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沈沉渊这意思,是打算放过她了。
顾宁平静了好一会呼吸,刚刚抬起头来,听见深沉渊莫名对沈兆说了一句话,“自己把眼睛蒙着。”
她还没来得及猜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下感觉有个柔软的东西在自己唇缝上一扫而过,察觉到那是什么后,顾宁整个人都呆了。
沈沉渊在她耳边轻笑,“下回再有这种事,罚得就没那么轻了。”
顾宁愣愣地抬起头,正迎上沈沉渊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后者微微垂下眼皮,漆黑眸子大半掩在纤长的睫毛之下,愈发显得多情缱绻。
偏偏这祸害还在带着笑意看她。
顾宁嗓子发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片寂静中,沈兆捂着自己的眼睛很小声地问道:“爹,爹,我现在能睁开眼睛了吗?”
第49章
沈兆他爹娘一个忙着害臊,一个忙着看人,压根没人搭理他,这小家伙连着问了好几声后,总算明白自己其实是个没人疼的,知情识趣地闭了嘴。
只是两只手却不老实,慢慢岔开手指,眼睛偷偷地透过缝隙瞧。
这小家伙什么都还没瞧见,眼前就突然蒙上一层阴影,沈沉渊用手挡住了这两只不老实的眼睛,沉声道:“叫你睁开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沈兆这小可怜头摇得像拨浪鼓,甚至为了向他爹自证清白,还自己把身子转了过去,留一个背影对着顾宁和沈沉渊。
顾宁:“......”
沈兆确实是沈沉渊的干儿子吧?不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吧?
沈兆有意为他爹当个木头桩子,但不等沈沉渊再做什么,顾宁已然回过神来了,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离这祸害远远的。
顾宁有意把这茬略过去,赶紧提起其他话头:“你是来找陆超的?”
昨日这人说了要来找陆超要一些毒药。
沈沉渊:“嗯。”
顾宁拼命压下脸上热意,勉强平静语气道:“你......真要......?”
这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两人都知道接下来半句是什么意思。
顾宁的未竟之言是:他真要帮着陆超害太子?
沈沉渊和太子与其说是君臣,不如说是挚友,上一世顾宁把这两人的关系打探得一清二楚,也曾试图离间二人,但最后皆是无果而终。
太子对沈沉渊太信任了,甚至超出了为君之人该有的一步一鬼的本性。
顾宁抬眼看沈沉渊,却见后者面色不改,脸上仍带着淡淡笑意,“那人这么要求,我便也这么做就是了。”
顾宁定定看着沈沉渊,片刻后也跟着笑了。
这人要说别的话,顾宁或许还有些担忧,但他这么说,便是心里有主张了。
说不定还下好了一张网,就等着陆超跳进来。
沈沉渊素来不按常理出招,这回陆超有的麻烦吃了。
顾宁着婢女去请陆超,回来时那小姑娘却满脸通红,只顾低着头在前匆匆赶路,也不知道是陆超那人身量高还是怎么,被人这么领路也不显得狼狈,前头那婢女走三步他才慢悠悠地迈出一步,整个人看起来闲适得很。
两人走到近亲,顾宁听见陆超笑着向那小姑娘道:“谢谢姐姐了。”
顾宁:“......”
这人两辈子加起来都快比她爹还大了,难得还好意思喊这么一个小姑娘姐姐。
服气。
顾宁咋舌片刻,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看了陆超好几眼后终于明白症结在哪里了。
她皱着眉道:“你就顶着这么一张脸招摇过市?不怕被人看出来?”
昨日还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只一夜之间,府上来的陆神医就变成了一个少年,这人是有多无所顾忌,就不怕招人怀疑?
陆超咧嘴笑了一下,“没事,我跟那个姐姐说了,我是陆神医的弟子,师傅出门云游去了。”
顾宁:“......”行吧。
陆超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扔给了站在旁边的沈沉渊,“给。”
沈沉渊把那包药粉精准地接到手里,没急着问这药该怎么用,反倒挑起嘴角揶揄道:“不应该叫我一声哥哥?”
陆超闻言看着沈沉渊,眼神冰凉。
沈沉渊含着笑意,毫不避讳地回看他。
顾宁各自看了两人一眼,出声打破了僵局,她问陆超道:“这药是如何用的?”
这一句话仿佛有什么奇用似的,陆超身上那股阴冷一下就消失不见了,他微微笑着道:“随便。”
沈沉渊扬眉,“随便?”
