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公主说起了上林苑,“我跟你说,上林苑可不止打猎一个活动,还有专门游憩的宜春苑,还有犬台宫、走马观、鱼鸟观,就是观看赛狗、赛马和观赏鱼鸟的地方,还有太液池,晚上可以看水影戏,好玩得很呢!”
楚嫣其实很动心,在园子里肯定没有这么多好玩的,但她心中隐约不安,推拒道:“我一个孀居的寡妇,哪里敢这么恣肆地玩乐?”
“我不也是个寡妇吗?”临川公主道:“日子已经过得够苦了,还要在意别人的说法,那还有什么意思?”
宫女碧螺也插嘴道:“公主常说,任别人说去罢,只要自己过得高兴就行。”
“是这个道理,”临川公主指了指榻上的衣服:“看,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就带几件暂时换洗的贴身衣裤,等到了上林苑行宫,自有宫人预备好。”
楚嫣一看那戎装通体大红,红地耀眼,又摇头不已:“这颜色太艳了……”
“艳什么,你才二十岁,连红色都不敢穿了,”临川公主不由分说将楚嫣推进去换衣服:“快去换,这可是皇……这可是新做的衣裳,看看合不合适?”
楚嫣换了胡服戎装出来,翻领、窄袖甚至衣襟、下摆都出乎意料地合身,仿佛有尺子量过一样,而这大红色更是显得她十分亮丽娇俏,举动风姿迎人。
“这颜色多好看啊,”临川公主眼前一亮,啧啧称赞道:“我说什么来着,果然这大红色最挑人,一般人都压不住!”
她又亲手给楚嫣系上了腰带,这腰带也不一样,以皮革制成,上面装有几个小银牌,银牌下面连着一个小铰链,铰链上挂着皮袋,这皮袋子里就装小刀、手巾和打火石这类的东西。
楚嫣只好任她打扮,打扮完了也不让照镜子,就匆匆被她推上马车,一路向东,朝上林苑驶去。
一路上楚嫣就听临川公主说上林苑大得很,行宫就有十二座,最大的就是陛下所住的建章宫,她只听马夫说到了地方,然而走过了四五条河,又行了两个时辰,方才抵达了上林苑的中心建章宫。
“陛下呢?”临川公主从车上下来,问道。
“陛下逐鹿去了,”刘符生嬉笑道:“公主要不然也驰骋驰骋,给羽林郎兄弟们都开开眼?”
“再贫就让永穆姑母知道,”临川公主道:“好好收拾你。”
永穆大长公主是临川公主的亲姑母,所以刘符生就是临川公主的表侄儿,也是崇庆帝的表侄儿。
刘符生挤眉弄眼还没来得及收,就见马车上又下来一个人。
“长平侯夫人?”刘符生一怔。
“是陛下宣召我们俩来的,快去通禀陛下,”临川公主想了想却道:“算了,牵两匹温驯的母马来,我们去找陛下。”
临川公主上了马,又想起楚嫣,不知道她会不会骑马,却见楚嫣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还拿了松子糖喂到了白马的嘴里。
“我倒差点忘了,”临川公主恍然道:“她可是南安侯的女儿,本是将门虎女啊,又怎是一般的深闺弱质女流?”
楚嫣一打马鞭,就在茂密的山林中穿行起来。
烈烈风声让她感到了久违的心旷神怡,坎坷不平的丘陵、布满鹅卵石的河床,以及灌木丛生的树林,还有飞禽走兽的鸣叫,都让楚嫣心潮涌动,以至于崇庆帝看到的,就是一个满面红晕、目光灼灼动人的美人。
“陛下万福。”楚嫣只好道。
“这身衣服好看,”崇庆帝打量了一下她周身,就像巡视自己的上林苑一样:“让他们再给你做几套。”
“陛下,狐狸在那头!”羽林卫惊呼道。
“向西包围起来,以鼓声为令,羽林郎共同前进,”崇庆帝下令道:“无论前面是山谷还是断崖,所有人必须一往直前,不许左右串动,不许离开队伍。”
“是!”羽林郎行动起来。
崇庆帝转过头来:“围猎一头花狐狸,跟朕一起去看看?”
