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唐少一的话还没说完,却突地被一道声音打断。
“唔…”
似乎是因为加料酒的药劲上来, 谢知影发出一声轻哼, 然后眉头拧起,一只手紧攥枕头,眼睫颤动, 似乎是要转醒。
顾之烽眸光微闪, 他俯下身,动作轻缓地将谢知影抱起。
谢知影的长发垂落,原本松散的衣服皱起,只需要一垂眼,就能看见那翻涌的雪色。
她浑身上下都在发烫,脸颊泛红。
此刻接触到顾之烽略带冰冷的身体,整个人不由地贴紧,柔若无骨似的靠在他的怀中,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如果自己晚来一步…
顾之烽眸色沉了下去。
谢知影眼睫颤动, 片刻后艰难地掀开了眼帘,她的眼底有些红血丝,声音沙哑中夹杂着些难耐:“顾之烽…?”
“嗯, 我在。”
顾之烽抬手扶住谢知影的脑袋,让她有个支点能靠稳自己的胸膛,然后转过身,抱着怀里的人朝门外走去。
在即将推门而出时,他顿下步子。
虽然没有转头看唐少一,但是那直至冰点的语气,依旧让人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听见第四个人提起。”
*
顾之烽将谢知影带回家时,伸手摸到她后背全被汗给湿透,浑身上下的体温比刚才更烫。
此刻她眉头紧锁着,胸腔起伏,每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片刻后,谢知影睁开眼睛,目光迷离地朝着顾之烽的方向望来,瞳孔有些涣散。
黑色的长发铺散在床上,是触目惊心的美。
顾之烽这几日一直派人盯紧谢志盛的动向,方才收到属下的汇报,得知他将谢知影带走。
幸亏自己来得不算晚。
顾之烽眸色微沉,他站起身,准备去客厅给谢知影倒杯水。
可刚刚起身,就突地被谢知影握住了手腕。
顾之烽转头垂眸。
谢知影借着顾之烽的力起了身,然后柔弱无骨般的贴了上来,她跪坐在床上,一只手搭上了顾之烽的后颈,然后胳膊收拢,猛地贴近——
吻上他的唇。
如同濒死的鱼,触碰到来之不易的活水。
在这一刻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口的呼吸着,抵死纵情。
顾之烽将心中的火气压了又压,按住谢知影的肩膀,将她拉开些距离。
但刚一推开,就对上那双含水的双眸,在这张风情万种的脸上,居然生出了几分无辜。
顾之烽扣住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
谢知影抬手,委屈似的拉扯着顾之烽握紧自己肩膀的手,含糊不清地说了句:“疼……”
略带着些颤抖的尾音,让顾之烽的思绪瞬间紧绷。
他伸手轻抬起谢知影的下巴,声音低沉沙哑:“你看清楚,我是谁?”
谢知影垂下眼,抬手按住顾之烽的手,然后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触碰到那点指腹,仿佛意识还未清醒。
顾之烽咬牙。
可谢知影却偏偏不知死活地重新靠了上来,抬头亲了上来,从眉骨一路向下,直至他唇侧才停下。
“顾之烽。”
谢知影抬头,看向顾之烽的眼眸中好似有那么点清明。她的语气听上去干净得如同落入瓷盘的玉珠,却偏偏说着最然诱人沉迷的话:“帮帮我。”
顾之烽垂眸,看着谢知影的眼睛,与她对望。
一瞬间思绪仿佛拉回到了许久以前。
谢知影穿着白色的校服与黑色的百褶裙,坐在他的课桌上,手掌撑着桌面往后微仰,一下又一下地晃动着双腿,笑嘻嘻地望向他:“等你好久啦。”
最心底的欲望宛若被彻底浇灌,资深出一支带刺的黑色玫瑰。
顾之烽抬手,拇指轻轻按住谢知影的唇。
谢知影下意识的偏头,脸颊贴紧那温热的手掌。
顾之烽突地低笑了几声,声音带着些隐忍至极的沙哑,他低头回吻,将谢知影扣紧在怀中。
谢知影已经无数次打乱过他原本的计划了。
多一次也无所谓。
早一点将这只金丝雀留在自己身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即使这或许是个意外,也或许是薛安阳处心积虑为自己布下的险境,但顾之烽却在谢知影靠近的那一瞬间,觉得就这么中计也没有关系。
他想让她属于自己。
从今以后。
鱼终于遇见了水。
*
谢知影醒来的时候,浑身都在酸痛。
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点气息,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回忆起不久前的画面。
现在已经是凌晨。
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谢知影还没能从自己一睁眼的画面中缓过神——
顾之烽在她旁边睡着,漆黑的发有些凌乱,即使是闭着眼,却也能嗅到莫名的冷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寒意。
如果不是不久前的事情谢知影还有些印象,八成真的会觉得这人是个清心寡欲的性冷淡。
对于昨天的事情,谢知影还是有些记忆的。
她能无比清晰地记得谢志盛将自己灌了酒带走,能断断续续地记得顾之烽抱着自己离开了唐少一的房间。
也能断断续续的回忆起,自己不知死活地撩拨。
谢知影想撑起身子起来,但浑身上下宛若被硬生生地碾过一般,散架一般地酸痛。
草。
虽然说是自己先惹得麻烦,但顾之烽也真够狠。
谢知影咬了下牙,艰难地翻了个身,似乎想要起来。然而刚一动弹,就被只线条分明的胳膊给压了下来。
“去哪?”
