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挑挑眉,“难道不是?不然苗疆还能是什么山清水秀的地方不成?你是来报仇的又不是来报恩的,还会特地抓我到那种地方去享福不成?”
陆超哈哈大笑。
顾宁:“你不会小时候开始跟那些毒物打交道了吧?两岁就开始抓蛇?”
陆超听着顾宁的话,捂着肚子笑了好半晌,好不容易抬起头来,眼角眉梢还是残存着未尽的笑意,“哪能这么夸张,我们苗疆寨主的儿子都没厉害成这样。”
顾宁顺着他的话问下来,“你们寨主的儿子使毒比你还厉害?”
陆超也不避讳,干脆地点点头,“我一个半路出家的哪能比得上人家?”
顾宁:“半路出家?我还以为苗寨里的人从小就要开始学这些。”
陆超:“你说这话也没错,基本上整个寨子的人都这样,像我这种的才是少数。”
“那你是怎么.....”顾宁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恍然,“你这样子确实像跟别人对着干的那种。”
这人看起来就不羁得很,小时候若是他家里头逼迫他学这个,他心里不满,跟别人对着干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是这可能大了去了。
陆超嘴角微微勾起,脸上露出几分孩子气的得意来,“看你这样子,是肯定不相信我小时候其实挺乖的了?”
顾宁挑眉:“你?乖?”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陆超一直笑着,一双瑞凤眼都快弯成月牙眼了,看起来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我奶奶不喜欢我玩那些,我就没玩了。”
这人一提到家里人,首先提的不是爹娘,反而是奶奶,是他爹娘皆不在世了,还是他跟他们根本就不亲。
顾宁心中转了好几转,面上没提这茬,顺着问下来,“后来怎么又开始跟这些东西打交道了?”
陆超面色不改,甚至都没停顿一下:“没人管了,我自然是想怎么来怎么来了。”
陆超说完这句话就安静了下来,顾宁看了他片刻,突然一笑,“所以有人管你会怎样,你是不是就不会使毒了?而是在山里面种田,也不叫陆超了,叫......阿超?”
陆超定定看着顾宁,半晌才噙着笑开口道:“或许吧。”
话说到这儿,顾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往陆超脸上瞟了一眼,“你上一世年纪也不老,为什么化成那副模样?”
顾宁自觉这话问得也没什么问题,陆超却突然笑了一声,顾宁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听见他道:“方便。”
顾宁也没多想,顺口问道:“方便什么?”
陆超得意一笑:“原本的模样太招桃花,那个样子省事。”
顾宁:“......”
这人不要脸的样子,真跟沈沉渊一个模样。
不,沈沉渊估计比他还不要脸,要是他听见这话......
顾宁忍不住笑了一声。
陆超以为顾宁这笑声是冲着他的,扬了扬眉道:“怎么,不信?”
顾宁心思压根就没在这上面,随口应付陆超道:“信,没什么不信的。”
这话的敷衍意味太浓,陆超就是不刻意听也听出来了。
他快走两步,一下拦到顾宁面前,微微抬了抬下巴,“这么不诚心?”
顾宁无意跟这人在这上面纠缠,应了声“诚心”就要从旁边走开。
陆超还要再说什么,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小孩,一下卡在他们俩之间,怒气冲冲地看着陆超。
顾宁看清来人,一下惊了。
“沈兆?!”
沈兆神色很是凝重,疯狂扬着脖子看着陆超,“你离娘那么近干什么?”
陆超瞥了他一眼,指着这个小人道:“你从哪儿认的这么个蠢东西?”
顾宁没答他的话,蹲下身看着兆儿,有点不敢置信道:“你没跟你爹一块回去?他......把你给忘了?!”
沈沉渊不能吧?!
兆儿把站他面前的陆超狠狠地看了一眼后,转过身来看着他娘亲,“不是忘了,是爹爹叫我留在这儿的。”
顾宁一言难尽道:“他干什么?”
兆儿转头看了陆超一眼,伏在顾宁的耳边轻声道:“爹爹叫我来帮娘的忙的。”
顾宁一脸莫名,“帮我什么忙?”
“帮娘砍——”兆儿刚说了三个字就噤声了,紧紧捂着嘴巴,使劲摇头。
“反正娘你就别问了,我跟爹说好了的。”
顾宁还待再问,一边的陆超突然开口了,他冷冷道:“这蠢东西的爹还有爹?是谁?”
