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被顾宁打得七零八落,她抬手摸了摸鼻子,把心一横,“你觉得绥远侯府的沈沉渊怎么样?”
阿婧听了倒一惊,小姐从小到大做事都有自己的主意,莫说问自己的意见了,就是同夫人侯爷打商量的情况也少而又少,现下这情况,小姐面上没显露出什么,只怕心里已然乱得跟团麻似的了。
阿婧不敢同平常一样开顾宁的玩笑,认真思索了大半天,这才谨慎开口道:“绥远侯府的沈少将军,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放眼整个京城,也就那些皇子皇孙能跟沈少将军打个平手,阿婧自然觉得沈少将军是极好的。”
“况且,”阿婧顿了一下,“那些和沈少将军差不多年纪的世家子弟,个个房中早都收了姬妾,甚至还有好些急色的,连外头窑子里都养了几个人,只有沈少将军,虽说看着是放浪不羁了些,却从未在坊间听说过他的这些艳闻,想来也是个洁身自好之人。”
阿婧说到这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顾宁本是侧着头,没怎么看她,听到笑声才诧异地转过头来,“你怎么说着说着还笑起来了?”
“对不住,小姐,”这小丫头见顾宁看过来,索性捂着肚子笑了个痛快,努了好半天的力,总算把止不住的笑意从脸上收了回去,“我是突然想起来,方才我说的有一句话不对。”
顾宁凝着眉头想了会,没想出来,“哪句?”
阿婧:“就是我说沈少将军洁身自好那句,细想起来,其实也不尽然,沈公子虽懂得男女大防,平日里当着婢女的面,一句浑话也是不肯说的,但奴婢瞧着……”
阿婧似笑非笑地看了顾宁一眼,“沈公子对着小姐的时候,行径倒登徒子得很呢!”
一个“登徒子”勾起了顾宁一些不堪的回忆,沈沉渊花灯节半点顾忌也无地同她打趣,在牢房中捂着她的嘴……
顾宁的脸通地一下全红了。
她顶着那张发烫的脸,眼神躲闪着不和阿婧对视,结结巴巴道:“哪、哪有,不过就是碍着一些事被迫打过几回交道,怎么就说起这些……”
顾宁说到这而突然停了,把眼珠子又重新转回来,羞赧地看着阿婧,“你、你真的觉得……”
她摸了摸后颈,“沈沉渊对我很不顾忌?”
阿婧听了这几乎是不打自招的说辞,实在憋不住,十分不厚道地笑了,笑得太激烈甚至于还咳了几下。
她揶揄地看着顾宁,“小姐,先前您还十分不乐意别人提起沈少将军呢,怎么这才过去了半年,就全然变了一回事……”
阿婧凑到顾宁耳边,压着声音用一种讲秘密的口吻道:“是不是这段日子沈少将军在您跟前使了坏啦?”
顾宁眸子猛地一紧,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强撑着否认道:“……没有的事,你别……”
顾宁:“别毁了沈沉渊的清誉,他还是个不懂男女□□的清白之身。”
阿婧:“……”
顾宁还打算好好聊聊这事,把沈沉渊的名声彻底在阿婧这儿给她澄清清楚,没等开口,突然有人扣了两下门,接着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来:
“顾小姐,梳妆打扮是否都弄得差不多了,侯夫人已然到了那边,就等着给顾小姐行及笄之礼了。”
顾宁应了一声,没再跟阿婧开玩笑了,阿婧上前来,扶着顾宁的手,同顾宁一道走了出去。
绥远侯坐在高位,顾宁散着一头青丝,双手平举胸前,左右掌心相互交叠,慢慢地走到了站在高台上方的顾夫人跟前。
沈沉渊眼光着实是好,送来的这一身衣服同顾宁相衬极了,这一身桃红色换了旁人穿在身上必定艳俗,但顾宁穿着,反倒更显得她肤色莹白,简直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腰线处隐隐勾勒出一条姣好的曲线,已然有了不同于青涩少女的风采了。
顾夫人含着笑,从一旁婢女捧着的木盘中取过那支玉簪,撩起顾宁的墨发,绾了个简简单单的髻,然后便将那支簪子插了进去。
旁边有人在高喊:“礼成——”
顾夫人将顾宁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笑了笑道:“宁儿便只插个簪子也好看。”
顾宁从小到大听惯了这种夸赞,以前从未觉得什么,这回不知为什么起了点害羞的意思来,眼睛下意识地就往台下一瞟。
她做这动作的时候什么也没想,不经意瞟到沈沉渊的时候,心里却像被羽毛轻飘飘地挠了一下。
沈沉渊手里还牵着只有几个萝卜高的兆儿,许是一直顶着顾宁,顾宁一看过去,两人视线就直接撞上了,顾宁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反正就是想躲,头刚偏开一点又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事,躲着沈沉渊干什么,便又立刻偏了回去,直直的盯着沈沉渊看。
沈沉渊弯着眼角对她比了个口势。
—好看。
顾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嘴角翘起来了,同样回以沈沉渊口形。
