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道尽,景远骐挑了下眉稍。
孟婉苦涩一笑,收敛心绪后,道:“到时你便带我娘离开,记住要对我娘好点。”
孟婉已站起身来,去看那亭外风景。
“你帮我这一样便可,还请你莫要与我娘透露。”孟婉轻轻说道。
“你是想以死瞒过那个纪世子?”景远骐问道。
孟婉低垂着眸,未有说话,便是默认了。
景远骐不禁扶额,有些无法理解,“不知你与他有什么恩怨,像你说的余生漫长,非得用这种方式吗。”
“便是这余生漫长,我才不想再有纠葛,也只有这样。”孟婉回道。
“景将军,你真欢喜我娘且对她好,我说什么都不会阻拦,此事,你若不愿助我也可。”
景远骐顿默片刻后一笑,斟了杯茶轻抿茶水,“十几岁的年纪,爱恨过于深刻,可真当是儿戏。”
孟婉侧身回首凝望他,道:“不是儿戏。”
-
回到卧房中,见宋芷儿正抿茶,孟婉眉目微弯。
“去哪了,怎么不见人影。”宋芷儿问道。
“随意走走而已,见了那个景将军。”孟婉笑道。
她在房中将环佩玉琴寻来,那次风雨,楚修将这琴在残破马车里找来,又交到她手里,孟婉是又无奈又气。
宋芷儿放下茶杯,紧张问道:“你与他说什么了。”
孟婉将琴摆放在桌上,嘿嘿一笑,“我问他是否爱慕娘亲你。”
宋芷儿脸微红,看着孟婉的神色,似乎女儿并不反感。“那…你是如何想的。”
孟婉调试着琴弦,抬眸与宋芷儿对视,“娘亲可欢喜?景将军卓尔不群,家世也好,若娘亲跟了他,倒也余生安定。”
“我……”宋芷儿眸色微柔。
孟婉低眸轻拨了下琴弦,笑道:“我给娘亲弹首曲子吧,你好久没听我弹琴了。”
说罢,她专注于手下抚琴,音律流出,一弦一音悦耳动人。
宋芷儿轻声说道:“也好,北漠将军府是个好门第,便是为了婉婉你……”
琴声停下,孟婉瞧着宋芷儿,“娘亲,你不必为我想,你就想想你自己愿不愿意,喜不喜欢。”
宋芷儿一愣,不知如何言语,她喜不喜欢…?
孟婉低下眸后,细想片刻,轻扬起笑,“你放心啦,世子对我这般好,还怕我被人欺负吗。”
孟婉轻声道:“你不是希望我和世子一起吗,便不用担心我今后了。”
“婉婉,你这是…”宋芷儿眸色带上喜色,莫不是世子救过婉婉后,便中意上了?
孟婉颌首,勾着唇角,“是的,你想想自己的事吧,我见景将军还行,娘亲放不下之前的事,慢慢试试看,总会好的。”
宋芷儿神色几分动容,将孟婉拉到怀里来,心绪万千。
于此,便不再谈那事,皆是心知肚明,也难再说透明了。
孟婉眉眼弯弯,奏琴一曲,余声回荡在别院里。
孟婉看得出来娘亲眉目间并不讨厌景将军,若不是有了几分心思,今早便不会问她意见,如此也好。
房门外掠过一袭玄色,离去。
直至午后,那景远骐也顺着琴声寻了来,见孟婉抚琴,便夸赞了几句。
孟婉无奈一笑,扫了眼二人神色,将琴放下,晃了下手,识趣地走开了。
景远骐坐到宋芷儿身旁来,笑道:“你女儿真是奏得一手好琴啊。”
“那…那是自然。”宋芷儿柔眸瞧他一眼,想着方才婉婉所说的话,她喜不喜欢……
她一个和离过的妇人,哪里还敢谈什么喜不喜欢,她怎么配得起这个男人。
见宋芷儿出神发愣,景远骐轻咳一声,惊了她一下,每次他都能把她吓到。
景远骐抿了下唇,道:“我是来问问你可想好了。”
宋芷儿心道:这个人怎么如此心急?一天都没到呢,只好起身来,“这茶水喝完了,我再去泡一壶茶来。”
景远骐抓住她柔嫩无骨般的手,“你莫回避我。”
宋芷儿支支吾吾起来,“那个…”
她凝视着景远骐认真的眼神,又叹了声,“我嫁过人,也有女儿,你为何又偏偏惦记着我。”
景远骐淡然一笑,手臂轻揽细腰,将人拉近过来,“我不介意这些,景某难有欢喜的人,你便依了我可好。”
宋芷儿怔然,嚅抿了下红唇,“我…我在想想?”
