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攻略——九斛珠
时间:2019-11-01 09:09:45

  进屋后关上门,徐相稍稍肃容,行礼道:“老臣拜见殿下。”躬身时,连腰间那团肥肉都微微紧实起来。
  戴庭安忙将他扶起,“相爷客气,快请坐。”
  屋中备了茶水,有魏鸣在外放哨,徐相便道谢进了内室,对坐商议大事——肃王倒台后,如今的梁勋炙手可热,此人深得皇帝信重,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想一举拿下,自需周密计划,凭魏鸣居中传信终究不便,趁此机会商议,倒比在别处稳妥。
  大半个时辰后,此事商议妥当,徐相坐久了腿麻,戴庭安陪他到外间踱步缓缓。
  没了谋划时的刀锋搏杀,此刻两人都颇放松。
  徐相遂将话锋一转,缓缓道:“还有件事,关乎殿下家事,老臣想斗胆劝一句——”
  见戴庭安颔首,便续道:“老臣知道,当初殿下娶少夫人是因形势所迫,谢姑娘机慧过人,确实出众。不过如今要对付梁勋,朝堂上地动山摇,殿下若泰国抢眼,未免招皇上过分留意,于大事无益。恭王府的事,老臣略有耳闻,殿下多年来行事周密谨慎,这回却失于稳妥。”
  “哦?”
  “恭王毕竟是王爷,他的脸面关乎皇家脸面。”徐相顿了下,瞅着戴庭安神色清冷,不辨喜怒,更加坐实猜测,心中暗自叹息,仍道:“后面的事,会比对付肃王凶险得多,不容半点岔子。还是该暂将谢姑娘送出京城,待风波过后,再行安排。”
  书房里悄无声息,戴庭安瞧着这位为他潜伏了十多年的长者,有点头疼。
  别的话都是模棱两可,徐相想说的,恐怕是那句不容出半点岔子。
  怕他为了青姈,行止有差。
  这样的话,其实已有好几位随从跟他劝谏过,无非是怕青姈嫁进府里,不像别人忠心耿耿,他们过得是刀尖上行走的日子,不宜平添麻烦,怕万一密谋的事因为她而稍有泄露,会万劫不复。
  戴庭安不是没掂量过。
  十多年的筹谋,耗费的是无数人的心血,绝不容半点闪失。他当然知道轻重。娶青姈进府时戴庭安亦有防备之心,便是到如今,关乎大事的消息,也没走漏过一丝半点。
  然而徐相此言,终是令人不悦。
  他不自觉皱了皱眉。
  几步外,隔着门扇,忽然响起魏鸣的声音,“主子,少夫人来了。”
  ……
  青姈今日无事,晌午让小厨房做了几样吃食,见戴庭安一直没回铁山堂,便亲自送来。
  这书房修得比铁山堂还大些,戴庭安先前曾带她来过,虽说半个字都没提内室机密,但日常过来送些饭食,商议府邸小事,却无忌讳。
  魏鸣见惯了她初入书房,此刻自然不敢拦她——但凡涉及机密的要事,戴庭安都会到里面商议,在外头绝不可能听到,若是能在外间说的,也都无关紧要。青姈说进去放下食盒就出来,自然没大碍。
  谁知两人才到门口,却听声音渐渐走近。
  即便青姈识趣地听了脚步,徐相最后所说送她离开的那句话,仍是隐约传到了耳中。
  隔着门扇禀报后,里面似是顿了一瞬,待戴庭安吩咐进来,魏鸣便推开门扇。
  夏末暑热,风从门扇扑进去,卷着热浪。
  戴庭安抬眉瞧过去,看到魏鸣站在门侧面露尴尬,而青姈纱衣单薄,身姿窈窕,手里拎着个食盒,盈盈站在门口。这样近的距离,她兴许是听见了里面的言语,娇滴滴美人望着她,那双潋滟眸底有些许委屈。
  不知怎的,戴庭安竟有些慌。
  因他从前确实有送青姈离开的打算,而今不但随从提过,徐相更是亲自登门劝阻,还好巧不巧地被青姈撞见。那声撒娇般的“夫君”后,彼此心迹渐明,几番考量后,对于此事他已有了决断。
  他瞥了青姈一眼,而后看向徐相。