刚醒时略带沙哑的男声,冷润中带着些莫名的磁性。
谢知影微愣,转过头。
顾之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一双漆黑的瞳仁中宛若覆着层薄雾。
两人的距离是从未有过的贴近,谢知影甚至能无比清晰地看到,顾之烽那根根分明的睫毛。
目光微微往下,视线触及到顾之烽肩窝上那枚无比显著的痕迹上,周遭还有一圈没有消掉的牙印。
昨晚的画面一下子又涌现了出来。
谢知影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试图挣开顾之烽的胳膊:“回家。”
顾之烽没动,他眸色微沉:“回家?”
他一寸寸地箍紧谢知影,低笑了声,眸色隐晦不明:“谢大小姐,不准备说些什么?”
谢知影动作微顿,她垂眸,似乎是思索了许久后,才轻声开口:“顾之烽,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昨天的事情就当过去了吧。”
空气仿佛顿时凝固。
顾之烽耷拉着眼皮,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却能让人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浑身上下泛着的那点低气压。
许久后,顾之烽低笑一声,抬手捏住谢知影的下颚,然后翻身将她压下。
顾之烽看着那张漂亮的脸,抵住她的额头,眸色沉沉:“谢大小姐,成年人做事可是要负责人的。”
“怎么负责?”谢知影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可此刻,却偏偏要将故作镇定,她笑了声:“难不成,我嫁给你?”
“好。”
始料未及的回复,却让谢知影在刹那间瞳孔微缩。
她抬眼,试图从顾之烽眸中读出些许开玩笑的意思,但偏生,顾之烽的眼底一片清明,全是认真。
谢知影闪躲似的避开目光,她偏头,视线望向自己的手腕许久没有说话。
那个字,的确很让人心动。
如果在早一点能够从顾之烽口中听到的话,恐怕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向他奔过去。
无论是否是真情。
但是,如果自己现在真的那么做了,岂不是彻底让薛安阳如愿。
谢知影垂下眼,眼睫微颤,然后兀自笑了声:“顾先生又在和我开玩笑了,不就是睡了一觉吗?”
她转过头,巧笑嫣然地看着顾之烽的双眸:“各取所需而已,没什么好介意的。”
顾之烽狭长的眼微眯,没动。
谢知影抬起胳膊,轻轻巧巧地搭上他的肩,笑着开口道:“不过,如果顾先生对我感兴趣,下次可以提前联系。”
如果不是顾之烽能无比清晰地看到,谢知影在说这些话时闪烁着的眸光,怕真的会信以为真。
她惯会故作轻描淡写来假装自己毫不在意。
顾之烽笑了声,抬手轻轻捻起谢知影一缕头发,淡声道:“这件事,恐怕是轮不到你我做选择了。”
谢知影抿唇,没有说话。
“我将你从宾馆里带出来的消息,恐怕早已传到了薛女士的耳朵里。”顾之烽淡声道:“你觉得她会毫不在意?”
谢知影深吸一口气:“我会向她解释。”
顾之烽:“谢大小姐演了这么久的乖女儿,就准备这么前功尽弃?”
