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父亲母亲怎么想。反正我今日就明着告诉你,这院子里,进不了一个人。”许复说道,“本来这话我不想明说,可惜周姑娘不明白,非要我把遮羞布扯下来才行,有意思吗?”
周媚没理许复,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陆柯。
“表哥。”两个字被周媚叫得娇柔婉转。
“我劝表妹死了这条心吧。”陆柯说道,“昨日到今天,你也使了那么多手段了,还不明白吗?”
“我也没有办法。”周媚忽然哭出声来,“爹爹跟娘亲逼着我一定要进您的院子。”
许复没说话,只是看着陆柯。
“这不是理由。”陆柯说道。
“我真的没有办法。”周媚说着就跪了下去,“我求求您了。”
许复把百卉叫到一边,轻声吩咐了她几句,百卉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表哥。”周媚仰着脸,一行眼泪从眼角一路滑了下来。
陆柯见她哭得可怜,刚想说什么,忽然想起来那日在黔州,茶垌冲着许复喊的那一句陆夫人,当时许复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只是吩咐七星把茶垌扶了下去。即便这样,他都气得不行。如果他今日对周媚好言好语,许复怕是要伤心极了。
“三爷打算怎么做?”许复问道。
“周家虽是祖母的娘家,但到底也是隔得有些远了。周家的事情,陆家怎么好去干涉呢!”陆柯说道,“周姑娘与其现在这样,不如去求我父亲,他老人家好歹叫你祖父一声舅舅,兴许会帮忙也说不定。”
陆柯挥挥手,让人把周媚带下去,他饭都还没吃完呢。
“看好周姑娘。”许复嘱咐道,“别在院子里磕了碰了,回头赖到我头上。”
陆柯听了这话,险些笑出声来,复儿说话也太有意思了。
周媚走了,许复让芳卉去小厨房看看粥好了没,她吃不下去了。
陆柯见许复放下筷子,自己也不动了。
“陆哥哥不用管我,你还没吃好呢。”许复说着又给陆柯夹了一块鹅酥卷。
“这院子里有人通风报信。”陆柯说道。
“我也看出来了。”许复说道。
这时百卉又走了进来,附耳对许复说了几句。
“知道了。让她再外面站着。”
“陆哥哥,这人抓到了。”许复得意地看着陆柯,一副快点表扬我的样子。
“复儿聪明,这么快就知道这院子里谁被周家买通了。”陆柯问道。
许复点点头,说:“早晨就看见有个小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这周家可是下了血本了。”
“那是。”陆柯说道,“毕竟也是投靠了二皇子。”
“二皇子。”许复想了想,“二皇子妃是严家人,也算是个伶俐姑娘,就不知道管管吗?”
“宁王这样的人,宁王妃不是才刚刚扳正吗。”陆柯说着也把筷子放下了,“不吃了,叫人进来吧。”
百卉领了一个小丫鬟进来。
“谁家的?”许复问道。
“回夫人,是管车马周家的孩子。”谷卉在一边说道,“我看她老实,又有把子力气,才给她放到院子里洒扫,谁想到她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
许复打量了那个小丫鬟一番,说:“家里可有难事?”
小丫鬟红着脸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许复问道,“别跟我说只是见周姑娘可怜。”
小丫鬟涨红了脸立在那里,她无话可说,当时被银子迷昏了眼罢了。
“一会儿送到母亲那里,说明情况,让她老人家处理就好。”许复说完揉揉额角,这管车马也是个颇有油水的地方,虽然比不得厨房,怎么管事家的孩子这么见钱眼开。可见。周家给了不少。
“是。”百卉赶忙应道。
“明日要看看邸报。”许复说道,“汴梁最近应该出了不少事情。二皇子急了。”
陆柯点点头,说:“是。听辅国将军说,二皇子这些日子上蹿下跳,没少联络人。”
“难不成真要册封太孙了?”许复问道。
“这皇帝的心思,谁能说得准。不过听说前些日子太子妃放了一批宫人出去。”
“还是早日封了太孙好。免得大家心思各异。”
芳卉这时走进来,说:“三爷,三奶奶,夫人那边请您二位过去。”
许复让百卉给她抿抿头发,又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跟陆柯牵手走过去。
刚进正院,许复就听见蜚蜚的小声,自己不禁也笑了起来。这小家伙,真是不认生。
一进门,她就看见祖父跟父亲坐在椅子上,蜚蜚坐在许太傅的腿上,手里揪着他老人家的胡子。
许太傅一手护着蜚蜚,一手解救自己的胡子,脸上笑得都快开出花来了。
“祖父,爹爹。”许复快步走到跟前,“您二位这是?”
