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柯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大口地喘着气,满头满脸的汗,面若金纸,嘴唇煞白。他看着许复,半天才缓过神来。
“陆哥哥?”许复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汗,“我去倒杯水给你?”
“哪儿都不要去。”陆柯说着话极把许复揽在怀里。
“你梦见什么了?”许复在陆柯怀里听到了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能不说吗?我不想回忆,一点都不想。”陆柯低头看着许复,仿佛她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好。那我抱抱你吧。”
许复伸手揽住陆柯,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抚着他的脊背,仿佛在安抚因为打雷而瑟瑟发抖的小白。他的脊背紧张僵硬,很久都没有松弛下来。
他梦到了什么呢?许复一边安抚陆柯一边想着,或许跟自己荷包被偷有关系吧。
过了许久,陆柯才缓过神来。这时,天已经亮了。
“我得去前面了。”陆柯充满歉意地看着许复,“你再补一觉吧。”
“怎么行,这是知州府。”许复说着摸了摸陆柯的脸,“陆哥哥不怕的,我什么事情都没有。”
“我知道。”陆柯亲了亲许复的额头,“后天宁王的人就过来可,往宁先押往黔州看管。等颂拓那边封王的旨意下来了,再送回去。”
“那我们明天就能回家了?”许复笑着问道。
“得先回矩州。”陆柯说着穿上了衣服,“回去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很美。”
“好!”许复笑眯眯地坐在床上应道。
宁王接了陆柯的信,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这事居让这小子办成了。他觉得自己的亲兵跟银子出的一点都不亏。
“我得亲自去趟大定。”宁王对着宁王妃嘱咐道,“你自己在家要注意身体。”
“知道!”宁王妃的声音居然有些娇俏。
“陆柯这小子行的。腓腓这回的世子请封一定是准了。”宁王说着把小家伙举了起来。腓腓也不哭,还咯咯地笑着。
“所以您这一趟也不辛苦了。”宁王妃笑着伸手去逗腓腓,“一会儿臣妾让人给您准备行李。”
“不用太多。”宁王说道,“横竖就待一天。”
“知道。”
往宁经过此事,仿佛一夜就老了。陆柯疑他有诈,临行前交代宁王千万看好他。宁王瞪了他一眼,说:“你小子放心,你辛辛苦苦抓的人,我不会让他跑了的。”
陆柯却一直认为宁王不靠谱,直到他在矩州接到了宁王的来信,这才放下心来。
“往宁也是个很骄傲的人。”许复说道,“你这次诈降,彻底摧垮了他的内心。”
陆柯点点头,觉得许复说得有道理。
“颂拓那边呢?”许复接着问道。
“没了往宁,他又是老红荆王的儿子,应该很快就能把那些人都收复了。况且,皇帝旨意就快到了。他们就是不服,也没有办法了。”陆柯说道。
“这倒是。”
“今天晚上早点用饭,我带你去个地方。”陆柯说道。
“去哪里?”许复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晚上?”
“到了你就知道了。”陆柯语气有些神秘。
晚上,陆柯骑马带许复上了山。到了半山腰,停了下来。
“这里?”许复看着前面的洞穴问道。
“来。”陆柯伸手拉着许复走到洞穴的暗河前,那里停着一艘小船,“我扶你上来。”
许复提着裙子坐到了船上,陆柯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划了一点,然后指着洞穴伸出,说:“复儿你看。”
幽暗的洞穴仿佛一块巨大的黑布,萤火虫成群地飞舞着,仿佛天上的星星缓缓地流淌下来。洞穴里闪着点点银光,许复觉得自己仿佛误入了桃花源一般。
“喜欢吗?”陆柯问道。
“喜欢,真的好美。”许复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抖。
这种景色,她觉得比名山大川还要美。
“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决定一定要带你过来。”陆柯说着坐到了许复身边。
“陆哥哥你真好。”
陆柯小心地把许复拉到怀里,轻轻地亲吻着她的额头。
