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影从车窗往外一瞄,看着面前这个富丽堂皇的建筑物——
玫瑰酒店。
这四个字的招牌装修得格外精致耀眼,即使在外面都能清晰地看出酒店的高档不凡。
她越看那四个字,越觉得眼熟。然后脑袋里灵光一闪,突然记起不久前掉在地上那房卡上粘着的便签——
“玫瑰酒店301等你”
谢知影陷入了沉思。
再抬头看着这个酒店,觉得那四个响当当的招牌仿佛在一张笑吟吟的脸,脸上写着“没想到吧你还是得来我这。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一行字。
谢知影情绪复杂。
真他妈惊喜。
顾之烽下了车,撑开把雨伞,拉开后座的车门。
他眼神清冷,朝着谢知影伸出手,语气淡淡的:“能自己走吗?”
谢知影脚踝虽然还肿着,但比起刚才,明显已经缓过神来了。就这么几步路,忍一忍问题还是不大的。
只是……
谢知影盯着面前的酒店,犹豫着开口道:“还有别的可以选吗?”
顾之烽朝着对面的建筑物昂了下头:“你也可以去那里。”
谢知影转过头。
见那块是栋灰扑扑的居民楼,下面一层是个招牌上都蒙着灰的网吧,网吧上面还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情人酒店一晚三十”一行字,还挂着点彩灯,显得格外的廉价。
谢知影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非常果断决绝地走进了玫瑰酒店。
作为一个每天都要涂三层护肤品身体乳穿真丝睡衣的精致名媛,是不可能去睡三十一晚的床。
这辈子都不会。
谢知影本来觉得,自己这一天水逆下来,再怎么都应该到头了。
可现实告诉她,到头是不可能的。
比如当前台小姐端出职业化的笑容,笑眯眯地对着谢知影露出一个微笑,说:“不好意思呢,我们今天晚上只剩下一间大床房了,二位可以住在一起吗?”
谢知影:“……”
因为DREAMER的商演,有许多外省和国外的知名人士特地赶来参加,所以附近的高档酒店几乎全被订满。
加上今晚道路出了些意外,所以也有些因为堵车而放弃行程的人过来订房间。
眼下只剩一间房,都算是幸运的了。
前台小姐:“不过不用担心,我们房间的床很大,两个人完全睡得下。”
谢知影:谁管你床大不大?
气氛陡然变得很尴尬。
一个面带微笑和蔼可亲的前台小姐,一个冷淡寡言沉默不语的高冷董事长,和一个神色复杂满脸绝望的千金大小姐。
三个人形成了一个无比坚固的大三角,彼此之间蔓延开了强烈的气场。
谢知影转头看着顾之烽。
顾之烽瞥了眼谢知影,语气淡淡的:“盯着我看也不会多出来一套房。”
谢知影咬了下牙,只得从前台小姐手中接过房卡。
*
电梯上,气氛陷入了僵持。
谢知影率先打破僵局,她抬眼,对顾之烽露出一个无比明媚的笑容,语气温和:“顾先生,我今天脚腕受了伤,睡觉可能有些不方便。”
顾之烽先生:“你可以醒着。”
“?”
