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也有点惊讶。
这和她想象中的十八线小城市也太不一样了。
她记忆里还停留在几年前奶奶住的小乡镇，然而现在乡镇也发达了。
“我们怎么回去呀？现在还有公交吗？”李桑桑问。
“公交是没有了。”安小慕说，“我们这儿的人没什么夜生活，市中心方圆不到三公里，所以公交只运营到七点半。不过你们放心，一定能回去的啦。”
刚检票出站，操着一口陌生方言的大叔们热情地嚷嚷着，大概是出租车或者酒店拉客，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朝露和池兰两个小公主被吓得躲到安小慕身后。
“我我我们不会要坐他们的车吧？”
“……要不我们还是坐滴滴吧。”
李桑桑回过头，满眼鄙视，“瞧你俩这没见过世面的怂样儿。”
“you can you up啊福尔摩桑，你一个人坐小黑滴，看人家给不给你拉到荒郊野岭去挖肾。”池兰紧紧抱着安小慕的胳膊。
朝露抱着安小慕另一条胳膊，不停点头：“就是，你胆儿大你自己去。”
“哪有那么可怕了，还挖肾？瞎想什么呢。”安小慕哭笑不得，“我们这儿治安很棒的好吗？都是乡里乡亲的，走三步遇见一熟人，不像大城市鱼龙混杂。”说着，她朝前面正在拉客的某个男人挥了挥手：“刘叔，还没收工呢？”
“没！”大叔插着腰朝她笑，手往后指了指，“刚回来？要不坐我车走啊。”
“不用了叔，我爸来接。”
还没到停车场，安小慕正给她爸打电话，朝露也接了个电话，陈衍打来的。
“到了没？”他那边背景音有点嘈杂，似乎是在外面应酬。
朝露：“下火车了，小慕爸爸来接我们。”
陈衍：“嗯，注意安全。”
“知道了。”朝露笑着努了努嘴。
这人总把她当小孩，好像只要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就会出事。太杞人忧天了。
“在别人家懂事点儿，别给人父母添麻烦。”
朝露抬头望了望天：“……唔。”
如果不是翻白眼难看，她一定会翻个白眼致敬。她以为只有她爸才会说出这种话。
前面车门口有个穿着衬衫西裤的大叔，看见安小慕朝那人挥了挥手，朝露赶紧对陈衍说：“我挂啦，要上车了。”
“等会儿。”
“干嘛？”
“把电话给叔叔。”
“……”
两个男人不知道在电话里讲什么，总之看上去相谈甚欢。
安小慕爸爸也是知识分子，听说是当地政府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那说话的架势，朝露居然觉得和陈衍有点像。就是比陈衍慈祥爱笑一些。
“……不麻烦不麻烦，人多热闹，一群小孩儿嘛……哎，这个不用，真不用……您放心，在我这儿保管照顾得好好的，哎，再见啊。”
安爸爸把手机还给朝露，对她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表情比先前更温和了点。
安小慕家住在城区一个老巷里的三层小楼房，装修朴素却收拾得很干净，地方大，房间多，容纳下几个小客人绰绰有余。不过姑娘们出门在外都不想一个人睡，本来打算四个人一张床横着铺，安妈妈怕孩子们受屈，说什么也不同意。于是朝露和安小慕一间，池兰和李桑桑一间。
收拾好行李，安妈妈准备的夜宵也快出锅了。
朝露正往厨房走着，手机突然亮了。是陈衍发来的微信消息。
“干嘛呢露露？你绣花儿啊？”池兰大声喊，“赶紧的！就等你了！”
“哦，我就……”话说一半，盯着手机的目光抖了抖，嗓音也打着颤，“……就来。”
她扶了一下墙，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再看。
还是那条消息，白底黑字静静地躺在那里，却勾得她心肝儿里发热发麻。
陈衍：【睡了没？】
【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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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一条问她睡了没，是几分钟前发来的。那会儿她正在收拾行李，没听见。
另外一条就是刚刚。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消化掉这阵霹雳，那边已经撤回了消息。