小船在河里一荡一荡的,轻轻地划出一片涟漪。小舟在水面轻轻地荡漾着,清凉的山风,仿若轻纱一般,拂过陆柯跟许复。
山里有不知名的虫儿在鸣叫,还有小鸟飞过天空的声音。许复觉得自己犹如在梦里一般,一晌贪欢。
第79章
汴梁陆家, 陆老太爷跟陆达两个人在书房对坐。陆柯此番大捷, 两个人很是开心, 但是同时又有一丝隐忧, 这一回, 恐怕不好封赏。
陆老太爷陆敬早已退隐, 陆达虽然身体不好, 却一直在朝上, 目的就是为了压着陆柯。做儿子的,官职总不好越过父亲。
“有复儿在, 柯儿那小子不会出什么错的。”陆敬说道。
“话虽如此。可是儿子总怕他年少气盛,一时昏了头也未可知。”陆达对自己这个儿子是最了解的。陆柯从出生到现在没吃过苦,自小就听着称赞长大,难免有些骄纵。他性格又有些憨直,接了皇帝的赞赏, 一时性起, 没准就不知道推脱。
“你这话也不无道理。”陆敬捋了捋胡子, “可惜他离着太远, 教训都来不及。”
“真不知道他那脑子随了谁。我跟他娘亲都是这般聪明。”陆达语气有些忿忿不平。
陆敬正精心地捋着自己的胡子, 听了儿子这话, 一激动捋掉了两根, 疼得他直呲牙。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陆敬说道, “你二十出头的时候比他好不了多少。当然了,是比他好上那么一些,那还不是因为老子脑筋灵光。”
“柯儿是根骨清奇但是脑子不太好。他的两个兄长, 极儿跟植儿脑子够用,但是练武就是个朽木。这三兄弟,也不说匀匀。”陆达说着说着就有些头疼起来。
“你想怎么匀?”陆老太爷问道,“万一要匀出一个脑子不好使的朽木怎么办?这人啊,哪有那么十全十美。”
“父亲说得有道理。”陆达自己想想也是一阵恶寒,“极儿跟植儿的孩子以后也是要从文的,现在就看柯儿以后的孩子能不能继承衣钵了。”
“你着急了?”陆达抿着茶水问道。
“倒也不急。严郎中不是说过么,父母骨血未壮,这孩子也不会太康健。是以,儿子不急。”
严礼医好了陆夫人的偏头痛,所以陆达对他极其信服。
“唉,想当年娇娇才那么点大,咱们还怕养不活,给取了个女娃娃小名。现在都已经成亲了。”陆老太爷想起自家小孙子当年的样子就觉得有意思。
陆柯生下来瘦弱,但是百天之后却变成了一个小胖子,家里人都觉得是小名取得好,叫的更加顺口。直到陆柯六岁被人嘲笑大哭了一场之后才渐渐改了过来。不过私下里,都还是喜欢叫他娇娇。
“其实憨直也有憨直的好处。”陆达笑着说道,“柯儿小时候多好玩啊,一骗一个准儿。他五岁那年冬天,天寒地冻的,那么冷的天他非闹着要吃冰酪。他娘亲让厨房做了碗藕粉圆子,骗他这是热冰酪。那小子还真信了,笑嘻嘻地吃得还挺开心。我跟他娘啊,在旁边又是笑又是愁。”
“哈哈哈哈!那小子小时候就是可爱。”陆老太爷想起陆柯小时候的样子就觉得有趣。“不过柯儿的孩子最好脑筋像娘,要不然憨直爹教出个憨直儿子。想想就头疼。佑儿现在就跟他爹一个脾气,比老学究还要端方一些,一点都不好玩。”
陆家父子聊着聊着就没了正形,爷俩笑嘻嘻地开始拿子孙打趣。
陆夫人在后院也正看着陆柔发愁。前些日子春闱,过几天,就是皇帝在洛城殿传胪唱名,钦点状元、榜眼、探花的日子。接着,就是状元游街。方谢下了帖子邀陆柔一起去茶楼围观。
“娘亲,您说我去不去啊?虽然三嫂表弟今年春闱,可是跟我也不太熟。”陆柔问道。
陆夫人不禁扶额,不熟你还教人家爬树。她看着陆柔,面上仍旧是得体的微笑。
“去玩玩也没什么不好。娘亲看你跟方家姑娘很是投缘。”
“嗯!”陆柔笑得眼睛弯得跟月牙似的,“女儿跟方家姐姐很多地方都很像呢!”
“那就去玩玩。”陆夫人摸了摸陆柔的头发。
过年的时候,她跟方家夫人也算是把亲事说定了,方谨科举之后方家就上门提亲换庚帖。依陆夫人的心思,她想陆柔如陆柯许复这样,成亲前两个人多接触接触,培养培养感情,可是她闺女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还是没有开窍呢!
不过陆夫人转念一想,陆柯当年也没开窍,最后不还是无师自通天天在许家打转,这两个小的,也应该无须多操心吧。
这天一早,陆柔早早地就起床了。她刚刚换好衣裳,方谢就坐着马车到了陆家。她先拜见了陆夫人,就坐在正厅等着陆柔。
陆柔喜欢鲜艳的衣服,可是今日只是去茶楼。她便选了素雅的颜色。鹅黄色上衣配了豆绿色的百褶裙,又梳了一个双环髻,没有往日的艳丽,倒是多了一份娇俏。
陆夫人嘱咐了她们几句,就让人送她们出了府。一路车水马龙,好一番热闹的景象。
方家早就在茶楼订了房间,陆柔吃着点心望着窗外,说道:“方姐姐,您紧张吗?”