  “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他微微沉眉,在对长者的敬重之外,又隐隐添几分不悦决断,“请回吧,这事不必再提。”
  当着青姈的面,他并未过分流露威仪,还朝这位当朝相爷拱了拱手
  徐相无法,此刻不便多说,只好道:“将军留步。”
  等微胖的身躯慢慢挪远,青姈才拎着食盒跨入门内,声音微有歉然,“魏鸣说里头有客,原想着将食盒放在门口就走的,没想到会打扰到将军。既是如此,将军忙吧,我先回了。”她脸上带着微笑,但那悄然改掉的称呼里却仍藏着不满。
  换了是谁,前脚在一个屋檐下情意渐浓,后脚被人商量着送走处理,都不会高兴。
  戴庭安看着她,仍站在门旁。
  青姈仿若无事地走到桌边,搁下食盒,道:“都是冰镇过的,将军别放太久,免得坏了味道。”叮嘱完就想离开,快要出门时,却觉背后身影微动,戴庭安毫无预兆地抬步上前,从后将她抱进怀里。
  温热的胸膛贴上脊背,青姈轻轻颤了下,垂眸时看到他圈在腰间的双臂。
  耳畔是他的呼吸,熟悉之极。
  她埋头不语,知道他这是安慰,低声道:“无妨的,将军从前说的话我没敢忘。”
  那时他遇刺重伤,装出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她蹲在榻前,听他谈生意似的说起冲喜的婚事,许诺说,待陈文毅的案子拨乱反正,便送她远离京城。彼时两人并不熟悉,她有求于人、小心翼翼,自然不敢有所微词,他如何说,她全都应承。
  后来陈文毅冤案昭雪,两个人却都有意忘却似的,从没主动提过。
  她其实也拿不准,不知戴庭安如何打算,不知她费尽心思靠近后能否留在他身边。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青姈心绪翻动,缓缓摩挲他箍在身前的手。
  他的唇贴了过来,停在她的耳边。
  “留下来吧。”戴庭安的声音不高,却如磁石打磨,“留在我身边,可以吗?”
  很温柔认真的声音,跟他平时的懒散或冷厉迥异,语带疑问,似是不确定她的心思,小心翼翼。青姈没想到他会这样问,眼底微露喜色,有些诧然回头,对上他的目光。
  而后,她的唇边缓缓勾起笑意。
  “是夫君说要送我走,我可从没说要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o^
 
 
第43章 窥探
  铁山堂里最近的氛围颇为欢快。
  少夫人到外书房送了个食盒,跟戴庭安一道回来后,自家将军便吩咐将西次间里的床褥全都搬到东次间去,只留下梳洗妆台等物,当个专门梳妆打扮的地方。当天晚上,主子沐浴的水也尽数送到了正屋,没再单独往厢房抬。
  这背后的情形,不言而喻。
  徐嬷嬷为此喜出望外,戴庭安亦精神焕发,那满身的清冷都冲淡了许多。
  唯有青姈似有点疲惫,趁着夏日里天长,晌午时可着劲地午歇补觉。好在她年纪小,戴庭安便是个禽兽,也不至于欺负个小姑娘,只是难得闲暇时,更爱回铁山堂,或是夫妻俩在屋里各自翻书做事,或是出城去避暑。
  这一方院落里岁月静好,朝堂之上,蓄积许久的风雨愈来愈汹涌。
  先是梁勋那位号称“白衣卿相”的儿子因行事过于张扬,触怒了德高望重的安国公,两府暗里较劲,安国公便使人翻出了梁公子卖官鬻爵的事,惹得民间议论纷纷,几位与梁相不对付的御史更是将奏折雪片似的往宫里送。
  元和帝再怎么宠着梁相,听闻此事毕竟不悦,召梁相到跟前,狠狠斥责。
  梁相见已闹到御前,倒会见风使舵,诚惶诚恐地扣头请罪,自罚了儿子一通。
