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琳下意识看了看屏幕:“那照这么说,内奸岂不就是……”
“孟沛航不是内奸。”阮心甜斩钉截铁地说。
陈家琳下意识反问:“为什么啊?”
阮心甜语塞,其实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笃定孟沛航不是。
她第一次录真人秀,节目组和其他嘉宾有多少套路她不知道,但她能感觉出来孟沛航没有套路,他和自己一样,对这个节目报以最大的真诚。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这样的人是做不了内奸的。
高天朗挠挠头,犹豫地说:“心甜,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也不太对啊,就是……就是感觉特别维护沛航。”
阮心甜一愣。
高天朗作为第一期“尬聊三人组”的成员及第二期的“三打白骨精”的队员,可以说是所有嘉宾中最了解阮心甜和孟沛航的。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他就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之间的尴尬,远不像网络上传的那种#过命的交情#。
几期节目录下来,所有人都在慢慢放开,彼此之间的称呼、说话方式、打打闹闹,都越来越亲昵自然,只有阮心甜和孟沛航还在彼此客套,甚至有一点儿躲着对方。
而现在,阮心甜却话里话外都在维护孟沛航,高天朗觉得很反常,甚至脑洞大开地说:“可别是跟国外的综艺一样,内奸都有什么感染好人的技能,然后心甜被沛航感染了吧?”
“噗。”贺嘉瞳被他的脑洞雷到:“沛航一直在指挥室,我们一直在密室,怎么感染啊?”
高天朗继续开脑洞:“比如在线祈祷,咒语控制,隔空取物什么的?”
众嘉宾:“……”
你这么能怎么不去当编剧呢?
阮心甜轻叹一口气,说:“孟沛航进指挥室之前,我们不是都保证过要信任他,绝对不坑的吗?”
这句话就像一颗定心丸,让短暂性失忆的嘉宾们重新回忆起进密室之前的豪言壮语。
高天朗愣了愣,像是恍然大悟似的,哪怕明知道孟沛航听不见,依旧对着镜头招手,大大方方地说:“不好意思啦孟影帝,刚才差点儿又坑了你一把,出来后让你揍一顿好了。”
陈家琳脸色一垮:“可他这样一直发呆,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出来啊?”
这时,仿佛屏幕中在定格的孟沛航忽然动了。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五个嘉宾通过屏幕找不到人,跟他彻底失去了联系。
江易蓝着急地问:“沛航呢?”
高天朗继续脑洞大开:“不会是他听见了我们的对话,直接给气走了?”
陈家琳立刻否决:“不可能,我们刚才讨论那么久,他能听见肯定早就说话了。”
阮心甜轻叹一声:“我们先别想那么多,静观其变吧。”
五个嘉宾站在屏幕前等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孟沛航再次走了过来,可这一回,他手里多了几个茶杯,以及一壶水。
贺嘉瞳扶额:“这种时候,难道他还有心思泡茶么?”
只见孟沛航把茶壶及四个茶杯一字排开,放在钢琴上,正对着麦克风,然后往里面分别倒入矿泉水,水量由少到多,按照水位的高低顺序依次排开。
他在房间里找了找,实在没有可用的工具了,竟然踩着电脑桌爬了上去,绕到五个监控显示屏的后面,随手找了根离他最近的金属天线,然后暴力一拧,直接把金属天线给拆了下来。
江易蓝瞠目结舌:“还能这么干?”
他参加过那么多档综艺节目,这种直接把屋里的机器给拆掉的嘉宾,还真是头一回见。
孟沛航却拆得毫无心理负担,反正他没少被节目组坑,好不容易有机会坑回来,还觉得不够解恨呢!他一跃从电脑桌上跳了下来,拿出金属天线,在茶杯上轻轻一敲,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家琳一头雾水:“孟影帝这是在搞什么鬼?”
“他是在做水琴。”阮心甜钦佩地说。
贺嘉瞳觉得新鲜,忍不住追问:“水琴是什么?”
阮心甜想了想:“跟古代的水漏计时器原理有点像,在茶杯里装好了水,用金属敲击杯侧,茶杯里的空气就会振动,茶杯会根据水位的高低,发出不同的声音。一般来说,茶杯里的水越少,发出的音调越低。”
高天朗震惊了:“靠!孟影帝可别是本行走的百科全书吧,连这种东西都能做?”