谢知影垂下眼,没说话。
这对她来说,的确是个死局。
按照薛安阳的人脉,恐怕能够无比轻而易举的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无论自己有没有和顾之烽发生关系,都是件洗不清的事情。
如果是薛安阳,一定会毫不在意她谢知影的名节,将风声放出去造势。
逼得顾之烽不得不娶自己。
谢知影宛若在这一刻被抽去所有的力气。
半晌后,她掀起眼帘,看着顾之烽的眼睛,开口问道:“既然你知道这是件没有退路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来帮我?”
顾之烽低头,回望着谢知影的眼眸,没有说话。
就当谢知影以为,顾之烽不会回答时,突然听见一道声音响起。
语气宛若翻越过冰山的风,带着那么点让人贪恋的温度。
“我怎么舍得。”
第033章
这句话在谢知影的耳畔, 无比清晰地响起。
像是刀片, 切断了这么久以来那根绷紧情绪的弦。
谢知影稍怔,然后缓慢地垂下眼帘, 却能让人看到她那微颤地眼睫。
她许久没说话,似乎是下意识地将头偏过, 刻意地错开与顾之烽的视线交流。
突地,谢知影眼睫轻扇了下, 眼角滚落一滴晶莹。
她深吸一口气, 哽咽了一声,然后抬起双手,覆盖在自己的双眼处, 肩膀都在颤抖。
起初只是低声呜咽, 最后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
“为什么啊顾之烽。”
“你难道还不知道薛安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十年前合谋逼垮顾氏的时候,可没想过对你留情,她当年差点活生生把你逼死。”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顾之烽,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看不出来薛安阳总有一天会害死你的。”
这么多年,薛安阳从来没有把谢知影当做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更何况是女儿。
谢知影早就对自己这个母亲没了半点期待,也是从骨子里了解薛安阳的劣性。
但谢知影和薛安阳无异于栓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无比清楚的知道,检举薛安阳入狱的那天, 自己的生活也可能彻底崩盘。
靠薛安阳支撑起来的谢氏会在瞬间崩塌,原本仇视薛安阳的人会肆无忌惮的踩上她一脚,曾经与薛安阳交好的人也会对谢知影恨之入骨。
无论是声誉还是其它的一切, 谢知影都要舍弃。
她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但是顾之烽不能。
和自己绑在一起,无论结果如何,对他都会是不小的影响。
顾之烽花费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撑起来的风逸集团,怎么能在蓬勃发展的时候,受到如此之大的打击。
“我知道。”
顾之烽伸出手,轻轻搭上谢知影的脸颊,用拇指替她一点点拭去眼泪。
他似乎是笑了声,然后低头,与谢知影额头相抵。
两人的距离格外的近,似乎连呼吸都在相互交织。
谢知影:“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
顾之烽的声音离谢知影格外近,语气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宛若在这一刻洗去了所有的冰霜。
他打断道:“谢知影,我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这句问话中带着几分莫名的压抑和隐忍,顾之烽箍住自己脸颊的左手,还能让谢知影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掌心那寸疤痕的存在。
一瞬间,思绪翻涌。
她突然想起了顾之烽被险些刺穿整个左手的那天。
那日是顾之烽的父亲宣判入狱后不久,薛安阳与几位有异心的高管谋划,使得原本还能够强撑的顾氏彻底崩盘。
一瞬间无数员工失业,有些股东也面临着巨大的亏损和负债。
突生的变故让许多知道内情的人,对薛安阳生出了些恨意。
有个高管原本就欠了赌债,情绪本来就异常波动,又因为突如其来的裁员断了生活,不由地心生怨恨。
或许是在被人唆使和挑拨后,对薛安阳产生了强烈的报复欲。
可薛安阳几乎成日呆在公司和安保完善的山庄内,几乎没有任何可趁之机。
所以,他就盯上了谢知影。
在某次放学的时间点,掐着谢知影的回家路线,持刀袭击。
然后,被顾之烽挡下。
鲜血刹那间涌出,顺着匕首的锋芒处滑落,溅在了地面上。
周遭传来无数声尖叫。
顾之烽却只是闷哼一声,眉头拧起,唇色刹那间变得苍白。
周围的人蜂拥而上,将那袭击者按倒在地,也有些人担忧地查看着顾之烽的伤势,吆喝着报警和叫救护车。
有许多记忆,都被时间给逐渐虚化。
但是那天的事情,谢知影却能记得一清二楚。
因为顾父的入狱,加上薛安阳的所作所为,谢知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颜面去和顾之烽说过一句话。
那天下午,谢知影雪白的衬衫上沾满了顾之烽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