“你要想到什么时候啊。”景远骐垂眸,像个低落的大狗。
“放手。”宋芷儿娇嗔他一眼,拍了下他的臂膀,“我还放心不下婉婉。”
景远骐顿默了一下,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与我提了,她要我带你走。”
宋芷儿一愣,“婉婉与你说的?”
景远骐颌了首,宋芷儿心间微酸,却不知该说什么。
-
岚月别院走廊之上。
孟婉心绪忡忡,细细思索着,莲步轻移。
抬首时,不远处一袭玄衣的楚修出现在眼前,他神色自若,缓缓走来。
孟婉脚步一顿,便想越过他,楚修走来握住她的手,将她拽进了房间里。
楚修将她拥入怀里,弄得孟婉措手不及,抬手推着他的胸膛,“你做什么呀!”
“你先前与伯母所言可是真的?”楚修轻扬唇角,在她耳边轻声问。
孟婉一怔,蹙了蹙眉,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听到什么了?真的假的?她自然说的是假的。
楚修却欣喜着,又在她耳边再次道:“你说要同我在一起,可是真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孟婉眸色透着淡然,楚修竟为了区区一句话而欣喜,这还真不像他啊。
孟婉撇过眼,“假的。”
楚修身形一顿,松开了她,本欣喜的眉宇,低落起来,缓缓道:“那你为何要说……”
就怎么就偏偏让他听见了,这该让她如何解释。
孟婉沉默着不回话,只好转身欲要离开,楚修却一把揽住她的腰,不容她走。
楚修只当她是嘴硬,便莞尔一笑,“没事,总会在一起的,到时我去把那婚书求来,我便等着你。”
孟婉蹙眉,心绪微苦,每每看着他这双眉目,好几次差点就以为他真的爱她。
可前世种种不停在提醒她,莫要再被骗了,还没被伤够吗,还想再栽在他手里吗,还想再死一回吗。
孟婉知晓,这一切只是楚修那病态的占有欲罢了,他不爱,但也见不得她离开。
孟婉轻叹了一声,道:“世子爷,我说那话只是想让我娘安心,你若要当真,我也没办法。”
反正她已经打算等景将军带娘亲离开后,一场大火将自己和这里烧得一干二净,楚修怎么想,她不想在意。
见孟婉神色有些动容,楚修眸色里染着喜色,又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你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宠你护你,前世的事就当它过去了好不好。”
“你别说了,我过不去…”孟婉无力挣开他。
楚修只好随着她颌首,“好,我不说。”
从衣襟里将那玉簪拿出来,是那日孟婉用来扎伤他那一支,他轻轻放在她手里。
孟婉捏着那玉簪轻抚,抬眸瞧他一眼,苦涩一笑。
她静默着,再这样下去,她真怕自己再次爱上楚修。
过了这几日,此生与他再无相见,她就不用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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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前世番外
大辽元嘉三十五年深冬
临城漫天飞雪, 寒冷刺骨, 整个皇城透着冷寂, 天色昏暗, 伴着呼呼寒风。
宫廷外站着一抹淡金色的身形, 他双手负于身后,双鬓斑白,曾俊逸不凡的容颜上布满细纹, 早已是暮景残光。
唯有那双深眸一如往昔般幽黑,却浸着怅然失落。
无人披来裘衣, 无人共赏雪景。
楚修颤抖地伸出手接过片片雪花,缓缓勾起唇,胡须轻动, 长叹一声:“回去了。”
淡淡一句,低沉却轻柔,不知说给谁听,但还是说出口。
或许是说给她听吧……
他转身入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去,年迈的背影早已没了壮年时那般挺拔。
偌大一个皇城不过是金囚笼, 空有虚表,尽是寂寥。
殿中早已有人在等候, 是个衣着儒雅的青年, 他作揖行礼,“参见陛下。”
楚修轻拂衣袍走到龙案旁,睨眼那青年,身形修长如同他年盛那般气宇不凡。