那四个字就像一场梦，可是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她看见了，好像还听见了。脑子里划过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微哑，仿佛夹着沙砾一般，磨得她心尖痒痒的。
“快尝尝我妈做的拌饭。”安小慕强烈推荐，“酱料是自己家的哦，我觉得一点儿都不比店里的韩国拌饭差。”
“好香啊。”池兰急吼吼地尝了第一口，被烫得原地打转，却还忍不住满脸惊喜：“好吃！太好吃了！”
朝露勉强把注意力集中到食物上，不再想那条暧昧的消息。
舀了一勺，吹了吹，再放进嘴里，味蕾瞬间被刺激到了，一秒变星星眼：“真的味道好好啊，小慕，你妈妈是专业厨师吗？”
以前陈衍家的厨师也是变着花样给她做各种好吃的，听说那位曾经还是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可都比不上安小慕妈妈这碗拌饭。
李桑桑表情认真道：“我终于知道小慕为什么钟情于美食了。”
朝露吃着吃着，眼眶有点发热。
上一次吃妈妈亲手做的饭，还是四年前。虽然手艺一般，但对她来说却是这世间最美好，也最求而不得的东西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碗拌饭让她尝到了妈妈的味道。
吃完夜宵，大家都去洗洗睡了。
朝露不太睡得着，又怕自己翻来覆去吵到安小慕，于是披了件外套，一个人到楼下院子里呆站着。
记忆里第一次像这样看夜色，是和妈妈一起，在宁大教职工家属区的小花园。她坐在轮胎做成的秋千上，妈妈在后面缓缓地摇着，她仰头看着天空，满天星斗也在她眼前晃啊晃。妈妈给她讲星座，讲神话故事，告诉她月亮上有个嫦娥姐姐抱着玉兔，还有一个叫吴刚的叔叔，一座华丽的广寒宫，一棵四季飘香的桂花树。
那时候她怎么也不相信那个玉盘大小的月亮上，能装下那么多东西。
如今她知道月亮上没有广寒宫，没有嫦娥玉兔，也没有吴刚和桂花树，但能装下更多更多的东西。然而最初那个给她讲故事的人，却已经永远离开了。
手机还是一片平静。
自从陈衍撤回了那条消息，就再没发过来什么。
时间越久，她越觉得那似乎是一阵错觉。也越清楚最初那阵无意识的情绪，叫做惊喜。
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朝露回头一看，是安小慕。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在这儿干嘛呢？”安小慕摸了摸后脖子，走到她旁边。
朝露对她笑了笑，“晒月亮。”
安小慕嘴角一抽：“月亮有什么可晒的？能长高吗？”
“月亮上有嫦娥啊。”朝露托着腮，若有所思地扬起头。
那玉盘上的暗块，就好像真的凝成了一个窈窕的人形。
“得了吧，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信这个？”安小慕无语地笑出声来。
朝露浅浅地弯着唇，轻柔的嗓音里夹着愁绪的叹：“我要是三岁小孩就好了。”
安小慕目光一动，望向她。
“其实，我爸妈已经去世了，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朝露缓缓地开口，“上次你见到的那个男人，是我爸爸的学生，这些年都是他在照顾我。”
安小慕目光暗下来，咬了咬唇，搂住她肩膀。
朝露面色如常：“没事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我是真的没想到。”安小慕低沉地说着，眼角也耷拉下去，“露露，对不起，我之前老在你面前提……”
“真的没事啦。”朝露转过身揉她的脸。
安小慕抬起胳膊，摸摸她的头。
两个姑娘沉默了一会儿，安小慕问：“他是你爸爸的学生？可是他看起来比你大好多呀。”
“……也没那么明显吧。”虽然她总在心里嘀咕陈衍那个老男人，虽然他的确比她大十五岁，但那个老男人保养得看起来一点都不比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差。
“就是感觉。”安小慕认真地说，“感觉他特别成熟稳重。”
朝露闻言，十分温柔地笑了笑：“是啊。”
总把她当成长不大的小孩。