谢知影怀疑顾之烽是故意气自己:“我是不想睡沙发。”
顾之烽转过头,将目光放在谢知影脸上,片刻后无比认真的说:“对面还有一家情人酒店。”
三十块钱一晚上的那个。
谢知影一愣,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所以顾之烽良心发现,准备委屈自己去睡那种地方,然后把这个房间让给自己了。
而下一秒,顾之烽又道:“我可以送你过去。”
谢知影:“……”
自己果然不应该对这种万恶的资本主义家抱有任何希望。
她抱起胳膊,将身体依靠在电梯壁上,还特地偏过头,不去看身旁的顾之烽。
顾之烽转头,目光落在谢知影身上,然后细微不可察地低笑了声。
谢知影生气的样子,很像只被踩到尾巴但是却无计可施的猫。
电梯到达相应楼层。
谢知影脚上还踩着那双高跟鞋,此刻每一步都显得有几分艰难。
顾之烽停下步子看她一眼,然后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搀住她的胳膊,示意谢知影将重心放到自己身上。
这个时候,谢知影也没再想逞强。
顾之烽的手臂很有力量,也减缓了些谢知影走路时的疼痛感。
两人一路在房门前停下。
顾之烽微顿,然后转头朝谢知影动作自然地伸出手:“房卡给我。”
谢知影没觉得有异样,乖巧地“哦”了声,然后将捏在手里的房卡递了过去。
滴滴——
门锁感应的声音响起,谢知影才突然发觉有几分不对劲。
半个小时之前的话此刻无比清晰地在谢知影的脑海里回响了起来——“我谢知影,这辈子都不会给男人递房卡的。”
而现在,现实宛若给谢知影打了一个狠狠的巴掌。
还特别响亮。
第024章
雷声轰鸣。
这场雨不但没有减弱的趋势, 反而越下越大了。
进门之后, 谢知影留意到顾之烽的西装湿了大半。
刚才因为腿伤的锐痛,谢知影并没有留意到顾之烽是如何打伞的。
她低下头, 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衣服都是干透的,几乎一滴雨都没粘, 除了发梢处不可避免有些水迹之外,谢知影身上没落到一滴雨。
顾之烽却只字未提, 只是安静地脱下自己的西装, 走到洗手间旁的穿衣架处,将外套放了上去。
白色的衬衣也沾了雨,湿润的地方紧紧贴在顾之烽身上, 此刻有种模糊的透明感。
但配上顾之烽那张有些性.冷感的脸, 却莫名显得禁欲。
谢知影仓皇地挪开视线,脸颊微微发红。
她深吸一口气,换上拖鞋,迈开步子逃也似的朝房间里面走去。
这家冰棺在整个北城都算得上闻名,一套房间俨然一个别致的一居室,客厅卧室洗手间一应俱全,环境倒是不错。
但当谢知影的视线接触到床,顿时愣在原地。
她算是知道这家宾馆为什么叫玫瑰酒店这种充满暧昧的名字了。
这张床的设计,简直是明摆写着“我们是一家情侣专用酒店哦”这句话。
酒红色的床单上摞满了玫瑰花瓣, 十分别致地摆成了一个爱心。
在这片爱心花瓣堆的中心,簇拥着一个精巧的小包装盒。
谢知影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走近,低头看那小包装盒, 然后脸色顿时一变。
草,避孕套。
身后传来顾之烽的脚步声,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
谢知影浑身紧绷,浑身紧张了起来。
这玩意要是被顾之烽看见,那得多尴尬?
想到这,谢知影连忙伸手一把抓起了那个小盒子。本来想一股脑藏进包里,但找了半天,发现自己的包忘在了顾之烽车上,压根没带下来。
此刻,顾之烽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谢知影迅速直起身子,将手背在身后。
可谢知影越是欲盖弥彰,就显得越明显。
“……”
顾之烽眉头微皱,沉吟片刻,然后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似的,朝着另一个方向的办公桌前走去。
谢知影吁了口气。
或许是这声吁气太过明显,顾之烽在从谢知影面前走过时,略有觉察似的停下步子,偏头看她一眼。
狭长的眼微眯,漆黑的瞳孔里有几分审视的意味,让谢知影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小腿撞到了床沿。
她脚底滑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后坐去,手中的东西也一个没攥紧,掉落在了地上,还向前滚了两道。
啪嗒——
无比清脆的声响。
然后谢知影就眼睁睁的看着那盒小巧的避孕套,在地面上弹了几下,然后撞到顾之烽的脚尖。
…气氛顿时变得更为尴尬了。
谢知影的手撑着床单,然后涨红着脸,十分刻意地偏过头。
顾之烽弯腰,捡起那东西。
谢知影用余光瞥见了顾之烽的动作,并且还一不小心,和他的视线相撞。
顾之烽哂笑了声,然后将手中的东西往谢知影的方向一抛,神色如常:“我没有收集这东西的癖好。”
几乎是下意识的,谢知影手忙脚乱地将那东西接住。等听清顾之烽的话,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是在暗指上次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看见避孕套那档子事。
谢知影气得够呛,伸出手揪起旁边的一个枕头,朝顾之烽脸上一砸:“顾先生,麻烦您稍微用脑子想一下,我明显是怕你尴尬才想把这东西提前收起来的。”
顾之烽面无表情地稳稳抓住那枕头,淡淡道:“我尴尬什么?”