陆超一口一个蠢东西,顾宁听得直皱眉,正要开口让这人注意点,她腿边的沈兆突然拉了拉她的袖子,顾宁低头去看,小团子脸上没半点不快,他轻蔑地看了陆超一眼,“娘我们不要理他。”
顾宁忍俊不禁,“你就不生气?”
这小家伙平日里在他爹面前怂成那样,沈沉渊不在,居然还挺沉得住气的?
沈兆撇撇嘴,神情很是轻视,“这种骂法兆儿才不放在心上呢!”
顾宁以为他接下来好歹要自夸一番,没想到沈兆话音一转,骄傲地挺起胸脯道:“我爹骂我的时候骂得比这高明多了!”
顾宁:“......”
她伸手摸了摸沈兆的头,神情痛心,“这么傻的孩子,你爹怎么忍心!”
陆超冷笑一声,伸手揪住沈兆颈后的衣襟,顾宁眼见着这小人脖子一缩,像个被脑袋没装到位的娃娃一样。
顾宁张了张嘴,陆超眼尖目明瞧得清清楚楚,拼命挥着手冲顾宁摇头:“娘!别管兆儿!爹说了叫我随便使招,不让娘跟这个人多说话!”
沈兆转着眼珠子去看拎着他的陆超。
“......”顾宁,“兆儿你说漏嘴了。”
沈兆整个人都呆了,回过神来捂紧自己的嘴巴,像是这样就能把说出来的话再收回去一样。
就这么逃避了一会,这小家伙总算意识到这种自欺欺人没用,拼命冲着顾宁道:“娘!你没听见是不是!”
顾宁实在不忍心,点点头道:“嗯,没听见。”
沈兆闻言“哇”的一下,“爹肯定要宰了我的!”
陆超看了好一会的戏,眼见着这蠢东西一下变一个脸色,皱着眉道:“自己还给自己写戏本?挺能耐啊。”
沈兆“哼”了一声,不理他。
陆超用了点劲,这小东西立刻就“嗷”地叫了一声。
陆超:“嗯?”
沈兆委委屈屈:“跟爹爹学的,他在娘面前就是这样的。”
陆超哼笑一声,“沈辞?”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迟了!爱你们mua!
第52章
陆超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知道沈兆的爹是沈辞,火气更甚,差点没拎着沈兆直接丢出府去。
当时沈兆都吓得呆了,四肢僵直着一动不动,就两只大眼睛惊恐地转来转去。
但这小不点对他爹不是一般的忠心耿耿,经了这么一番吓,还是记着沈沉渊的嘱咐,抖如筛糠也要盯着陆超。
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只是偶尔还是会扯着顾宁的衣角,欲哭无泪地问她:“娘,爹什么时候过来啊?”
无怪沈兆会这么问,沈沉渊确实有好一段时日没来了,就连顾宁身边的阿婧想起来都会问上一句,“近日怎么不见沈少将军?”
紧接着下一句就是:“小姐生沈少将军的气了?不准他来?”
“……”
顾宁:“你怎么不猜是他自己不愿意来?”
阿婧闻言果断道:“不可能。”
顾宁:“……哦?”她倒要听听这什么道理?
阿婧:“沈少将军平日在小姐面前那个样子,怎么可能生小姐的气?怕是让小姐同他置气都舍不得,只会折腾小少爷。”
……行吧,可怜的兆儿。
长平侯府没等来沈沉渊,反倒等来了另一件事。
陈嫣不见了。
自长平侯夫妇出事后,陈嫣就行踪不明,府中的下人极偶然才能遇见一回,每回都是还没看清,她又擦肩匆匆而过了,顾宁之前忙得没空关注她,等再想起来的时候,这人已然不知道在哪儿了。
连她的贴身婢女也一块不见了。
顾宁把府中的下人叫来问了一番,都说不知道,最迟一次看见陈嫣是在三天之前,此后就再也没人看见过她了。
顾宁又派人去搜查她的厢房,金银细软都不见了,就连妆台上的簪子都被搜罗了个干净,整间屋子里但凡值点钱的,全被带走了。
跑了?
为什么要跑?