—我当然知道。
众目睽睽之下,顾宁及笄礼还没完,两人就这么将就着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顾宁嘴角越翘越高,终于引来了她母亲的注意。
顾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看,明了,憋着笑道:“宁儿,你跟……也好歹注意着点,及笄大礼上,这么多人都还在呢。”
顾宁被她母亲这话呛了一下,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只低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及笄礼毕本来还有一大堆事在等着顾宁,但顾宁把所有这些事都放着,匆忙地交代了一句:“我还有点事,耽误不了多少功夫,等我回来再说。”
阿婧在后头“哎哎”地拦了几声,没拦住,叹了口气,也就由着自家小姐去了。
顾宁一双眼到处看着,像在找什么人,等面前出现那一抹黑色的身影,她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人背对着她,隔了还有些距离,本来喊一喊就能让那人止了脚步,但顾宁偏偏不想这么做,她快步跑了上去,正想不期然吓他一跳。
没想到那人手里牵着的小孩突然转过头来,一眼就看见了她,甜甜的童音喊着:“姐姐,姐姐!”
那人转过头来,一见到顾宁就笑了。
顾宁心里有点淡淡的失落,对那人打了招呼,“沈沉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爱你们!
第25章
沈沉渊转过身正着脸看顾宁,“我没记错的话,及笄礼之后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你吧?怎么跑这里来了?”
沈沉渊要不这么说,顾宁也就大大方方地挑明了来意,但沈沉渊不经意间偏偏把她的心思挑了个干干净净,顾宁反倒不好意思了。
她想了一会没想出什么说辞,把下巴扬了一扬,“怎么,我又不是专程来看你的,你管这么多呢!”
说着说着,顾宁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抿了抿唇,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你又没有什么亲姐妹,怎么对及笄的事这么清楚?”
是不是也去看过其他人的及笄礼?
沈沉渊“哈哈”笑了两声,“你忘了,我一个堂姐去年八月才办了及笄礼。”
他看了顾宁一眼,“当时我还邀你同去,可惜那时你跟我还不熟,怎么也不肯去呢。”
沈沉渊这么一说,顾宁想起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她记忆中的这件事和沈沉渊记得的有点偏差,当时她不去不止是因为不熟,更重要的原因是,届时沈沉渊已然在学堂中初露锋芒,她把当他对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答应这种邀约呢。
顾宁抬眼看了沈沉渊一眼,支吾了半晌,这才吞吞吐吐地开口道:“你以后若是再有这种事情,要还是没人陪的话……我现在时间松快得很,跟你走一趟也没有什么关系。”
沈沉渊什么人,顾宁的弦外之音他哪能听不懂,但却不跳破,只带着几分笑意点头道:“好。”
被沈沉渊牵着的兆儿乖得很,见自家干爹在跟“娘”说话,一直乖乖地闭着嘴不说话,这会儿听了这两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什么“一道不一道”的事情,以为狠心的爹娘要把自己抛下,两个人单独跑出去玩,一下子就急了。
小家伙拉着沈沉渊的手不住摇晃,哭丧着一张肉乎乎的小脸道:“爹,你跟娘要去干什么呀,带着兆儿一起出去嘛。”
他眨了眨眼睛,把两条短腿合在一起,规规矩矩地站着,“兆儿保证乖乖的,绝不会给爹和娘惹祸的。”
这小家伙撒起娇来实在可爱得紧,顾宁看一眼就觉得自己要化了,偏偏沈沉渊这当爹的能狠下心来,捏着小东西的下巴道:“你这小家伙也跟着我待了一段时间了吧,怎么一点没学到你爹的聪明机敏,我跟漂亮姐姐一起出去玩,有你什么事?”
兆儿哪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睁着眼睛愣愣看了沈沉渊半晌,见爹没有一点松口的念头,又转过头去看了看娘,娘也一言不发,只是耳根出泛出点红来。
小家伙委屈得不行,立刻就伸着小胳膊去够娘的手,空着的右手刚一拉上顾宁,马上就把两只小手合在了一起。
“娘,你怎么不说说爹呀,你看他对我多坏。”
兆儿等了一会没等到他娘替他出头,歪着头看了一看,倒是发现娘耳根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脸颊,摇了摇手企图换回顾宁的神智。
“娘?”