“怕你误会——”谢知影说到这,所有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顾之烽看着谢知影满脸纠结的样子,轻笑了声,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多虑了,我用不上。”
谢知影今天一晚上被顾之烽气得不轻,她伸出手拽起另外一个枕头,站起身子朝着顾之烽脸上再次盖去:“好心没好报,谁管你用不用得上?”
或许是因为起身得太急,谢知影的脚腕处方才平息下来的疼痛此刻又突地钻心一疼。
她眉头拧起,一身气焰顿时被泼凉水泼得干干净净。
谢知影缓慢地坐下,垂下头伸出手轻按住自己的脚踝,唇色有些许发白。
顾之烽皱了下眉,似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单膝着地,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扣住谢知影的脚腕,将那处微微抬高,仔细打量着她的伤势。
当顾之烽骨节分明的手指碰到她的肌肤时,谢知影下意识的微颤,发出一声不易觉察般的轻“嘶”,心跳也莫名的加速。
顾之烽手上的力道减轻了些,他抬眼,问:“很疼?”
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同冰雪消融时的风,透着一点点温柔和暖意。
谢知影心头一动。
她下意识抿唇,指尖碰到了柔软的床单,然后——
等一下。
差一点被顾之烽迷惑了。
好险。
谢知影眨了眨眼,睫毛如同蝶翼轻扇,她一双水眸注视着顾之烽的眼睛,用气音发声,尾音带着些莫名的撩拨:“很疼。”
顾之烽眸色一深。
下一秒,谢知影垂下眼,语气带着点委屈:“所以我想睡床。”
话题千回路转,还是绕回了这件事上面。
顾之烽:“……”
顾之烽哂笑,他松开握着谢知影脚腕的手,淡淡道:“巧了,我也想。”
谢知影:“我是女生!”
“嗯。”顾之烽无动于衷。
谢知影:“我受伤了!”
“嗯。”顾之烽无动于衷。
谢知影:“……”
“嗯。”顾之烽根本没给谢知影继续说话的机会,并且提前一步表示无动于衷。
谢知影气结。
她双手撑着床,将身体重心放在手腕上,调侃了句:“顾先生,可是301号房间不是还给您留了张床吗?”
这个动作,让谢知影整个人都略微往后低了低。
精致的晚礼服更加突出那傲人的曲线,她的长发有几缕搭落在胸前,皓齿明眸,偏生配上那副明媚的笑容,浑身上下充斥着令人想要征服的欲望。
谢知影却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到底有多诱人。
她甚至还挑衅似的勾唇笑了下,眼底全是张扬。
哗啦——
顾之烽的双手撑在谢知影身旁的床单上,整个人俯下身,笼罩在她身上。
谢知影被这猝不及防的反应给吓到,手掌一滑,整个人直直地陷进了绵软的被子里。
这么突然地倒下,让谢知影放才受过伤的尾椎处也开始锐痛。
她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发出一声轻嘶,然后抬眼直视着顾之烽深邃的眸子:“你怎么了?”
顾之烽:“你好像很希望我接下那张房卡?”
这句话问出口,让谢知影的眸子微缩,怔住。
但顾之烽并没有给谢知影回答的时间。
下一秒,他的胳膊撤离,站起身,低头冷冷清清地看了谢知影一眼,然后转过身走到玄关处,取下西装外套,随意地披在身上,出了门。
谢知影撑起身子,看着顾之烽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去喊。但是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发不出声音。
门锁咬合。
谢知影的思绪因为方才顾之烽那句话,莫名的翻涌了起来。
她希望顾之烽接下那张房卡吗?
她真的会无所谓,顾之烽以后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或是和另外一个人十指相扣吗。
她做不到。
谢知影突然不得不承认,今天晚上这股一直从头烧到尾的无名之火,除了因为那些流言之外,还有其它更重要的原因。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墙上的分针转了四分之一。
顾之烽很久没回来。
她是绝对不可能去对面那家三十元一晚上的旅馆的,那么他会去哪?
谢知影咬了下牙,撑着床沿站起身,然后踩着拖鞋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按住门把手,然后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