他一夹马腹,一马当先,身后随从近侍二百余人身披铠甲,腰上挂着刀剑,手拿劲弓,背着满满当当的箭壶,全部全副武装,随他而动。
楚嫣跟在他身后,就见崇庆帝指挥若定,划定区间,将围在圈内的狐狸困在里面,包围圈越来越小,洞穴中的狐狸不得不逃窜出来,甚至还惊动了一头野猪。
野猪性子蠢笨,一头钻到了网中,狐狸性子警敏,几次飞奔逃脱。而且这狐狸耐力还强,羽林卫甚至还换了一次马,都没有猎到。
“花狐多疑而善听,”崇庆帝道:“你们留下十人在西南鼓噪,向东撤开一条口子,剩余人全部去西北方向。”
“陛下,那狐狸岂不是向东跑了?”刘符生道。
“朕都说了,这狐狸多疑。”崇庆帝只说了一句。
刘符生还大惑不解,只听身后的楚嫣开口解释道:“要是寻常猎物,一定往东走了,但狐狸十分狡猾,见东方撤开口子,反而生疑不敢去,东南东北都不去,自然往西北去了。”
崇庆帝眼带笑意:“夫人聪慧。”
“妙,妙啊!”刘符生一拍大腿:“皇上真是神机妙算!敢问天下猎物,谁能逃脱陛下的手心?”
崇庆帝呵了一声:“你去西北围堵,要是猎不到花狐,朕拿你问罪!”
“要是这样还叫那花狐跑了,”刘符生拍着胸膛道:“那臣干脆自己抹脖子,也省的皇上动手了!”
眼看刘符生带着人跑了,临川公主才道:“这小子油嘴滑舌,陛下可要悠着点用他。”
“朕不会看错的,”谁知崇庆帝道:“看上去不着调,其实是卫、霍之才。”
楚嫣见崇庆帝忽然眼神一凛,微微伏身,拉起箭就朝她射过来。
她一瞬间被惊得魂不附体,只觉得万千威压朝她压了过来,那羽箭带着急促而剧烈的风从她耳边擦了过去,“噌”地一声,死死钉在了她身后的树干上。
楚嫣“啊”地一声大叫出来,后腰都软了,良久听到不是自己的呼吸声,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崇庆帝怀里,被他半扶半抱从马上扶了下来。
“原来是条蛇!”临川公主也吓了一跳,不过见到楚嫣受惊的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吓坏了吧?”
楚嫣向后一看,只见榉木树枝上盘着一条手臂粗的斑斓大蛇,而一支羽箭射穿了三角蛇头。
“万幸!我们都没注意,”临川公主庆幸道:“要不是陛下看到了,那可就不妙了!”
楚嫣也心生庆幸,但还是被惊得遍体生汗,只觉得一双腿儿也不是自己的了,迈不开一步,还软的像面糊。
“谢、谢陛下相救……”楚嫣被崇庆帝揽着,一双手颤巍巍去推他,却因为站立不稳,甚至还不由自主将崇庆帝拉近了些,更是几乎倚在了胸膛上。
崇庆帝的衣服上只有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但楚嫣却觉得这香味无孔不入,几乎要钻到她的皮肤里去,她越是抗拒,这味道就越侵袭过来,让她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崇庆帝只觉得怀里的身躯体软如绵,柔若无骨,浑身还打着颤儿,像一只娇嫩的雏儿。
他拦在楚嫣后腰的手轻轻划过,感受着手下的羊脂玉一样的触感,流连不去。
楚嫣也感到了后腰的异样,她越发骇然,却见西北方向一阵响动,原来是刘符生带着猎物回来了。
崇庆帝这才放下了楚嫣,楚嫣后背靠在马上,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陛下,猎到了!”刘符生道。
“是你猎到的吗?”谁知他身后又传来一个英气的女声:“是本公主猎到的!”
是囊囊,她也来上林苑了!
“奢哲囊囊见过陛下!”囊囊在马上行礼,又见到楚嫣,顿时惊喜道:“姐姐也在这里?”
崇庆帝嗯了一声,道:“听闻奢哲公主喜欢狩猎,看看朕的上林苑如何?”
“陛下的上林苑果然广阔无边,”奢哲囊囊道:“只不过陛下的侍从,都是笨蛋!”
刘符生咬牙道:“谁是笨蛋?”
“说你呢,你就是笨蛋!”奢哲囊囊撇撇嘴,“连个狐狸都抓不住,还是本公主亲自出马,将狐狸猎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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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刘符生怒道:“胡说八道,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让那狐狸改了方向,我们羽林卫早就抓住了!”
“自家箭术不行,还埋怨他人?”奢哲囊囊哼了一声,连说了几声笨蛋,气得刘符生七窍生烟。
等侍卫将花狐抬过来,只见这花狐脖子上插了两只箭镞,一长一短,分别是刘符生和囊囊的,弄得两人更加争论起来,非说第一箭是自己射的。
“好啦,不要再争了,”临川公主看着刘符生:“你也是,人家远来是客,你还不让着点人家,还跟人家一个女人吵架,心胸气概都到哪儿去了?”