  然而这并不能安抚安国公的怒气,且事情既已起了头,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梁勋这边还没自罚完,他的其它罪行又借着御史弹劾的奏折,源源不断地翻到了元和帝的跟前。
  这其中的许多消息,都是出自戴庭安的授意。
  十多年的筹谋,藏在暗处的细网比起元和帝的皇城司也不逊色,积攒的卷宗藏在密室之中,里面有些消息是从皇城司流出的消息,有些则是戴庭安混在市井山野、藏在暗处的人手搜集而来。
  卷宗内容包罗朝中高官贵戚,重要的事无一遗漏,字字皆可染血,动辄关乎性命。
  而梁勋仗着元和帝的宠信,为排除异己握紧权柄,这些年碰的银钱人命数不胜数。旁的元和帝都还能容忍,里头掺杂他勾结御前大太监窥探宫廷密事,为铲除异己捏造冤案谋害皇嗣等事,却让元和帝心惊。
  这样的事,已不是刑部能啃得动的,仍落到皇城司的头上。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京城里风声鹤唳。
  韩起前脚才将肃王得罪了个干净,如今不得不去碰梁勋这个硬茬子,其中艰难可想而知。罪证被一分分挖出,韩起暗夜往来之间,竟在某个清晨被人刺杀在城外的密林,情状凄惨。
  他是元和帝手里最锋利的剑,亦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
  敢对皇城司统领下手,无异于公然对御座亮剑。
  元和帝龙颜震怒,一路查下去,终是查到了梁勋的头上。
  这场刺杀遂成了扳倒梁勋的最后一块千钧巨石,纵然梁勋抵死不肯承认,一口咬定是旁人栽赃诬陷,元和帝又岂会相信?
  皇城司里皆是高手,又是皇帝最重要的臂膀,便是肃王栽了那么大的跟头,也没敢碰。如今韩起彻查梁勋罪证却遭了毒手,且凶手有本事取韩起的命,还将线索斩断线索,这背后藏着的能耐怎不令人心惊?
  昔日的万般宠信,终在梁勋勾结大太监、刺杀皇城司统领后,消磨殆尽。
  煊赫屹立的相府被禁卫军查封,一夕之间沦为关押疑犯的牢狱。
  梁勋试着想将梁娇送入宫中,挽回帝心,被顾皇后轻轻压下。
  随后的月余时间,京城里沸沸扬扬的,全都是关乎梁勋的事。位高权重的相爷倒台,麾下拥趸党羽也被斩除不少,韬光养晦十多年,以行事稳重而得群臣赞许的徐相终于熬死了前任,执掌相权。
  皇城司统领韩起被刺,当了数年副手的梁政得元和帝提拔,执掌皇城司大权。
  ……
  权势更迭,朝夕倾覆,靖远侯府之中,除了戴庭安格外忙碌,竟似安稳无事。
  所有的暗潮都藏在平静水面下,愈是局势动荡之时,府中愈是安宁。
  青姈不像周氏那样陪着戴庭安父子经营了十几年,大事上帮不到忙,便只能在起居留心,照顾好戴庭安之余,将往来应酬的事默默扛走大半,等闲的拜访、会客的事由她出面,周氏便可腾出手,于出入内宅之间探问传递消息。
  这般情形,青姈也不敢添乱,除了应酬赴宴,甚少出门。
  入冬后天气渐寒,冬至那日下了场纷纷扬扬的雪,地上积了两寸厚,将整座京城银装素裹。戴庭安在忙过梁勋的事情后,这两天难得闲暇,也不急着起身,将青姈困在被窝里,厮磨到快晌午时才算收手,用完午饭去散步。
  屋里炭盆熏得暖热,外头倒是清寒。
  从铁山堂往猗竹居走,两旁花木皆被雪压得弯腰折枝,满目迷蒙的白。这般天气里,周氏亦犯懒没出门,抱着雪奴靠在美人榻上,见小夫妻俩进来,不免问外头雪景如何。言谈之间,又说起城外山寺的雪景,这般禽鸟飞绝、人踪寂灭的天气里,怕是很宁静的。
  山寺后种了茶梅,这时节怕是也该开了。
  戴庭安闻言,随口道:“母亲既然惦记,不如去瞧瞧?”
