶光却照着脑袋踢了踢躺在地下的黑衣人,说:“没办法,情况紧急,不能留活口,可惜了。”
许复知道,这招是跟辅国将军学的。陆柯跟他讲过,皇家侍卫,若非紧急情况,都是要留一条命的。毕竟,这条命在,能问出很多事情。
“陶安多谢公主。”太子妃抱着兕儿说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