“商量怎么对付周家。正好也想你了,就一齐过来了。”许司嘴上说着,眼睛却往蜚蜚处看去,这小家伙,怎么如此可爱。
“父亲口是心非。”许复拽着许司的袖子娇嗔地说道,“明明您跟祖父是想见见蜚蜚。”
“你别说,这小家伙,哎呦!”
许复眼睁睁地看着蜚蜚把祖父的胡子揪下来几根。她眼睛瞪得老大。
“小家伙真调皮!”许太傅终于坚持不住,把蜚蜚抱给许司。
“外祖父的蜚蜚可真乖。”许司说着把小家伙举得老高,接着姿势熟练的把他抱在怀里。
许复还真不知道,自家父亲还有这项技能。
“复儿不必惊讶,你小时候你父亲就经常抱你。”许太傅在一边说道,“只不过,他现在越老越端方。”
许复在一边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复儿,回去替父亲好好赏赏蜚蜚的乳母。”许司忽然说道。
许复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父亲,这什么意思?
“小家伙刚刚抓了我脸一下,幸亏他指甲剪得勤,不然明天顶着一道红印子上朝,大家估计都以为我后院的葡萄架倒了呢!”
陆柯低着头笑了起来。许太傅说错了,岳父明明是年纪越大越促狭才是。
第101章
陆达跟夫人出来的时候, 蜚蜚已经被许司哄得快要睡着了。他们夫妻知道许复跟祖父父亲许久未见, 有很多话要说, 特意晚来了一会儿。许太傅捋着胡子暗暗点头, 陆家果然厚道。
陆达一进门, 就盯着许司的脸看, 最后没忍住, 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您这脸?”
其他人听完这话, 也齐齐往许司脸上看过去,一道抓痕从眉心一直到左耳旁, 看样子,当时都渗出血珠来了。
“得,到底还是带了幌子。明日上朝的时候你侧着脸,估计能遮掩一点。”许太傅说道,“不过这样也好, 整个汴梁成的人都知道你被外孙抓花了脸。”
许司愣了一下, 然后点点头, 他父亲说得是对的。
许复抱过蜚蜚, 看了看他的小手。小孩子的指甲薄, 划一下虽然不疼, 但是印子的挺深的。小家伙这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许复赶紧让乳母带他下去睡觉。
抱走了蜚蜚, 几个人坐在一起,聊起正事。
有时候,这群大臣也挺埋怨皇帝, 赶紧把兕儿册封太孙不就好了,免得二皇子上蹿下跳。他们下了衙,都得溜着边走,生怕碰见二皇子。自打这位搬出宫建了府,天天不闲着。有那好事的偷偷给二皇子算过一笔账,他出宫分的那些银子,估计现在都快花光了。
太子自从那年跟许太傅下了一盘棋,又有太子妃在一边开导,整个人倒是沉稳下来。在朝政上他低调谦恭,事事以皇帝为先,正确地把自己摆在副手的位置。平日里又关爱弟妹,嘘寒问暖,是个好兄长。
是以,许太傅总想把二皇子脑袋撬开,看看里面到底是脑子还是面糊。
周家难对付,不是因为身后是二皇子,而是因为他们家不讲理。许太傅有句话在心里一直没好意思说,二皇子如果是个生在市井的姑娘,就凭他这个劲儿,嫁进谁家就能把谁家搅得天翻地覆,天生后宅的高手。可惜,他是个皇子,就凭这个心思,成不了大事。可是,他又能搅局,为了这么个人,把一世英名搭进去,不值当的。
其实,他们都清楚,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不闻不问。周家借住,就让他们住。周媚再怎么闹,只要最后没有落停,谁也说不出他们什么。不过这样的话,最委屈的人就是许复。许司跟许太傅,是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陆柯把在金陵城郊的事情禀告给了皇帝,许司知道过不了多久,王家就该倒霉了。到时候,趁机一并把周家的事办了。周老爷自己无暇自顾,自然也就管不到女儿的事。只是许司不清楚,还得过上多久。
许复在一边听着,倒是心里很明白。她看了一眼陆柯,说:“实在不行,就先不理他们了。就让他们闹呗。”
“不行!”陆柯在一边说道,“那周姑娘天天在眼前晃来晃去,太烦人了。”
陆达倒是在心里赞了一句许复深明大义。可是许家父子今日过来,其中一个目的,不就是给许复撑腰么。
“不妥。”陆达想着开口说道,“周家操守极低,谁也不知道他们后面能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家宅不宁,悔之晚矣。”