阮心甜悄悄点头,心里无比认同高天朗的话,打心眼儿里佩服孟沛航。没想到他在现场条件那么简陋的情况下,还能想出做水琴的办法来。可就是不知道这个办法能不能行得通。
孟沛航做好简易的水琴后,开始了漫长的试音工作。
古代只有五音,宫商角徵羽,可现代的音乐却有七音,哆唻咪发嗦啦西。弹古琴和筝的人都知道,五音里缺少的“发”和“西”两个音最难弹,只能靠右手弦试调出来,能不能把音调准,最考验弹奏者的水平。
试调两个音尚且如此,对于水琴来说,可是连一根琴弦都没有的,七个音都需要现场试调。水琴好做,可调音的过程却非常困难,尤其是做水琴的工具还这么原始,要靠这个弹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想想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孟沛航反复敲击试音,不断调整茶杯里的水位,水多了就直接往边上一泼,很快就把周围都弄湿了。这种现做的原始水琴,音不可能调得太准,他花了半个小时,终于勉强试调出了曲子里最常用的五个音,每个音却只有七八成相似。
这时,导演组的声音传来:“现在是北京时间四点五十,离任务结束时间只剩下十分钟。”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日更,每晚6点不见不散哦~
第33章 _
时间所剩无几,指挥室里响起了滴答滴答的倒计时声,一下一下,听得人更为焦躁。
孟沛航已经来不及再试音了,只能硬着头皮敲下去。清脆的声音被耳麦扩大,送进了五个嘉宾所在的密室中。
“叮叮,叮叮,叮叮,叮——”
他刻意敲得很慢,并且控制力度,延长了半个音,使得曲调更为清晰,但是说良心话,音准真的就那样。一句歌词七个音,每个音准的是七七八八,一乘起来,约等于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准确率。
五个嘉宾乍一听,啥都没听出来,还是一脸蒙逼的样子。
孟沛航自己也觉得这个水琴做的太糙,效果很不理想,可时间和工具都太有限了,他只能反复再次敲击一遍,并且小幅度调动茶杯的水位线,以增加每一个音的准确度。可总体来说,效果不甚明显。
五个嘉宾听得一头雾水,谁也没猜出是个什么歌儿,高天朗忍不住用最原始的方法,对着门口大吼一声:“听不出来啊沛航,你直接弹钢琴不就完了吗?!”
孟沛航一个字都没听见,可是连着麦的四个嘉宾却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一开始还有嘉宾怀疑孟沛航是买来的学位,自己根本不会弹钢琴,可当他用茶壶、茶杯自己摸索着做出一套水琴之后,再也没有人会怀疑他的音乐水平了。有这种音准,就是没学过弹钢琴,自己摸索都能成才了好嘛!
可是明明有钢琴摆在眼前,为什么他不弹呢?
这就好比面前明明有一条又短又好走的康庄大道,可他偏偏弃之不用,去探索另一条充满了困难和荆棘的羊肠小道,可能还不一定走得通。这不就是作死么?
贺嘉瞳忍不住猜测:“难道沛航有隐藏任务?”
江易蓝摇头:“不可能,虽然我们听不到声音,可监控视频里是一直看着的,沛航自从找出钢琴之后,就再也没得到过什么隐藏任务,也许他能找出这台钢琴来,就已经是打开隐藏任务了,只是他刻意避而不用罢了。”
陈家琳认同地点头:“我看也是。”
话到这里就止了。虽然大家谁都没说出口,可是心里总归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怀疑。会不会孟沛航就是内奸,所以故意不弹钢琴,让大家无法完成任务?
阮心甜看着镜头里的孟沛航眉头皱起,手上的金属天线也越捏越紧,脸色比之前在屏幕上看着还要白,她知道孟沛航现在一定背负着很大的精神压力,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焦急起来。
她能听出来孟沛航刚才的曲调中连音较多,那么歌词里可能也存在着不少循环往复的叠字,然而再要往下深究,就很难了。她必须得到更多的线索。
孟沛航仿佛听见了她心里的声音,又像是崩溃后的破罐子破摔,竟然直接把茶杯一把推开,陶瓷做的杯子摔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他一手拎起茶壶,一手压下钢琴上的耳麦,将茶水往地上一倒。稀里哗啦的水声响起,打在碎了的瓷片上,泼在地上,溅在桌子上,他倒水的手势时高时低,水声也随着他的手势时高时低,竟然奇迹般地奏出了美妙的乐章。
这水声节拍轻快,清脆得如滚珠落玉盘,可调子却很沉郁,犹如水遇寒冰,流动受阻,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断续,透着一股浓浓的恐惧与彷徨。
阮心甜狠狠一怔。
自从认识孟沛航以来,其实对方并没有给过她太多好脸色,多半都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的,就算他有时会忍不住对自己出手相助,可是阮心甜还是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深深的防备。
一个人时刻防备着另一个人,是没有办法交朋友的。
可即使这样,阮心甜依旧非常非常欣赏孟沛航。他的表演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他身上有阮心甜一直渴望,却始终难以拥有的东西。她心里的孟沛航,就该像《盛世山河》里的少年将军一样,顶天立地的站在阳光下,桀骜不驯,裘马轻狂。
水声越来越清晰,表达的感情也越来越浓郁。没有调子,阮心甜猜不出是哪首歌,可却从刚才的声音中,清晰地听出了一股孤独和恐惧。她总觉得这两样东西,该是与孟沛航格格不入的。
忽然,水声戛然而止。
导演组无情的倒计时传来:“现在是北京时间四点五十五分,离任务结束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这时,五个嘉宾面前的视频忽然全都关闭了,他们再也看不见孟沛航的任何动作,一切情况都回归最初的未知状态。
五个嘉宾立刻慌了,直接连麦讨论了起来。
“怎么回事?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也是,大屏幕突然黑了。”
“应该是导演组切断了视频,这让我们怎么猜啊?”
