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瑜抬头看他,“瞒着您,是对您最大的不孝,儿臣如何敢瞒。”
圣人冷哼了一声,过了片刻,“回去吧,这些日子朕不想见你。”这就是要赶人走的意思了。
这好一顿折腾,他着实有些疲惫。
四公主跟着他哥哥朝外头走去,出了寝殿方才问,“哥哥,嫂子到底做了什么,父皇生了好大的气。”
谢景瑜没回她,只是举着伞朝外头慢慢走着,刚到乾坤殿门口,却见他的小姑娘举着伞满是担忧的站在檐下。
谢景瑜走上前,将伞拿到手中,“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陈青瓷满是忧心的看着他,方才那小太监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告诉她,殿下到了乾坤殿来,本来她也不曾忧心,只是昨晚两个人坦白了心事,说好一起面对。结果殿下往乾坤殿来,这就由不得她多想一回,所以她撑着伞就来了。
“我没事,回去吧。”谢景瑜看着她,将伞往她那边斜着,将她拢在伞下。
“殿下,圣人可是知道了?”她有些忧心,圣人从前不喜欢她,知道了这事还不定会怎样发怒呢,而且这本身就是他们陈伯府之错,圣人怎么发脾气都不为过的。
谢景瑜看着他的小姑娘,嘴角勾起一个笑来,“嗯,他知道了。”
“你放心,父皇并没有生气。”便是生气,也有他在前头挡着。
“真的?”
陈青瓷诧异的看着他,满是不相信,这可是欺君之罪,圣人怎么会知道了还不生气的?
“自然。”谢景瑜笃定道。
四公主走在他们身侧,听的云里雾里的,“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出了何事?我一点儿都没听明白。”
这话留到她一同去了东宫时,她方才明白。
她张大了嘴,看着面前除了打扮不同,其余的同她嫂子一模一样的陈青微,“这这这,她是谁!”
陈青瓷忙介绍,“这是我亲妹妹。”
“微微,这位是四公主。”
陈青微慌忙行过礼。
四公主缠着她将事情知道了个明明白白,但她重点却不同,“你竟然就是东哥儿,上了战场活捉了逆臣钟路的东哥儿?”
“正是在下。”陈青微咳嗽了两声,四公主却又缠着她让她开始讲战场之事。这语气中,完全没有带着对她欺上瞒下的恼怒,更多的是对战场的好气,陈青微看着她,思量了半天才将很多事情都理清,慢慢说给她听。
这头且先不提,陈青瓷却拉着谢景瑜的手走到里间,“殿下,你头发怎么是湿的。”她拿着帕子轻轻地给他擦了起来。她刚刚就瞧见了,殿下这身衣裳也不是出门穿的那身,头发也湿透了。
“没注意,淋了雨吧。”谢景瑜不打算告诉他,他在乾坤殿狼狈的一幕,免得她挂心。
“圣人真的原谅我了?”她仔细擦着头发,心中却还是记挂着那事。
“自然,你放心。对了,太太同她说的如何了?”谢景瑜不愿与她多谈,将话题直接岔开。
第二天,天气放晴,圣人心里还是不舒服,昨夜又想了一晚上,到底是先让乾坤殿中人不准将昨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只是心中还是咽不下那口气。
“皇上,小殿下来给您请安呢,就在殿外头候着。”黄大监笑着来传话。
圣人皱起了眉头,“这小子,自个儿惹了我生气,倒好意思让泽哥儿来替他。”
“还不快让他进来。”圣人连忙又道。
陈青瓷颇为忐忑不安的看着奶嬷嬷将泽哥儿抱进了乾坤殿,“殿下,这样真的可以吗?”让泽哥儿去殿中,圣人看见了真的就能消气吗?