囊囊得意地一努嘴,从马上跳了下来,只剩刘符生一个,郁闷不已,还听到身后羽林郎们的窃窃嘲笑,顿时一腔气都撒了过去:“笑什么,好男不跟女斗知不知道!”
囊囊拉着楚嫣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看到身后那条大蛇,也吓了一跳:“这蛇不小啊,还是条毒蛇,不过……”
“不过什么?”楚嫣问道。
“我们南越,打猎的时候遇到蛇是好事儿,”囊囊道:“还有人专门去捕这么大的蛇,当越女希望自己有孩子的时候,她们的男人就回去猎一条蛇回来,越女就会用蛇皮做成围裙,这样就能生孩子了。”
蛇是百越国的图腾之一,也是繁衍的象征。
没想到临川公主听了之后,也惊讶道:“你这么一说,让我想起了孝章皇帝……当年孝章皇帝在上林苑围猎,也是猎到了一条巨蛇,之后不久就和孝章皇后相遇,孝章皇后只不过是浣花宫的宫女罢了,最后竟然正位中宫,生了五子二女。”
“这后来就一直有个传说,说谁要是能在上林苑捉到蛇,那命里就有做皇后的福气……”临川公主道:“行宫里多少宫女,都想要捉一条蛇呢,好像还真没有人再捉到,你说奇不奇怪?不过今天,居然无独有偶地捉到了!”
“那肯定是姐姐,有做皇后的……”囊囊快言快语道。
“囊囊!”楚嫣大声打断她,头一次露出很严肃的神色:“话不可乱说!”
临川公主仿佛若有所思,倒是打了个圆场,笑道:“传说也就是说说,谁还当真?我看今儿不管这蛇怎么样,总归陛下是收获满满,咱们今晚上就可以吃到野味了!”
晚上就地生起火来,烤了野猪肉,野猪不如家猪味道香,因为没有去势,野猪肉还残留骚味,一头猪也没吃多少,倒是蛇肉炙了出来,十分鲜美,蛇羹也做得好。
而蛇皮被完整剥了下来,也不知道皇帝留着蛇皮用做什么。
天色黑了,羽林卫和建章营用火把照亮归途,扈从崇庆帝返回。
上林苑行宫很多,是以建章宫为中心而分布的,临川公主就住在昭台宫,而楚嫣选了承光宫,这个小宫殿离建章宫最远,楚嫣为下午发生的事儿,一直心中惴惴。
她一方面觉得自己多思多虑,烛影斧声,一方面又觉得皇帝和自己之间逾了君臣之礼,为自己当时僵住不动的反应而生气。
要是她没那么容易受惊吓,也就不会腿软成那样,连站都站不住。
楚嫣狠狠摇了摇头,刚刚沐浴过的头发贴在了脸上,还没有干透。就在此时,宫门之外忽然来报:“夫人,王公公来了。”
王怀恩这一次不是送赏赐来的,而是传旨召楚嫣去见皇帝的。
楚嫣不肯动身:“公公,天色已晚,皇上怎么会召见我?”
“是皇上的旨意,召夫人有事相商,”王怀恩的老脸上什么都看不出:“夫人快跟老奴去罢。”
“请公公回复陛下,”楚嫣依旧不肯动:“妾身上不适,不能见驾,请陛下恕罪。”
王怀恩道:“夫人,您这是何意?”
楚嫣容色冷淡:“公公,您应该知道,不同于临川公主,我是外命妇,是臣子之妻,因此有君臣上下之别,岂能夤夜见驾?”
王怀恩好像笑了一下,“夫人多心了,陛下召您,的确是有要事邀您去商量呢……奢哲公主也在。”
楚嫣听见囊囊去了,才放下半颗心来:“……陛下到底有什么事情?”
“您去了就知道了。”王怀恩道。
楚嫣跟着他来到建章宫,果然王怀恩没有骗她,囊囊也在,不仅是她,还有刘符生,甚至还有王庚。
“庚叔,”楚嫣这下一颗心全都落回了肚子里:“怎么回事?”
王庚伤势已经痊愈,而且被皇帝召到了上林苑里,他一双虎目里已经重现当初征战沙场的气势。
崇庆帝掀开帷幕走了进来,“人都到齐了。”
建章宫偌大的殿宇之中,只剩帝王威严的声音:“朕召你们来上林苑,自然不是只为围猎,而是为了商量百越和大齐退兵的事情。”
殿中其他三人似乎都知道内情,唯有楚嫣完全不知情,不由得惊讶万分。
崇庆帝知道楚嫣一无所知,“符生,你说说情况。”
“是,陛下。”刘符生环视了一下众人,道:“百越三国,与云阳王厮杀不休,听闻东越、西越两国如今举兵二十万,而云阳王也陈兵十万于苍梧,战事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