“好烦啊,郑之恒怎么能这么坑!”
“要不随便蒙一个吧?”
“可事实上蒙我都不知道往哪方面下手。”
游戏进行到这一步,每个嘉宾脸上都只剩下两个加粗大写的字——绝望。
孟沛航被关在指挥室里,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整个人就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
他捏紧了拳头,内心非常煎熬。
平心而论,刚才他发脾气似的泼了那一段水,其实还不如之前弄的水琴有用。水琴虽然音准只有一半,可至少还有个音调可以找,而泼水那段全靠意境表达琴音,能听得懂的大概只有俞伯牙和钟子期,非得高山流水遇知音不可,他根本不抱希望。
孟沛航从来不知道,原来《小星星变奏曲》也可以是一首这么难猜的歌曲。
音乐可以抒情,而创作音乐,本身就是为了让一个人能够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能轻易读懂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孟沛航向来自诩是一个独立音乐人,可他现在才发现,一旦没有了乐器的帮助,他原来根本无法向他人表达出自己的内心世界。
万两黄金容易得,知音一个也难求。
难道,他真的非要再弹一次钢琴不可么?
孟沛航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挪向钢琴,就像一个奔赴沙场的战士,可他微微打颤的小腿,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因为紧张,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整张脸白的犹如刚刚刷过油漆的墙壁。仅仅只是坐在钢琴凳上,他就已经用光了这一生的勇气。
每个人内心都有不可触碰的伤疤,就算时隔多年,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结痂,可只要一想起当时真真实实的切肤之痛,就连灵魂都会害怕得颤栗起来。
他曾经去看过心理医生,希望能把自己从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里拉出来,可是医生却说,他这是受到心理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只要那深入骨髓的痛苦记忆还在,别说弹了,他就是连看,都不想看钢琴一眼。
小小的一架钢琴,承载了他年少时对音乐最初的热爱和最美好的回忆,却也是他午夜梦回辗转反侧的痛苦根源。
孟沛航深吸一口气,打开钢琴盖儿,熟悉的黑白琴键映入眼帘。他只觉得浑身一僵,就连脚趾头都紧张得绷在一起。
试试吧,也许你已经克服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也许过了这么久,你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也许……也许重新开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孟沛航不断安慰自己,就算整个后背都已经被汗湿,他依旧逼迫自己把手放在琴键上。他反复告诉自己,按下去吧,一切都过去了,只要按下去,他就能够重新开始,只要按下去,就能重新掌握自己人生的方向盘,再也不被别人左右。
按下去吧。
按下去吧!
忽然,孟沛航猛地站了起来。钢琴凳因为受不了这么大幅度的震动,直接倒在了一边。
他痛苦地撑住额头,连呼吸都觉得十分困难。
这一回,又和往日的千千万万回一样,他饱受痛苦的折磨,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却依旧跨不出这一步,然后继续沉入痛苦的深渊,反复轮回。在一地的积水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孤独而又无能的自己。
“也许,我从未掌握过自己人生的方向盘。”孟沛航轻轻地说。
这时,话筒里忽然传出一阵很细微的钢琴声。
孟沛航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静下来仔细一听,却真的有一段旋律在耳边萦绕——哆哆嗦嗦啦啦嗦,发发咪咪唻唻哆。
“是《小星星变奏曲》!”孟沛航惊喜地说。
他立刻打开钢琴盖儿,把耳麦放正,熟悉的旋律被扩大几倍放出来,是《小星星变奏曲》,却又不全是《小星星变奏曲》。
调子还是原来的调子,可节奏却被弹琴的人给改了,现在的节奏更为轻松明快,就如山间泉水,飞流直下,又像疾风骤雨,穿林打叶,最后渐渐归于沉寂,如百炼钢,最终化为绕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