“露露。”安小慕忽然慢悠悠道，“我也跟你讲个小秘密。”
朝露望着她，“什么？”
安小慕拨了拨花墙上的蔷薇叶子，“其实我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过。”
朝露愣住了。
安小慕提起这件事，却并没有一点凝重的神色，依旧笑嘻嘻的：“你猜我是怎么逃脱的？”
“……怎么逃的？”
安小慕一只手勾着她肩膀，一只手捂着嘴巴，附在她耳朵旁边悄声道：“我尿了他满身，他就把我给扔了，哈哈哈哈哈哈……”
朝露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头顶的阴云也消散去不少。
*
陈衍刚从饭店出来，被朱文昭和刘冰一左一右搀扶着，眯着眼摇摇晃晃地歪进车后座里。
扯了扯领带，睁开一双深邃清明的眸子，“明天上午回宁城的机票给我退了。”
刘冰愣愣地回头：“为什么？您不回去了吗？”
陈衍揉了揉太阳穴，“重新买，去苏州。”
“老板，这……”刘冰表情有点为难，“秦总上个月让您去苏州考察，您不是不去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不去考察。”陈衍低沉的嗓音听上去有点疲累，“去度假。”
“……哦。”刘冰回过头，发动车子，想起下午送朝露和她室友上的那趟车，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陈衍在后座闭目养神了片刻，还是不太舒服，胃里烧着，人也觉得燥热，于是把手机捞过来，随手点开微信。
发给朝露的那条及时撤回了，那边没有反应，应该是睡着了没看到。
他微微扬了下唇，点开朋友圈。
除了老板们日常显摆奢侈生活，就是宣传自家业务，再或者是上了年纪的大肆普及养生知识，各种专家言论满天飞。
陈衍觉得视觉疲劳，正要关上，突然看见其中的某一条，眼前一亮。
是那丫头发的照片。
一碗色彩斑斓的韩式拌饭，还冒着热气，看起来很好吃。
等等，两小时前？
不正是他撤回消息的那个时候吗？
三十年沉寂如山的心，在这一刻，突然不可控制地狂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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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二天，姑娘们睡到自然醒，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吃了一顿安妈妈做的鸡汤面，安小慕带着她们去附近的古镇。
为了拍照，朝露和池兰穿上了自带的汉服。两人都是年轻美貌，头发妆容也是精心考究，引得游客频频回头。
当然，捉人眼球的不止于此。
“你俩不要这么GAYGAY的好不好？正常一点。”充当摄影师的安小慕无语地放下相机，“跟你们在一起我觉得好羞耻！”
池兰放下勾着朝露下巴的手，拨了拨鬓角的头发，“拍照而已嘛，你有点艺术素养好不好？别在意这些细节。”
说完，胳膊绕过朝露的脖子，脸靠近她，“快点儿的，借位。”
被调戏了许久的朝露嘴角一抽：“兰妃，你有点过分了。”
池兰笑着说：“露妃太美，叫朕把持不住啊。”
朝露被她看得心底发毛，微微侧开了眸。
安小慕那边正好“卡擦”一声。
画面定格之后，李桑桑兴奋得不行，望着镜头“哇哇”叫起来，池兰和朝露也跑过去看。
这一张散发着浓浓百合气息的照片简直堪称完美。朝露那一个侧眸在镜头里，居然透出了几分娇羞。
“求求你俩在一起吧。”李桑桑由衷道，“被臭男人拐走太可惜了。”
池兰：“我要把这张照片裱起来挂墙上。”
朝露一个激灵，警惕地望着她：“不会吧你……”
把她俩错位接吻的照片挂墙上？也太惊悚了。这位小姐莫不是对她有什么不明企图？
“你想多了。”池兰知道她在想什么，撇了撇嘴，道，“放心，我爱好男。”
“……”那就好。
古镇面积不大，毕竟是小地方，比不上那些远近闻名的古镇景区。她们慢悠悠地边拍边玩，路上还遇到几个小朋友要合照，一个半小时就走完了。
安妈妈的早餐分量太足，姑娘们肚子都还不饿，于是在街尾找了家咖啡馆坐。
“你们说，咱四个谁会最先脱单啊？”池兰笑嘻嘻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