顾宁还在思索是怎么回事,陆超在一边事不关己地说起了风凉话,“不见了就不见了呗,不就是一个表妹吗,说不定她是遇到了如意郎君,自己跟人家跑了。”
顾宁懒得搭理这人。
府里丢了一个人不是小事,顾宁马上就报了官,衙役把府上的下人叫去问了一圈,最后什么都没问出来,只能派些人在近郊找找,看能不能找出些什么来,再不济,有人看见过陈嫣也是好的。
只是找了几日,一直没什么消息。
就连辰王都知道了此事,来府上的时候随口问过一次,“听说你府里有个人不见了?”
顾宁恭敬道:“回辰王,是顾宁的表妹陈嫣。”
辰王喝了一口茶,又继续问道:“官府查出些踪迹了吗?”
顾宁摇头,“说来也怪,那么大一个人,官府也派了好些人去找,竟是一点踪迹都没找见,活脱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辰王沉吟片刻,道:“长平侯还病着,你又要上下打点,可能抽派不出多少人手来,这事本王也可以帮忙,官府那边一块盯着。”
顾宁垂眸,看不清神色,“那便有劳辰王了。”
辰王笑笑,“不妨事。”
●
暮色四合,天地像是给一块黑布罩住了,四下里静得可怕,一个人影轻巧地在廊间穿梭,一盏灯也没拿,摸着黑“嘎吱”一声开了一道门,进了一间房。
那人进了房中,伸手在一堵墙上敲了一下,没一会,墙里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人在里头警觉地轻声问:“谁?”
“顾宁。”
“等等。”
墙里头没了动静,顾宁一寸寸扫过这间房,看见墙上挂着的一副字,上书“安身立命”,哼笑了一声,就在这时,墙开了一条小缝,里头的男子拿着一根蜡烛,正巧听见了这笑,问道:“笑什么呢?”
顾宁摇头,“没什么,走吧。”
男子见顾宁走了进来,往外头张望了几下,把门给合上了。
从门口进来的一截走道没点烛火,暗得伸手不见五指,顾宁却走得极为熟练,没一点磕碰的声音,走了几步后,她问后面那人,“她说什么了吗?”
后头那男子赶上来,把手中的蜡烛举高了些,方便照路,“嗯,全交代了。”
顾宁挑了挑眉,“全交代了?这么快?上一回我来的时候,她不是宁死也不肯说,硬气得很吗?”
男子轻哼一声,“也就嘴上硬气硬气罢了,你走了还没一刻钟她就熬不过了,把她跟辰王之间的事全交代了。”
顾宁一哂。
两人已经走到亮堂的地方了,角落里有一个木塌,上头躺着一个女人,明显睡得不安稳,饶是梦中也紧紧皱着眉头,两只手握得紧紧的。
正是不见了的陈嫣。
顾宁过去,轻轻在那人耳边唤道:“陈嫣,该醒了。”
连叫了好几声那人才幽幽醒转,一睁眼看见面前人的样子,眼睛一下就瞪大了,整个人躲闪着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顾宁。
顾宁皱了皱眉,问站在一边的男人,“她怎么了?不会废了吧?”
男人仔仔细细打量了陈嫣片刻,“不至于吧,我没用多少药来着。”
陈嫣听见二人对话,咽了咽口水,怨凄厉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顾宁笑了,“行,还没废。”
她站起身来,走远几步找了个椅子坐下,“阿南,她都交代什么了?”
别叫做阿南的男人头上围了一条帕子,五官虽然不甚精致,但自有一股灵气,像是从大山中走出来的人。
阿南道:“其实也没说什么,就说虽然她是给长平侯下了毒,但一切都是辰王支使的。”
顾宁哼笑一声,“这个我还要她来告诉我?她把蛊毒下在哪儿的?”
阿南:“饭食之中。”
顾宁:“其它的呢?”
阿南:“没了。”
顾宁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南,“你说的交代就是交代了这些东西?”
阿南挠挠头,“昂”了一声。
顾宁无话可说了。
这人是沈沉渊从苗疆找回来的,说在族中是什么祭司,威望极高,在使毒上也是一把好手。
好手不好手的顾宁不知道,但呆是真的呆,顾宁每回跟他说话都有一种无力之感。
阿南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顾宁揉了揉眉心,无奈道:“行吧,我来问。”
陈嫣一听到顾宁这句话,抱着被褥,整个人都快缩进墙里去了,发着抖问顾宁:“你、你要做什么?”
顾宁伸手理了理陈嫣的鬓发,微微笑着道:“你若是真怕,就别再耍花样,老老实实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也省得再受苦头,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