“嗯,你别担心,泽哥儿不会出事的。”谢景瑜宽着她的心,只是眼睛也一直看着泽哥儿进去的方向,直到泽哥儿被抱进了殿中。
圣人一瞧见小孙子,绷着的一张脸终于是放了晴,连忙将小孙子接到怀中,泽哥儿从来都没在他面前哭过,见着他还伸出了手指抓他的胡子,逗得他开怀大笑。
“皇上,是太子还有太子妃送小殿下来的。”黄大监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他们倒好,自己做错了事情,倒让孩子来赔罪。”圣人哼了一声,却又见泽哥儿在他怀中笑了起来,那股子气还没有生起来,就消了下去。
与小孙子待在一起,他总能比往日高兴多了。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五日,日日都是东宫将泽哥儿送到乾坤殿来,到了傍晚时分,陈青瓷就会站在殿外将孩子接回。
宫里头人人都知道了,太子夫妇每日都要站在乾坤殿外好些个时辰,也不知道是做了何事惹怒了圣人。
乾坤殿的门嘎吱一声响了,是黄大监亲自送了泽哥儿出来,他笑道:“圣人吩咐,小殿下还太小,等大些时候,就日日到乾坤殿来,圣人要亲自替他开蒙。”
陈青瓷眼神一错不错的只落在自己孩子身上,听见这话,忙应下,又把儿子抱在怀中轻轻哄着。
“太子殿下,圣人有请。”黄大监又看向一直默不作声地谢景瑜。
圣人看见他进来,虽拉不下脸,到底这几日看着孙子,心中的气竟然消了。
“你倒会想辙。”
“是父皇您宽宏大量,不与儿臣等计较。”
“她就这般好吗?好到你愿意做这些事情,你也不怕朕一个不高兴,将你这太子之位也给撸了。”
谢景瑜嘴角勾起一个笑来,却又听见圣人说:“罢了,我都这个年纪了,还管你这些事情做什么。”
“回去告诉你那媳妇儿,朕不是原谅了她,朕只是不愿再做计较。还有她那妹妹,给朕离京城远远的,朕不想让旁人都知道这事儿。”
等谢景瑜回了东宫,将圣人说的话一转达,陈青瓷便愣住了,她全然没想到,圣人就真的这样轻轻揭过此事,不再提起。
“只是日后,你妹妹再不能入京了。”谢景瑜低着头看着她。
陈青瓷忙摇头,“圣人已经大度至此,陈伯府上下只有感激之情,如何还能奢求旁的。”
她又同二太太和妹妹说了一回,二太太心中千恩万谢的,自是跪在地上冲着乾坤殿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更是恨不得立马就将小女儿打包送出京城,再不碍圣人的眼睛,免得圣人哪一日想起来,就迁怒到大女儿的头上。
“姐姐,我没想到事情会成这个样子。“陈青微临出宫前,终于鼓足勇气同她姐姐开了口。这些日子,她日日被困在东宫哪儿都去不得,却也一直没找到机会,同她姐姐说说话。她又要走了,而这一走,只怕此生是真的不能再见了。
陈青瓷闻言,只笑了笑,“如今这样不是挺好,咱们只是不能再相见,可还是能通书信,你日后在外头,碰见了什么有趣好玩儿的东西和事情,也都可以写信来。”
陈青微搂住了她的腰,说来她们一母同胞,彼此该成为对方的依靠,可她犯了错,却连累姐姐还要姐姐替她收拾残局。
“你别多想,我一直都不曾怨过你,咱们姐妹二人从来都不亏欠彼此。”陈青瓷心有灵犀一般,她轻轻拍着妹妹的背,同她说起了从前,直到深夜,再也熬不住,两姐妹待在一处睡着了。
第二日,一辆小车趁着月色悄悄出了皇宫,又做男装打扮的陈青微撩开车窗帘子看了一眼,重重宫墙,一眼看不到底,仿佛一座牢笼。
“你别看了,你以为这是座牢笼,所以你不愿嫁进来。”二太太淡淡地开口道,“就算太子对她再好,如今过的再幸福美满。你欠了你姐姐一辈子,你可别忘了。”
“我不会忘的。”陈青微抓紧了衣裳,她不会忘的,也不敢忘。
“进屋吧。”谢景瑜陪着小姑娘站在东宫门口,方才送了岳母和妻妹离宫,这会子都看不见马车了,小姑娘却还不愿意回去。
“嗯。”陈青瓷点点头,牵起他的手往殿内走去。
“殿下,我昨夜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陈青瓷忽然开口道。
“什么?”
“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无拘无束,也没有真的能困住人的地方。”
谢景瑜笑了笑,浅吻着她的额头。
宫中又再次恢复了平静,平静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这样的平静过了许多年,谢景瑜一直当着他的太子,勤政为民,让圣人坐在皇位上,却万事不愁。
陈青瓷兢兢业业地学着当一个贤内助,将后宫那些个长辈嫔妃们管理的妥妥当当。她一直念着圣人放过陈伯府的恩情不敢忘,自此将他当做亲父一般,小心侍奉,从不曾忘怀片刻。旁人都说,她比四公主这当女儿的还要有孝心。
直到很多年后,因着儿子儿媳十分有孝心,得已安详度过晚年的圣人感知天命,知他终于命数尽了,终于肯正眼相看那位依旧同第一次相见没什么差别的儿媳,递给她一样东西。
陈青瓷不明所以的接过,却是一道圣旨。
“朕没什么好给你的了。”圣人笑道,手脚却开始没了力气,眼前也变得模糊,“你们夫妻一场,倒是圆了朕的一场梦。”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身影,还是他十几岁揭开她红盖头看到的模样。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真好,她来接他了。
那道圣旨却是同从前圣人赐婚送往陈伯府的一样,只不过上头的名字却换成了陈青瓷自己的名字。
又很多年过去,这偌大的皇宫中,依旧只住了两位主子,皇帝下了朝,便会携着皇后的手,在御花园中慢慢逛上一回。有的时候,皇帝还会带上皇后撇下儿孙,微服出宫,各处闲逛。
他们还会吃上一小碗馄饨,又买上许多皇后看中的小东西,这才会心满意足地回宫。
他们二人,年轻的时候发生了许多事,两个人相识相爱相知,都花了许多年。起初的那几年并不好过,要担心很多事,担心活不到两个人都白头到老的那一天,可大概是两个人在一起,所有的事情竟都迎刃而解了。
皇帝牵着他心爱的皇后,踩着夕阳的余晖慢慢走回家,“年年,咱们下辈子还做夫妻,可好?”
他身旁那位虽已经有了白发还有皱纹,却依旧在他眼中是小姑娘模样的皇后笑眯眯地点头,“我们约好了呀,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