“我紧张什么。”方谢笑着走到陆柔身边,“你看那边,侍卫们来了。”
陆柔眼神好,她看着最前面那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大红蟒袍的人,越看越觉得熟悉。
“方姐姐,状元是方哥哥呢!”陆柔笑着说道。
“哦?”方谢听见了也赶忙看过去。
虽然大家都觉得方谨得状元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但是这种事情,最后不还是要看皇帝的意思。
榜眼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面貌普通。方谢仔细瞧了瞧,倒是知道,这个人姓董,算来,还是皇后的表弟呢。看来皇帝也是给自家人开了个后门。
今年的探花郎,十六七岁的年纪,眉清目秀很是俊俏。那街边的少女,忍不住都把荷包扔到他那里。
“方哥哥可怜呢。”陆柔说道。
“那又能怎么办?”方谢也笑了,“他今年不过才十四岁,一副娃娃脸,还是个孩子呢。”
陆柔看了看自己的荷包,今日怕人多,带的是丫鬟们绣的,一点表计也没有。
“要不我把我的给方哥哥吧。”陆柔说道,“你看人家榜眼都荷包收。”
“傻姑娘,给他扔荷包的是他娘子跟姑娘。”方谢觉得陆柔实在太可爱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那我也算方哥哥的表妹。算了,给他吧。方姐姐你也把你的给他吧。不然别人都有,就他没有,太可怜了。”陆柔说着,就把自己的荷包扔给了方谨。
方谨虽然年少,但是也好面子,他见有个荷包扔下来不禁有些激动,他赶忙抬头看过去,见识陆柔,赶忙回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陆家妹妹真厚道,方谨想,比自家姐姐强多了,她都不知道把荷包扔下来,他也是个好面子的人啊!
“行了,你给他我就不给了。”方谢捏着荷包看着自家弟弟笑着说道,“有一个让他挽回些面子就不错了。”
“好吧。”陆柔说着坐回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方家姐姐要不要来点茶,它家点心有些腻。”
“你先喝,不用管我。”方谢说着,也收回了探出窗外的身子,一个不小心,她的荷包就掉了下去。
幸好没有什么表计,方谢暗自庆幸了一下。估计这下会被踏烂了得,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丢给弟弟呢。
方谨是金陵神童不假,但是他这次点了状元也是皇帝存了私心,为太子都揽人才。再加上他想重用方家,就把状元点给了他。先去翰林院呆上几年,顺道兼任詹事院赞读。方家家底厚,适合这种清贵地方。
过了几天,方家上门提亲,两个孩子都小,也只不过就是换了庚帖。陆柔自己心里却有些怪怪的,心道早知道这样,就不把荷包丢出去了,倒显得她有些主动似的。
陆柯接到家书的时候,已经四月过半了。他看着信不由得笑了,他妹妹居然真的跟方家小子定亲了。
许复坐在一边眼睛却有些睁不开了。
“方家弟弟挺好的。”许复强打着精神说道,“而且方家家规也是不许纳妾。”
“那这样很好。柔柔心思单纯,应付不来那些弯弯绕绕。”陆柯说完看着许复,“你很困?”
许复点点头,说:“这些日子就跟没睡醒似的。估摸着前些日子一直提着精神,现在终于闲了下来,反倒觉得更累了。”
自从他们回了矩州之后,颂拓先是封王,接着又要回了往宁。陆柯跟许复又去了趟大定,顺道把镯子赎了回来。
“估计歇上几天就好。”许复说着打了个哈欠,“明日颂拓过来跟莫黔依商讨水源地的归属,你又得忙上一些日子了。”
“只不过就是在一边陪着罢了。”陆柯说完看了眼自鸣钟,“你要是困了就先睡,我还得去书房看下邸报。”
“好。”许复说完就站起身来,她累了。
陆柯看完邸报再回来的是偶,许复已经睡着了。他换上了床就抱着她没撒手,这些日子,复儿跟着他也是累坏了。
第二天一早,许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百卉她们听见动静走了进来。
“什么时辰了?”许复问道。
“辰时了。”百卉说道,“是将军吩咐不要喊您,让您多睡一会儿。”
许复点点头,起身下了床。睡了一觉,她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的。看来外祖母说的没错,女人还是要多睡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