顾宁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把手从兆儿的手中挣开了。
与其说是兆儿的手,倒不如说是沈沉渊的手。
方才兆儿来拉顾宁的手时,顾宁还没觉得什么,只是当温热的触感从接触的地方传来时,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这手掌……感觉比她的手还要大些。
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兆儿这小家伙或许真的是不太聪明,把两只小手一合拢,他自己倒是开心了,觉得把爹和娘都顾忌到了,不料却阴差阳错地把沈沉渊和顾宁的手凑到了一块。
于是这场景就莫名变了,变成沈沉渊和顾宁亲密地拉着手,兆儿倒像是自己不会看眼色,自己硬凑过来的。
顾宁当即就愣了,竟然没有立刻把自己的手抽开,反是怔怔地呆在那儿,茫茫然地抬眼去看沈沉渊。
沈沉渊也没想到会有这场景,一时也给愣住了,不过马上就回过神来,微微侧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宁,神情虽戏谑,手上却规规矩矩地没有乱动,只无事人一般,把面前这一大一小的手都握在手中。
顾宁就这么任沈沉渊默默牵了半晌,直到兆儿的那一声“娘”才把她不知道跑到哪的魂叫了回来。
顾宁慌慌忙忙地把手撤回来,整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两只手都不知道不该往哪儿放,手足无措了好一会,这才想起小家伙方才喊了自己一声,勉强打起精神,问兆儿道:“兆儿叫我干什么?”
兆儿大大地张着嘴,低着头反应了好一会,这才又看着顾宁道:“兆儿忘了。”
顾宁:“……”
沈沉渊:“……”
这孩子真的是沈沉渊的近亲?!
老实得让人心疼。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好一会,顾宁这才在一片沉寂中开了口,“沈沉渊,你、那套及笄礼的衣服是你送的?”
她撇开眼,“倒……挺合身的。”
顾宁没等沈沉渊开口,又继续道:“尺寸那么合适,你……怎么挑的?”
沈沉渊笑了一笑,没说原因,只是含着深意看着顾宁,“我就是知道。”
“那,”顾宁倒没有追究这事,“你觉得我穿着好看吗?”
顾宁说着,强忍着耻意向沈沉渊走了两步,以便能让沈沉渊看得更清楚些,她又问了一句,“好看吗?”
沈沉渊压低声音自顾自地说了一句,“这回知道你为什么这会跑来见我了。”
顾宁没听清,“什么?”
沈沉渊抬头,“没什么,”说罢认认真真地看起了顾宁,目光不含丝毫亵玩的意思,从脚一直看到头,最后盯着顾宁的脸,郑重道:“好看。”
顾宁本意也是想来听一听沈沉渊的夸赞,但听他这么说,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嘴唇笑了好一会,这才又抬起头,“嗯……府中还有好些事等着我,我就先走了。”
沈沉渊笑着“嗯”应了一声。
顾宁又弯下腰,捏了捏兆儿的脸,“那姐姐就先走了,你跟着你爹,也不要太乖了,叫人瞧着怪可怜的。”
兆儿瘪着嘴,虽不大服气,还是乖巧地应了一声“哦”。
顾宁这回没再看沈沉渊,跟兆儿打了招呼就转身去了。
沈沉渊站在原地牵着兆儿看了好一会顾宁的背影,直到人走远了,实在是看不见了,这才掐了掐兆儿柔软的脸肉,“咱们走吧。”
兆儿老不乐意地拍开他的手,鼓起眼睛道:“爹!你跟娘能不能别都只掐我一边脸,兆儿右边的脸都快比左边大了一圈了!”
沈沉渊笑了笑,不顾兆儿的拼死抵抗,又伸手把他的右边脸捏了一捏,“要不你怎么管她叫娘呢?”
及笄礼成之后也不见得轻松什么,顾宁一直忙着应付那些细碎的琐事,夜幕四合才总算停了手,不停下来还好,一闲着顾宁就忍不住想到沈沉渊。
只是这想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想,具体是什么,顾宁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娘说只给她七日时间考虑,倒好像只用这短短的几日就能考虑清楚似的,现下一整天过去了,她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要怎么考虑?
只是一想到沈沉渊旁边占了个陈嫣,顾宁又觉得打心底不痛快,不止是陈嫣,就算沈沉渊边上站了个别的女子,顾宁照样觉得不舒服。
但这就是对沈沉渊有意?
这也太草率了吧!
况且自己不是说只要救了沈沉渊,两人就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吗,现在这一遭又算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