陆超淡淡瞥了他一眼,“当香料用或者混着吃食都行,这药没什么讲究。”
沈沉渊饶有兴味地看了那包药粉几眼,“用了之后是什么症状?”
顾宁也抬起眼睛看着陆超。
在这两人直白的目光下,陆超突然笑了,这人脸看起来嫩得很,笑起来甚至有一种无辜之感,“吃下去不会死。”
陆超直直看着沈沉渊,目光中有股狂热的快意,“最多是叫他痴呆如同傻儿,排泄不能自制罢了。”
陆超说完这句话,不怀好意地观察着沈沉渊的神色,后者视若不见,掂了掂手里那包药,“用了这药是马上就会变成那样?”
陆超皱了皱眉,显然不满于沈沉渊的反应,“不,至少七天至多一月。”
沈沉渊撩起眼皮看着陆超,半笑不笑的,“怎么还有时间上还有差异?”
不等陆超开口,沈沉渊又继续道:“是不是原先越聪明的,用这药的时间就会越长?像我这种,是不是怎么着都得用一个月?”
陆超:“......”
顾宁:“......”
陆超冷笑一声,“你若真好奇这个,我也可以再拿一包让你试试。”
沈沉渊无所谓地耸耸肩。
顾宁皱眉看着陆超:“你什么时候能解蛊毒?”
陆超笑笑,“不急,这毒解起来也要费些时日,按时日推算,太子什么时候病发了,这蛊毒也就差不多能全解了。”
顾宁眯起眼睛,语气不善,“你这话摆明了是不信我们了?”
陆超看顾宁这样子,反而扬起唇角笑了笑,“我怎么会信不过阿宁,只是这药确实如此,你若不信,我医治时阿宁你在旁边看着就是了。”
顾宁冷哼一声,“我又不懂你那些蛊毒,你就是当面糊弄我,我也未必看得出来。”
陆超笑得更开心了,“那阿宁跟我学就是了,反正你也要跟我回——”
顾宁眼含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陆超受了这一眼也不见生气,反而有点得意地看了沈沉渊一眼,从善如流道:“这些东西并不算难,阿宁那么聪明,若是诚心想学,必定学得会的。”
顾宁侧头去看沈沉渊,后者凝神看着手中那包药粉,目光深沉。
陆超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宁的举动,“阿宁,走吧,去看看长平侯的蛊毒。”
语气十分冷淡。
顾宁皱眉,“现在?”
陆超:“不然你还要再和沈辞叙叙旧吗?”
没等顾宁答话,陆超已经抬步走了,“走吧。”
顾宁跟了两步,转头抿着唇看沈沉渊。
沈沉渊在原地笑着看她,轻声道:“去吧。”
第50章
顾宁莫名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就好像……
沈沉渊上一世也在相似的处境,对她说过这句话一样。
可若确有其事……又是在什么时候?
顾宁想起上一世她死后沈沉渊那副狂怒的样子,有点茫然。
陆超在旁边走着,见顾宁这幅怅然若失的样子,轻声问:“怎么了?”
顾宁没回话,过了好一会才抬头看着陆超,眼神中有种小心翼翼的脆弱,“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督管过的盐帮那件案子?”
那伙盐帮四处贩卖私盐,偏偏又做得极其隐蔽,好不容易漏出踪迹,顾宁马上就追了过去,陆超虽不是朝廷命官,但在使毒上向来是个中高手,也跟着前往。
盐帮这件案子是个大案子,辰王想就此在圣上面前露脸,催顾宁催得格外急,顾宁快马加鞭,一路上累死好几头良驹,总算把六日的行程缩短到了三日。
饶是这么日行千里,顾宁到了地方才发现,沈沉渊竟然比她还要提早两日,已然把当地的地形都摸得清清楚楚了。
也是,辰王想要凭此在圣上面前得眼,太子又岂会如他的愿?
是时正是顾宁和沈沉渊最不对付的时候,她一见这祸害也跟着来了,查案子都比平时利落了许多,不到七日,已然摸到了那伙盐帮的老窝,顾宁怕沈沉渊得了先机,没声张,趁着夜色带了部下就走,打算直捣黄龙。
顾宁计划得确实精细,只是最后还是出了差错,她此行去没带多少自己人,用了一些当地衙门里的衙役,其中一个早被盐帮的人买通,平日里顾宁防得紧,这人打探不到什么消息,当晚也是顾宁太心急了,匆匆忙忙带了人就要上路,征用人手时把这人也带去了。
最后她甚至险些因为这个丢了性命,还是陆超救了她。
陆超冷不丁听见顾宁提起这件陈年往事,顿了顿才道:“怎么了?”