陆夫人在一边暗暗地翻了一个白眼,这话说得好听,你倒是倒是把人轰走啊!接着她自己也叹了口气,说起来都容易,真是有这么好轰,他们这些人何至于在这里犯难。
其实,陆夫人倒是有一些主意,后宅阴私,谁还不会些个害人的法子。可是她总觉得虽然周媚可恶,但是如果因为这个就把她的清白全搭进去,她于心不忍。这世道,对姑娘家太严苛了。
几个人商议了一下午,也没个具体主意,颇为头疼。
晚上,许复跟陆柯正在商量此事,陆夫人院子里的百合过来说蜚蜚病了,两个人又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小家伙晚上不知道怎地,额头忽然热起来,但是看着精神头还好。陆夫人刚要遣人去请郎中,被乳母鲁氏拦住了。
“回夫人。婢子倒是觉得小公子这是变蒸,吃多了药倒不好。婢子夜里守着小公子,多喂他点水喝,明日应该就能好。”
陆夫人想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前些日子信儿也是这般,深更半夜请了郎中过来,手忙脚乱的煎药,还没等喂呢,自己就好了。
“行。”陆夫人说道,“晚上就多劳烦你了。”
“不敢当。”那乳母说完,又咬了咬嘴唇,继续开了口,“夫人不要怪婢子多事。这家里的事情,婢子也看在眼里,也有个主意。”
许复在一边没说话。她知道这乳母一家是宁王妃的心腹,让他们回汴梁,就是为了给南平出主意。南平郡主上个月诊出身孕,庄家老太太就开始出幺蛾子。这乳母的婆婆前脚到了汴梁,后脚就听说庄家以为郡主肚子里的孩子积德的名义,放了一批人出来。能在这样婆母手下过日子的媳妇,绝对是个聪明人。
“你说。”陆夫人赶忙说道。
“正好小公子病了。您请个相熟的郎中来看看,就说找不到病因,再请个道士,说那周家姑娘跟小公子八字犯克,得出门避避,这下子,不就都解决了吗。”
许复闻言,差点给乳母鼓掌。这个主意,实在是妙!
许夫人想了想,也觉得精妙,赶忙让陆柯亲自去请严礼过来。幸好时间不晚,也不算太失礼。许复知道严礼,是她二姑丈家的亲戚,是个医痴。
郎中好请,这道士可就犯了难,大梁尚佛,道士多在京郊玉泉观,现在去请,也是来不及。凑巧,陆柯从严府回来的路上,正好遇见一位。这位生得仙风道骨,恍若世外高人,只可惜,陆柯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大街上飞奔,嘴里还喊着捉小贼。陆柯好心,替他拿了小贼,追回了钱袋子。
道士客气,对着陆柯行了一礼。
“多谢这位义士出手相救,若不然,贫道今日可就要流落街头了。”
陆柯见他这般品貌,心道真是上天助我,这出门就遇见一位,听口音,像是中北人士,跟辅国将军家暂住的小内侯江疾口音差不多。想必是来云游的。
“敢问您可是中北紫云宫的?”陆柯问道。
道士闻言一愣,心道这位难不成也能掐会算??可是看面相也不像啊。
“正是。贫道紫云宫云一道人。”道人说着说着,竟然把度牒给拿了出来。
陆柯眼神极好,飞速地扫了一眼,这下彻底放下心来。
“这位道长,小生正准备要去京郊玉泉观,中途遇见您,也算是机缘巧合。小生挟恩求抱,有桩事情要麻烦您。”陆柯语气谦恭。
那道士看着陆柯,见他眼神清明,说话光明磊落,不由得先有一份好感,又见他衣着华贵但是毫不倨傲,语气谦逊,就点头允了。
“说来听听。”
“小生家里近日犯小人,偏巧小生的儿子又病了。劳烦您上个门,给驱驱邪气。”陆柯说完看着道士,“那小人,小生也不亏了他家,自会安排房舍给他们居住,也不会损了您的道行。”
“好说好说。这也算助人为乐的事。”
陆柯出门后,陆夫人把陆达叫了过来商议此事,陆达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可惜道人难找。这时,陆柯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严礼并云一道人。陆达忍不住笑了,这小子办事,还挺麻利。
严礼给蜚蜚诊了脉,也道是变蒸。他开了几剂柴胡汤,蜚蜚闹得凶了,就给他喝点。不喝也没什么大事。
那云一道人换上道袍,举着宝剑在陆家院子里转了一圈,接着就立在周家借住的西跨院跟前,说:“小儿属相是兔,今年流年不利,与那相狗之人犯克,贫道观气,此人应该就住在此院。”
一番话说得煞有介事,再加上他道袍加身仙风道骨,唬得陆家众人信服不已,就连知道真相的陆夫人,都差点信以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