“你应叫朕皇叔。”楚修眸色收回来, 冷道。
他缓缓拾起玉玺在圣诏上深刻地盖印下,诏上字迹如龙般写着‘遗诏’二字,他沉默半晌后,放回玉玺。
楚修无悲无喜,将圣诏卷起来,步步沉稳走下来龙台,深邃的眼眸里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威厉的气势逼来,那青年做躬身听训状,连忙道:“皇叔。”
眼前这个帝王一身皇袍,威严可畏,却沉默着许久,他未有一句,将那圣诏交于青年。
掠过青年的衣角,渐行远去,最终消失在大殿中。
青年凝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沧桑而孤寂。
这便是大辽的皇帝,他的皇叔,当政三十五年,国家昌明,四海安定。
唯独终生无子,先皇后死后,他的后宫再无一人。
按照他爹的话来说,这就是个孤家寡人,寂寥一生。
……
长长的红墙宫廊中。
那抹淡金色的身影行在飞雪之中,金线靴履踩踏在积雪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白雪覆上他灰白发间,楚修神色轻松,迎面而来的飞雪,已扰了他视线。
忽,他停下脚步,俯身低首掩口猛咳,许久后,才得以平息。
喘过气来后,楚修立稳身形,眼神坚定地继续朝前走去,手心上沾着深血。
直到满身霜雪的他跌跌撞撞入了怀晴宫,他仓惶地抖去身上霜雪,整理着发饰,似乎着急去见一个人。
三十多年过去了,寝宫内装饰依旧如新,看得出来时常有宫女清扫。
楚修转开檀桌上的墨砚,一扇封闭的门缓缓打开,幽深的隧道出现,里面传来阵阵寒气。
灯火通明,深处寒冰石上静静摆放着一副冰棺,地窖中寒冷刺骨。
楚修步伐蹒跚走到冰棺旁,坐在石凳上轻轻喘气,人老了,走几步都觉得乏累。
他凝视着那冰棺许久,如视珍宝,终于道:“朕……我看你了。”
推开棺盖,冰棺中安然的躺着名淡白衣裙的女子容颜柔美,面色苍白,毫无气息。
楚修痴痴地看着那苍白女子,轻扬唇角。
回首来,微颤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从怀里寻出来几颗蜜饯,带着些体温轻轻放在女子冰凉的纤手中,“你爱吃甜,我特意带了些来。”
……
“若我到了底下与你相见,你莫要恨我,这多年了,我好想你。”
……
楚修轻轻回到石凳上,衣襟里取出镶着白玉的发带,将束发上的玉冠取下,扎上白玉发带。
他眼里柔情似水,一笑,眼角的细纹皱起,说道:“如何,可好看?”
“这是你十二岁那年赠我的,那时我可傻,以为你要赠与楚川,便将这发带偷来,看你气得直跺脚,我就愉悦,才得知啊,你原来是要给我。”
语态怅然,低沉不堪。
说到此,楚修笑着顿了片刻,又道:“知晓我方才来时见到谁了吗。”
“楚川的小儿子,长这么高呢,要是你还活着,咱们要有儿子,是不是也该这么大了。”
楚修比划了一下,笑意淡下。
“当年我没杀太子,孟侯把这个污名套在我头上,你怎么信他,偏偏不信我呢……”
楚修无力地垂首长叹,轻摆了手:“也罢也罢,都过去了。”
他佝偻着身形,宛如一个痴人,默了许久。
……
“楚川这臭老头竟然和你那表姐搞在一起了,害我寻他多年,总算是把他儿子送来了。”
“把帝位丢给我这么多年,他无颜面来见我,可气可恨,我差点没把他那儿子臭骂一顿。”
……
“我留了道遗诏,就急着来见你了,我怕是撑不了多久。”
“死后你我便同棺合葬好不好,你可莫要嫌弃我苍老,不复往昔。”
……
说着说着,楚修已是潸然泪下。
他看着那苍白面色的女子,声线低哑着,哽咽道:“若能重来,我一定好好待你,我不要这江山,不要这九五至尊,我要你就好。”
话音落下,他猛然咳起来,生生咳出血来,最终无力地背靠着冰棺坐下来,急促地残喘着。
咳到最后气咽薄弱,直到缓缓平复……
楚修抬手轻拭去唇角血迹,冷哼了下,轻声道:“那些奴才们说,我身子硬朗,能长命百岁,我哪里想要什么长命百岁啊,我只想早点下来见你……”
“于是我偷偷的用了寒毒,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了。”他眸中闪过丝狡黠,苍老的面容下却像个得意的少年,气息越来越薄弱。