顾宁:“你还记得自己是在哪救的我吗?”
陆超侧头看着顾宁,后者脸上淡淡的没什么神情,似乎只是突然想到这么一件事,顺嘴问起罢了。
陆超停了片刻才道:“太久了,我记不大清了。”
顾宁:“我记着好像是那匪首射了我一箭,另一箭被你挡住了是吧?”
射中她的那一箭并不致命,只是射到了胳膊上,反倒被挡住的那支箭射得极为精准,直奔她胸口而来,饶是顾宁当时体力不支,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还是能听见裹在那箭周围呼啸的风声。
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然而最后关头,那箭被人给挡住了。
陆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好像是这么回事。”
顾宁没出声,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陆超撒谎了。
给顾宁放冷箭的根本不是那个匪首,而是那个躲在一众衙役之中的奸细。
就这么一句谎话,连拙劣都算不上,她上一世怎么轻易就信了呢?
不是陆超的话,那救她的是谁?
顾宁也在那场奇袭中受了不少伤,卧病在床大半月才醒过来,又修养了一个月才想起问沈沉渊到哪里去了,底下人都不清楚,只知道沈沉渊一个半月前被连夜送到京城去了。
听说是受了伤。
什么伤?
顾宁喉咙有些梗,箭伤。
后来她回去京城的时候,沈沉渊大病初愈,惨白着一张脸来府上看她,顾宁以为这人是来看她的笑话,全程冷着一张脸,就差没当场赶人了。
最后沈沉渊噙着笑冲顾宁扬了扬下巴“顾宁,这么冷淡可太伤我心了,好歹我这伤是为你受的呢。”
那时她怎么回的?
顾宁眼眶发红。
她以为这人是在用什么别的法子嘲弄她,轻笑着道:“你死了才好呢。”
第51章
陆超说教顾宁怎么医治还真不是说着玩的,他右手三指并拢,捏着一根短针,在长平侯身上扎了好几个窟窿,顾宁在旁边看着,“这是做什么用?”
陆超:“把长平侯身子里的小东西压一下。”
顾宁拧眉,“蛊虫?”
陆超眯着眼睛看准穴位,缓缓将最后一根针推了进去,“嗯。”
顾宁:“这是什么蛊虫,怎么进人身子后是天花的症结?”
陆超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阿宁,我说过不要套我的话,这是我闲着没事养的,你就是问清楚了也没法的。”
顾宁哼笑一声,“不是你说要教我这些,现在又嫌我在套话?”
陆超闻言转过来看着顾宁,顾宁一脸无谓的由着他打量,就这么过了半晌,陆超轻轻笑了一声,“好了,是我错怪你了。”
顾宁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搭话。
她上前去摸了摸长平侯的额头,感觉是没先前烧得厉害了,“这蛊毒日后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陆超在一旁拿帕子拭手,听见这话挑了挑眉,“我的毒术你还不放心?这种毒只是看着厉害,效力还比不上我从前教过你的那些。”
这话说得太荒唐,顾宁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他给她爹娘下了蛊毒,居然还能说出让她放心那种话?!
陆超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妥,反而像被勾起了回忆,兴冲冲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从前教过你的那些?”
顾宁一脸冷淡:“早忘了。”
顾宁这种口气,陆超一腔热情竟然完全没被影响到,反而更来劲了,“没事没事,你若是感兴趣,到时候我去了苗疆再慢慢教你就是。”
顾宁心中一动,抬起头来看着陆超,“你不是说带我去苗疆就是为了折磨我,有必要教我这些?”
陆超一顿,拿手挠了挠眼尾,目光转向别处没看顾宁,“嗯.....也不急在这一时。”
两个人从房中走了出来,顾宁状似无意继续问道:“听你这意思,我在苗疆是决计没什么好日子过的了?”
陆超看了顾宁一眼,有点好笑:“阿宁也会怕?”
顾宁奇怪陆超这话是怎么问出来的,“我不该怕不成?你使蛊毒的时候我又不是没见过,那些人最后可是求着你杀他扪,我又不是不知道其中厉害,不怕才是奇怪了。”
顾宁:“你带我去苗疆是想用什么手段?拿我试毒还是试药?苗疆那边我没去过,不会遍地都是蝎子毒蛇吧?”
陆超忍不住一笑,“你对苗疆的这种印象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