  “我是懒得动了。倒是青姈,”周氏笑瞥儿媳一眼,“这阵子帮我应付琐事,许久没出门,怕是有些闷。你既有意,不如带她出去散散心,到时候青姈帮我讨一支茶梅回来也是就是了。”
  青姈莞尔,“母亲原来是惦记那儿的茶梅呢。”
  “怎么,你也懒得动弹?”
  “既是母亲惦记,我哪能偷懒的?”青姈仗着婆母疼惜,得了便宜还卖乖,轻笑道:“不如明日就去看看?入冬之后,还没出城看过雪景。”
  她既有心,戴庭安岂会拖延,当即道:“何必等明日,今日便去。”
  他还真的是说走就走,从猗竹居回来后,便命人迅速收拾了几样东西,而后带上伺候青姈的两个丫鬟、魏鸣等随从出城看雪。
  当晚寄宿山寺,薄云遮月,银霜朦胧照着满寺清净,风舞回雪,别有意趣。
  夫妻俩裹着厚氅溜达了一圈,临近客舍时,却见魏鸣迎面走来。他的脸上分明有焦灼,却只拱手道:“等了半天都没见将军和少夫人回来,还以为夜深雪重,山坡上走迷路了。热水都备好,主子早点回去歇息吧。”
  戴庭安自是瞧见了他的神情,颔首道:“走吧。”
  待碰头后并肩前行,却又低声道:“何事?”
  “有人跟踪。”魏鸣的声音压得极低,“有四个人,应当都是高手,属下险些没察觉。”
  戴庭安皱了皱眉。
  魏鸣向来警觉,这些年跟在身边,风波不惊地处理了许多暗藏的危险,这次险些失察,可见对方藏得颇深。自梁勋定罪后,他这阵子甚少出手,在京城并不惹眼,难得出趟城,竟就招来了暗中窥探?
  他挽着青姈,垂目行路,声音更低,“藏在哪里?”
  魏鸣当即小声报了方位。
  其中一人或许是艺高胆大,竟摸到了客舍不远处。
  戴庭安沉眉冷笑,没再多言,回客舍后让青姈假装盥洗就寝,他却带了魏鸣和随从,趁丫鬟伺候青姈时出入的动静,悄悄摸出客舍。青姈按着他的吩咐掩护,一时让丫鬟送水拿软巾,一时又说天冷,让装个汤婆子,折腾了半天后,才吹熄灯盏睡下。
  但她哪里睡得着?只拥被而坐,绷紧了心神细听外面的动静。
  冬夜的风呼呼刮过,庭中树枝摇动,风声里忽然夹杂兵器碰撞之音,铮然作响。青姈绷着的那颗心愈发紧张,心惊胆战地听了片刻,却见屋门动处,魏鸣走了进来。
  青姈忙问:“将军呢?”
  “将军带人去追了,命属下护着少夫人。”魏鸣手按剑柄,姿态跟拉满的弓似的,神情亦是沉肃,见她满面紧张,补充道:“少夫人不必担心。”
  他有意宽慰,青姈却哪能真的放心?
  戴庭安在京城里藏得极深,除了去宿州拿蔡隐时,招来夺囚犯的匪徒,后来又惹得肃王急怒行凶外,平常并未招惹太多麻烦。即便靖远侯府外偶尔有元和帝的眼线逡巡,也无损于大计,先前从未出过被高手跟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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